那伤口再往下一点,就会落在她纤细漂亮的脖颈上,椎名真白的人头就会直接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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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真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影响到小津她决定出来画画,离小津越远越好,她和往常一样专注的工作,结束后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晕眩感,她倒在路上,有人过来救她。
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那个人却在她的脸颊上面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并且她到现在还没有从那种危险感中挣脱,觉得自己在那个人的面前随时都会被杀死。
福泽谕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往常一样来到公园里面看猫,期间有些担心地守望着不远处连续作画许久的女孩子的身影。
晚上八点,那女孩终于决定离开了,也许是因为低血糖的关系她跪到了地上,他前去帮助她,但视线接触时,他从那个女孩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即便是已经经历过的现在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受。
他条件反射的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即便反应过来后及时收住了攻势,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伤口。
…伤口。
回忆中断,他睁大眼睛。之前因为过于攻击迅速而没有流血,但现在随着少女抬起头的动作,肌肉互相挤压,终于有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流下。
少女捂着脸,茫然的跪在地上仰视着他。
她的眼睛是美丽而毫无异常的真红色。
“非、非常抱歉!”福泽谕吉跪下去,贴着路灯的光查看她的伤势。
“无论什么样的责怪我都会接受,但现在请让我治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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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表不同,他的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
真白的伤口被处理的很好。随着时间的流动,伤口处那种铁器的冰冷感逐渐转化为了锐利的疼痛感,并且随着每一次血液的流动都更加疼痛一分,但在他为她涂上了药膏之后变成了有点凉凉的感觉,起码不痛了。
她原本皱着的眉微微打开了一点。
这期间男人又对她说了很多次的抱歉,看来他的确不是那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刀剑相向的野蛮人,之前说的‘和外表不同’也不是说他的外表有多么的粗鲁,已经给他一个中年人的蔑称了,就不必要再给他加上一个浑身都是肌肉五大三粗的印象。
男人的面容非常英俊。那一些少女画家看到他应该可以激发灵感,但这种英俊中夹杂着一种锐气,真白看到他的时候会想到以前画日本主题的画作的时候的【武士】意象。
他身上穿着和服,跪在地上为她处理伤口,真白看着他的眼睛的。是浅淡的草绿色,垂下眸子时睫毛在上面投射阴影。有的时候转过头去查看伤口的时候月光照射在上面会让这种草绿色变得微微淡一点,他转回去的时候重新变深。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流动的颜料一样。
椎名真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作为艺术家的敏感神经被触动了,她的指尖神经质地轻轻点着木质椅面,却没有摸索到应该在她手边的画笔。
福泽谕吉尽量细致的治疗,女孩有着几乎能够让时间停止流动的美貌,被伤到的又是脸这种地方,如果稍微处理不好一定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这个时候却听见了少女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轻轻按到小提琴时发出的弦音。
“是什么颜色的?”
“嗯?”
“如果一定要选一种颜色,你认为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他回答,尽管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他手下触摸的皮肤是白色的,接近透明。
“我认为是灰色,绿色,黑色。”
她的心跳快了一点。眼神涣散,注视着只存在于自己内心的草图。
福泽谕吉等着她说下去。
“人类能够理解的暂时是这三种,其他颜色我看到了。记住了。但形容不出来。就算它们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也不一定能够辨认。”
“但是我要找到它。”
他把纱布轻轻贴在她的脸上,少女的说话的时候她的肌肤轻轻震颤着。
“只要找到那种颜色,我就可以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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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福泽谕吉先生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临走时他对她再次道歉,并且给了她一个地址,承诺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那里找他。
他算是欠下了自己一个人情吗?她想着从小津那里听来的说法,打开门。
家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充斥着寂寞的气息。
真白对于那种气息非常的敏感,她站在那里看着走廊的灯光投射到客厅里面,照亮了一个小角落,她临走时东倒西歪踢着的拖鞋被摆好了,但是小津的鞋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看了几秒,关上门重新走下了楼梯。
椎名真白在便利店买了年轮蛋糕,她答应过小津要好好吃饭的。
最近她已经学会了不可以把东西在货柜那里吃掉,而是要放到收银台的姐姐面前用钱去交换才行。她站在公寓楼的阴影处把年轮蛋糕塞进肚子里面,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食物,虽然好吃,但是没有配水的话有一点干涩。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她想,应该在那里买瓶牛奶的。但还是努力的把蛋糕给咽下去,蛋糕摩擦过喉咙的时候有点疼痛,她呼吸的时候闻到了鲜血的气息。
可能明天喉咙要发炎,真白眨眨眼睛,把眼瞳中已经积蓄的水雾给压下去。
吃完蛋糕后她把垃圾袋丢进垃圾桶,又站了一会,直到看到家的位置亮起了灯光,才重新的走回去。
真白打开门,好像她才刚刚回到家一样打了个招呼,而小津也和昨天一样从客厅中探起头来对她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又给她吃雪糕,好像他一直在家中一样。
真白告诉他今天工作有一点不顺利,不过她已经知道自己所欠缺的是什么了,之后会努力把欠缺的那种东西找出来的。
她没有问小津消失的这些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因为她自己也有需要向他保密的东西。她的上一幅画不是让小津来销售,而是自己带出去卖掉,就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画作。
在画出完成品之前她不会让小津看她的任何一个失败作,椎名真白一点都不想让小津变成和昨天死去的那三十七个人一模一样的东西。
但是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空无一人的黑暗,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用手用力攥住了一样,从中挤压出了血。
“小津。”她说。
已经是睡觉时间了,她像婴儿一样蜷缩在床上,轻轻的戳了戳旁边的被子。
“嗯…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困倦。
“…没什么。晚安。”
小津撑着睡意抱了过来,她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所以闭上了眼睛,决定今天要做个好梦。
希望明天我回来的时候能够看见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独自一人。
第50章 横滨禁忌画家(3)
第二天去公园的时候依旧看见了福泽谕吉先生。
他是不是每天都过来撸猫呢?总感觉无所事事, 但不像是流浪汉,身上也没有那种富家公子特有的散漫气质,所以有点搞不懂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坐到他旁边的时候他有点被吓到, 转过头来看看她。
不同于面对福泽先生的时候,那些猫要不然就是往后跑,要不然就是弓起背把毛炸起来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真白只是轻轻伸出手而已, 它们就一窝蜂的跑到了她那里去, 从她的两条腿往上面爬,把她膝盖都给占满了。
真白抚摸着它们的毛皮,感觉到旁边福泽先生羡慕的视线。
“它们好像特别喜欢你。”
她点点头。
“因为猫是幻梦境的居民。”
福泽先生似乎没有听懂,不过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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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天不同,今天真白并没有在那里画太久, 她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端详了一会, 这种端详与其说是对艺术品的欣赏,倒不如说更像是实验室里面研究员对着一大堆死板的研究数据总结规律一样。
她在上面添了几笔,又很快用刮板刮去了,重新坐回了凳子上面揉那些猫。福泽谕吉看着她,“你不去继续画吗?”
他问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催促的意思, 只不过和昨天的癫狂比起来,今天她的确不太一样。
真白点点头。
“因为找不到那种颜色。”她很遗憾的说。
福泽谕吉远远的看了一眼她的画板,只那么一眼就完全被震慑住了。
里面的东西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连想象都不曾想象过的事物。
比起所谓艺术价值与更加直观的美的感受, 他唯一的感觉只是非常直观的恐惧。
那种颜色地球上面完全不可能存在, 就算烙印在视网膜中也无法辨认出来,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她昨天会问他颜色的问题, 并且说自己无法形容了。
她所配出的颜料堪堪踩在人类神经能够辨认的那么一条线上,无比醒目,如果把那个颜料和一大堆事物放在一起,哪怕这个颜料只有这么一小滴,而其他事物是无比纷繁的一大堆,你也能够迅速把那一小滴颜色辨认出来。
他看着,瞳孔的缩小,光在他的眼睛中变化,他感觉到那幅画中的色彩几乎是活着的,它们在随着他的观察微微律动着。
它们之中简直生出了一只眼睛,也在看着他。
一只冰凉的手触摸上了他的后颈。
福泽谕吉猛然一惊。
他平常的警戒心不会这么弱,这个位置是绝对的要害。不要说被触摸,单单只是靠近都会引起很大的反应。但少女靠近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哪怕当时靠近的是一颗子弹,就这么直直的射入他的后颈,他也一定会是同样的反应。
他被那色彩抓住了。
他从画作中收回视线,刻意的垂下眼眸不去看那个方向,只是模糊的说了一句,“你画了很特别的东西。”
椎名真白点头,她的神情中饱含遗憾。
“但是还不够。”她说,“还不够。”
“最重要的那一种色彩,我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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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天都来这个公园画画吗?我以前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过你。”
“是这几天才过来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看向一个方向。
“因为不想要呆在家里面。”
福泽谕吉礼貌的沉默,想要更换话题,但真白却说了下去。
“如果在家里面画画的话。”她说,“会带来不幸的。”
画画会带来不幸,这不管是让谁听都好像是笑话一样。历史上不乏那种所谓会带来厄运的艺术品,但是这通常也只是一种炒作的方法,为了提高拍卖价格,只能够作为笑谈而已。
如果真的单靠绘画就能够造成异能或者魔法一样的效果,那么那个艺术家究竟是怎么样的天才?这个任谁说起来都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但是已经见证过的福泽谕吉却知道这个少女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职业原因,他也看到过一些奇诡的物品,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神秘力量,这种力量完全爆发时,不下于一个全副武装的异能者。
他突然想起最近横滨一个接近港口的地方被军方封锁,理由也是在其中找到了难以言喻的危险物品。
这物品一经发现危险警戒等级就被上调到最高,这个危险等级的代表物品通常是有泄露威胁的核原料。
福泽谕吉也不知道那物品究竟是什么,更不明白到现在才发现政府人员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只是突然联想到而已。
椎名真白继续说下去。
“真的会带来不幸,我开始画什么东西,画的不对,一点都不对。”
“我画的时候就知道我画不出来心里面想的那种,但是我必须得画下去——就好像一道桥既然已经走了一半,你就算想要离开,也得把剩下的一半全部走完啊,你不…你不可能直接从桥上跳下去,跳到湍急的河流里面然后被卷进大海吧?”
“然后我继续画,我走完了那座桥,走完后那座桥就倒塌了,可能上面还有其他的人在吧,但是他们也跟着一起卷入了大海,我站在对岸看着,我知道这些人就是因我而死的。”
椎名真白说,她的一只手握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面,手指深深的陷进皮肤,指甲在上面留下划痕。
福泽谕吉把那些手指轻轻掰开,放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指尖还是神经质的挠着裙子。
他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吓到你了?”
突然她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看着他。
福泽谕吉摇了摇头。
椎名真白笑了笑,开始咬她的指甲。
画家的指甲被修剪得短短的,指甲缝里面有干涸的颜料,那只指头的指甲已经被咬的能够见到肉了。
她的牙齿闭合的时候,他看见有血顺着她的手指留下来。
“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少女含糊的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知道吗?就好像…就好像我画那些画的时候不是我去创作它们,而是它们去创作我。我涂抹色彩的时候,色彩映在我的眼睛里面,并且在我的眼睛里面住下去了。它们顺着我的神经,顺着光在我的神经上面的传导一路往我的身体里面钻,它们在这里面筑巢。”
“我创作那些画,它们是我的孩子,它们改造了我的身体,就好像你怀孕的话身体就会变形一样。”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越说越小声,身体在椅子上面越来越往下滑,最后几乎要滑到地上了。
福泽谕吉没有拉住她,他看着她滑落到了草地上,跪坐在那里遥望着远处的那幅画。
那幅画只是一个雏形,但让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说它有成为大师之作的资质,因为能够给人这种恐惧感的绝非凡物。
她远远的看着那幅画,光影在真红色的眼眸中变幻着,突然把脸埋在双掌之间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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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是那么的绝望又伤心,简直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公园里面的过路人都不禁驻足观看,但随即加快脚步离开,不希望打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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