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与萧黛曾经见过的某个人像罢了,她自我解释,也就不再费神去琢磨。
大雪下了一整日,直到入夜才渐渐停下,次日晨起便瞧见窗外银装素裹,琼枝玉树。
早膳后,她站在阁前看着几名宫婢堆雪人。
南梁虽然冬日也下雪,但是少有能够下这么大的。宫里的规矩多,宫婢也都被束着,如今到这里,得她吩咐她们也就放开了手脚嬉戏。
不多会儿一个雪人便堆了出来,安了五官后,还取了馆内一仆从的帽子戴上,一名淘气的宫婢不知从哪儿抓来的一些枯草装饰在雪人下巴上,然后跑过来对她道:“公主瞧瞧像不像那个讨人厌的宁长史。”
她瞧着忍不住笑了几声。
恰时一个宫婢匆匆来禀:“德王殿下过来了。”
第92章 无题-3
唐小诗脸上笑容渐渐敛起。
韩女史对几个还在玩雪的宫婢招手:“伺候公主更衣梳头。”
“不必!”她扬手道, “煮碗热茶过来。”转身进了阁子。
韩女史不明其意,跟着进去。
唐小诗在榻上坐下来,接过茶碗不紧不慢喝着。
再次有宫婢进来传话:“德王殿下在前堂等候多时。”
“等喝完这碗茶。”她漫不经心道, 捧着茶碗, 顺便暖暖有些微凉的手指。
一碗茶慢悠悠喝完, 她身上暖和, 再次有宫婢过来禀报,她才懒洋洋地起身, 披上裘衣朝前堂过去。
走到前堂廊下,护卫见她只是躬身施礼未开口,她听到堂内一个浑厚的声音。
“本王在此等候已经两刻,还未见到兴和公主,贵国便是如此待客?”语气轻蔑嘲讽。
没有听到南楚这边人的回话。
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道:“听闻贵国公主离开梁境之时, 赵麟将军前往相送。赵麟将军乃是贵国为数不多的俊杰,也是本王最敬佩之人。沙场上见过几面, 只是各为其主,不能成为朋友。成为对手,也不算可惜。”
再次没有听到南楚这边人回应,唐小诗迈步走到正堂门前, 朝里面瞥了眼。坐在上首的男子, 身材魁梧,坐姿挺拔,一身锦缎华服,面容严肃冷峻, 即便带着笑意也让人觉得冷飕飕, 无半分亲切之感。
“让德王久等了。”唐小诗嘴角敷衍一笑,迈着步子跨进正堂。
走到堂中对德王敛衽一礼。
德王已从胡椅上起身迎上前几步, 拱手回了一礼,朝她面容打量几眼,笑道:“公主的确让本王久等了。”
“久不过昨日城门外一等吧?”她语气冰冷。
德王冷笑一声,解释:“是本王失礼,昨日抽不开身,公主见谅。”
她淡淡扫了对方一眼,也不再与他讲什么虚礼,径直走到上方另一侧的胡椅上坐下,瞥了眼刚刚陪坐的官员:“这里有本宫在,刘大人去忙别的吧。”
刘大人愣了愣,朝她询问看了眼。唐小诗笑着点头示意,刘大人这才领命退下。
德王微微错愕,看着刘大人出去才走回原位坐下,目光打量对面的人,娇颜如花,眉目秀气,嘴角梨涡浅浅。虽然此时还在生着气,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那份烂漫之气。眼神也不似别人发怒时凌厉,只是略带几分冰冷罢了,根本无威慑力。
“公主一路辛苦,听闻途中受寒病了一场,不知现在身体可大好?”招手让门边侍立的小厮将暖炉朝唐小诗身边抬了过去。
“多谢德王关心,早已无碍。”她态度依旧冷淡。
“我北雍冬日不比南梁温润,洛城气候寒冷干燥,公主可还习惯?”
“今后或许会习惯。”
李衢闻言呵呵一笑,点头道:“也对,总是能习惯的。”
唐小诗斜了他一眼,忽然见到对方目光温润,与硬朗冷峻的五官完全不符,让她有些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芯子也是别人。
“德王殿下,我一直有句话想当面问你。你为何指名要迎娶我?我是父皇众多公主中最不受宠的一位庶公主。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你都不该迎娶我。”
李衢冷笑摆了下手:“不,我有目的。”
“什么目的?”
李衢不紧不慢回道:“公主说的目的指向的是你的父皇梁帝,以及梁国的荣辱。而本王的目的是赵麟将军。”
唐小诗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盯着他。
萧黛与赵麟的事情,之前除了他们两人的亲近之人外,并无他人知晓,即便是后来萧黛以死相逼梁帝,这件事情也是被梁帝压下来,只有后宫的几位妃子和经此事的臣子知晓罢了。
直到最后淮州赵麟来相送,唱起那首《槐桑》才有人听出这背后的意思。只是那已经是她在和亲的路上了。
在北雍指名要迎娶他之前,连梁帝梁后都不确定她与赵麟的关系,他身为北雍皇子,怎么会知晓?
她惊愕又疑惑盯着李衢许久。
李衢笑而不言。
她脑海慌乱一阵后,心头一紧,质问:“赵将军身边有北雍细作?”而且是赵麟最亲近信任之人。
她顿时慌了,许多萧黛的记忆全涌了上来,还有昨日见到的那个一二分面熟的武官。她此时可以完全确定,萧黛之前见过那个武官,但是想不起萧黛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河阳原一战,赵麟之所以会惨败,大梁十数万将士埋骨河阳原,原因在此。
李衢低眉一笑:“公主果然聪颖。”
“你不怕我将消息传回去?”
“不怕。”李衢淡定道,“如果赵麟将军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何败,还不能肃清身边的细作,他也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是你不配做他的对手!”她怒道。
李衢摇头不屑轻笑:“公主没听过兵不厌诈?战场上难道公主还要讲仁义吗?”
她愤怒瞪对方,李衢视而不见,自顾摆弄腰间的一块玉佩,而后将玉解下来递给她:“今日前来匆忙,没有备礼,这块玉佩,便当是本王见面礼。”
唐小诗看也未看,转目望向一旁暖炉。
李衢也不气,将玉佩放在小桌上。
“公主养在深宫不谙朝局疆场,当然,今后也不需要去明白。正月十八,便是你我大婚之日。”李衢站起身朝外走。
她瞪着那个高大威武的背影,抓起玉佩就朝对方头砸去。
李衢侧身躲过,伸手抓住,将玉佩翻看了下,道:“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说完将玉佩朝唐小诗旁边的暖炉中一丢,穗子立即燃了起来。
他声音旋即冷了几分,语气带着些许威胁:“本王要的东西,也同样没有得不到的。”邪佞一笑,“即便是公主,也一样。”
她心中暗骂几句,在李衢离开后,她缓了缓压下怒气,再望向一旁暖炉,一块掌心大小的圆形白玉正置于炭火之上烤灼,背面上有两行字。
她惊了下,立即叫人将玉佩取出。
当白玉佩冷却擦洗干净递到她手上,她立即翻看背面,两句诗:桃夭夭而不知夏,莺啾啾而不及冬。
她忙翻过正面,是精雕细琢的花鸟纹路。
“公主,这玉有什么蹊跷?”韩女史见她神情紧张,小心探问。
“这……”
萧黛记忆中,这玉佩最初是梁帝赐给其母妃,因为这两句诗寓意不好,齐母妃不喜。萧黛幼时不懂,见花鸟雕刻栩栩如生,很是好看,便要了去。
玉佩在很多年前已经遗失了,具体是哪一年怎么遗失,已经久远有些记不清了。
它怎么会在李衢的手中?
“韩女史,你暗中让人打听一下,德王李衢是否去过我大梁国都。”
韩女史不明其意,见她神情不对,也不敢深问,领命退下。
数日后,韩女史回禀,李衢从未去过大梁,更别说是国都。
“从未?”
“是打听到的消息如此,但是,若是他秘密前往,也只有亲近的人知晓,是打听不到的。”
“是啊!”她望着手中的玉佩。如今重新编了蓝色的穗子系上。看来此事只能当面问李衢了。
李衢自那日过来便再没有来过,倒是王府宁长史隔三差五过来,还有北雍其他的一些王公贵族,都是刘大人和其他的南梁官员在应付,她一概未见,即便是德王同胞弟康王前来,她也未露面。
她也很少出别馆,不是不想去看看北雍帝都是怎样的繁华,而是萧黛的身子畏寒,她实在不敢受冷。否则又要病躺十天半个月,受罪。
直到除夕,北雍宫宴,午后德王再次出现在别馆。
他身披玄色斗篷,站在前院的一株梅树下,梅花打了花苞还未绽放。他手压一根梅枝,似乎在细看花苞。
“公主喜欢梅花吗?”李衢头也不回问,似乎认定身后来的人便是她。
“不喜!”她冷淡回道。
李衢回首笑了下:“本王忘了,公主喜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公主也似一朵娇美桃花。”
她斜了他一眼:“现在可以走了吗?”
李衢抿唇冷淡一笑,大跨几步走到她身前去。
各自上了马车,车内燃着暖炉,韩女史将一个手炉递给她。她让其将窗户打开一些看看洛城的模样。
因除夕的缘故,街道相对冷清,经过街市,两边的茶聊酒肆大部分都关着,也没瞧见洛城的繁荣昌盛。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她下马车换了步撵。
此时距离宫宴还有一段时间,她也不想见那些北雍的官员和命妇贵女,寻了借口到附近走走。
李衢看出她心思一般,道:“西侧不远有个小阁,应该没人,公主可到那边休息。”说着便走在前头一步引路。
她顿了下,跟了过去。
李衢让内侍搬来两个暖炉,不消片刻,小阁内便暖和起来,甚至有些许闷热,韩女史为她取下裘衣。
李衢在一旁拿着钳子拨弄炭火。她起身走过去,从身上取出那块玉佩,递到他面前问:“德王从何处得来此物?”
李衢手僵了下,神色也凝了一瞬,冷嘲道:“公主还将它给取出来了,本王以为公主对本王所赠之物会弃之如敝屣。”
“你将此物送我,不就是想我来问你吗?既然我今日开口问,殿下又何须拐弯抹角?”
第93章 无题-4
“公主误会了。”李衢放下手中火钳, 双手搭在膝上,点了下玉佩道,“本王赠送此物, 只是当日匆忙前去看望公主未有备礼, 便将自己所配玉佩相赠, 瞧着是上等之物, 也配得上公主。并无其他用意。”
这话,唐小诗自然不信。
李衢又道:“此玉是别人所赠, 并非我原有之物。公主这般追问,似乎是认识此玉,是有什么渊源?”他反问回来,并带着探究好奇的目光望着她。
唐小诗心中一丝疑惑和动摇:“谁赠?”
“多年前之事,本王哪里还记得。”
“你既然多年来戴着此玉佩, 如此偏爱,为何会没有印象?”
李衢无奈一笑, 言语讥讽:“每日给本王送礼的人多如牛毛,若非是宫里赏赐,重臣相赠的特别之礼,本王也从不记。”
顿了顿, 他又玩味道:“王府的仓库有几个大箱子装着这几年礼单, 成婚后,公主若是乐意且有耐心可以去翻翻,兴许能够查到。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礼都上礼单的。”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这玉佩肯定不在礼单之上。
她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李衢绝对知道此玉佩的来历,送给她不是随意而为, 是刻意。是什么用意,她现在还摸不清楚。
只是他故意相瞒,她也很难查到。
“不坦诚也无妨。”她将玉佩收回袖中。
李衢闻言抬头些许诧异望着她,粲然一笑:“公主可真有意思。”
唐小诗冷眼看他,伸手在暖炉边上烤一烤,恰时听到阁子外面有说话声。望过去,是一位锦缎华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子立在门外廊下,笑容款款,冲阁内行了一礼,低首抬眸间的温柔娇羞,很是勾人。
“妾不知德王殿下在此,扰了殿下,殿下恕罪。”说时迈着莲步进来。
唐小诗此时再看那女子,就没有刚刚那么好的印象了。
外面几个看守的内侍,还有李衢身边的人,她能不知道李衢在这里?
既然扰了他们,不该愧疚离开?还主动进来?
女子朝她微微欠身,笑着道:“娘子是哪家的妹妹,我怎得以前没有见过。”
唐小诗笑道:“看来洛城贵女娘子是识得十之八’九的,娘子人缘真好,交友真广,让人好生羡慕。”
这话若是说男儿倒是夸赞,但是说女子就不是什么好话。虽然北雍民风比南梁开放,但女子终究是女子,到处抛头露面走东串西依旧不为人称赞。
女子面颊一红,眸光冷淡几分,却不得不扯着嘴角笑着,保持贵女该有的优雅和风度。
她道:“妹妹想是误会了,我不过是参加过几次宫宴,认识几个闺中姊妹罢了。”表情带着三分委屈。
除夕宫宴,宴请的除了地位显赫的公侯重臣,便是皇子、亲王、郡王、公主等皇亲国戚,面前人自然不属于这里面任何一种,只可能是哪位来参加宫宴带的女眷。
如此特殊的除夕宫宴,还带着女儿过来,如今来看对方的意图很明显。
她本是无所谓,她不喜欢李衢,即便千万女子喜欢李衢也没关系,只是她看不惯面前人这般做作。
抬眼望向李衢,李衢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似乎在探究什么。
她心中更加不悦,语气也不友善:“殿下可否介绍一下?”
李衢这才似回过神一般,笑着道:“这位是睢阳长公主之女灵乡郡主。”
唐小诗这些天在别馆听了不少北雍皇族的事情,晓得这位睢宁长公主。她是雍帝的皇妹,当年助雍帝夺嫡,出了不少力,雍帝继位后,论功行赏,她前面两子皆夭,便封了其未满周岁的长女为郡主。
睢阳长公主至今无其他亲生子嗣,灵乡郡主也就更加备受恩宠,能来参加除夕宫宴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唐小诗笑着颔首:“原来是灵乡郡主。”
李衢向对方介绍她:“这位是梁国兴和公主——本王未来的王妃。”他顿了下在后面故意补充了一句。
唐小诗斜了他一眼,不强调,谁还不知道吗?
灵乡郡主对她施了一礼道:“原来是梁国公主,刚刚是嘉兰失礼了,公主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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