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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作者:飘篷
  江怀璧道:“傅先生的孙子十年前就死了。”
  “这世上的生死哪里就能那么轻易说得清楚,”黑蓬人默了片刻又坐下来,“傅徽盼了那么多年,心里一直存着希冀。他当年未曾亲眼看到那孩子死,现在有消息自然不肯放过。我也不过给了他一个念想罢了。这么多年跑出去那么多次,你以为真假对他来说还那么重要么?”
  “傅先生虽眼花,但心不盲,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自会识出真假。先生性子烈,若非自愿,强求不得,否则也只会玉石俱焚,到时候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
  她所疑惑的,是黑蓬人到底意在何处。
  若是关于她的身份,黑蓬人在京城,也定然会有京城里的人知晓她的身份,根本无需将傅徽也拉进来;若是关于他的病症,那病若是有法子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医治好的,而傅徽为人古怪得很,他不想留在哪里自然有自己的办法,绝对不会松口。
  除非……
  “傅徽自然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个中原因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自己给你挖了一个坑跳下去,也就不怪我了。皇帝若真要削藩,也得看看诸王答不答应,至于你想要借前朝之势掩饰的东西……也未必能如你所愿。你本身就自顾不暇,这场局你陷得越深,死的人便越多。江氏荣衰,全在于你。”
  江怀璧轻笑一声,“我这条命算不了什么,若是今晚我死在这里,阁下所有计划怕是都得另做谋划。”
  这世上知晓她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凡是她经过的地方必得万般谨慎,这二十年来即便是知晓她身份的也没留下过证据。江家在父亲的手中权势逐渐增大,以如今景明帝对江家的信任,不能轻易倒下。黑蓬人暂时能够找到的突破口便在她身上,若她灰飞烟灭,江家势必将成为黑蓬人最大的威胁。
  暗中的沈迟心中大震,他竟从不知道,在这场局里,江怀璧将自己做了引子,以生死做赌注,独自撑起来所有风险。
  难怪……难怪她当日与自己说出会一直陪着他的话来。如今看来,她的生门已被堵死了,命不长自然可一辈子陪着他。
  黑蓬人默然不语。
  江怀璧已不欲与他废话,只冷声道:“若是杨氏与秦琇你不管,那岑兖呢?”
  黑蓬人面色骤变,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是没想到她提出这个名字来。岑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只让贺溯传了命令,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可此刻提起他又是什么情况?
  “岑兖意欲刺杀朝廷命官,已被我拿下,此刻应当快至锦衣狱了。”
  心底暗道黑蓬人应当不是这件事的,那岑兖自己也太蠢了。难怪上次查的时候那么轻易就查到他身上。然而此刻,她却是不打算保他的。杨晚玉是带不走了,这座宅子还是能出去的。
  但她还是道:“陛下怀疑岑兖已久,若到了诏狱可就什么也控制不了了。阁下能在御前安排探子,但锦衣卫还是插不了手的。”
  “若我没猜错的话,傅先生现如今应当还在沅州附近,我要先生平安归府。”
  黑蓬人默了默,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瞳愈加冰冷,“若皇帝知道你将岑兖放了,你自己可就自身难保了。我虽看不清他的局,依你所言却也知道岑兖绝对在他监视之内。”
  他朝屋内看了一眼,“秦琇现如今可是他的棋子,不出我所料杨氏也一定被他盯紧了,否则慈安寺不会有那么多锦衣卫。”
  “我自有对策,我只要傅先生。”她亦不多言,自始至终便只有这一个目的。
  杨氏还在这院子里,若是黑蓬人暗中带了人来,她大抵是带不走杨氏的,原本也没打算带走;但是岑兖却是已牢牢握在手里的,父亲那里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那句话又不是说给木槿听的。父亲只要略一思索便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来,只是怕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人。
  黑蓬人却并不应,又提起另一件事,“立储一事是挑起来的?你觉得这件事能困得住藩王多久?”
  “这时间不好说,可能一两天,也有可能一两个月,京城若乱起来不是正和你意么?但是封地可就不一样了,若是哪里盗贼多,趁着群龙无首揭竿而起,到时候这责任还得算到藩王头上去。左右帝王是永远不会错的,藩地若乱了对藩王自己也没有好处。”
  黑蓬人眸色深了深。果然这江怀璧考虑问题与旁人不同,这件事看上去是她吃亏,若是出了事皇帝第一个找的定然是她,即便往长远了想也终归是皇帝那一方占下风,但是对藩王的影响同样很大。虽说藩王还是在皇帝治理下,但若真有叛贼,首先受损的还是他。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且若事后她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但是当下,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事,想了想临走时还确实有一些事没有处理,不由得微微蹙眉。
  但是……等等,盗贼!
  黑蓬人忽然才警惕起来,她为何忽然要提盗贼,藩王封地上能够出问题的事有很多,但是盗贼多的地方,必然是偏远地区。封地较为偏远的藩王也就那么固定几个,她是从哪里得到得到的线索?
  他还没开口,便听江怀璧继续开口道:“医治结代脉的方子并不在我这里,也不在傅先生那里,需得阁下去别处寻。……还记得三年前的崎岭山么?以及那一晚江府的大火里,我两次嗅到清酒的味道,很淡,头一次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第二次我多日之后才在府中发现。有散落的炙甘草和火麻仁。我随傅先生习过一段时间医术,未曾精通,但记住了一些片段。结代脉补足气血,需用复脉汤,其中炙甘草为主。当时便得知你的病症,只是傅先生失踪时并未想到这一点,你大抵长期用着药,其他不显,只一个人总不能整日身上都泡着清淡的酒气。”
  “这方子伤寒论中有提及,所有大夫应当都知道。你要找傅先生,便是这药效已不及病症发作的程度了。”
  黑蓬人惊异于她的仔细,竟能从那样小的细节中察觉到异常来,不由得出声道:“怕是其中也有猜测的成分在罢。你倒是一向大胆,什么都敢赌。”
  江怀璧道:“我只要傅先生。岑兖若落到陛下手中对阁下的影响总要比一个暂时无所用处的老者要大得多。”
  黑蓬人起身:“半个时辰内我要确切得到岑兖无恙的消息,傅徽会回江府。杨氏和秦琇,我要带走。至于如何给皇帝解释,你有能耐,你就自己去说罢。”
  江怀璧一直未敢松懈,只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在脑海中思索,他究竟会是哪个藩王。
  “即便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你也奈何不了我,反倒给自己添麻烦。宫宴那一晚,不也是如此么?”
  却看到黑蓬人步子忽然停住,“但愿你活得长一些,否则多无趣。”言罢缓步离去,紧接着便有他的人进来,将杨氏、秦琇与折柔一并带走。
  院中忽然安静下来。
  江怀璧这才略松了一口气,仰面一望,夜空中正有一团灰云掩埋住月光,仿若明珠蒙尘。繁星簇拥着一团浅淡的墨色,宅院里斑驳的影子都逐渐消失。
  木樨轻声道:“公子,该回了。”
  她微微颔首,才迈开步子,便听到四周有异动,不由得全身一凛,厉声喝了一声:“谁!”
  沈迟从暗处走出来,面上衔着浅淡的笑意,也不说话,只径直走到她面前。
  “为何你每次遇到麻烦时都不能想起来我?”
 
 
第194章 对策
  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还都是先将人都撤了出去。她第一次看到沈迟的暗卫现身, 大约也就十余人, 个个身手都是上乘。宅子里现如今已经无人, 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势力的人在盯着, 沈迟抢先一步吩咐了管书, 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事才放下心来, 但临走时还是留了几人盯着。
  江怀璧要回府,沈迟将暗卫的事交代完后也跟着她去了江府。她一路没说话, 倒是沈迟莫名其妙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江耀庭见了木槿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江怀璧定然是有了什么麻烦。但是他很快想明白, 这个时候连宵禁都过了,还谈什么锦衣卫?便先将岑兖扣在府里, 自个在前堂徘徊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愈发焦急。
  事情已经解决了, 自然也就不必再瞒着父亲。江怀璧将傅徽的事情从头至尾详尽道来,江耀庭听罢是觉得愈发糊涂,个中细节显然她是存有隐瞒的。
  “这样大的事,怎的都未听你提过?”
  “父亲这几日忙,这事办起来倒也不难, 怕父亲又过于忧虑,便没提, ”她眼眸轻垂,语气倒也温和,“此事毕后儿子打算将傅先生接进京来, 父亲觉得如何?”
  江耀庭一怔,“进京?京城的水更是深,他若来岂非更加危险?且傅先生那古怪的脾气,也不一定肯来。”
  “可现如今看着沅州也不安全,倒不如将先生放在身边,也好照应着。……待夫子回府后我写封信回去,若他不肯来也罢了,只是要劳烦祖父一直照看着……”
  此事她也思量许久。祖父与傅先生之间关系也甚是亲密,此次他失踪,祖父也一定忧心许久,只是不忍祖父再费心伤神。
  回到墨竹轩时沈迟还在,木槿面色不大好看,只说了句在屋内。然而等她进去时却发现他在内室,没坐她的床,只立在窗前看着后院。她忽略木樨木槿的不满,将房门关上,默默走过去。
  “秦琇那几百个侍卫是你解决的?”她从见到他就已存了疑心,只在想他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干掉的。
  沈迟转身,轻笑了一声,“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除却几个碍眼的,其余的人都在暗处,九赫又是被你控制的,那些人都已跟着黑蓬人走了。”
  江怀璧递了杯水过去,示意他先坐,又上前一步将窗关上,也默默坐下来。
  沈迟将杯子先搁下,看着她要开口,索性先交代了他今晚去的原因,讲完长吁一口气,“好了,现在该你解释了。你与黑蓬人的谈判听得我一愣一愣的,都没怎么明白。”
  只听出来傅徽对她来说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能冒着那样大的风险亲自前去。黑蓬人究竟身份为何两人至今不清楚,而即便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敢堵一把。
  江怀璧也未隐瞒,沈迟知道的甚至比父亲还要多些,不必绕着弯讲。不过说来的确话长,她从查探杨晚玉和岑兖等人开始,到景明帝的谋划,接着是傅徽的事,又谈及她的筹划,一直到现在傅徽的事解决了,她却陷入困境。
  沈迟揉了揉眉心,轻叹道:“你这一来等同于将陛下的计划全打乱了,这分明就是那人的一个局,你还往里跳。你以为那黑蓬人那么容易就能妥协?你费尽心思绕了那么大一个圈,最后套进去的只有你一个。”说吧摇了摇头,捧起杯子轻抿一口。
  “不是还有陛下么?”她轻飘飘一句,差点没把沈迟呛死。
  他猛地咳了两声,缓了缓惊道:“你连陛下都敢算计进去,你知道这得多危险!”
  “两人同时入局,与在局外一样,所看之境无有不同,只是转变了位置而已。如今我将陛下也拉进去,面对同样的困境,自然是没时间来管我了。他破局的欲望比我更强烈。”
  “你说得轻巧,若是陛下疑心你背叛,这可就说不清了。再者,黑蓬人走之前给你留了座空宅子,明日面对你的首先便是秦琇去了何处,你该怎么解释?岑兖消失这么长时间内,你怎么解释?还有陛下一直盯紧的,是杨晚玉,她如今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怀璧,你又怎么解释?你别忘了,这局最开始是你与陛下共同设的,现如今忽然出了问题,他疑心的也就只有你。”
  “所以我挑起了立储一事,那里面不可能没有问题。即便黑蓬人及时察觉,将他的人撤了出来,可那么多人掺和其中,总要有几个不安分的。我在御前虽风险大,可优势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总觉得你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意味,”沈迟轻一哂,“你的意思是将事情推给其他人?陛下可没那么好糊弄。这几个人今晚一起出了事,很明显不是巧合。”
  “那就让它变成巧合。杨氏与秦琇是母子,陛下也的确说过秦琇出了事杨氏不会无动于衷,他在慈安寺布置了锦衣卫看守,现如今杨氏能逃出来自然能知晓背后有人,这其实是最好脱身的一边。至于岑兖……”她顿了顿,目光幽深,那认真的模样看得正一本正经的沈迟心里一动,“其实陛下与那黑蓬人都不会饶过他。但是黑蓬人又不想让岑兖死在陛下手里,现如今明面上我又绝对不能插手进来……”
  看她的确有些犹豫不决,沈迟开口:“沅州那边傅徽的消息要传到京城,最快也要两天。这两天的空当,你必须不能让陛下盯上岑兖,也就是说他要一切如常,但凡出一点差错,你可就危险了。另一边因着黑蓬人那边也一直在盯着,你不能让岑兖在你这里出任何问题。而岑兖那个人……我看着不像是个安分的,一旦放出去就跟狗一样乱咬人。……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江怀璧细思片刻,略一摇头,“我不知道。如今只知道那黑蓬人知晓我的身份,其余……一概不知。”
  沈迟一叹,“这的确是有些麻烦。若是不知道还好,若知道了,他的嘴我看是连黑蓬人也控制不了的。”
  江怀璧沉默片刻,凝眉沉思。
  房中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的风声划过,有树叶被风吹落,裹挟着日渐袭来的寒意猎猎作响。沈迟听着这响声,蓦然想起来方才看到的夜色,江府幽静,总觉得连月色都要比侯府的好看些。
  或许是心情忽然愉悦了,脑中灵光一闪,斟酌道:“既然控制不了,那就想办法让黑蓬人干掉他,且要在这两天内。”
  “可这两天我不能将他放出来,若是黑蓬人从一开始便没想着让他活着,何必与我谈?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江怀璧微微凝眉。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能察觉到岑兖对于黑蓬人来说很重要,甚至似乎都已经超过杨氏和秦琇。
  令她不解的是,岑兖在朝堂上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且当初调查的时候就他最简单。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黑蓬人如此重视?她用岑兖与黑蓬人做交易时黑蓬人定然知晓岑兖并未去诏狱,只不过是来假意威胁他的,因为傅徽在她心里太重要了。
  沈迟道:“那黑蓬人将岑兖放到你这里时,难道还想不起来你与陛下是一伙的?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还非得需要陛下一人出面么?怀璧,你有没有想过岑兖留在你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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