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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作者:飘篷
  “他既然肯与我谈,自然是已经有把握的。我原将岑兖查了一遍,发现身世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他却是先帝时期的进士,至如今已将近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却在给事中的位子上停了七年,未曾有过变动。若非他自愿,便是他人在背后指使了。这职位很方便盯着六部,事多了也容易繁杂,能在这位置上站稳的,有一定人脉更好。我总觉得,岑兖无需知道些什么,他本身就是最好的棋子。”
  “你这样也说得通,不过你就这么确定?”
  “黑蓬人总归不会想不到。我急着救傅先生,的确未曾细想过。但是陛下对他的态度已明了,黑蓬人正好不知道这一点,这大概是她他坚持要保岑兖的原因。”江怀璧觉得有些无力,轻叹一声。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挽回的。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景明帝是不知道岑兖这边的情况的,目前也仅仅是怀疑而已;黑蓬人要保的,不过是岑兖这个有利的职位。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想,岑兖身上究竟是隐藏太深还是真的浅薄,她不得而知。便都陷入未知的境况了。
  沈迟察觉到她的挣扎,轻声道:“现在只能说,对于黑蓬人来说岑兖很重要,若是方才我建议死的话,那么现在改一条路,生。只有生才有更多路可走。”
  “你的意思是……”
  “放出去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你就将他困在江府,朝堂上先以立储一事牵住陛下。这两天的风雨,全都交给我试试。”
  江怀璧微一蹙眉,“你?何须将你也扯进来?”
  沈迟眼眸轻抬,唇角衔笑,“你遇到险境,我总不能不管。你放心吧,我身在局外,有些事或许看得比你清楚。”
  心道再这么说下去,这得讨论到明天早上,没完没了了。怕她再说什么,索性豁然起了身。
  江怀璧微怔了一下,以为他要走,也起了身。
  谁料沈迟忽然身形一转,猝不及防将她拦腰抱住,江怀璧果然一语也说不出了。
 
 
第195章 岁岁
  她仍旧有些局促, 眼眸微垂, 只轻声问:“你有什么办法?”
  沈迟轻一笑, 浑不在意, “先不提, 明日我自有应对。你得先歇一歇, 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陛下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岑兖这里先交给我。……再者, 我好不容易才得了空来一回,一来就看到你身陷险境, 你平时都是怎么过来的?你若提前告诉我,也不会是今晚这个情况。”
  说罢先松了手, 也不等她回答,目光略过椅子, 脚下步子径直朝床走去。自然,手上还不忘将她也拉过去,两人一同坐下。或许因上一次他来过内室了,这一次倒显得随意得多。
  江怀璧仍然沉默,此刻倒是难得看到她没有那么清冷孤傲, 安安静静坐着竟有些像未出阁的小姑娘。
  沈迟发觉她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默了默轻叹一声,“怀璧,你还是信不过我。”
  “不是。”江怀璧几乎不假思索, 矢口否认。
  她眼睫微不可闻地轻颤了一下,接下来刚要开口却发现喉中微哽,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迟在等她回答,每一瞬的空白与寂静都是期待,也是失落。
  就在他以为注定要沉默的时候,却听到她的声音中含着涩意,“你是我放在心尖的人,我舍不得将你扯进地狱里去。”
  这样的答案,其实沈迟早有预料,她每次都是这样的理由,他明白,他理解。
  可这一次听她说“舍不得”,心底还是蓦然一酸。她舍不得啊……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将他究竟放到何等位置,然而言语不多的她已是字字深情。
  “你当初说的,并肩前行,还作数么?”
  江怀璧点头:“作数。”
  “说过的会爱我,会陪我,作数么?”
  “作数。”
  “我说我愿意等你,你也愿意等我,作数么?”
  “作数,”她抬起眼眸,眸中已是万顷星河莹莹闪烁,是他熟悉又心疼的那张面庞,她道,“与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作数。”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心里的永恒是多久。你对我承诺的每一个字,你都留了余地,对不对?”他声音有些颤抖,强忍着泪意还是继续问出来,他今天想要一个结果。这些日子一直想要个结果。
  “没有,”她轻一阖眼眸,便已有晶莹自眼角滑落,只觉面颊微热,心底像是沉淀了多少时日的思念,“不留余地,一寸都没有。现在有你,以后是你,至死都是你。”
  他头一次看到她反应这么大,竟一下子慌了神。他该明白的,他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一直固执地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后,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他想去抱她,还未伸出手却觉得身旁一暖,竟是她主动靠了过来。沈迟愣了愣,还从未见她肯同他这样亲密。
  “你怪我一直不肯开口,可我要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心里是有你的。”
  她第一次尝试,第一次为了他肯去一点点琢磨,去学习。已不止一次回味过他上一次那个深深的吻,回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柔,和他的深情。
  这一次轮到沈迟惊住了。当她略有些生涩地将唇贴上去时,呼吸是紊乱的,带这些微微的喘意,和那片温凉的羞怯。他看到她眸中的轻柔明净,那片令他心驰神往的世界在他面前无限放大,然后还是不得不闭上。
  沈迟只觉那一瞬间心底似乎有什么怦然绽放,深深浅浅的甜蜜荡漾开来,似乎能够听到她心扉敞开的声音。其实他知道的,她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然而一旦确认可以信赖的,定是将整颗心都奉上。可他只是不想让她那么辛苦而已……
  很快他已变被动为主动,将她尚有些生涩地吻向深处延伸,即便再没有下步动作,然而两人都有些情迷。
  她朦朦胧胧间低声呢喃出一句:“岁岁……”
  然后便察觉到沈迟全身似乎一僵,然后身前一轻眼前一亮,看到沈迟略有些错愕的眼睛睁看着她:“倒还没听过你这样唤我,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念叨了很多次了?”
  江怀璧也不否认,“是。总觉得无论叫你沈迟还是君岁都生疏,或许岁岁更好些?”
  沈迟温润一笑,“你说好,那定然是最好的。阿璧,不如以后私底下都这么唤?”
  江怀璧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有些遥远了,母亲临终前仿佛也唤过她一声“阿璧”。大齐民间风俗,女儿大多小名都唤作阿某,她因为身份的缘故,即便是祖父和父亲私下也都唤怀璧,母亲便也只有那一回。
  “怎么了?”沈迟疑惑,今晚看她已经失神第二回 了。
  江怀璧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忽然想起来崎岭山那一晚,你说山那边有个沈大郎,山这边有个江阿玉,要配冥婚来着……”
  话还未说完嘴已经被沈迟抢着捂住,却被她又拂开,接着说:“你先听我说完。后来某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真成了那个姑娘,一个人穿着嫁衣翻山越岭,到了山的另一边,那沈姓男子却并没有死,冥婚变成新婚。且……他与你一模一样。”
  沈迟眉眼一扬,笑道:“那就对了。我还做过咱们两个拜天地入洞房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江怀璧:“……”
  他撇撇嘴,“我相信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江怀璧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眼中尽是希冀与清明,那或许是她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一道光。
  沈迟轻叹一声,有些怅然,“还有大半个月你大婚,我是来,还是不来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件事,颇有些兴趣,“我听闻今日萧羡已经定亲了。”
  江怀璧微一怔,“他定亲了?这么快?是哪家的姑娘?”
  分明前不久才闹过一场,看得出来是有些情意的,可定亲这么快么?
  “听闻今日才定的,是董家的嫡长女,名唤馨月,今年十六,只是那性子……听说娇蛮了些,品行到还是好的。我也不知道萧羡怎么会忽然同意她?”沈迟略一蹙眉,眼底浮现出一丝玩味来,“那董家便是你弹劾的那个董家,董应贤现如今大不如前,但听说后辈却是挺争气的,以后东山再起不是没有可能。萧羡如今身份不比从前,自会仔细考量。”
  江怀璧默然片刻,心道萧羡大概是死心了。却蓦然觉得有些凄凉,他们两个明明是有可能的。可到头来中间横亘的,却是他一直当做挚友的她。
  “你也无需自责,毕竟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他既然换了一条路,后面自然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只是,阿璧你……”
  “怎么了?”她很少看到过他如此肃穆的神色。
  “我在想,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为你自己而活?”而他又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心无旁骛地站在他身侧,每走的一步都不必如履薄冰。
  江怀璧哑住,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每一件事都心甘情愿,回过头来却是满目疮痍和筋疲力尽,没有人愿意一直痛着生活下去,从前她唯一能由着自己的,便是那张清冷的面庞和沉默的性子。不过想来,如今有沈迟在,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轻松。
  “以后会的。”她凝眉细思片刻,面色松缓,“大约我的随心所欲,都因你而起吧。岁岁,真的很感谢有你。”
  沈迟将她按到椅子上,然后绕到身后,将她的玉冠轻轻摘下,长发如瀑落下。他低低一叹,大多数女儿家从总角开始梳起,再往后双丫髻娇俏,堕马髻温婉,灵蛇髻端庄,青丝绾起,鬓边簪钗环翠,黛螺染眉,胭脂红唇,世间红颜要艳煞多少风景。
  他在想,若是她着了女儿装,大约当得起大齐第一美人了,且她这通身的气质,可不是那些闺阁女子所能及的。
  “唉,当初崎岭山你穿嫁衣的时候,我就该怀疑的。”他目光一闪,垂首刚好看到江怀璧的……喉结?
  他伸手去摸时,江怀璧几乎全身高度警惕,连面色都瞬间一变,随即又想起来是他,便缓下来。
  “果然看不出来,但若是近身摸的话,还是能摸出来的,”他收回手,浅浅一笑,“难怪我原来一直没看出来,这也是傅先生给你出的主意?”
  江怀璧点点头,“大约自十六岁开始吧,刚开始还有些不大习惯,后来就好了。”
  沈迟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缓然,“这傅先生也是个奇人,我一直好奇他在你身上都做了什么手脚。喉结也就罢了,还有其他的地方,……难不成一直吃着药?”
  江怀璧继续点头。
  “那药对你可有什么危害?”是药还三分毒,她这么多年过来,也一定服用了不少,无缘无故喝进去那么多药,定然是损伤了哪里。
  江怀璧默了默,只道:“你看到我与寻常女子不同的地方,便算是对我的危害罢……又或许,那里面有些药,可能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了。”
  她抬起头,问他:“你知道我为何当初那么肯定你体质偏寒么?”
  也不等他回答,她先自顾自道:“我服用的药中,因有一些药性偏寒,时间久了自身也会出现问题,但尚且没有你那么明显。我并非常年跟在傅先生身旁,所以医术也许自己懂一些。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自己心里都有数的,不会有大问题的。”
  或许真的能有那么一天,她能停了那些药。
 
 
第196章 恰好
  戌时的梆声悠悠传来, 沈迟怔了怔, 低低一叹:“我该走了, 回去母亲大约又要斥责两句……”话音刚落却听到归矣在外面唤他。
  江怀璧也起了身, 要跟出去, 刚走几步便看到他已折身回来, 手中还拿了两串糖葫芦。沈迟一抬眼看到是她, 递了一根过去。
  “喏,我让归矣去锦里巷买的, 还是那一家。你上次说好吃,我就记着了。”
  江怀璧接过来, 默了默,轻轻咬了一口。似乎是从三年前那一次, 两人与秦纾一起出宫吃了那一回以后,沈迟许是觉得有些捉弄她, 事后又送了好些糖葫芦,味道自然正常了。两人偶尔出去一趟,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便只好慢慢尝试,发现她似乎就是对那家的糖葫芦情有独钟。
  沈迟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笑道:“你若是哪天口味换了,记得告诉我。”
  江怀璧将口中那一团酸甜咽下去, 口齿尚有些不清:“……糖葫芦就挺好。你一路慢些。”
  那人的声音已消失在夜色中。江怀璧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进来,总是夜晚翻墙而入的确是太不妥当了。
  她看了一眼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口中的酸甜味弥漫开来,心底涌上的,却是一抹欢欣蜜意。
  .
  翌日。
  秦琇与他的妾室折柔消失的消息很快传开,而搜查秦宅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得出结论只说是自愿离开。秦宅中还没有来得及买下人,仅有贴身的一个乳母和那个侍卫,也都一并消失。
  紧接着便有人开始传,慈安寺净尘师太,先帝的杨昭仪,也是秦琇的生母,在秦宅附近出现过。百姓中有人识得净尘师太,指认说有个乞丐与杨氏相貌非常像。
  很明显是母子一起走的。然而毕竟是皇家血脉,即便是贬为庶民,也不好连个人影都没有。景明帝面色微沉,很快下令搜寻几人下落,众人只道是皇帝到底是重手足,纷纷赞誉。
  然而景明帝随即紧急召见了江怀璧。
  景明帝只觉得事发忽然,一时也想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怀璧面色沉静,“微臣也是今早得的消息,杨氏有动静,这不是正如陛下所愿么?”
  景明帝眉峰微蹙,“可朕派去的锦衣卫无一人生还。杨氏与秦琇定然是被幕后人所救,一夜之间竟全无消息。且此次忽然冒出来的议储一事,已经将朕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也的确过于巧合了一些。”
  最后一句已加重了语气,虽未点明,可已听得出微微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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