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肯管这件事,他除了朝堂上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管,那他便替母亲和弟弟报这个仇。
然而他的计划刚刚实施,当他第一步才迈出去时,母亲忽然就撒手人寰。
方文知眼眶中已经不止是悲痛欲绝了,还有滔天的恨意和浓烈的杀意。
门外的方文晓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听了乳母的话,知道再也看不到母亲了,想如以前一样掉着眼泪放生大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流泪。
方文知心中一痛,招呼了他过去,然后将他搂紧,轻声道:“阿晓不哭,还有哥哥呢……”
小小的孩子身上穿着并不太合身的孝服,满面通红,方文知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尽力压制着心中的情绪,放柔了声音说:“让乳母先带你下去,晚上再来守灵,你身子弱,可不能累着。”
等门关上后,方文知脸色瞬间变换,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黑色的棺木,手上青筋暴起。
“母亲,阿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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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国公府。
庄国公正将庄赞、庄贺两兄弟留在庄家祠堂,恨铁不成钢地斥骂。
“你们两个是傻的么!你祖母才过世一个月,你们就敢明目张胆地出去吃喝玩乐,还有没有将孝道放在眼里?那方家是谁,你们也敢凑过去?为什么人家不请别人偏偏是你们两个,嗯?人家就是给你们上了个套,如今我去说理都嫌丢人!”
庄贺跪的久了,悄悄挪了挪腿,轻声嘟囔着:“那不是还有周家兄弟也去了嘛……”
“啪……”庄国公怒极甩手就是一鞭,这鞭子可不是寻常鞭子,乃是先帝所赐紫金软鞭,他将这鞭子放在祠堂以示荣光,同时也是家法。
庄贺惊呼一声,将眼泪憋了回去,闷声跪着不敢再出声。
然而庄国公气不过又抽了一鞭,直疼得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暗中偷偷看着大哥安然无恙心里委屈至极。
“你还敢说周家?人家周炜一开始就想好对策,而且还有个首辅的爹撑腰,你们有什么?你们的爹都是废物!周家可没有把柄在方文知手上,就你俩还顶着孝期去赴宴,此事幸亏我及时阻止,才不至于闹到御前,否则你们俩把命赔上都不够赔的!”
低头不敢言的两人齐齐觉得很无奈。这先开始不还是祖父您扬言要闹到陛下面前的么?后来被拿捏住了,不得已灰溜溜回来了。
庄国公缓了口气继续道:“你们别在那想着总指望我!这世上都是靠老子,可没有靠祖父的道理!以后再敢干这种事,我可不帮你们收拾烂摊子了!”
两人齐齐应“是”。
庄国公将鞭子放回原处,然后转身离去,边走边悄悄揉着手腕,想必方才用力过猛伤着了。
刚走出去便看到庄二老爷黑着脸站在门口。
似乎也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句“废物”有些不合适,但还是轻咳一声,恨声道:“你去进去好好教训教训你那不成器的儿子!”
庄二老恭声应了,看着庄国公走了才抬脚走进去。
一进去便听到庄贺悲痛欲绝的呻.吟,那鞭子的确很厉害,他觉得连魂都要被抽出来了。
庄二老爷想了想刚才气冲冲走出去的父亲,对着庄赞道:“子扬跟我来。”
庄贺立马嚷嚷,“那父亲,我呢?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庄二老爷头也不转,“子恪继续跪着,跪足三个时辰,以示惩罚。”
庄贺不甘心地刚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再多话便跪一整天。”
庄贺立马闭嘴。
第33章 刺客
关上门庄二老爷才显示出略微慌乱的神情, 问道:“你怎的忽然要去赴方家的宴?”
“父亲先别生气。我就是想看看方文知到底要做什么, 那茶中有问题我还是能尝出来的, 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庄二老爷一愣, 觉得有些糊涂, 怎么就突然扯到方家去了?
他知道长子素来有主意, 也不好说什么, 但沉默良久还是叹了口气,“说到底你祖父年纪大了, 你也要与他知会一声,这般动怒总是不好。”
庄赞颔首, “是儿子想得不周到了。我总觉得方家似乎并不是针对咱们的。”
庄二老爷不解,“此话怎讲?”
“父亲您想想他方尚书是什么人, 那在朝堂上自己都能拉一派出来,他儿子如何会差?周家都还没有闹出动静, 或许正是因为周家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只是在隔岸观火而已。”
庄二老爷并未接话,只是长叹一声。
“怪不得你祖父斥责我是废物,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这么些年便一直蠢笨下去, 下一辈人中还是要指望你啊……”
庄赞不语,他一直在思索方文知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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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后来弃了马车, 沈江二人在第三天的时候便已行至行程一半,连天的大雨阻断了前路,一行人便停在了偃陵一带。这一带是二人专门挑选的较为偏远的地方, 以防变故。
没想到当天晚上还是出了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漆黑的夜并没有挡住大雨铺天盖地而来的汹涌。苍穹下电闪雷鸣,大街小巷中忽明忽暗。
江怀璧刚在客栈歇下,便听到窗外的雨声中夹杂着不寻常的细微声音,她立即提高警惕,尽管眼睛还合着,但心中却已清如明镜,仔细听着动静。
隔壁的沈迟自然也听到了。然而他却是悄声起身拿了佩剑立于窗后,严阵以待。
他向外面望了望,不禁有些担心隔壁的江怀璧。后又觉得,以江怀璧那样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江怀璧听觉生来敏锐,屏住呼吸便可听到外面细微的声响在自己门外静默。
只有一刹那的寂静,连雨声都似乎更紧密了些,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接着是微不可闻的吹气声。
是迷香。
江怀璧迅速屏了呼吸,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打开木门,“嘭”地一声后,门外却仍旧是空无一人。
她并未追出去,只是尽量后退然后关了门。
显而易见,是调虎离山。
然而门刚刚关上,沈迟便又敲了门。
“江怀璧,你没事吧!我听见了动静……”
江怀璧轻怔,但还是开了门。
“我没事。”
但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刚才那个不过是引子,真正的还在后面。
语刚落,身后便袭来一阵冷风。江怀璧眸中一冷,迅速转身,黑衣刺客已至身前。她侧身躲过掌风,却让沈迟遭了秧。
沈迟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手上动作却是半点不慢,蓄足七成力才顶了回去,不过却是有些吃力。
这边江怀璧刚站定便又闯进一名黑衣人,两人刚交手身后又涌出三四名黑衣,身手皆是不俗。
小小的一间房间中已聚集了七八人,显得有些拥挤。
窗外的雨势愈来愈大,打在砖瓦屋檐上噼里啪啦,夹杂着屋内的打斗声,气氛很是紧张。
双方都未用剑,只赤手近身相搏,衣袖摩擦声、手臂格挡声、翻身立地声……
江怀璧调整过来后状态好了很多,她发现沈迟身手非常好,但所有招式并没有当年在明臻书院时学的影子。
沈迟却看上去不大专心,对付黑衣人是游刃有余,因此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江怀璧这边。
黑衣人并不难对付,重要是他们口中的消息。
然而令沈迟惊讶的是,江怀璧竟不要活口。
最后一名刺客在看到其他几人皆被杀后开始慌乱,求饶的那一句“我知道谁指使的,你别……”还没说完,便被转身拿剑的江怀璧一剑穿喉,鲜血溅上剑锋。
屋内又恢复宁静,沈迟去点了灯,回头看江怀璧已经开始擦拭剑上的血,面上依旧是平淡和冷漠。
地上一片狼藉。
他内心似乎震了一下,然后愣愣地问:“为何不用留活口?你不需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吗?”
江怀璧将剑收回剑鞘,转身淡声道:“已经知道了,何必留下多生事端。”
沈迟好奇:“你知道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江怀璧却是不说话了。却又去再点了盏灯,屋内瞬时明亮。
木樨木槿从外面进来,给江怀璧行了礼,然后请示:“公子,是否现在清理?”
清理的意思便是将他们身上有价值的信息收集梳理一下。
江怀璧颔首,“去吧,注意行踪。”
“是。”
单单这几个人单独刺杀,鬼才信,他们的主子或者说头领必定还在附近。
沈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木樨木槿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无所畏惧地在尸体上搜来搜去。
女孩子不应该是娇滴滴地么?
不禁对江怀璧的印象又拉低了。好好的女孩子,被她培养成这个样子,真是糟蹋人……
江怀璧收回视线,对沈迟道:“世子觉得是谁?”
沈迟在心里怜悯了一下木樨木槿二人,然后轻叹一声,不太确定地试探:“这偃陵咱们肯定是没有仇人的,那便只能是京城里的了。京城里的话……据线人禀报,方家暗中顶上了江家,我估计是方家。”
江怀璧点头,“我也有此想法。”
沈迟轻笑,“你不会是跟我话呢吧,怎么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世子要这么想,那就当我就是如此也行。”
沈迟无言,片刻后撇撇嘴:“咱们俩能不能好好说话……”
一句话未完,窗外竟又闯进四名黑衣刺客。
木樨木槿立即剑锋出鞘,未曾请示江怀璧便直接冲上去。
虽是四名刺客,但很明显木樨木槿二人便足以对付,因沈江二人在一旁观战。
“啧啧啧,你那个木槿功夫比木樨好一点,木樨脚步都乱了,若要刚才那样的刺客,她必定是对付不了的。不过这一波似乎弱了些,不堪一击。”沈迟拉了椅子坐下,饶有兴趣地边看边评。
江怀璧立着不动,看似在看木樨木槿与刺客对打,实则神魂早就不在于此了。
沈迟身边的归矣在一切结束后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敲门。
木樨去开了门,看到是他不禁出口嫌弃:“你家世子遇到危险你竟然不在身边!你这侍卫是怎么当的!”
归矣蒙住,当即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怀璧开口:“木樨,不得无礼。”
木樨撇撇嘴,应了声“是”,然而背对着江怀璧还是没有给归矣好脸色,不冷不热道:“请进。”
归矣还没说话,沈迟已经先道:“归矣回去罢,已经没什么事了。”
归矣仍旧有些木证地点点头,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退了出去。
江怀璧却忽然开口道:“木樨与木槿到底是女子,有些事也力不从心,能否借用一下归矣?”
沈迟有些意外,江怀璧明显的不求人的性子,会向他借人?
他看了看已转身停住的归矣,点点头道:“可以,归矣你去帮个忙。”
到底他们现在还是一体的,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好。
所以归矣过来帮忙拉尸体了,觉得满地黑衣人实在太多,他顺便将管书也叫来帮忙。两个人拖尸体,剩下的木樨木槿便省事了一些。
沈迟开玩笑道:“你看看你那两个,真会使唤人。”
“他们难道不是来帮忙的?”江怀璧反问。
“自然是来帮忙的。我记得在平泽看见你时你自己开口的那一句‘在下凉薄得很’我都还以为是戏言,如今看来却是半点不假。”沈迟满脑子都是她方才连眼睛都不眨地一剑穿喉的身形,还有那一双转过来时没有半点波澜的眼眸,想想都可怕。
偏偏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恶魔的人,却敢为了那个妹妹去用整个江家来冒险。
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江怀璧,到如今,你还觉得他们是同一批人么?”
身手不同,时间相近,然而出手完全不同,自然不是同一人派来的。
除方家之外,还真难再想到一家了。
“啧啧啧,江怀璧你整天在京城也不声不响的,怎么惹这么多仇家?”沈迟佯装同情怜悯,实则满眼的幸灾乐祸。
江怀璧静立,都蓦然觉得肩上背上满满的禁锢感。
“江家在京城的地位便已经决定了我这辈子都逃不脱。”
即便语气淡淡,沈迟却还是从话里听出无可奈何。
永嘉侯明面上对他疏于管教,长宁公主却是暗中给他上弦,虽是肩上有担子,却不至于这样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就佩服起江怀璧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表面上看着如此云淡风轻的?
“你觉得哪一波人是方家的?”沈迟问。
江怀璧思索片刻,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要么不都是,要么都不是。”
沈迟更惊异了。
她不是说两拨人不是一家的么。
江怀璧看了看他轻声开口:“那是世子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沈迟:“……”
真是半点都不给人留把柄。
要不是他悉心查了那么久,还真就找不出来庄氏那档子事。
一夜刺客并未影响两人心态。江怀躺在床上压根就不担心那两波刺杀;隔壁的沈迟连想都不想,心道全部丢给江怀璧就是了,不必费心。
他去晋州可不是为了陪江怀璧操心的。
屋内仍然有淡淡的血腥味,江怀璧的剑放在床边静默着,似乎在回想方才那一剑。
那样的一剑封喉,已多次发生了。鲜血染上剑刃,沾满了剑柄,剑上寒光闪烁在一个个夜晚,背负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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