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秉恍然大悟,“原来殿下的金印丢了啊?我还都不知道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晋王猛然回神,脸色阴沉,不禁自责,最近怎么这般冲动,就这么轻易让人套了话!
若要搁以前地方若有像沈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官民,他早就一剑劈了他了,可如今在面前的,是景明帝亲派钦差大臣,一言一行皆可代表皇帝旨意,沈秉手里还握着“先斩后奏”的特权呢。
从将沈秉关起来的那一天起,大不敬的罪名他便已经有了,所以沈秉更不能轻易放了。但留着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半点都不松口。
这几天他态度的忽然转变,也只能说明有人知道他被关的消息了。能让沈秉有了傲气的人,一定是沈家人。
晋王看了看沈秉,他严重还颇有几分得意,有些藐视地看着他。
谁知晋王下一句话便是:“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上刑吧,我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身后侍卫得令,上前将沈秉绑起来。整个过程沈秉都是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他还以为晋王无可奈何,要好生对他呢,怎么这还上起刑了。
“晋王,你不但囚禁钦差大臣,还要用刑,我告诉你,这可是大不敬!你小心我回去禀告陛下,必要好好治你得罪!”
晋王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去?进了我晋王府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臣服于本王的人,本王给他荣华富贵;冥顽不化的,便是只能横着出去!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抬脚也走出去,繁复的金线衮袍从沈秉眼前掠过,遮住了一瞬间的明亮,他想想晋王的话,不禁心里凉了半截。
正是因为沈迟给他送信劝告他要镇静,先稳住局势,自己会来救他,他才敢出言轻挑讽刺。
但看如今形势,似乎晋王已经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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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与江怀璧到达晋王府时已经是下午将近酉时。晋王听说沈迟来了,有些诧异。
但既然是沈迟来,那就说明还有余地。他并未注意到通传的人说还有江怀璧。
二人向晋王见了礼后便进了内堂议事。
晋王看着江怀璧皱眉,“江公子怎的也来了?本王与沈世子议事,便不劳江公子旁听了。”
江怀璧还未开口,沈迟已先替她说了:“殿下,江怀璧现在是与我们一同的,多个人也好多一份力。左右殿下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江怀璧只好点头,“愿为殿下分忧。”
晋王才懒得信。
江怀璧直说:“在下是来帮沈大人的,殿下既然与沈家同为一体,那便是为殿下分忧了。”
晋王与沈迟:“……”
要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这句话可是妙得很。
其一,江怀璧以外人的角度说晋王与沈家是一体,便是点出晋王在京城有眼线,无论是不是沈家,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沈家一般的人物都是朝中大官。
这般露骨地说出他远在晋州的晋王与京城官员结党营私,晋王脸色瞬间一变。
其二,江怀璧的目的很明显是向着沈秉来的,什么为他晋王分忧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虚话。
现在沈秉还在后院呢,说不定已经上了刑了,然而江怀璧说要救他。江怀璧能径直来晋王府,便说明她知道沈秉在晋王府,说出这样的话自是别有用意。
“不知江公子要如何为本王分忧?”
江怀璧目光从茶杯上移开,看向晋王。
“钦差大人来晋州徇私枉法,恶意栽赃,偷盗了晋王殿下的金印冒充殿下与百越通敌叛国,企图谋求荣华富贵,陷殿下于不义。这样的人罪该万死,诛九族。而晋王殿下英明正义,为保我社稷先斩后奏最终得陛下赞赏。……这样的分忧,殿下觉得可行?”
沈迟在对面听得目瞪口呆,脸色变了又变,若非还坐在内堂身边没有佩剑,他定要一剑杀了她。
这人不会变卦这么快吧。
但要仔细一想,纯属无稽之谈,吃茶唠嗑时随意笑笑还行。
晋王觉得心中有一团怒火要爆发,“你耍本王呢吧!沈秉他何德何能,动机又是什么,他虽是钦差大臣,官职却并不高,何必无缘无故地上来就要陷本王不义!纵使是荣华富贵,他是沈家人,功名利禄什么缺?从本王一个藩王身上谋取,不是有问题吧!”
江怀璧冷笑一声,“既然殿下知道沈秉不能担下这么些罪名,却还将他囚在晋王府,又有何用?”
第36章 隐瞒
晋王噎住。“你是如何知晓沈秉在晋王府的?”他记得派人去将沈秉抓来时都做好了一工作, 房间里陈设都基本没动, 为的就是让别人以为沈秉是自己离开的。
诚然江怀璧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 所以两人都以为沈秉是逃跑了。然而桌案上的抓痕和桌腿淡淡的血迹让她起了疑心。
“沈大人所在的房间, 桌子上有抓痕, 很明显是指甲抓出来的, 他一个人如何会用那么大的力气抓?所以我以为, 沈大人是被人强制带离的,他在挣扎的时候抓住桌角, 但被人控制住,他挣扎间将桌子碰斜, 所以桌腿才会轻微错位,在挣扎间他或许是自伤, 或许是被人大伤,无论如何, 那血迹都能说明不正常。
“殿下派人细心地检查过房间,所以那有划痕的一角会被移到靠墙的一边,但此一来,那本来不明显的轻淡血迹却更明显了,再看了看桌面与桌腿契合处有些不自然, 便可推断出大致情况了。”
那些细节太细了,连沈迟也没有注意到。
沈迟听罢起身道:“殿下, 我沈家与晋王府向来和睦,还望殿下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伤了和气。母亲听说三叔的事情日夜焦心,沈迟也愿来为殿下分忧, 至于三叔,咱们可从长计议。”
晋王脸色微变:“长公主知道了?”
沈迟语气轻松,“我都知道了,母亲自然也知道了。”
然而其实长宁公主知道的也不过是沈秉因为在职出现了一些事,沈秉的事情他本就不在意,放沈迟出来也不过是让他晋王与永嘉侯府撇开,省的东窗事发后牵连到永嘉侯府。而沈秉的事情,长宁公主的意思是,能解决更好,若不行不必勉强。
也就是说,长宁公主压根就没把沈秉放在眼里,他是死是活都没关系,主要是永嘉侯府还是要保住的。
晋王想着,那长宁公主若知晓了,那她对晋王府是不是已经存了敌意了?他为了拉拢永嘉侯府,这些年来可是告诉他们许多秘密,若真要撕开脸,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可如今还是有些下不来台。
忽然,有小厮来通传说晋王妃到。
沈迟略微蹙眉,这一幕恰巧被对面刚好抬眼的江怀璧看到,两人目光轻碰的一瞬间,江怀璧眸中是一汪平静清淡的潭水,沈迟目光中也不知是刻意还是随意的笑意。
江怀璧平静淡然地移开目光,沈迟轻怔了一下。
晋王妃见了礼,笑道:“殿下,沈大人说在王府居住这些时日实在叨扰,心里过意不去,执意要来向殿下辞行。”
晋王迅速明白,笑意温和:“那快请沈大人进来,正好沈世子在,也好认认亲。”
那句“认亲”让沈迟心里觉得特别不舒服。
衣着整齐、神采奕奕的沈秉进来时,沈迟眸光有些冷。
“多谢晋王殿下多日款待,臣感激不尽。只是恐叨扰殿下,臣也该回京复命了,特来向殿下辞行。”沈秉神色轻松,俨然一副感恩满足的模样。
沈迟和江怀璧也在奇怪晋王跟沈秉说了些什么能让他妥协。
晋王眼神撇了晋王妃一眼,看到她微不可闻地点头,才对沈迟道:“君岁你看这沈大人不是安然无恙么。钦差大臣来到晋州,本王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总不好让他一直住驿站。这不,大抵本王招待得还不够好,这还没十天就要辞行了。”
沈秉立刻殷勤道:“不不不,殿下对臣那是非常周到的,实在是还要回京复命,所以才来辞行。”
说罢看向沈迟,立马换了一副神情,俨然一个长辈谆谆教诲。
“君岁啊,晋王府一切都好,咱们也不好多麻烦晋王殿下,这便离开吧。”
沈迟挑眉,就这么轻易走了?
晋王看沈迟不动,便开口道:“本王与君岁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坐坐叙个话也行。既然沈大人要辞行,那便由江公子护送大人回驿馆先安置,待本王与君岁说完一同回去,如何?”
沈迟有些惊诧地看着晋王。
什么许久不见,这不才几个月,要与他说个话还非要拉出来这个理由,显得他们多亲密似的。
江怀璧没有意见,她知道有些事情沈迟与晋王说出来也好些,便告了退跟着沈秉回去。
沈秉上了马车就开始絮絮叨叨。
他看着江怀璧俊俏的模样,啧啧两声,赞叹道:“江家的小儿就是生的俊俏些,不知可否定了亲?”
听他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这么个问题,江怀璧愣了一瞬,不由得轻轻蹙眉。哪有这么横冲直撞问人家婚事的!
但他还是答道:“晚辈还未及冠,未曾定亲。”
沈秉两眼瞬时一亮,“那不知我家小女可配得上你?”
江怀璧:“……”
“亡母才逝月余,晚辈身负重孝,不敢谈婚论嫁。”
沈秉有些惋惜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那过了三年孝期家里那个都十八了,年纪是有些大了……”
江怀璧很无奈,转念想到,“今年选秀令媛未曾参加?”
“参加了啊,我说的是家中小女,身份是庶出,无需选秀,所以先看看人家。”
江怀璧心中冷笑,庶女?庶女都敢入江家!大齐十分看重嫡庶之别,高门大族中嫡出与庶出身份天壤之别,嫡为主,庶为仆,血统一般由嫡子传承。而如今,沈秉膝下区区庶女便可想着高攀了?
沈秉也能感觉到江怀璧心中或许不愿意,语气便有些轻蔑:“虽说江尚书位高权重,但身世到底在那摆着。我虽品阶不高,却是陛下钦点来晋州视察。再者,我沈家也算是皇亲国戚,君岁身上可是淌着皇家血脉。你虽与他同路,他与你却是不同,身份摆在那里,你要事事以他为先,不可不尊敬。”
江怀璧不为所动,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沈秉刚要出声斥责,却听她道:“驿馆到了,大人请下车。”
沈秉轻哼一声,掀帘出去。
江怀璧看着沈秉的背影思忖着,这沈秉或许还是沈迟来说比较好些,自己与他真是无法交流。
跟着沈秉进入他的房间,江怀璧注意到他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看来自己推测的还算正确,沈秉果然在这件房间里出过事。
沈秉皱着眉道:“这房间风水不大好,本官要换一间。”
江怀璧无语,风水,他像是关注风水的人么?
有小厮得了令立刻安排。房间安置好了后,沈秉便迫不及待地坐在里面,看着屋内的陈设相当满意。然而这不过是普通的陈设而已,看来他在晋王府过得并不怎么样。
沈秉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又看了看江怀璧。
江怀璧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地上前为他斟了一盏茶,修长皙白的手指展现眼前。
沈秉忽然想到,京城中对江怀璧的那些传言。
这是个极有天赋,却也如同暗夜魔鬼的人物,死在她手上的人可不少。这双看似纯洁地不染纤尘的手,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他抬眼便刚好看到江怀璧清冷无波的眼神,浑身一颤,看他斟满茶后讲茶杯似要举起,沈秉连忙拒绝:“你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我自己来。”
江怀璧面上清冷不知何时已经敛去,此时是平平淡淡,却不见笑意。
她心中也是有些无奈。她本就没有要为他举起来的意思,没想到沈秉平时这么娇惯么。
沈秉端起茶刚要往嘴边送,却发现有些烫不得不有些尴尬地放下。
江怀璧忽然开口问:“沈大人,您在晋王府都经历了些什么?晋王或者晋王妃与您说了些什么?”
沈秉开始装糊涂:“晋王府能说什么,晋王殿下仁义招待了我那么些天都不求回报的。”
“没有么?连沈世子都能看出来您是被绑走的,在晋王府没有什么,大概不可信吧。”江怀璧眼光一直盯着门口,确定没人偷听才收回目光。
“沈大人,您既然是被绑进晋王府的,自然是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晋王府给你承诺什么,你都觉得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么?”
沈秉闻言叹口气,“如今以这个情况,即便那件事不是晋王 做的,也都与我脱不了干系。陛下定然不会放过我,我一个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江怀璧似乎明白一些,“晋王以沈家性命来威胁你?”
一个人赴死仅仅需要无所畏惧,而一个家不同,血肉相连,如何忍看骨肉血亲踏上黄泉?
沈秉轻笑,“家人?我兄长是永嘉侯,兄嫂是当今陛下的姑母长宁公主,他敢以谁来威胁我?”
“那……”
“不过是想明白了而已。晋王妃告诉我,无论这件事哪方得利,我沈秉必定是不得善终的那个。若我回京禀明陛下前因后果,陛下便是信了,也不会听我一人之言。百越若闹了事,便是他晋王之错微乎其微,以几百年百越与大齐关系,陛下也定不会因为这件事与百越撕开脸。左右我的结局已定,又何必再影响永嘉侯府与晋王府的关系。”
“沈世子难道没有给你来信说如何做?”
沈秉不以为然:“刚开始我是满怀希望的,但来晋州的只有沈迟,他身份是尊贵,但这孩子我从小是看着长大的。他与晋王喝茶论道还行,这等麻烦事,他如何能解?”
江怀璧有些无奈地笑笑,沈秉对自己的亲侄子也太不了解了,这么些年真是一点名头也看不出来么?
“沈大人与永嘉侯是一母同胞的手足,永嘉侯会放任不管么?他人在京城,心系大人这边,事情一出便派了沈世子来,难道表达地还不够清楚?若世子真的胸无笔墨,永嘉侯如何敢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还有,这么多年,您当真不曾看到过世子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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