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打坐,内息运转了几个周天后,余蔓收功。出去一看,外屋没人,打开门,院子里也不见,问了主人家,都说没看见宋青书。
余蔓以为宋青书晨练去了,便到附近找了一圈,无果。之后,她从天亮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影,看着放在枕边的猩红色鬼脸面具,她觉得宋青书应该没走。可是,心底还有另一种声音,早从晌午就开始宣告,宋青书走了,因为昨天出现了一点不愉快。
又叨扰了主人家一个晚上,这次只有余蔓一个人。第三天,余蔓没吃早饭,直接启程。
她知道,宋青书不会回来了。
村外蜿蜒的小路上,她一边走,一边用宋青书留下的那副面具,扑打路边低垂的枝条。
“天天顶着个鬼脸,我怎么看得出来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一声不吭就消失,过分。”
咕哝着抱怨了几句,余蔓突然停下来,瞅瞅手上的鬼脸面具,叹了口气。
她踮起脚,把红鬼脸挂在低垂的树枝上,然后摘下腰间自己的那副绿鬼脸,垂首迟疑片刻,也挂了上去。
“走了也好,省得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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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二十九还有两天,余蔓已到王盘山周边。
前面路口支了座茶棚,余蔓进去,想买一份包子馅饼之类的餐食,顺便问问路。
茶铺老板掀开蒸屉夹包子,余蔓正要询问后天的演武大会在王盘山什么位置举行,就在这时,茶铺里走出一行人,到灶台前找老板结账,余蔓扫过去一眼,发现个个都是熟面孔。
“杨姑娘。”宋远桥笑得和善,特地往余蔓身后望了望,“无忌也来了?”
刚向武当派的几位欠身行过礼的余蔓忍不住一撇嘴,不过反应还算平静,只是避开宋远桥的目光,淡淡回道:“不知道,我没跟他在一起。”
状似不经意地看过武当一行人的脸,然后又环顾四周,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种某个人会突然出现的想象。
闻言,宋远桥等人面面相觑,都领会到了余蔓想要表达的态度,现在她和张无忌的关系不好。这样一来,他们倒是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无言中,余蔓要得包子准备好了,她接过包子付过钱,武当也结了自己那两桌的账。
从莫声谷口中得知,那次从元兵手底下营救武当、峨眉的行动,余蔓出了很多的力,起到关键作用。宋远桥对余蔓是感激又佩服,他觉得现在两个孩子可能闹了点矛盾,但这不影响武当释放友善。
“你也去演武大会?”
“嗯。”余蔓点了下头,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冲宋远桥微笑。
她刚想顺势问个路,就听一旁有人咳嗽。
“杨姑娘,你爹找你。”殷梨亭用很谨慎的语气对余蔓说。
他一直在等,等师兄把这件事告知杨姑娘,可是,师兄好像忘记了。
眨巴几下眼,余蔓呆呆望着殷梨亭,身躯经过短暂的僵直,然后猛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悚。此时她的脑海,陷入了“我聋了,还是你疯了”的激烈风暴中。
殷梨亭跟她说,她爹找她?
且不提她爹会不会找她,单论这件事由殷梨亭向她传达,呵......这是在讲鬼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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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横空出世的王盘山演武大会,用得是当年天鹰教举办扬刀大会的场地,背倚王盘山,面朝苍茫云海。
珠光宝气阁的门人正在布置会场,此次大会由珠光宝气阁承办。该门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很边缘,阁主琼花先生,博古通今,但武功只属二流,让他来排兵器谱,能否服众也是未知。
还没到开场的日子,但还是有个别提前到达的门派过来看看,比如,峨眉派。
灭绝师太站在一块岩石上望海,面色沉沉,弟子静玄和贝锦仪侍立在侧。其他弟子三五成群,这会儿多是偷瞄着不远处异族男子,交头接耳。
并非峨眉弟子不矜持,她们从来没见过高鼻深目、棕发蓝眼的异族人,第一次见,怎能不多瞅几眼。
何况那异族男子气质出众,俊美非凡,虽说相貌有些让人不适应,但不能掩盖他是个美男子的事实。
丁敏君冷笑一声,斜眼看那些窃窃私语的师妹们,一脸鄙夷地开骂,“一个个都看直眼了,没见过男人啊。”
那异族男子似乎在寻找什么,逢人便问,转眼来到峨眉弟子所在之处,他用那双无情也动人的蓝色眼眸,一一看过姑娘们的脸,聚精会神,不掺一丝杂念。
“喂,你看什么!”丁敏君大声呵斥。
男子微笑,“美丽的姑娘,打扰了。”
丁敏君的脸唰一下红了,脖子耳朵也未能幸免。
“请问你见过我的女儿,安美伊丝吗?”男子蹙眉,露出几分忧色,“她十七岁,这么高......”
说着,他伸手在肩膀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你、你女儿?”丁敏君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原来是找女儿啊,女儿都那么大了。
她不禁反观自己,年近四十,至今未嫁,也不知最后师父能不能把掌门之位传给她。若是掌门没当上,那她这辈子,算是一场空了。
“最近没见过外族人。”丁敏君烦躁地拢了拢头发,横过眼去,没好气地问其他人,“你们见过吗?”
“不。”男子连忙摆手,他说汉语,无论是发音还是连贯,都显得很吃力,“我的女儿跟你们一样,黑头发黑眼睛。”
“她有汉名,叫,不会。”
丁敏君嗤笑一声,心道,哪有给孩子取名叫不会的,那岂不是成了废物。
一旁的周芷若听了皱眉,问:“你是哪国人?”
“我是波斯人。”
这下丁敏君也想起点什么来,她叫了一声,很没轻重地推推周芷若,“那个谁,不是说从波斯来的么。”
周芷若对丁敏君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的意思,正准备再问那男子几句,忽然发觉前方有一抹身影缓缓走近。
“就是她。”丁敏君朝男子身后一指,声音相当的聒噪,“她说她从波斯来的,你可以问问她。”
在男子转身之前,余蔓响亮地吞了吞口水,欲哭无泪的表情,仿佛在控诉这个世界的疯狂。
当时武当的人跟她描述的时候,她还不信,以为他们集体做梦,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安美伊丝,我的女儿。”男子发出一声动情的呼唤,冲上去握住余蔓的肩膀,摸摸他的头,“圣火保佑,终于让为父找到你了。”
余蔓噎住了。
“妖魔鬼怪。”灭绝师太被扰了清静,冷哼一声,带队走人。
临走,丁敏君使劲往余蔓脸上看,很有兴致地跟周芷若嘀咕,“她爹是波斯人,那她就是个混血喽,看不出来......”
余蔓听得一清二楚,脸抽得更厉害了。
待四下无人,她赶紧后退一大步,敛容屏气,右手按住心房,对男子躬身。
“参见常胜王。”
第31章 我从波斯来
波斯明教宝树王, 常胜王欧塔涅斯。
这位长老想当余蔓的后爹,这在波斯明教, 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谓人尽皆知。这些年, 余蔓在波斯能过得还算滋润, 除了她自己能力出众以外,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就是欧塔涅斯的爱屋及乌。
这位长老爱慕纪晓芙,从含蓄地表达到热情如火地追求,对余蔓也极好。可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 从来没见他自说自话地认女儿,给自己封爹。
躬身行礼的余蔓反复咬着舌尖, 心想,难道大长老换攻势了?发现正面难突破, 就改从侧面用如山父爱发动她?
可要知道......她是, 不缺爹的。而且她娘谈不谈恋爱,跟谁谈恋爱, 这种事, 做女儿的怎好插嘴。
“不必多礼,安美伊丝。”欧塔涅斯亲切地扶了余蔓一把。
二人并肩离开会场。
“您怎么来了?”
她和张无忌走了,常胜王也走了,娘在波斯, 可就一丁点倚仗也没有了。
“我来接你回去。”欧塔涅斯神采奕奕, 连日来寻人未果的忧色, 一扫而空,“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余蔓脸僵,但还是努力拉扯嘴角微笑,她艰难地吐出一句疑问,“一......家人?”
这就,一家人了?
虽然她常常偷想,如果欧塔涅斯当她爹,应该挺不错的。可是她说了不算,欧塔涅斯自己说也不算,得她娘点头答应才行。
“嗯。”欧塔涅斯点头,不觉喜上眉梢,用一种“很荣幸与你分享”,还带有一丝丝得意的语气,低声对余蔓说:“晓芙答应嫁给我了。”
“嘎?”余蔓一抽,抽出了鸟叫。
娘答应嫁给他了?真的假的?
看样子,是真的。不过,娘是自愿的吗?
“你走后,晓芙非常不安,我陪伴她安慰她,终于住进她心里。”
说这些的时候,欧塔涅斯语调轻柔,喜悦的神态,像个得到月亮的小孩子。当然,如果没有后面这句的话,余蔓会认为眼前这幅柔情美男子的画面很美好。
“早知如此,就该早派你出国。”欧塔涅斯看余蔓的眼神,微微透着遗憾,他叹道:“你娘啊,就是太关注你了,才看不见我的。”
余蔓张张嘴,鸟叫已经抽不出来了。
大长老追爱长跑,终得偿所愿,然后把他求爱艰辛的锅,反手扣给了她?听听,这是人话?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人,这人跑到近处,停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着余蔓和欧塔涅斯,喃喃一句,“真是......”
余蔓见到那人,顿时目光一沉,没了好脸色。
“参见常胜王。”张无忌拱手长揖。
他与教众今早刚到王盘山,闲来无事便在会场附近转转,想不到竟遇到了不悔妹妹和常胜王。常胜王驾临中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欧塔涅斯点头,淡淡应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认为张无忌和余蔓是一起的,便随口问道:“你去哪儿了?”
张无忌瞄了余蔓好几眼,小声说:“我与中土明教教众前来参加明日的王盘山演武大会。”
“中土明教......”欧塔涅斯搓着下巴,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情,他扭头问余蔓,“安美伊丝,你们联系上了中土的明教?”
余蔓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跟张无忌有分歧,在中土,我与他分头行动。”
言外之意就是,她跟张无忌闹掰了,中土明教的事她不清楚。
“哦。”欧塔涅斯笑了笑,没有再问。
张无忌挠头,十分局促。他很想对余蔓说些什么,可当着常胜王的面,又不好开口。
好在中土明教的人跟上来了,张无忌忙着介绍双方,缓解了尴尬。
“波斯明教,欧塔涅斯。”右手放在心房,欧塔涅斯介绍自己,向中土明教一干人致意。
他以为余蔓和这些人不认识,于是指向余蔓,又道:“这是我的女儿,安美伊丝。”
突然安静,很安静。
张无忌不停地给余蔓使眼色,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余蔓并没有反驳欧塔涅斯的话。而其他人安静,则是因为他们看到教主的脸色,非常担心教主的眼珠脱眶。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余蔓有个波斯爹,不过是件挑挑眉毛就能过去的新鲜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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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教起源于波斯,中土明教曾是波斯总教的分支,后来独立。不过,自主意识并不影响他们作为东道主,热情招待远到而来的客人。
同为明教,同拜圣火,怎会无话可说。欧塔涅斯是波斯明教宝树王,精通教义,而杨逍和殷天正是中土明教钻研教义的佼佼者,三人讨论起来,旁人水平有限,插不上嘴,但听得津津有味。
在张无忌、杨逍等人的一致邀请下,余蔓和欧塔涅斯来到王盘山附近的一间民居。
起初,张无忌心里惴惴不安,时不时就要去看余蔓的脸色。余蔓被看烦了,冷冷瞪了他一眼,把脸扭到别处。后来见她始终无话,张无忌这才放下心来。
欧塔涅斯受邀做客,受得是中土明教的好意,余蔓可没那么扫兴,即便里面掺了个张无忌,这点风度她还是有的。
民居的东厢盖了两层,平常走商给伙计们用得,下面做饭厅,上面住人。
众人入坐后,从后厨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提着一只铜茶壶,抱着一摞碗。
余蔓没留意,只当是小昭,直到张无忌把自己面前的那碗茶双手推给余蔓,又抬手向欧塔涅斯一指,对倒茶的姑娘温声说:“珠儿,先给贵客。”
“是,是,是。”珠儿娇嗔地白了张无忌一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哪位是贵客。”
余蔓这才抬眼一掠,而后,她脸色仍是淡淡的,心下却是有些玩味。
什么珠儿,这不就是散了千蛛万毒手的殷离么,张无忌认不出来也,那他日常眼瞎,其他人也认不出来?
殷野王不在,余蔓淡淡看了一眼殷天正,心道,女大十八变,殷离自小离家,长大后她自己不说,又有谁能认得出来呢。
不过话说回来,至今没看见小昭,许是......不装丫鬟了。
欧塔涅斯与人闲谈,忽然伸手入怀摩挲,掏出一封信,塞给余蔓。
“你娘写给你的。”
余蔓愣了愣,打开后正要展信,却犹豫了。她不想把心情露在脸上给人围观,于是起身出去,到背阴的山墙下深吸一口气,才将信展开。
不悔吾儿,见字如面......
信上的话不多,一会儿就看完了,可是余蔓手捧信纸,低眉垂目,半晌一动不动。
“不悔妹妹。”张无忌悄悄跟来,“纪姑姑在信上说了什么?”
余蔓倚着山墙,微微仰起脸,望着湛蓝的天。她将信纸随手折了几折,往怀里一揣。
娘说,不想继续蹉跎下去了,决定正视自己的心,与欧塔涅斯共度余生。娘叫她快些回去,不需要执行什么任务了,以后一家人过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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