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自幼受名师教导,本身资质也不差,放在江湖上,同龄人中她足以称得上高手。所以,她亲自挑衅余蔓,并非没做过考量。
她以为,她可以把余蔓当作磨刀石,展现一下自己,至少......这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可当交上手之后,她很快就醒悟了。
被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只能随波逐流,那种卷进漩涡无法自控的感觉,让一向心智坚强的赵敏脸色微变,一时有些无措。
余蔓猫戏老鼠似的逗弄了一会儿,然后推着赵敏的手腕,把倚天剑归鞘,连剑带鞘夺走。
赵敏失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余蔓当即停手,点足跃起落到七八尺外。她收起弯刀,将倚天剑拉出半截,愉快地欣赏起来。
“你若喜欢,尽管拿去。”赵敏已恢复镇定,面带笑意,一派风轻云淡。
余蔓一心看剑,没工夫搭理赵敏,非常随意地挥了下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杨姑娘可要拿好了,别一不留神,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倚天剑拱手送......”
“赶紧下去吧。”余蔓像赶蚊子似的,冲赵敏扇扇手,“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你那哑巴师父给你讲解一下,怎么就一不留神把倚天剑拱手送人了。”
她要是范遥,听到这话,绝对忍不了。
赵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如此,她何不与范遥交锋一番。那可是光明右使,武功高超,与杨逍不相上下。
赵敏羞愤离去,余蔓就留在原地,悠闲地掂着倚天剑,等待范遥或阿几上来替赵敏“教训”她。
当灭绝师太鹞子一样飞进她的视野,以冷酷的姿态降落到她面前的时候,余蔓愣住了。当灭绝师太举起长剑,指向她的时候,余蔓慌了。
“师太,您误会了。”余蔓一边摆手,一边朝灭绝师太走去,那副谨小慎微的表情十分生动,“您听我说,我是用刀的,对剑没兴趣,本来就是要还给您的。”
这不寻思着用倚天剑好耍威风,给赵敏他们点颜色瞧瞧嘛,反正回到您手里,您也保不住。
余蔓双手捧见,就要往灭绝师太跟前送,灭绝师太眼神一厉,也不言语,举剑便刺。余蔓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后翻躲开。
“还真打呀......”
余蔓大呼小叫,上窜下跳地跟灭绝师太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身法极为灵敏。
“师太,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成么。”
“还给您,您不收,还打人。”
“您是长辈,您怎么好意思欺负我?”
灭绝师太步步紧逼,根本不为余蔓的言语所动,下手毫不留情。
余蔓说还,灭绝不能接受,她无法容忍自己去承一个明教弟子的情。她要抢回来,以强者的姿态胜者的名义,把倚天剑抢回来。
“太欺负人了。”余蔓眼中泛起凉意,心里已然动了气。
凌空一跃,拔地而起,余蔓信手施展武当梯云纵,避开一剑,并借此与灭绝拉开一段距离。
她幽幽凝视着灭绝,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恭恭敬敬地把倚天剑还给你,但是你不能动手抢。”
灭绝冷笑,“那还不快动手,啰嗦什么。”
哗——
倚天剑出鞘。
从倚天剑出鞘那一刻起,余蔓和灭绝师太的较量正式开始。
....................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哈哈,这丫头简直是灭绝老尼肚子里的蛔虫。”周颠叉腰大笑。
在旁人看来,余蔓预判准确,反制得法,灭绝师太一时那她无可奈何,脸黑到能滴墨。
韦一笑沉吟,“她似乎......对灭绝师太的路数非常熟悉。”
就算是灭绝师太的仇人,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那个人是谁?”欧塔涅斯突然开口。
张无忌一惊,心像撞了墙似的,咚一声。
“是峨眉的灭绝师太。”他小声说。
“哦。”
欧塔涅斯点点头,继续专注台上的战况。
这让以为会出现连锁反应的张无忌十分诧异,常胜王肯定从灭绝师太身上看出了纪姑姑的师承,可他却没有往下追问,这就有些出人意料。
殊不知,欧塔涅斯算盘打得精着呢。
他看得出来,晓芙曾是峨眉的一员,而能让安美伊丝如此忍让,那么,对方大概是一个需要尊重的长辈。
这些都是晓芙的过去,他无意探究,也不愿晓芙被她的故人想起,他希望晓芙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守护他们的家。至于前尘往事,十年都割舍了,彻底抛开也不会痛痒。
幸福来之不易,他非常珍惜。
“咦?”人群中突然集中发出一阵惊讶的语气。
不为别的,就为方才台上的两位,不约而同地使出了同一招剑法。
“妖女!胆敢偷学我峨眉剑法。”灭绝师太厉喝。
峨眉金顶九式中的第三式,余蔓和灭绝同时施展,各有千秋。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灭绝师太在余蔓眼里,只是对手,一个需要打败的对手。
“偷学?哈哈......”余蔓大笑,骄傲地扬起眉梢,心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环境允许的情况下,周颠不会忍耐自己好奇心,他把脑袋凑到张无忌眼皮子底下,睁着两颗牛一样的眼珠,“教主,杨不悔会峨眉剑法?她哪儿学得?”
“什么峨眉剑法?”张无忌装傻。
韦一笑瞥了欧塔涅斯一眼,犹犹豫豫地道出心中的猜测,“乾坤大挪移?”
“不是。”杨逍摇头。
韦一笑一听,很不服气,眼瞪杨逍正要说话,那边已经差不多给出了结果。
此时,台上简直就是峨眉武学对练现场,灭绝师太出这招,余蔓紧随其后,也使这招。一招接一招,神形俱在,显然不是乾坤大挪移。
周颠看呆了,喃喃自语,“我次......难不成波斯也有峨眉派?”
第34章 我从波斯来
第二十三招,倚天剑削断了灭绝手里的长剑。
台下的观众见此情形, 都以为这一局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没想到,灭绝师太弃掉断剑, 赤手空拳地朝余蔓扑了过去, 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余蔓的心气已经被完全激发出来了,不可能收敛。灭绝不肯罢休?倒是如了她的意。
收起倚天剑,余蔓一鞘一手与灭绝较量。
第三十三招, 余蔓和灭绝同时使出飘雪穿云掌, 此掌法无论是内力还是走势都颇为诡秘, 让人捉摸不定,可以争斗的小细节非常之多。
余蔓眼神透亮, 了无惧色,她接下灭绝一掌, 紧接着, 灭绝的左肩便挨了一剑鞘。
全场安静了一瞬, 随后一片哗然。
余蔓身法飘忽, 向后方游走, 站定之后冲灭绝潇洒一笑,微微转过脸, 像吐吐沫似的吐掉一口血。
自从左肩被击中,灭绝师太就佝偻着背, 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她死死盯住余蔓, 脸色阴沉, “峨眉派的内外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余蔓嘴唇殷红,歪着头斜着眼角,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心机小模样,与灭绝对视半晌,末了也没回答这个问题。
她举起倚天剑,翻面打量了一下,用叹惜的口吻说:“师太,倚天剑在您手里,这是丢了第几回了?”
灭绝师太陡然瞪大双眼,眉心紧皱,神情可怖宛如阴间厉鬼。
“丢了您自己又拿不回来......”余蔓撇嘴,对灭绝散发出来的煞气视若无睹,“可怜你那些徒弟跟着垫背。”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灭绝师太声音沙哑,带着恨意。
余蔓挑眉,做出几分讶异的样子,“那你说呀。”
之前的那场较量,她小小地留了一手,并没有使出过灭绝自创的灭剑和绝剑。
不过,灭绝能猜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反正今天大家都在,灭绝敢说,她就敢认。
我娘,我认。你徒弟,你认吗?
灭绝师太气得不轻,却始终没吐露一个字,这让余蔓倒是有几分相信她真猜到了些什么。
“唉......”余蔓叹了口气,瞅瞅手里的倚天剑,咕哝了一句,“谁稀罕。”
说着,她一扬手,将倚天剑投出,只听“冲”的一声,剑没入木板,立在灭绝面前嗡嗡剑吟。
余蔓不理后事如何,径自下台。她一回去,就被围住,张无忌眉头紧皱,将她一顿打量,欧塔涅斯十分镇定,拉起她的手探了探内息,确认无恙。
“杨不悔,你挺厉害呀,灭绝老尼姑都不是你对手。”
周颠的那头鸟窝从斜刺里进入余蔓的视野,随之靠近的还有他那对黑眼圈,他搓着手长吁短叹,一脸痛惜。
“那倚天剑你不稀罕,给那老尼姑作甚,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给教主多好呀。”
“就算你跟教主闹翻了,教里这么多兄弟,你给谁......”
余蔓向周颠投去温和的,疑惑的眼神,扰人的惋惜声戛然而止。
然而,周颠并未就此安分,他双眼微眯,摇着手指,求知愿望浓厚,“奇了,你的峨眉武功从哪儿学得?难道峨眉派在波斯还有分支?”
他猛地靠近余蔓,露出颇为滑稽的鬼笑,“你师父是谁?说来听听。”
余蔓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一下,随后掩住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嘿!你怎么骂人!”周颠大叫。
余蔓出手,快如闪电,只为摸一摸周颠的脑袋,“没骂人。”
“嘿!还动手!”周颠兔子一样跳开了。
韦一笑好奇,“她说什么?”
“我问她师父是谁,她说是我姥姥。”周颠十分怨念,末了,又忿忿地加了一句,“还说不是骂我。”
韦一笑沉吟,再看周颠时眼神多了一丝鄙视,“当然是骂你,她师父是你姥姥,指不定你就成她儿子了。”
一旁的杨逍听到,禁不住笑了,心想,这韦蝠王比周颠聪明,杨姑娘显然是占辈分便宜呢。
....................
“安美伊丝,还上去吗?”欧塔涅斯问。
余蔓摇了摇头,笑着对欧塔涅斯说:“我们走吧。”
张无忌一听,不淡定了,“这就走?”
演武大会才刚刚开始,就因为跟灭绝师太打了一架,不悔妹妹连后面的热闹都不看了?
“这就对了。”欧塔涅斯非常赞同余蔓的决定,“中土人的事,我们少参与。”
拒绝张无忌等人相送,余蔓和欧塔涅斯向外走,这个时候离场,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偶然间,余蔓对上一双眼睛,不由得一愣。
“您稍等,我去说几句话。”
欧塔涅斯一挥手,大方放余蔓去了。
余蔓跑到莫声谷跟前,引得武当弟子纷纷看过来。莫声谷额角露出青筋,眼神迷离,一会儿把手放到前面,一会儿背到身后。
“莫七侠,哈哈,那个......”余蔓也有些紧张,“我要回波斯了。”
“啊?”莫声谷突然惊醒,“你、你要走了?”
“嗯,也许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清楚。”余蔓不自觉地捏住衣角,开始在心里斟酌接下来的话,怎么说才恰当。
这在旁人眼里,倒成了娇羞的姿态。
莫声谷的脸成渐变色,熔浆一样的热血从脖子往脸上涌。再观附近的武当弟子,没有一个不是嘴角挂着笑的,就连一向端方持重的大家长宋远桥,也默默挪近一小步,竖起耳朵。
余蔓咬了咬下唇,双手握起拳头挥了一下,然后开始表述。
“那天晚上在金丰城,我去送解药......”
莫声谷一怔,不太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金丰城。
“我刚把解药交给宋青书,你就进来了。”
风里有沙子迷了莫声谷的眼,他飞快地眨了眨。
“在你进来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很正经。”
最后那三个字,咬字极重。
莫声谷的脸,裂开了。在余蔓不懈地提醒之下,他已经想起这个故事了。
“床上那个人是你!”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其实,莫声谷的声音并不大,只不过,附近的武当弟子有都能听见罢了。
“就你们......”莫声谷抖着手指指余蔓,又在头上胡乱比划了一下,“还正经?”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谁说正经,当他没长眼睛?
“我们很正经地在发解药,是你突然闯进来,我们以为看守进来巡逻,才小小的演了一场戏。”
片刻之间,莫声谷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气闷得很,“那你当时怎么不说话?”
当是把话说开,不就没有误会了。
“我不好意思。”余蔓实话实说。
现在好意思了,因为要走了,以后大概不会再见。
莫声谷眼里透着一丝幽怨。“你还会不好意思?”你们瞒来瞒去,最后我成了坏人。
“你本来就讨厌我,我怎么好意思......”
莫声谷想都没想,脱口说了一句,“我没讨厌你。”
声音,还蛮大的。
此后,武当派这片区域,出现了短暂的集体沉默。
“青书心里肯定怪我。”莫声谷喃喃道。
“不会的。”余蔓摆手,安慰他说:“你是关心他,为他好,他知道的。”
“他呢,是为我好,而我,是为了给大家送解药。”
“我们都没有错。”
莫声谷还是很委屈,他也觉得自己没错,可表面看上去,就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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