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无言半晌,末了,丘处机轻咳打破了这阵沉默。
“现在牛家村是回不去了,你和靖儿......”话到这里,他忽然沉吟一顿,随后声音发紧,放轻了许多,“随我去终南山吧。”
余蔓撇嘴看他。
丘处机学她撇嘴,无奈道:“你们能去哪儿?”
“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余蔓悠悠笑道。
也亏她还笑得出来,丘处机摇头。
“我会把你安置在山下,靖儿在重阳宫学艺,你们可以经常见面。”
余蔓定定看了丘处机一会儿,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今天的丘处机是不是误服蒙汗药了,说话温和有耐心,至今没瞪过一次眼,也没露过凶相,甚至还有点弱势,简直不像他。
“你还笑?”霎时间,丘处机双目瞪圆,眉头拧紧,指着余蔓咬牙切齿,“将来靖儿一无所成,目不识丁,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余蔓“呦吼”一声,用冷漠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看不起谁呢,姐姐我比你有文化,身手比你好。”
要不要试一试?
第78章 我吃盘花生米
丘处机盯着余蔓愣住, 有一点大小眼,眼神仿佛在看妖怪。
“你多大?”他用怀疑的语气问。
“二十二。”余蔓坦白地说。
丘处机深吸一口气,紧接着, 七窍喷出火星子来, “我比你大十几岁,你竟然在我面前自称姐姐?不成体统!”
睡梦中的郭靖不舒服地动了动, 丘处机眼尖注意到, 不等余蔓挑刺, 自觉将声调压低。
“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好歹庄重些。”
“你先嘲讽我,我才嘲讽回去的。”余蔓梗着脖子, 理直气壮。
靖儿跟他,前途一片光明,跟她就是前途无望?臭道士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误会了。”丘处机举起双手, 好似在投降,可也看得出来,他吞□□吞得很辛苦,“我没有嘲讽,我是希望你能认清现实, 不要任性, 给自己和靖儿一个好归宿。”
余蔓斜眼看他,哼道:“跟你回终南山就是好归宿?”
“受全真教蒙荫受我庇护, 有什么不好?”丘处机反问, “这次,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下次遇到这种事,我远在天边,你和靖儿该怎么办?”
余蔓的表情渐渐凝重,这番话说到她心坎里了。此前,她坚决拒绝丘处机参与郭靖的成长,可今天发生的事,让她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全真教是名门正派,誉满天下,我何尝不希望靖儿成为全真弟子。”余蔓叹道。
她想给靖儿上份保险,有个庞大的师门做后盾,好像也不错。
“既然你同意,那还等什么。”丘处机好气又好笑。
“我没同意,我在犹豫。”余蔓不情不愿地说。
“犹豫什么?”
“一想到靖儿要拜你为师,就......很困扰。”
丘处机呼吸一滞,尖声质问:“你看不上我?”你知道当今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挤破了头要拜我为师吗?到你这儿,竟然还嫌弃上了。
余蔓无视了这个问题,表情十分严肃,“你脾气那么差,会给小孩子留下阴影的。”
她和靖儿可以搬到终南山脚下,在丘处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不过,她希望丘处机能够做一名家庭教师,而不是让郭靖住校学习。
丘处机脸色有些难看,气愤的同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他有那么可怕吗?他是为人严厉了一些,可对待徒弟,严厉归严厉,不至于不慈。
“听说马钰马道长性情宽厚,靖儿若能拜他为师,该多好。”余蔓自顾自地说,丝毫不掩饰向往之意,“清静散人孙不二是位女道长,女子柔和,靖儿若能拜她为师,也很不错。”
全真教开山祖师王重阳,乃是天下五绝之首,全真内功玄门正宗,全真武学不输于东海桃花岛、西域白驼山,只看后人修炼到什么程度,能发挥多少威力了。
余蔓愈发觉得,郭靖拜入全真教优点多多,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当然了,是在丘处机受她监督的前提下。
丘处机冷笑,出言讥讽,“你当全真七子是集市上的菜头,任你挑选?”
“我知道,任我挑选的只有你一个。”余蔓平静地看着丘处机,语重心长地说:“可是......生活需要幻想,生活需要希望。”
对着空气过过瘾的快乐,不应被剥夺。
丘处机脸色涨红,离头发上指,目眦尽裂不远了。
余蔓见他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低下头。万一丘处机牛性上来,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她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所以还是见好就收为上。
沉吟片刻,余蔓正要说话把事态挽回一下,忽见丘处机回头,一脸恼火地对她说:“我求马师兄收靖儿为徒,这样总行了吧。”
余蔓大吃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当真?”
丘处机闭眼叹气,“当真。”
余蔓愣了好一会儿,拍手大笑,郭靖被她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
余蔓把他放在地上站稳,喜气洋洋地说:“靖儿,咱们去终南山。”
郭靖仰头望着她,一脸懵懂,“终南山有什么?”有家吗?为什么要去终南山?
“有师父呀。”余蔓用两根食指点点郭靖的小脸蛋,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像只偷到鲜鱼的猫,“全真教的马道长,德高望重武艺高强,你能拜他为师,姨母也就放心了。”
她以前养孩子养歪过,且至今未能找到失败的原因,所以,内心不是没有隐忧,万一憨厚老实的郭靖经过她手,变成了混世魔星,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这下好了,请到马钰这样的正派人物和她一起教导靖儿,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不求靖儿将来有多大的建树,只希望他品行端正,好好做人。
“姨,你说过要传我武功的,为什么还要我拜马道长做师父?”
“姨母教你是家传,师父教你是师传,两者不冲突。”余蔓笑得合不拢嘴,愈发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等过几年,靖儿在全真教打好基础,内功练扎实了,她再将所学一一传授给他,省心省力。
“靖儿,你发达了。”余蔓对郭靖竖起手掌。
郭靖觉得有趣,兴奋地举手与余蔓击掌,咯咯笑个不停。
丘处机振衣而起,摔摔打打地去牵马。
马师兄为长,可武艺上较他稍逊一筹,论名望,也是他丘处机风头更盛,真不知这女人是怎么想得,虎毒尚不食子,他脾气再差,难道还能虐待徒弟不成。
这个姓包的女人,就是见识短,还说他脾气差,她的脾气也没见有多好,笑的时候笑里藏针,不笑的时候,跟条山狸子似的,说咬人就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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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重阳宫丹阳殿。
全真七子都在,马钰听完丘处机的请求,捻须沉吟。
“丘师弟为何不亲自教导那孩子?”
丘处机叹了口气,眼神躲闪,低声道:“师兄,我......不太方便。”
他也想亲自教导郭靖,可人家看不上他,确切地说,是郭靖的姨母,那个姓包的女人看不上他。
马钰挑眉,眼里露出笑意。丘师弟一向快人快语,鲜少见他这般扭捏。
“靖儿是故友之子,我怕自己对他管教不严,反倒害了他,还是交给师兄教导,才放心。”丘处机一本正经地解释,结果欲盖弥彰。
“丘师兄。”孙不二弱弱开口,“郭靖就是前段时间你在嘉兴府大肆寻找的那个男孩?”
丘处机扭头看向孙不二,一脸惊奇,“你怎么知道?”
他在江南找孩子找得鸡飞狗跳,是不太体面,可嘉兴和秦岭相隔千里,消息怎会这么快就传到重阳宫里来。
丘师兄,你应该问还有谁不知道吗?孙不二幽幽叹了一声,默默低下头。
“我曾一时大意弄丢了靖儿,万幸的是很快就找回来了。”
丘处机起身,向首座的马钰作揖,恳切至极。
“请师兄看在我的份上,收靖儿为徒。”
马钰笑了笑,温声道:“你把人带进来。”
丘师弟难得开口求人,他这个师兄怎能不应。至于外面那些传得天花乱坠的流言蜚语,他是不会信的,而且他认为,全真教上下也不会有人信的。
第79章 我吃盘花生米
余蔓和郭靖像罚站一样立在重阳宫外等了很久, 终于,丘处机回来了。
丘处机一言不发,扯着郭靖就走。
“喂。”余蔓弱弱叫了一声。
丘处机脚下一顿,回过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
“我呢?”余蔓指指自己。
“你也过来。”丘处机丢下一句。
余蔓吐舌头笑了笑,小跑着跨过高高的门槛,她还以为道长们不会允许她进重阳宫的门呢。
丘处机领着郭靖走在前面,余蔓没有凑上去, 而是保持两步的距离跟在后面。郭靖皱着小脸频频回头看她,还向她伸出小手, 余蔓这才大步追平, 牵住郭靖的手。
“怎么样, 还顺利吗?”余蔓问。
拿人手短, 吃人嘴软, 又是在全真假的地盘上,她自然不能继续用往常的态度对待丘处机, 要客气,加倍客气。
至于丘处机能不能感觉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马师兄要见靖儿。”丘处机非常冷淡。
余蔓一听, 神情顿时变得凝重。她边走边俯下身,在郭靖耳边反复叮嘱。
“靖儿,一会儿姨母一掐你, 你就跪下给道长们行礼, 姨母叫谁马道长, 谁就是你未来的师父......”
丘处机默默聆听余蔓耳提面命, 传授给郭靖种种小妙招,末了,不屑地喷出一口鼻息。
丹阳殿内,马钰将郭靖招至跟前,摸骨检查资质。
气氛很安静,丘处机等六子分坐堂下两侧,余蔓站在中间稍显拘谨,有一种参加入学考试的紧张感。
终于,马钰重新落座,摸了摸郭靖的发顶,对丘处机淡淡说了几个“好”字。
这孩子天资一般,筋骨和经脉没有硬伤,后天可塑,收下也无妨。
丘处机赶紧催促郭靖,“靖儿,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马钰躬身一礼。
“谢师兄成全。”
收徒非小事,马师兄能这么快就答应他贸然提出的请求,想必也是看在他们的兄弟情分上。
郭靖给马钰磕头敬茶,又在丘处机的指引下,一一拜过其他人,口称师叔。
余蔓心中大石落地,欢欢喜喜地给马钰道谢。马钰与她寒暄,又勉励了郭靖几句,便叫人带他下去安顿,至此,其他全真六子也散了。
“丘师弟,你留下。”马钰叫住正往出走的丘处机。
....................
丹阳殿外。
郭靖忍着泪,紧紧攥住余蔓的衣角,“姨,我看这里有好多房子,你别走,就住在这儿嘛。”
余蔓在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柔声道:“家里来坏人了,姨母回去打坏人。”
“我也去。”郭靖大声说。
“你打不过他们,姨母还要分心照顾你。”余蔓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给郭靖看。
郭靖一听,急得眼珠直转,脸皱成小老头。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解。
“乖,跟着师父好好练功,等你长大了,既能保护自己,也能惩治坏人。”余蔓把他搂进怀里,亲亲脸,“过些时候,姨母就来看你。”
郭靖扁着嘴应了一声,接过余蔓给他准备的巨大包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余蔓把郭靖交给负责安置的小道士,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待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见,她肩膀一垮,开始唉声叹气,一转身,恍然发现有个人安静地站在一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孙道长。”余蔓点头致意,笑得勉强。
孙不二走近,“娘子贵姓?”
“我姓包。”
孙不二表情古怪,“在嘉兴街头把丘师兄骂到狗血淋头的那个人,就是你?”
余蔓眼底剧震,整个人一呆,随后低下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口中义愤填膺,“什么?骂丘道长?谁敢骂丘道长?”
“不是你吗?”孙不二幽幽问,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怎么可能是我。”余蔓抚着胸口,一副万分惶恐的娇弱样,“丘道长那么凶,老虎似的,我哪有胆子骂他。”
“没关系。”
孙不二冷不丁冒出一句,余蔓一下子愣住,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她。
孙不二扯起嘴角冲余蔓淡淡一笑,轻点了下头算是告辞,拧身离开。
这时,被马钰留下谈话的丘处机从丹阳殿大步走出,他朝余蔓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脚下一顿似有迟疑,不过,转瞬恢复如常,直接无视了余蔓,追着孙不二去了。
余蔓冷眼看着丘处机装模作样,面露不屑,“切”了一声,拂袖而去。
“孙师妹。”他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跟孙不二打了声招呼。
“丘师兄不去送客?”
丘处机身形一滞,冷冷道:“送什么送?又不是没长脚,让她自己走。”
孙不二耸耸肩,没有多言,同行片刻后,便与丘处机分开了。
经过月洞门,孙不二飞快闪到一边,紧贴石墙只露出一只眼睛,透过花窗往后看。只见......浓眉大眼的丘师兄硬生生走出鬼鬼祟祟的步伐,重返来时路,潜出重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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