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宫门后不久,就听到后面有人喂喂地叫唤,余蔓也不理,只管下山。
丘处机抄近道追上来,“我认识一户人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
方才,马师兄特地把他留下,提醒他最近江湖上有很多不好的流言。他愕然之余,一方面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谣言,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反思,毕竟回想起来,他的确有言语、行为不妥当之处,所以,暗中告诫自己今后要尽量避嫌。
不过,做人要有担当,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他答应过要妥善安顿她,在做到妥善安顿之前,就不能不管她。
“不用你管。”余蔓气鼓鼓地打断他。
丘处机一下子脾气也上来了,眼瞪着余蔓,愤然道:“我稀罕管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对,你稀罕管我。”余蔓白了他一眼。
说完,忽然觉得很好笑,又扑哧一下笑起来。
丘处机猛吸气,余蔓挑眉看着他那条不自然抖动,其实更像是抽搐的手臂,在他举手指着她鼻子的前一刻,收敛了笑意。
“我不是靖儿,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管我。”她态度端正地说。
丘处机冷哼,用力甩了甩衣袖,双手背在身后。
“靖儿还小,要是课业上不开窍,你轻点凶他。”
“如你所愿,靖儿拜了马师兄为师,我这个师叔,可凶不着他。”丘处机阴声怪气。
“那就好。”余蔓放心地点点头,随后扬起笑脸,对丘处机说:“之前家事缠身,还没机会问候丘道长......”
丘处机对突如其来的温和有礼的一声“丘道长”,感到不适,于是打断余蔓,皱眉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余蔓眨眨眼,痛快改口,“我回临安找段天德报仇。”
“就你一个人?”丘处机语气充满怀疑。
余蔓挑眉,勾着嘴角笑意变凉。
丘处机想起牛家村突围时,她身手不弱,轻功尤为巧妙。于是干咳一声,将话锋转向别处。
“记得来看靖儿。”
“当然。”余蔓倨傲地扬下巴,“下次再来重阳宫,我邀丘道长论剑。”
丘处机一怔,将余蔓上下打量一遍,末了撇撇嘴。
“好,我等着。”
....................
谭处端发现孙不二翻墙,眨眼的工夫,人已从墙头消失。
他对孙不二的行为很不解,于是翻墙追上去,“孙师妹,你......”
“嘘!”孙不二回过头,用非常严肃的眼神,制止谭处端出声。
她施展轻功步伐,悄无声息地穿过杂草绕过树丛,在一棵大树身后向远处窥视了片刻,随后轻手轻脚地爬上树。
谭处端一路跟随,也上了树。他顺着孙不二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丘师兄和郭靖的姨母站在山道上说话,
“孙师妹,这样不好吧。”谭处端不安地说。
“嘘!”
谭处端无奈叹气,这里离得太远了,竖起耳朵听也听不到那两人在说什么,不过两人的神情看上去......倒是挺娇俏的。
余光不经意扫过另一根树枝,谭处端愣了愣,霍然抬头望去,只见那树枝间赫然多了三颗脑袋,分别是师弟王处一、郝大通和刘处玄的。
三人盘腿悬空而坐,腋下撑着树干,六只眼睛直勾勾的。
谭处端承受不住这份打击,捂住胸口痛心疾首,正要对师弟师妹们说点什么,就听上空传来一声叹息。
一抬头,在更高的地方看到了一双鞋底。
那天,重阳宫外有棵树,树上长了六个娃。
第80章 我吃盘花生米
余蔓回到牛家村, 发现自家宅地已成一片焦土,什么都不剩。
她心中愤恨,去找段天德寻仇,谁知天意弄人,当时段天德带兵到牛家村捉拿郭靖,遭余蔓抵抗,混乱中坠马, 摔瘫了,抬回家没几日就死了。
段天德当上小官这几年, 整日胡天胡地, 到手的银子留不住, 从未经营过家业,现在人死了,老婆不等他下葬就跑了, 剩下一个老娘和一个光棍兄弟守着破旧祖屋度日, 余蔓也不好那他们怎样。
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段天德虽死, 他上头的人还在。余蔓继续追查,第一站就是找到临安知府。
早年宋室南渡,定都临安,天子脚下非寻常之地。余蔓潜入官邸, 把临安知府堵在书房, 临安知府吓得跟鹌鹑似的, 一问三不知。余蔓只是把刀举起来, 还没碰到他,他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先是惊动了官邸里的侍卫,侍卫惊动了巡城的驻京禁军,继而,发动起来满城抓刺客。
南宋式微,可权利的中心仍卧虎藏龙,禁军从各方赶来,训练有素,其中不乏武艺高强之人。余蔓飞檐走壁,穿梭于城中的大街小巷,几次进退维谷,都惊险脱身。
月明星稀,夜深人静。余蔓为甩掉追兵,在巷子里翻进了谁家后院。
院中有一男子临风对月,余蔓二话不说,冲上去用刀背抵在他胸前,便要扼住喉咙押着他隐蔽起来,期间四目相对,二人双双愣住。
是陆洪......余蔓眼光闪了闪,心下有一丝丝讶异。
陆洪轻轻捏住余蔓的手腕,把抵在胸前的刀放下来,这时,墙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听到官兵呼喝。陆洪不动声色,牵着余蔓的小臂,快步走到外山墙一侧安静隐匿,直到巷子里的官兵走远。
“他们在找你?”陆洪问。
“嗯。”余蔓轻轻应了一声,挣开陆洪的手。
陆洪感觉掌心滑腻腻的,低头一看,顿时一惊,失声道:“你受伤了。”
余蔓的小臂被流矢割破,血染了半只袖子,若非陆洪提醒,她到现在也不会有感觉。
她“嘶”地吸了口气,皱着眉摇了摇头,“小伤......”
“跟我去上药。”陆洪严肃地说。
“陆公子,我该走了。”余蔓冲陆洪笑笑,将弯刀收进腰侧的刀鞘,“一会儿他们找不到我,恐怕要回过头来挨家挨户地搜。”
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不想给陆洪招来祸事。
“不会的,他们不敢。”陆洪胸有成竹。
余蔓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
临安城多王孙贵族,可你一个中都来得外乡人,官府会给你面子?
陆洪微笑,“我是中都来客,他们不敢搜查我的住所。”
“中都......”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吗?余蔓迷惑,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中都是金国的国都,他这么有底气,莫非......
“你是金人?”语气迟疑。
“我是。”陆洪凝视余蔓的双眼,神色透着一丝丝复杂,还有紧张。
余蔓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道,即便是金人,也得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金人,想不到这个陆洪来头还挺大。
“你们金人,也有‘陆’这个姓氏?”
陆洪一愣,原以为她会有一些异样的情绪,没想到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么轻松的问题。
他微笑沉吟,心念千回百转,“我本姓纥石烈。”
“赫舍里?”余蔓惊呼,眼里满是稀奇。
陆洪脸色微变,莫可名状,嘴角笑意加深。如果从前,她是梦中神女,那么现在,她就像下凡的小鹿一样可爱。
“也......可以这么叫。”
“那,有姓爱新觉罗、伊尔根觉罗的吗?”余蔓兴致勃勃。
陆洪仔细想了想,“萨哈连乌拉附近似乎有一个姓爱新的小部。”
这句说完,不等余蔓反应,便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快随我去上药。”紧张地催促。
余蔓正在兴头上,痛痛快快地跟着陆洪,沿山墙绕到前院,进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屋里暖洋洋的,厅中央的火炉烧得正旺,余蔓靠近火炉,俯身把冻得发青的双手伸到热源上方,长长吐出一口气,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陆洪取水回来,见余蔓如此,忙放下水盆,拿了手炉给她。余蔓摆手拒绝,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你在这里安心养伤,外面的事一概不用放在心上”陆洪找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放在桌上。
“这点小伤,一晚上就好了。”余蔓挽起袖子,撩水清洗伤口。
陆洪似乎想帮忙,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背过身,装作整理东西。
“最近临安戒严,你要出城的话,我用马车送你,正好......我也该回中都了。”
“明天天亮,我就走。”余蔓给伤口上药,眉毛皱成一团。
“好。”陆洪应得爽快,“明天一早,我们出城。”
布条缠裹伤口,然后,余蔓手口并用,给布条的首末端打了个结。
她起身活动肩膀,随口发问:“你一直在临安?”
她送郭靖到终南山拜师,一去一回,历时月余,想不到陆洪还在临安。
“嗯,有事耽搁了。”陆洪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随后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低沉,“上个月,我去过牛家村。”
火炉边,余蔓俯身伸手取暖的动作一滞。
“听乡亲们说,官府出动了很多人马......”
“都是一些旧事。”余蔓打断他,一副不愿提及的态度。
陆洪默了默,便不提牛家村,“靖儿呢?”
“在全真教。”
陆洪一愣,“怎么......”到底是送到全真教去了。
说起这个,余蔓脸色稍缓,语调轻快带着一丝雀跃,“靖儿拜了丹阳子马钰为师。”
陆洪默然片刻,遗憾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还想带靖儿回中都,放在身边教养。”
“请最好的文、武先生授课,我可以亲自教他骑射教他驯鹰,”
虽然心知即使没有这场祸事,陆洪的期望也无法实现,可她静静倾听到最后,仍忍不住动容。
非亲非故的,陆洪能对靖儿这么好,真是难得。只可惜,他是个金人。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可郭大哥郭大嫂在乎,他们在天之灵,定然不愿看到靖儿与金人亲厚,所以,她一向不主动引到靖儿和陆洪接触。
话音落定,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陆洪大概也知道木已成舟,余蔓不好接话,于是,他笑着摆摆手,在墙边的柜子前徘徊,取出一盒点心,放到桌上,又倒了两杯茶。
“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柔声道。
余蔓看着精巧的点心,恹恹地摇头,“不饿。”
她不是不饿,她是没胃口。
“不合口味?你喜欢吃什么,我叫......”陆洪顿了顿,旋即微微一笑,自然接上,“我去厨房给你做。”
差点忘记,方才他出去打水,已经把亲随遣到别处了。
“你会做饭?”余蔓失声,眼珠转了转,“会做红烧肉吗?”
陆洪一怔,面部紧绷了一瞬,立刻改口,“我出去买。”
余蔓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三更半夜的,你去哪儿买?”
“我......”陆洪语塞。
“好啦。”余蔓坐下,拿起茶杯冲陆洪举了举,“我不饿,真的。”
第81章 我吃盘花生米
后半夜天降大雪, 第二天打开房门, 外面白雪皑皑, 银装素裹。
陆洪套了马车,载着余蔓,车轮压过白雪,缓缓向城门驶去。
城下设有关卡, 盘查出城的行人。刚下过雪,时辰还早, 又刚下过大雪,出城的人不多, 马车走一步一停,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昏暗的车厢, 余蔓倚着车壁,听外面陆洪在外面接受官差的盘问。
“车上什么人?”官差问。
陆洪笑了笑, “我家小妹。”
“女的?”官差咕哝一句, 随即用不耐烦的语气斥道:“让她下来。”
“将军, 小妹染了风寒,见不得风......”陆洪好似愁肠百结, 他咳嗽一声,顿了顿, 末了叹道:“还望将军通融。”
那官差轻声哼笑,透着丝丝古怪, 细着嗓子说:“行了, 走吧。”
余蔓猜测, 陆洪大概是给那官差塞了好处。
陆洪道过谢,不卑不亢恰到好处,驱动马车驶出临安城。
过了一会儿,陆洪隔着厚厚的挡风车帘对余蔓说:“包姑娘,没事了。”
余蔓挪到车外坐下,回头望着渐渐缩小的城池,眉头轻蹙。段天德已死,此去临安又无功而返,想不到她的毁家之仇竟成了悬案,教人好生郁闷。
忽然,肩上一沉,紧接着,一团暖意将她包裹,余蔓低头一看,身上多了一件斗篷。
陆洪把暖热的斗篷披给余蔓,自己只着棉衣皮袄。
“别着凉。”他关心道。
余蔓怔了怔,忙把斗篷脱下来重新披在陆洪肩上,随后,转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件暗红色的斗篷。
她为行事方便,身上只穿了普通的御寒衣物,略显单薄,这件暗红色的斗篷是今天早上,陆洪非要她穿上的。
“你也不能着凉。”她喃喃道。
陆洪眼尾叠出笑纹。
余蔓裹在斗篷里,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她半阖着眼,失神地在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半天不吭一声。
陆洪很快发现这一点,频频扭头打量她,“伤口还疼吗?”
余蔓迟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回道:“没、没问题。”
说完,还抡了一下手臂。
陆洪见她心情无恙,也就放心了,“那就好。”
“陆公子,你到前面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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