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清然从南沧送来的,不是孤带回来的。”叶萧懿耐着性子解释。
“不管是清然送来的还是你找的借口,玉泉宫离我的鸾佩宫太近,吵得我心烦。要么让她们住到角落的幽月阁去,要么我亲自把她们送到青楼。”叶如初冷冷道。
叶萧懿面无表情,“你是皇后,本就有权管理后宫,这些事不用来问我。”
叶如初冷笑,“我又怎知里边有没有惹你心疼的人。若是我随意处置了,你过后来找我麻烦,岂不是难堪。”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阵香风。
论这脾性,叶如初和南望倒是有几分相像,也正因如此,叶萧懿才会由着她。
但也不过是几分相像罢了。叶萧懿与他的皇后,有的只是一些普通情分,却始终不会将她真正当作南望来看,亦不会动什么真情。
而叶如初也并非是因为吃那些个丫头片子的醋才来找叶萧懿的茬,她真的只是关心自己的午觉。
叶诚在两人吵闹的时候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插话,也不敢动。叶如初一走,他便赶紧收起他挑好的东西,也向叶萧懿告辞了。
偌大的玄极殿又只剩下了叶萧懿。他还是把玩着那柄玉如意,眼神却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离王座不远的纱帐后,“赤麟卫叶桓参见陛下。”
叶萧懿被这打破沉寂的一声吓得差点把玉如意摔出去,反应过来后赶紧稳住身形,气道:“孤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好好的大活人都能给你吓死。”
叶桓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跟叶萧懿进了内室,“属下平日里做的事情便是要隐蔽,都成习惯了,还请陛下宽恕。”
“罢了罢了。”叶萧懿摆摆手,“此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叶桓把纱帐后的厚重帘子拉下,又踮脚看看角落的大花瓶里有没有藏着人,还把桌上的砚台拿起来打量。叶萧懿有些受不了,“你每次来都要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好像孤这间的屋子能藏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叶桓赔笑道。
叶萧懿无奈,“有事快说。”
“其实属下从密道进来时已经检查过一遍这屋子,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还不心听到了皇后对您的一顿臭骂……”见叶萧懿快要抬手打人,叶桓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但此事实在太过隐秘,属下也是怕走漏了风声,对东源造成影响。”
叶萧懿接过密函,一眼便看到上边印着鲲。他的手颤了颤,“这是……”
“是北溟国君辗转托人让属下带给您的。”叶桓道。
“池楚遥?”叶萧懿皱眉,“他怎么会……”
“属下也想不明白。”叶桓接话,“但他既做得到,那里边一定还有更了不得的东西,您得空赶紧看看。”
叶萧懿拆开密函,里面只装着简短一封信。他很快把信看完,却陷入了沉思。
“陛下?陛下?”见叶萧懿开始发呆,叶桓伸出手在叶萧懿眼前晃来晃去,生怕这封信是给叶萧懿下的什么蛊。
叶萧懿叹了口气,把信收好,道:“这半年里,丞相和二国师都在做什么?”
叶桓想了想,“倒是没做什么。他两个时常结伴出去喝茶下棋,天气好了还会出城去骑马钓鱼,快活得很。”
“快活久了,也该来些事情操操心了。”叶萧懿道,“你带些人去把他们请来。”
城中新开了间茶楼,唤作竹溪榭。进门便有一段鹅卵石路延伸到院中,院子里是一大片水塘,塘边一片翠竹在寒风中挺立。
塘中栽着些睡莲,只因店家从城外的山谷引了温泉流进这水塘,睡莲才得以在这寒冬腊月盛放。水塘中不断升起白雾,伴着睡莲的幽香,在大雪里倒是一番奇景。
一座木桥横跨水塘,通往另一边的水榭,水榭中传来箜篌演奏的乐声。
此处不同于潇湘楼的喧闹,如此清静且有禅意,吸引的都是些真正的雅士。
“刺!”焰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叶舟的棋虽是被焰离紧逼,他却也不急,只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么长时间,你的棋艺可算有些长进了。”
“有些?”焰离觉得自己听错了,“应该说我本就有天赋才是。”
“有天赋?”叶舟都懒得取笑他,“也不记得谁被北顾说过,多少年了还是下得一手臭棋。”
提起北顾,焰离倒是沉默了。叶舟也不出声,在棋盘上落下他的黑子。
“这都快过年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焰离闷声道。
“应该快了。”叶舟提起一旁的茶壶,倒满了焰离面前的杯子,“若是他们自己不回来,叶萧懿也该命人将他们带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的棋桌已被人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亮出了腰间的玉佩,是一枚血玉,上边雕着踏火麒麟的图案。
“丞相,二国师,陛下许久未见二位,想一道叙叙旧,还请你们走一趟。”
换作以前,焰离早就拍桌子跳起来了,如今却只是看着叶舟笑,“这么大的阵仗,看来陛下的确是想我们想得紧。”
叶舟不慌不忙地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了茶,又细细品了一口,才道:“光我们两个喝茶说话的确是不够意思,加上他倒正好。竹溪榭是个好地方,我们可别扰了这里的清静。”说罢,示意焰离一同起身,二人大大方方地离去,没让身后的赤麟卫碰着分毫。
如此洒脱,让赤麟卫看着不像是来找茬的,倒更像他们自己带来的人。
叶萧懿早在宫里的云华台上摆了一桌酒菜。云华台是叶萧懿用来接待宾客的地方,从此处放眼望去便是城外风景,且楼高入云,有身临仙境之感。
在布置酒菜前攸宁曾问叶萧懿,此次可还是在未央宫接见丞相与二国师。叶萧懿斟酌许久,却把地方定在了这里。
叶舟和焰离刚走上云华台,便看见叶萧懿坐在桌旁,正往三个杯子里倒酒。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可两人的心里都生出一种抗拒,不大想往前走。
叶萧懿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了他们,笑道:“在那边发呆做什么,快来坐下。孤等了许久,这菜都要凉了。”
这边两人又对视一眼,才过去坐了。
叶萧懿把酒杯摆到他们面前,自己先举杯,“这么长一段日子没在一起吃过饭,倒是有些生疏了。这一杯孤先敬你们。”说罢一口饮下杯中的酒。
焰离本想和叶萧懿意思意思碰个杯,不想叶萧懿连这意思都没有,他的酒杯举到一半就僵住了,叶舟见状,便自然地和他碰了一下。
若是放在从前,三个人早就聊开了,此时气氛却是尴尬。叶萧懿自顾自吃了几口菜,见这两人都不怎么动筷子,不免疑惑,“你们都不饿?”
“不太饿。”叶舟道。焰离在一旁闷着,不大想说话。
“孤都差点忘了,派去的人是在茶楼里找到你们的,想必是吃了饭才有闲心去喝茶。”叶萧懿笑,“看来外边的东西比宫里的要好上许多,御厨的手艺都吸引不了你们了。”
“这天下什么好东西不都在国君手里,外边的便宜货色哪敢跟宫里比。我们的口味平淡惯了,不过是觉得消受不起这云华台上的盛宴罢了。”焰离面无表情道。
叶舟轻轻踢了焰离一脚,提醒他说话注意些,焰离却一副“我又没说错我怕什么”的样子看着叶舟。
叶舟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陛下有话直说便是了。”
第43章
“孤也是替你们着想,直说只怕你们一时半刻难以接受。”叶萧懿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那封密函。
“这是北溟国君托人带给孤的,信中说他知道南望的身份,且他很是欣赏这样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同孤提出要将南望娶了,封为贵妃。”
“什么?”叶舟和焰离异口同声,两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知道南望身世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而无论是谁,都不会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北溟国君,他是如何得知?”叶舟眉头深锁。
叶萧懿想起叶清和方才那些话,心中虽有疑虑,却也瞒了下来。“信中既已如此说,便说明他知道许多底细。”他道,“再去追究他是如何知道南望的身世,已经毫无意义。他要的只是南望这个人。”
叶舟一口喝下自己的那杯酒,才道:“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焰离道。南望已算是他的朋友,再加上对北顾的私心,他自然是不会支持。且南望是极负盛名的镇国大将军,就这样嫁去敌国当什么贵妃,怕是她自己都宁愿一刀抹在脖子上。
“那你们以为孤愿意?”叶萧懿的语气冷了下来,“北溟已有与西渊联手的种种迹象,若孤不允,他们便会向东源出兵。景平公主虽然嫁去了南沧,可孤的消息要传到南沧那边已经太迟。四国若是两两联手交战,必定两败俱伤,更何况南沧国君也不一定会因为景平公主而答应与我们联手。”
“陛下是不是太瞧了东源的兵力?除了百万大军,上清峰的力量也不容觑。”焰离道。
“三年前与西渊交战,西渊虽战败,但我们也伤亡惨重。如今两边恢复的程度是半斤八两,真要打起来自然不怕,可是多了个北溟,胜算了多少?”
叶萧懿紧盯着焰离的眼睛,“别以为孤糊涂。叶北顾虽是厉害,可在那场战事中他费了多大的力气,你我心知肚明。你当真觉得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赔上你们上清峰和整个东源的兵力?即便你觉得可以,那东源百姓可也这么认为?百万大军和你上清峰的其他弟子可也这么认为?”
焰离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避开了叶萧懿的目光,却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难不成陛下以为,把南望嫁到北溟去,他们便不会出兵?”叶舟冷淡开口,“东源物产丰饶,是各国眼中的一块肥肉,谁不想据为己有?若他们已有了出兵的打算,南望一事也不过是他们想要趁火打劫罢了。”
“孤自然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出兵。将南望嫁去北溟不过是孤的缓兵之计,待南沧那边答应联手之后自是能威慑他们,到时候若开战,再将南望救回来也不迟。”叶萧懿道。
“不迟?”叶舟眼中盛满怒意,“若是开战,他们定会拿南望来做质子,你又如何能保证她一定是安全的?”
“但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叶萧懿语气平淡,“南望始终心怀东源,孤以为,若她是真的无私,那么牺牲一下自身倒也无妨。”
“牺牲的不是你的身,你倒觉得无妨。”叶舟冷冷道,“陛下可有意识到,你如今的作为,和从前的肃仁太后是越来越像了。”
“放肆!”叶萧懿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顿,震得碗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竟敢拿孤与那罪人相比?”说罢唤来几个赤麟卫,将叶舟焰离二人押住,“丞相和二国师喝得多了,脑子不清醒,把他们送去思过园住上几日。”
叶舟使劲挣了几下,没挣脱,便转头厉声喝道:“松手!”气势不知比叶萧懿压人多少倍,吓得赤麟卫赶紧松开了手。
叶舟理了理衣服,“我们自己会走。陛下闹出这样的阵仗,倒让旁人以为是多大的事。”
焰离跟在叶舟身后,走到云华台的楼梯边上时,他突然笑了,回头看向叶萧懿,道:“思过园这地方,或许陛下您也该去一去了。”
两人走下楼梯,身后依然跟着赤麟卫,云华台上却没什么动静。直到踏上了石板路,他们才依稀听见云华台上传来杯子碗筷摔到地上的声响。
“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叶舟叹道。
思过园设在宫中偏僻的角落,越靠近此处便越是寒凉。焰离抬头看看枯败的树枝和那上边栖息的寒鸦,对叶舟笑道:“咱们这下算是被叶萧懿打入冷宫了。”
“你既还能说笑,看来也没觉着这是个事。”
焰离倒真看得开,“外头乌烟瘴气的,有这样一个地方避避也好。”
思过园前的守卫替两人打开大门,焰离踏进去前还不忘提点人家:“我们今日看起来是有些惨,但你们可别忘了,清徽观没倒,将军府也没倒,外边还有那两位镇着呢。那些落井下石的事要想干,还得先掂量掂量。”
“您这是哪儿的话。”守卫还算客气,看着送他们来的赤麟卫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道:“您几位平日里如何待人,我们心里都有数,断不会为难你们。只是这思过园里的物件都已旧了,二位若想呆得舒服些……”
叶舟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下递给守卫,“还得劳你费心替我们置办,余下的你就自己收着吧,别让人瞧见了。”
守卫得了好处,便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自当办得妥帖。”说着走到前边引路,“后头还有两间好点的屋子能住人,您二位这边来。当心些,今日雪大路滑。”
叶萧懿坐在暖阁的软塌上,听来人传完了话,他才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他们当真进去了?”
“进去了,陛下放心。”攸宁道。
叶萧懿烦躁地将书扔在桌上,“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而后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他们这样,岂不就真断了孤同他们的情分?”
“陛下乃天子,想要什么没有。情分这东西,不过一句虚话罢了。”
叶萧懿又沉默许久,“倒也是。”他说着看向攸宁,“你去想个法子,让大将军马上回来。”
第44章
南望和北顾在除夕之前赶回了凌苍城。远远望见高耸的城墙,南望便叹了口气。
身旁的北顾笑道:“怎么,在外边野惯了,不想回来?”
“若不是接到了我哥哥的信,催着我们回来过年,我才不跑这趟。”南望懒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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