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尚武,与尧军打得有来有回。却也因为尧军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好几次吃了暗亏。
于是陈国人脑子一动,就将主意打到了大雍身上。
毕竟如今大雍可是逐鹿中原的热门人选!虽说陈国想说自己不服,但事实就摆在面前,不得不服。陈国皇帝脑子一转悠,看着自己那几个儿子,一拍大腿,心里就有了对策。
*
大雍偏南地,夏时总比其余几国更加闷热。宫妃娇弱,宫内不得不加大冰块的用量。
段嫣苦夏,含细便时时刻刻手执小扇,给她散热。
陈国使者惊险地跨过战火连天的地界,终于抵达大雍。昌平帝此时还在落云城,陈国皇帝就是看准了这个空当,让使者一到雍皇宫就先找王皇后,施展坑蒙拐骗大法,也要先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使者远道而来,有什么事不如稍后再说。白芍,带这位大人去寝处,好好歇歇。”
那位使者还没说话,就要被请出坤宁宫了。
“娘娘且慢!”使者高呼一声躲开白芍,擦了擦额角的汗,急促道,“我们国主是有要事来找皇后娘娘您商议的。”
人没清走,王皇后不动声色地压了眉尾,而后又极为端庄地安抚那使者:“来者皆是客,陈国使者不必客气。有要事等到明日再说也不迟,本宫见你面色不好,不妨回去歇上一歇。”
那边绿药察觉到王皇后的神色,立刻悄然往后退,一个转身就出了坤宁宫,往景仁宫那边赶。
绿药走后,那使者好几次都想说出自己此回来大雍的目的,却每回都被王皇后轻飘飘打断。
如此反复好几回,陈国使者心里有了点猜测,他狠下心一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贵国泰清公主钟灵毓秀,聪敏过人,我们陛下欲为七皇子求娶泰清公主,同大雍结秦晋之好。”
这时,门后走进来一位女子,使者并未见着容貌,却听到她那轻嘲的语气在殿中响起。
“来找我们作甚?陛下可在落云城呢,怎么,还要皇后娘娘送你们一程不成?”
第99章
陈国使者曾听闻, 大雍皇帝有位贵妃,千娇百媚,恩宠甚重。就算是他国皇帝来了, 她也照样能不给面子。
于是一听到从门那边传来的声音,陈国使者脑海中就浮现出个跋扈贵气的女子形象来。
“请皇后娘娘安。”
张贵妃进了坤宁宫, 轻飘飘睨了那陈国使者一眼, 侧过身朝王皇后行礼。王皇后含笑让她起身,并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使者方才说什么?本宫倒是一时没能听清楚。”王皇后语气轻柔问道, 张贵妃则捏着涂了丹蔻的手指,撩起眼皮也看过去。
顶着这两人的眼神,陈国使者咽了咽唾沫, 硬着头皮将自己方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我们国主, 欲为七皇子求娶泰清公主。”
这话说完, 殿中登时就静了下来。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口, 不敢有动作。王皇后则是仍笑着,但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她放下手中茶杯,落在桌案上发出令人心下一紧的响声。
陈国使者也因着这声响抖了下。
“七皇子是哪位皇子?”王皇后温和问道,好似只是单纯地问问那位七皇子是谁, 但在寂静的宫殿中却令人生出一股寒意。
“本宫曾听人说起过,陈国有位皇子,容貌比之女子更为出色, 只不过流连青楼, 颇为放荡不羁, 是个极有意思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陈国使者你说的七皇子,是否就是这位?”
没想到自家皇子的名声已经传到大雍来了。陈国使者暗呼失策。
陈国皇帝想同大雍联姻,但数来数去, 挑来选去,最后却发现国内的皇子里竟只有一个花名在外的混世魔王年龄合适,其余的都早早成了亲。
要不是这样,陈国皇帝也不会想着坑蒙拐骗,趁昌平帝不在的时候派人来这雍皇宫。可他们也没想到,王皇后对陈国情况竟这般清楚。
“娘娘、娘娘说笑了。我们七皇子虽说被有心人陷害,落了不好的名声在外头,但其本质是个极良善的人。风度翩翩性情温和,同泰清公主郎才女貌,定是绝配。且如今这乱世,您难道愿意将泰清公主交予其他不知身份的人吗?若论知根知底,两国邦交,又有谁能比我陈国七皇子?再者说,旁的人是护不住公主的。这乱世之中,手里头有兵才能安心。我陈国不说旁的,绝对能保泰清公主无忧。”
陈国使者发挥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从为他们七皇子辩解说到了如今天下局势,又细细说了他们陈国的诸多好处。条理分明,很好地拿捏住了一位母亲对子女的担忧。要不是他面前坐着的是王皇后,说不定就被他给说动了。
王皇后拿锦帕沾了沾嘴角,眼帘垂下,叫人看不清里头的神色。可熟悉的人都知晓,她此时情绪不高。
张贵妃笑出声来,她声色媚人,即使是这样不客气地笑出声,听在人耳朵里,也觉得是种享受。
“哎呀,还真是巧,本宫这儿也有个侄子呢。也同你们那陈七皇子一样,被奸人所害,在京都留下了不好的名声。惹得如今京都的小姑娘都视他为豺狼虎豹。想来,本宫这心情,陈国使者你也能体会一二吧?”
陈国使者略沉思了下,没发现这话里不妥之处,便点了头。
张贵妃见他点头,便又道:“我那侄儿是个好的,身上还有爵位,人长得一表人才,除了名声,堪称良配。不知陈国有无适龄的公主?使者可否替本宫那侄儿去问问?”
这一句话就将陈国使者堵得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反驳张贵妃,说他陈国没有适龄公主?可这种事一打听便知,骗不住的。可真让他回陈国替张贵妃那名声不好的侄儿问姻缘,那他还不得被后宫那些嫔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要怪只能怪,他们七皇子的名声实在太差了……
陈国使者默默叹了口气。
打的算盘落了空,陈国使者也不在大雍多待,第二日就启程回了陈国。
只是不知道远在落云城的昌平帝是怎么知晓这个消息的,近半年没有书信的人竟专门为了此事传了书信回来。
不过,那信的内容却是让段嫣冷笑出声。
当初为了安定西岭,让戎族继续替大雍守着西岭。昌平帝答应了戎族和亲的要求,将年纪尚小的段妘送过去。如今为了拥有赵国这个盟友,便又希望段嫣去与陈七皇子成婚。
看来当初昌平帝没有把自己送去戎族,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要将她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作为一个皇帝,昌平帝完全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英武明君。他有抱负有才能,臣子只需要尽心辅佐他就行了,不需要操心别的。
但作为父亲,丈夫,昌平帝只能说是无心且渣。
陈国皇帝都尚且觉得他儿子那情况,昌平帝知晓肯定不会同意,这才周转着派人来了雍皇宫,企图哄骗。
可昌平帝并不会理会那个联姻的七皇子是不是优秀,是不是最适合段嫣的,他看的是同陈国联姻能为他带来多少利益。要是陈国皇帝直接派人去落云城那边找昌平帝,说不定这联姻的事早就成了。
如今大雍看起来,确实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少人都认为大雍是逐鹿中原最后登顶的热门人选。
可自家事自己知道。大雍同宋国陷入胶着,看似输少赢多,占据上风。但实际上,大雍这半年来已经被宋国耗得精力憔悴。
昌平帝希望段嫣主动赞同联姻一事,就是想在不同王皇后与王家起龃龉的同时,又获得陈国的帮助,一举拿下宋国。
他的算盘打得好,但段嫣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人。
她看完信,笑了下,慢条斯理将信纸对折,递到烛灯上。火舌一下子攀上信纸,纠缠着,白色的纸张一点点被吞噬,化为灰烬。
“那传信的人还说,让您早些回信。”含细见那信被烧了,舒了口气,可一想到昌平帝的信使,眉头又皱起来。
“不用管他。”
段嫣说了这话,果真就没再理会昌平帝让她答应联姻这件事。就好似从来没有收到过那封信一般,从前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是怎么过。
之后昌平帝又派人送了几回信进雍皇宫,段嫣照旧没有理会。几次下来,昌平帝明白过来段嫣的意思,就不再派人送信了。
王皇后知晓段嫣烧了昌平帝的信后,愣了下,继而又笑出声,摸着段嫣的头顶,轻声道:“阿嫣做得好。”
“母后不担心,父皇发怒?”
“怕他作甚?”提起昌平帝,王皇后脸上的笑浅了一些。
她似乎完全不将昌平帝视为自己的夫婿,而是将他看成一个合作者。她此时的神情,就像是那个合作者越过了约定的界限,做了不该做的事。
“有我同你舅舅在,阿嫣便永远不需要联姻。”王皇后如是说。
世上哪儿有什么真正不破的联盟存在?联姻说的好听是结秦晋之好,但在王皇后看来,无异于一种交换。将自己千娇百宠着的孩子当成货物,交给另一个国家。两国关系尚且友好时,待那孩子便好,可一旦两国交恶,到时候又有谁替那孩子想想?
当初段妘和亲,王皇后也隐晦地劝过昌平帝。昌平帝装作听不懂,她便也没再多说。王皇后看不惯和亲联姻,却也生性那般,不可能为旁的人花费太多心思。
王皇后同昌平帝,便是联姻。她代表着整个王氏,与大雍皇室来了一场联姻。
昔年,她也曾同好友游湖泛舟,偷偷走过远地,骑马摘花,对月饮酒。如今却只能终日待在逼仄的宫殿内,连偶尔赏的月,都不如当初皎洁。
联姻这种事,她不想再在段嫣身上见一回。
回想起往事,王皇后的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慨:“仿佛只是一眨眼间的功夫,阿嫣就这般大了。”
感觉到王皇后情绪的起伏,段嫣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
关于联姻一事,段嫣同王皇后一致采取无视加拒绝的态度,昌平帝没得到回信,陈国那边自然也等不来回应。
陈国国主守望相助的美好愿望就这样落了空。
尧军可不会因为陈国计划不顺利就停下攻势,他们战术奇诡,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陈国处于优势时,他们就变成了泥鳅,滑不留手,躲得飞快。而一旦陈国落了下风,他们就立马化身为狼,凶狠无比,撕咬得陈国遍体鳞伤。
八月里,尧军又对着陈国发动猛烈攻势。陈国疲于应付,直接被尧军破开防线,打到了皇城附近。
这场战役持续了半月有余,陈国咬牙坚持,苦苦抵挡住了尧军,换来了喘息的机会。
而椕山那边,良湘收拢流民,加之狠心操练,如今已经成了一股极大的势力。近十万人藏在椕山密林之中,宛如一点火星子慢慢燃成了燎原的大火,一旦谁敢小瞧,就会被烧成灰烬。
段嫣早在尧军对上陈国的时候,心底就有了一些想法。
此回,尧军打到陈国皇城附近,想着一鼓作气拿下陈国,啃下这块硬骨头,最后却被背水一战的陈国人崩掉了牙齿。
这一战没有赢家,只能说是两败俱伤。
陈国元气大伤,苟延残喘。尧军盘缩身躯,舔舐伤口。
段嫣听到消息的那日,笑了下,像是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数万遍那样,写下信,寄往椕山。
几日后,椕山那庞大的军队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然行往北地。
北地,陈国所在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后想写王皇后的番外了。
第100章
陈国同当初的齐国离得近, 尧军攻占齐国之后,便在陈国附近虎视眈眈。
这回陈尧两方都没讨着好。陈国缩在城内,尧军也退出陈国的攻击范围, 在离自己大本营不远的地方休整。这个位置,正好能保证有任何意外发生都能极快地退回城内, 又能观察陈国情况。
此时, 尧军的营帐内,一位书生模样, 穿着盔甲的人坐在首位,他正拿着一张舆图查看陈国地形。
“将军,夜已深, 您不如早些歇息, 明日再来研究这些也不迟。”副将胡子拉碴, 十分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那位书生模样的将军名叫苏守, 他眼睛没从舆图上挪开,只是信誓旦旦道:“如今是个好机会,陈国经过上回一场战事,现今定然疲惫不堪, 若是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就可一举将其拿下。”
副将嘴角抽了下,被苏守说的一脑门汗, 没忍住出声道:“您说这话之前, 先看看咱们的情况啊!陈国现在元气大伤, 咱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您还说现在能突袭陈国呢,可别咱们一不小心就着道,被别人占了便宜了。”
副将这话纯粹是没经过大脑胡乱说的,苏守却觉得十分有道理, 还沉思着点了点头。“倪孝说得有理,确实是这般,该警戒起来。”
张倪孝翻了个白眼。
他们这个将军哪儿都好,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就是时不时神神叨叨的,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张倪孝刚这样想完,就听到苏守叫了外边执勤的小兵:“你速速回尧地,命他们近来不得接纳流民,就算之前接纳了,也要看好粮仓,莫要让人动了手脚。”
那小兵领命,立即往尧地赶。
之后,苏守又叫了一人,吩咐他快马加鞭,赶去陈国皇城外喊话,叫他们最近严守城门,最好是不要放任何可疑人出入。
张倪孝在一旁听得摸不着头脑。
“您叫人回咱们那儿警戒,我还能懂一些。这命人去提醒陈国,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守嗤笑一声,放下舆图,整个人往后一靠,颇有些书生不可一世的清高。“我们把陈国磨到如今这地步了,只差一口就能吞吃入腹。你难道能看着旁人将他收入囊中,坐收渔翁之利?”
“与其便宜了旁人,还不如让陈国好好儿的活下来。至少,撑到下次我有精力同他玩儿的时候,再灭国也不迟。”
张倪孝满脸胡子,面相凶狠,即使这样,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照样是那句话,他们这位将军是个好将军。但人,是不是个好人就难说了,奇怪得很。
性情恶劣,爱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又有极强的报复心理,将战争视为乐趣。
诸如此类的毛病,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行吧,您高兴就好……”张倪孝吸了口气,正想退出这个战争狂魔的帐篷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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