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就是为了看你唱歌跳舞!”
安然又不解了:“那就跳呗。”本来舞蹈编排出来,就是要跳出来给人看的。这些人既然慕名而来,他也不吝啬一舞,说不定其中还有舞蹈同好,可以交流交流。
人家投了名帖,想看自己跳舞,不是粉丝就是同好,怎么在安凌墨这里,就被贬为狂蜂浪蝶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甘心堕落?”安凌墨几乎是怒吼出来:“他们想看你跳舞,是因为勾栏乐坊的歌伎舞伎他们看腻了,玩腻了,这是要把你当个歌伎舞伎来取乐子!我安家的清正家风呀,都被你这个孽障败坏了!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孽障来?为父都没脸去见安家的列祖列宗了!”
想到自己教出个败坏门风的儿子,安凌墨心头又气又愧,眼睛都湿润了,训完安然,又反手抽了自己两耳光。他是真的痛心自责,觉得没有教好儿子,愧对安家列祖列宗。
安然觉得跟安凌墨完全不是一个脑回路,人家想看自己跳个舞,怎么就是把自己当歌伎舞伎玩弄了?安凌墨怎么就知道别人的想法了?想了想,便道:“名帖上只说来拜访咱们,或是请咱们去作客,没别的意思。”
安凌墨觉得自己要被安然气得冒烟了,忍不住骂道:“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笨的孽障来?他们那些龌龊心思,会明明白白写到名帖上?”
“既然他们名帖上什么都没写,老爷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听安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自己,还拐着弯子骂自己小人,安凌墨心头的怒火更是蹭蹭往上冒:“那你说说,你个十岁的小孩子,还不学无术,有什么值得别人来拜访你的?”
“所以说啊,那些投名帖来的,说不定人家也就只是想看我唱个歌,跳个舞罢了,是老爷想多了。”安然自己心地清澈明净,心思单纯赤诚,以己度人,便觉得这世上之人,都像他一般的心地清澈明净,他从不恶意猜度别人,自然也觉得别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安凌墨一口气哽在心头,不上不下好不难受!他怎么就教导不明白呢?这么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们会无所企图地跑来拜访他个小孩子?谁会这么无聊?
这么明显的事,自己儿子怎么就想不明白?生了一副聪明脸孔,那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豆腐渣?安凌墨怒气上涌,讲不清楚,抬手就朝安然扇过去。
安凌墨一抬手,才觉得安然似乎有点高,只比坐着的自己略矮,同时安然距离自己也有点远,中间隔着张书案,安凌墨略略一顿,喝道:“孽障,你怎么还站着?”
以前安凌墨只要说话声音大一点,脸色严厉一点,安然早就吓得跪倒在地上了,为什么今天还直挺挺地站着?
安然听安凌墨问自己为什么还站着,便拿眼在书房里溜了一下,只有外间隔断有四张会客用的椅子,道:“哦,我去搬张椅子来坐。”
自己正在教训安然呢,安然还想在自己跟前落坐?!安凌墨被安然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暴喝道:“跪下!”
然而,安凌墨想象中安然应声而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安然还是直挺挺地站着,问:“为什么要跪?”
第16章 孽障,有种别跑
第16章:孽障,有种别跑
作者:天际驱驰
为什么要跪?在安凌墨眼里,安然可跪之错多了去了,再说,父亲喊跪,做儿子的就应该立即跪下,哪里还要问个为什么?
这就是父权!是这个时代赋予父亲对孩子们的特权。
父亲在儿子面前具有绝对的权威。可是,安然显然连这一点都要质疑,安凌墨一瞬间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从书案后冲过去,对着安然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安然可不是原主,更不会杵在原地等着迎接巴掌,见安凌墨抬手气势汹汹地扇向自己,他便一猫腰,从安凌墨的臂弯下钻了过去。
安凌墨一掌扇空,心头更是激怒异常,回掌又朝安然扇过去:“孽障,你还敢躲!”
安然经过这二三十天的练舞,身体只比以前略健壮了些,身手明显比以前敏捷了许多,便在书房中间隔断里,绕着那张书案钻来钻去,灵活地躲闪安凌墨的捉拿,口里还劝道:“老爷,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子是你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个孽障!”安凌墨不顾风度地一边骂着,一边追打安然:你个孽障,还敢说你老子不是君子?!
可是,安凌墨从未熬练过的身体,在追打中显得十分笨拙,几个回合都没抓到打到安然,很快就把安凌墨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坐回到书案前喘气,瞪着安然,发出最后通谍:“孽障,有种别跑!”
眼看着要挨打,还不跑?不跑才是傻的!安然保持着随时准备落跑的姿势,回嘴道:“老爷,有种莫要动手!”他完全忘了这是大唐王朝,这一句就跟火上浇油似的。
果然,安然这一句顶撞,只把安凌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觉得安然这个孽障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连个打都不肯乖乖的挨,简直无视他父亲的权威,他今儿必须得好好教训这个孽障!必须打出父亲的权威来!
等安凌墨拍打着胸口,把气喘得稍略均匀一些了,便叫道:“赵三喜,拿家法来!拿绳子来……”
守在门外的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安然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又把安凌墨给惹毛了。
家法那东西,安然可不想再挨第二茬,趁着赵三喜嘴里答应着,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安然飞快地逃往书房外,一出了书房便往安凌墨的院子外面冲,一边冲一边尖叫:“救命呀,老爷要杀人了!”
安凌墨院子里的下人都没见过这阵仗,或者说,大家都没经历过小公子不乖乖等着挨训挨打,还往外逃窜,一边逃还一边喊救命这样的事,一时大家都懵了,都没有动作,就傻傻地看着安然高喊着往外逃跑。
就在安然即将逃出安凌墨的院子,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这人的怀抱极是柔软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安然很熟悉这样的怀抱和这样的香味,一头便埋了进去,委屈的泪水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哭道:“娘,老爷又要打我家法!”然后还强调一句:“我什么错都没有!”
方太太一看儿子投进自己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委屈难过,整张小脸儿都皱巴成一团,没几下就哭抽抽了,顿时心疼得不行,弯腰把安然抱了起来,宽慰道:“莫哭莫哭,有事儿慢慢说,娘给你作主。”
安凌墨见安然逃跑了出去,心下愣神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这时代,父亲要教训儿子,儿子都只得跪在地上乖乖等着挨打的份,最多不过磕头求饶罢了,万万没有敢逃跑的。这一逃,就是挑衅父亲的权威。
安然居然敢逃跑,还一路跑一路嚷,真没把他这个父亲的威严放在眼里,安凌墨心头的怒火腾腾燃烧,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安凌墨追出书房,正好看见方太太把安然抱了起来,他在一院子的奴仆下人面前,霎间就恢复了理智,强压下心头的怒气,站在书房门口,远远看着在院子门口母慈子孝的两个人,冷冷开口讥讽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太太撒娇!你当你还在吃奶呢!”
安然把头埋在方太太肩头的披锦里,只当没听见。只要母亲在,就一切都有母亲给他撑腰,有妈的孩子是一块宝。
安然觉得穿越过来,重新获得亲娘的爱护和庇佑,是他最珍贵的心灵慰籍,也是他穿越一场,最大的幸运和收获。
方太太抱着安然往院子里走,含笑道:“老爷快别凶他了,看把然娘吓得的。”
安凌墨想着安然在自己面前,直挺挺地站着,跟自己一句顶一句的,哪是此刻团着身子蜷在方太太怀里的乖巧模样?
安凌墨强忍下去的怒气不禁又腾了起来,喝道:“还不快滚下来?多大的人了,还往太太身上乱窜,成什么样子?”
这个时代七岁男女分席,也就是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龄。安然再是当做女孩儿抚养,也该有几分男孩子的自觉,哪有十岁的男孩子还往自己母亲身上窜的理?
安凌墨觉得都怪方太太太过疼惜娇纵这个儿子了,才惯得安然没大没小,男女不分,不知避讳,没点礼数教养,日常生活举止,更是没点正形。
一想到安然的教养和学业,安凌墨就觉得脑门痛,安然是他的儿子,跟着他姓安,他虽不喜欢这个儿子,可也没有对安然放任自流。
只是他一管教,方太太就要护着,偏他又不好太驳方太太的情面,结果,管教一次,就跟方太太吵一场。
安然没把母子关系纳入男女有别的范围,但是方太太是清楚这些规矩的,听了丈夫的叱责,便作势要把安然放下来。
安然哪里舍得离开母亲的怀抱,反倒张手搂住方太太的头颈,小身体更紧地贴在方太太心口,又扭两扭,在方太太耳边边抽边哭,撒娇道:“我不下去,就不下去!”
此时的安然,完全把自己当成个十岁的孩童,他就是方太太的儿子,他要赖在方太太身上,是出自儿子对母亲的依恋,诚挚纯净,没有一丝杂念。
方太太只得抱着安然往书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三喜,去给老爷沏盏茶来,消消气。”又吩咐院子里和自己带人的下人都退下,该干嘛干嘛去。
方太太进了书房,在外间隔断的椅子上坐下,替安然把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了,才把仍在抽咽的安然放回地上,站在自己身边。
安凌墨看着母子互动,也不作声,就在旁边坐着,只颦着眉头,眼神极是复杂,有几分凶狠,有几分恼怒,又有点怜悯……
直到下人端了茶进来退下后,安凌墨跟方太太各自喝了口茶,方太太听见安凌墨舒了口气出来,才叫了一声:“老爷。”
跟着,方太太喉间忽然就哽咽了:“我年轻时不懂事,只觉得喜欢的便要得到,行事任性,自己想怎么着,便要怎么着,以至于让老爷心头生了许多不痛快,这些都是我的过错,但错不及子女。我既已经跟了老爷,自然跟老爷同进同退,断不会对老爷有二心……”
说到这里,安凌墨淡淡地打断道:“都是以前的事了,太太无须再提。”
方太太是方阁老的幺女,被养得娇纵任性,偶然看见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她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第八名寒门丧妻士子,觉得自己慧眼识珠,不顾前妻留下两子,吵闹着非要嫁给安凌墨做继室。
第17章 抢夺教养权
第17章:抢夺教养权
作者:天际驱驰
婚后,方太太性子强,仗着自己身份高,凡事总想压丈夫一头,惹了许多不快。再加上安凌墨对结发亡妻念念不忘,对方太太不上心,每每争吵,懒待跟方太太解释修好,渐渐冰冷了方太太对丈夫的一腔爱慕,以至于夫妻感情越处越疏离冷淡。
方太太续道:“……我膝下就只得这一个孩儿,他再是顽劣,也求老爷看在我辛辛苦苦二十年为你主持中馈,不曾苛待过大公子,一心助你仕途通顺的份上,且对然娘手下容情些。他还小,不懂事,若是好好教导,他总会听话的。我素日冷眼瞧着,然娘虽然顽劣了些,也脱不过小孩子家家的打闹,心地还是良善纯净的,并非有什么大奸大恶,不可饶赦的罪过,求老爷不要再轻动家法,然娘挨那一次,就是死里逃生了,哪里还经得住第二次?”
方太太说着,捅了捅安然,道:“跪下。”安凌墨喊安然跪下,安然直挺挺地站着,非要问个为什么,但方太太一喊跪下,安然想都没想就跪下了。
方太太又道:“跟你父亲认个错,求你父亲看顾你些。”
安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听了方太太的话,还是乖乖地低头说道:“老爷,孩儿错了,求老爷原宥则个。”自然,安然这话说得极是敷衍,完全听不出认错的诚意。
等安然低声认了错,方太太也起身跟着朝安凌墨跪了下去,泣道:“求老爷饶了然娘罢……”
其实,安凌墨今天并没有打算要对动家法,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为了一睹安然舞姿,送来名帖,虽然让安凌墨觉得脸上无光又难以应付,可毕竟也不全是安然的错。
安凌墨只是打算借此机会好生教导教导安然,收了安然的心,从此跟大公子一样,好好读书,努力上进,将来也好科举入仕。
只是安然居然有胆子跟他顶嘴,且一句顶一句,句句不退让,这才一步步把安凌墨顶得恼羞成怒,说服教育不成,被气得狠了,便忍不住想动手。
偏偏安凌墨想动手打人,居然还打不到安然,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安凌墨为了维护自己做父亲的威严,只好请家法。
气头上,安凌墨只想着,必须要把安然敢于藐视父权的歪风邪气打压下去,不然,以后他做为父亲的威严何存?
这会儿安凌墨被方太太一席话说得气消了,也觉得自己气头上便想对安然动家法的做法过份了,正如方太太说的那样,安然也就是小孩子的顽皮胡闹,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罪过,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请家法?
安凌墨也觉得自己是被气昏头了,因此,他见方太太下跪,便赶紧上前一步,想扶起方太太,阻她下跪,道:“太太快请起,今日这事,是我鲁莽了……”
方太太却是稳稳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道:“我今一跪,还有一事相求老爷,求老爷等我把话说完。”
“起来说罢。”
方太太不肯,仍是跪着说道:“我今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我年少不懂事,才会把安家闹成现今这个大家心头都不痛快的局面,老爷心里只装着大公子,不待见我们母子,我心头都清楚,这原是我自找的,不怨谁……”
安凌墨很想分辩一句,可是他竟不知该如何分辩,安家表面和睦,内里矛盾重重。造成这样的局面,也并不是方太太一个人的错。
安凌墨跟发妻贺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发妻亡故后,他本无意再娶,谁知方太太却执意相嫁。
因为迎娶时就没有存多少真心,成亲后,随方太太闹腾,安凌墨从来没有想过要消除彼此间的矛盾,只虚予应付。
结褵二十年来,积累下无数的矛盾和误会,只是大家都刻意回避,不去碰触。可是,这些矛盾就是埋在心里的刺,刺得彼此疏离陌生。
安凌墨一时分辩不出来,方太太已经说了下去:“老爷既然不待见然娘,然娘又是个顽劣的性子,惹得老爷三天两头生气,一气便要动家法,且不说然娘挨不挨得住,若是老爷气出个好歹来,我们母子还可以依靠方家,却叫大公子依靠谁去?”
原配贺氏本来留下两子,谁知二公子竟也夭折了,安凌墨便格外疼惜大公子安靖越。偏生大公子又是个争气的,乖巧孝顺不说,学业功课也是出挑的,在漱玉书院里,年年都考在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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