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志叹了口气,招来几个人,送她过去。
待连草走远了,才一甩拂尘,摇头道:“这一天天的,是个什么事儿呦。”
说着,便仍旧站在殿门口去守着了。
*
慎刑司内。
赵从正趴在草甸子上,歪头,跟人说话。
他脸色虽苍白,但比起方才在紫宸殿外,精神却要好上许多。
“陛下根本就没打算伤您,殿下,何必要故意激怒他呢?”
说话的人正是方才那些负责行刑的侍卫们的统领,马琦。
他蹲下,皱着眉头瞧着赵从后背到下肢那一片有些模糊的血肉,面露不忍,拿起一旁的衣物,给他盖上。
赵从虚弱地笑了一下,道:“没为什么,只是突然想挨顿板子了。”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马琦起身,黝黑的面孔上满是担忧和生气:
“幸好殿下提前跟我打了声招呼,不然真要五十板子下去,您啊,就是不死也要残了!”
赵从微微撑起上身,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忍不住嘶了一声。
就算是只伤了皮肉,也是真疼啊。
马琦在一旁轻笑,脸上写着活该两字。
本来嘛,陛下是生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只罚他打二十大棍,关押几个月也就罢了,可这个刺头,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疯,突然出言顶撞陛下。
陛下本就在气头上,如此一来,竟下令要将他打死。
他虽说知道手下人手上有功夫在,但仍旧不免心惊胆战,要不是那位连二姑娘突然闯过来,赵从说不定现在还在挨板子呢。
赵从待身上好受了些,便抬手道:“水。”
马琦起身,看看满是刑具的房间,叹了口气,出去倒了一杯水给他:“我呀,是真搞不明白您要做什么。”
除非是疯子,旁的人,哪有人自己找罪受的?
赵从喝了水,将杯子递了过去,但笑不语。
他要做什么?
他只不过是要他的小姑娘,心疼心疼他而已。
第31章 见面
马琦见赵从不说话, 便将杯子随手放在一旁的木桌上,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就先在这里待上几日, 等陛下气消了,说不定就放您回去了。”
赵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双臂交叠, 将脑袋放在上头,淡淡道:“陛下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先不管,你先给我请个太医吧。”
如今天热, 虽说只是皮肉表面受伤,但若是放任不管, 不过几日便会流脓化血, 一不小心, 也是会失了一条命去的。
这倒叫马琦有些为难,陛下虽没叫人再打赵从, 可也没说会如何处置他,若是贸然请太医......
赵从瞧他一脸为难的样子, 叹了口气,道:“不请也行,哎, 也不知我能不能坚持两天,若是我撑不住了,你便找个犄角旮旯, 随手将我埋了吧。”
马琦扶额。
他堂堂一介皇子,怎么可能让人给随处埋了,这人又在说胡话了。
马琦明知他在卖惨,还是点头道:“成, 成!我给您找个太医来还不成吗?用得着这么吓我吗?”
反正陛下也没说不管他,要是他真死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等陛下后悔了,追究起来,自己说不定还要摊上事儿。
马琦说着,就要招呼人去请个太医来,刚要开口,便见手下进来传话,说是连二姑娘要来见七殿下。
马琦扭头瞧了瞧赵从,见他一听这话便猛地睁眼向外瞧,一双眼睛恨不得飞出去,便有意捉弄一下他,转头对手下道:“你去回连二姑娘,就说,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七殿下,快去!”
说着,便笑着看向赵从。
赵从面无表情,眼神像刀一般刺向他。
马琦瞧他这样,轻咳一声,抬手将手下唤回:“你回来。”
那手下又回去,恭敬道:“统领,您还有何吩咐?”
马琦被赵从盯着,又咳了一下,道:“外头要下雨了,也不能叫连二姑娘一直等着,你去叫她进来吧。”
那手下一愣,忙道:“是。”
说着,便出去了。
马琦讪讪道:“我都叫她进来了,殿下,您就别再那样看着我了,怪渗人的。”
赵从这才收回视线,将脑袋重新放回手臂上:“一会儿,她进来,你记得装得像一点,我怎么说也是你如今的阶下囚,别太露馅了。”
马琦嘿嘿一笑:“这您放心,别的不说,我演戏可是一把好手。”
赵从嗤笑一下,却又因扯着了伤口,微微皱起了眉头。
很快,连草便随着马琦的手下进来。
里头阴暗潮湿,到处挂着刑具,领着她的人身穿铠甲,腰佩长刀,脚踏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叫她想起这些人打赵从时的冷酷和残暴。
突然远处一声惨叫传来,连草身子一颤,猛地将掩在袖中的手捏紧。
她闭了闭眼睛,低头,不再四处乱看,跟着前头的人一直往里走。
等到走到一间小屋子时,领她的人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连草一进去,便见眼前一位身形高大,面容严峻的男人手握刀柄,站在那里,身后露出一点赵从的衣角。
她知道这是此处的禁军统领马琦,便行了个礼,道:“马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马琦斜眼看了看身后,道:“一刻钟。”
连草知道他有职责在身,能给一刻钟已是不易,便道:“多谢。”
马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给赵从使了使眼色,然后便大步出去,关上了门。
他一走开,赵从的身影便出现在连草的视线里。
他趴在草甸子上,面上无一丝血色,几丝散乱的头发混着血液黏在他的脸上。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他微微费力挣开眼睛,看见是她,便忍不住扯起嘴角笑起来。
他这幅样子,比连草第一次见他时,还要狼狈得多,可是即便如此,仍旧挡不住他的高贵和优雅。
他就像一朵被人踩踏过的雪莲,需要人呵护和照顾。
连草瞧得心酸,走过去,蹲在他跟前,伸手将他脸上的发丝塞在他的耳后,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给他擦脸。
“殿下,还疼么?”她问。
赵从侧过脸,叫她擦得方便些,笑道:“疼。”
听他这话,连草忍不住眼角一红,手上的动作未停,小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若不是她,他这会儿仍旧在宿明殿当那个高高在上的七殿下,哪里用的上受这些罪?
一滴泪落在赵从的脸颊上,他眉心微微一颤,握住了连草的手。
“好姑娘,与你有什么干系?难道要我看着你被人欺辱不成?这我可做不到。”
赵从将连草的手握紧,他不在,她的手这样冰凉,都没人管。
连草回握他的手,道:“你告诉我,该怎样救你,你平日里不是总有许多主意的吗?你告诉我......”
赵从笑了笑,道:“好姑娘,别白费力气了,好生照看好自己就成,我......听天由命吧。”
连草猛地将他的手甩开,道:“赵从,你何时变得如此怯懦?”
不到最后一刻,他怎能放弃自己的性命?
她想叫自己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不成?他休想!
赵从见他生气,便张口轻声呻\\吟了一下。
连草脸上的怒火立马消失,她忙弯身,双手有些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怕再弄疼了他。
她急道:“你哪里疼?可要找太医?”
她转身便要叫人,却被赵从一把拉住:“无事......”
连草扭头,眼睛里盛满了关心。
赵从此刻像是泡在蜜罐里似的,前世今生,她终于将他放在了心里,哪怕只是感激,他也忍不住欣喜万分。
他抓住连草的手,道:“我没事,你放心。”
连草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语。
他都这样了,还在安慰她,她知道,他是怕再招惹来事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帝没发话,底下的人哪里会愿意给他找太医?
良久,连草握着手帕道:“我要回国公府了。”
她察觉到赵从握着自己的手一紧,随后听他道:
“......好,回家好,外头总比宫里边安全,往后你要好好照看自己,虽说天气热,但那些凉食也别多吃了,小心伤着身子,还有......,你要是走,把我曾经给你做的那个风筝也带走吧,我好不容易做一回,你别嫌弃......”
他这样絮絮叨叨的,像是两人往后再见不着似的。
连草声音哽咽,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她想起那只被她不知道丢在何处的风筝,顿时悲从中来。
她之前,为什么不对他好一些呢?如今就是想对他好,也不成了。
连草只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他。
她握着赵从的手,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响。
有人进来,催促道:“时间到了,连二姑娘,请快走吧。”
连草将赵从的手握紧,道:“我会再想办法的,你撑住,殿下。”
赵从笑着握着她的手,不说话,苍白的脸上满是柔情。
随后,两人的手被人生生拽开。
“连二姑娘,请。”
连草慢慢后退,随后,眼看着人将门关上。
赵从的脸一点点消失在门后,连草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猛地转身,向外跑去。
......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马琦才重新回到房间,看着赵从道:“殿下好狠的心,我看那小姑娘被您吓得可不轻。”
赵从微微垂下眼睛。
心疼吗?自然,可若不如此,她的心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在自己身上。
被她漠视的日子,当真是度日如年,他已经受够了。
赵从摸了摸干净的脸,道:“能否请你私下派人护送她一程,她不安然到家,我总是不放心。”
马琦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可以。”
赵从道:“多谢。”
马琦挑眉,这位七殿下,没心没肺,行事乖张,从没见他对旁人有过一丝真心,倒是对那位连二姑娘费尽心思,痴情的紧。
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赵从在面对她时,甚是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卑微。
那位姑娘被他盯上,他真不知是该说幸还是不幸。
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方才陛下松了口,准许给你叫太医,只是还要将你关在这里一段时日。”
赵从点头,道:“方才谁陪着陛下?”
马琦脱口而出:“听说是齐贵人。”
他神色一愣,道:“难道是她劝谏的?”
可是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要帮赵从?
赵从笑了笑,道:“这我哪里知道?”
虽如此说,但马琦在他的神色中总瞧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意味来,难道齐贵人也是赵从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他如今这幅什么都不担心的样子,倒是说得过去。
赵从瞧了瞧马琦,道:“你为何那样看着我?”
像是审视犯人似的。
马琦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不见,殿下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回想起那个被欺负起来,拼命反抗,会哭会叫的赵从,心中一阵怅然。
或许,那个曾经的少年永远不会回来了。
第32章 带话
雨下了一会儿又停, 地面的积水很快便被残存的热气烘干,高大巍峨的宫殿静静地矗立在皇宫里,依次排开。
钱氏掀起帘子, 瞧着一道道宫门依次关闭,最后的庆安门关上的时候,金灿灿的余辉突然在上头打上了一道光, 然后越来越暗,直至熄灭。
她们终于出宫了。
当连草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时,钱氏已哭得不成样子了, 瞧见连草安然无恙,她这才将提了一天的心放下。
钱氏见连草形容有些狼狈, 头发微湿, 裙摆上甚至沾上了血, 心里打了个突,上手就要给她收拾, 却见她瞅了一圈,转身便往贵妃的住处跑。
她拿着衣物在外头等着, 眼见雨停了,太阳就要落山,才见连草失魂落魄地从贵妃屋里出来。
她上前就搀扶着连草要回去, 却听她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奶娘,咱们回家。”
本以为是自家姑娘在说胡话,却见一群人守在外头, 说是送连二姑娘出宫,钱氏霎时惊喜万分,连忙将东西收拾了,站起身拉着连草就要走。
“奶娘, 七殿下送我的风筝,我想带走。”
只听连草站在那里,淡淡的道。
钱氏不想她突然想带这个,那风筝送来时,连草二话不说,便吩咐她找个地方丢掉,如今,却要她找出来带走。
钱氏只好放下包裹,翻腾了许久,才在自己床下的一个箱子里找着了它。
连草瞧着那风筝,伸手便抱在怀里,流起了眼泪。
钱氏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细言安慰。
本来,钱氏想陪着连草到贵妃那里辞行,却见连草二话不说便走,便也没再说什么。
之后,她们便跟着人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如今,终于出了最后一道宫门。
钱氏放下帘子,转身去瞧连草,只见她神色愣愣的,膝上还放着那只七殿下送来的风筝。
她的头发只是在背后随意扎着,身上的衣裳换了不说,竟还沾上了血。
钱氏擦了擦自己哭肿的眼睛,拉着连草的手道:“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
连草出门时,贵妃不让她跟着,反而叫自己身边的绿蕊跟了去,她本是放心的,可过了两三个时辰连草还未回去,钱氏心中便渐渐不安。
她去求贵妃,却见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等瞧见连草平安进门的那一刻,她一颗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23/46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