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对着一脸警惕的连草道:
“你贸然回去,国公府想必也没有准备你要用的东西,你一向怕冷,半点受不得寒气,所以我叫人准备了许多你平日里喜欢的棉衣棉被,还有炭火和吃食,免得你回去后不方便。”
他捕捉到连草神色中的一丝惊讶,不由得垂下眼眸。
“不必了。”连草扭过头不看他,“只是回家而已,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赵从却不同意,他慢慢靠近,悠悠道:“连草,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朕的皇后,一举一动都会使朝野瞩目,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让你回去,外头怕是少不了流言蜚语。”
若是只剩连草一个人,她肯定不会理会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痛快便好,可是如今连风还活着,她便不能做到不管不顾。
于是,她点点头:“随便你吧。”
赵从嘴角上扬,脸上浮现出一种得逞的笑意。
***
“韩国公身子有恙,皇后甚是挂念,以至夜不能寐,朕感怀皇后慈孝,特许皇后回府省亲,命韩国公府一应人等尽心服侍,钦此。”
第二日,连风正忙着给连草找名医的事,就收到了这样一道省亲圣旨,当即脑子便有些蒙圈。
陛下真的让小妹回家来了?
然而他来不及细想,便叫左若云来,两个人张罗着接待连草的事宜。
与此同时,一对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马从皇宫里出来,所过之处,百姓无不跪地山呼千岁。
连草听见外头的声音,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她怎么觉得,自己被赵从给耍了?
这是一个单纯想回家的人该有的阵仗吗?
这样声势浩大的昭告所有人她回家了,那她是不是得很快回去?
毕竟哪有一国皇后在娘家待太久的道理?
连草捏紧手中的匕首,忍不住啐了他一句:“真是奸诈狡猾。”
他这样多的心眼,她活了两世也斗不过他。
坐在连草跟前的钱氏,赶忙伸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拿出来,重新放回匣子里,免得她伤到自己。
“娘娘既舍不得陛下,何必非要回国公府呢?”
连草睁大眼睛:“我何时舍不得他?”
钱氏像是在瞧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道:“若娘娘不是舍不得陛下,怎么一直拿着他送您的匕首不放?”
连草一时语塞。
她出宫时,只是下意识地拿它来防身,根本忘了这一茬。
在钱氏眼里,这可不就是睹物思人吗?
连草伸手捂上了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一行人的马车才到达韩国公府。
连草在钱氏的搀扶下下了脚蹬,抬头,见连风领着除了连安和外的府内众人正在外头等候着。
见了她,众人齐齐下跪迎接。
连草后退一步,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适应。
“哥哥嫂嫂,快些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可是连风忙道不敢,硬是领着众人行完了礼才起身。
连草好似此刻才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皇后,再不是跟在连风后面的那个小丫头了,心中一时不由得空落落的。
连风行完了礼,才和众人簇拥着连草进去,一边走一边道:“皇后与陛下说了什么,他竟放您回来了?”
连草此刻还怀着皇嗣,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省亲,怕是她又同陛下闹了。
连草不喜欢他这样叫自己,便停下脚步道:“大哥哥,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妹。”
连风脚步一顿,似是有些为难,然而在连草直视自己的目光中,他还是缓缓点头:“好,小妹。”
连草慢慢笑起来。
***
连草还是住在以前的屋子,这里久没有人住,几个时辰前,左若云才派人在这里打扫过。
她扶着连草坐在塌上,道:“娘娘回来的突然,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准备,若是有什么缺的,便告诉我,我去找来。”
须臾,她又回头瞧了瞧门外那堆山码海的御用之物,笑道:“不过,想来陛下给娘娘都准备妥当了,也不需我们再做什么。”
自连草醒来,遇上的人,个个都说赵从对自己有多好,有些人言语之中甚至还带着羡慕的意思,听得连草心烦意乱,总觉得自己虽离了赵从,但身边仍处处是他的影子,怎么挣都挣不开。
她拉着左若云的手,忍不住问她:“嫂子,我和陛下是怎么认识的?”
连风并未将连草这几日的事说给左若云听,因此她听到连草这样问,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娘娘是考我记性如何呢?”
她坐到连草身边,道:“娘娘忘了?当日,你被姑姑叫入宫中小住,才与陛下结识,当时陛下还是七皇子,很是不起眼,可是那时满京城的人便都知道,陛下中意你。”
“说起来,娘娘与陛下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青梅竹马?”连草歪头,有些惊讶。
左若云愣愣点头:“是啊。”
连草不禁转过头来,面上满是疑惑。
怎么回事?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明明是朗哥哥,怎会是赵从?
想到这个,她忙问:“朗......白和朗他现下如何?”
怕她不知道,她又加了一句,“就是先前大理寺卿白大人家的大公子。”
左若云有些奇怪连草怎么问这样一个无关的人,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她仔细想了下,终于想了起来,“他呀,陛下提拔他做了礼部侍郎,前些日子他家的二姑娘摆了满月酒,还给你哥哥下过帖子呢,娘娘怎得问起他来?”
连草愣愣地,一时间竟没回过神来。
那个救了她,说要娶她,又总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如今已经另娶他人,还生了两个孩子。
听左若云的语气,他似乎过得甚是不错。
连草心中仿似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她垂下眼睛。
这样也好,他今生仕途顺畅、家庭幸福,她该为他高兴的。
左若云不知连草怎得突然一副失落的神色,便道:“娘娘,可是有何不妥?”
连草吸了口气,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嫂子不必再这里陪着我,去忙你的吧,我休息一会儿。”
左若云点头:“那娘娘,你好好歇着。”
然后,她便出去,很快不见了人影。
连草其实并无睡意,只是愣愣地坐着,很快,便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复杂。
......
紫宸殿里,赵从正披着一件月白色大氅倚在床头看折子。
很快,便有人进来回话。
“陛下,娘娘已经安全到家,如今正在屋里歇着。”
赵从提笔的手一顿,随后一滴鲜红的赤色朱砂滴落在折子上。
“她气色如何?”
“面色红润,气色尚好,只是吃得少些。”
赵从的眉头微微一皱,道:“告诉他们,多做些芙蓉糕送去,她爱吃这个。”
“是,臣记下了。”
“杨洪过去了吗?”
“回陛下,杨太医已经过去,只是还未见到娘娘。”
赵从手批着奏折,道:“皇后有孕,叫他尽心伺候,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杨太医想必省得的。”
赵从见他迟迟不走,问道:“还有何事?”
那人面露为难之色,仿佛不知该不该开口,见赵从问他,才终于道:
“今日,娘娘问了白和朗白大人的事——”
话音刚落,便听‘咔嚓’一声,竟是赵从手中的笔杆断了。
那人连忙低下头。
等了许久,才终于听坐在上头的人开口:“知道了。”
声音平静无波,可是熟悉赵从的人却能在里头听出浓浓的冷意来。
此时,回话的人才磕了个头,起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
赵从一个人坐在殿中,扭头去瞧往日他们一起盖过的被褥,眼中火光闪动。
她走了,他竟觉得这宫里分外寒冷,冻得人直发抖。
“连草......”
他微微张口,声音散入夜色中,慢慢消失不见。
第54章 错认
清晨, 树上的枝丫都结满了冰,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响声。
连草手拿着汤婆子, 正坐在廊下看着小丫头们打雪仗。
雪球在空中飞舞,打中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立即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听得连草的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钱氏小心地捧了一碗热腾腾的安胎药来,拿起勺子便往连草嘴边喂。
连草闻见这药味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娘娘, 大公子找来的太医开的药,您为了肚里的皇嗣, 好歹喝了。”
不提‘皇嗣’两个字还好, 提了, 连草反而不愿再张口。
如今的局面,实在叫她有些迷惘。
本来她是不想留着这个孩子的, 然而自从知道了前世的真相,不知为何, 就再也下不了狠心拿掉这个孩子。
想张口要堕胎药,可迟迟开不了口,想做些活计让它主动流掉, 可身子不争气,没两下便气喘吁吁。
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些日子下来,连草心里已经慢慢接受这个孩子, 可是如今被钱氏提醒,自己怀的是赵从的孩子,心里头还是有些烦乱。
若是这孩子平安出生,那便是赵从的第一个孩子, 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她与他都休想再撇清关系。
赵从定会用这孩子牢牢地牵住自己,前世他便是这样做的。
云奴。
连草摸上微微隆起的肚子。
也不知这是不是那孩子。
连草想起云奴那张软糯可爱的小脸,心慢慢地软了下去。
她欠那孩子良多,也许今生是要好好补偿他的,如肚里的孩子是他的话......
连草眉头渐渐松开。
罢了,这孩子既已经有了,她便好好将他生下来便是,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连草伸过手接过钱氏手中的汤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钱氏接过碗,赶忙拿了一颗蜜饯塞到连草嘴中。
“你去瞧过爹爹了吗,他如今怎么样了?”
连草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问钱氏。
她回家后,连风不叫她去看连安和,说是父亲在病中,恐冲撞了她,所以,连草到如今也没见到他。
钱氏宽慰道:“娘娘放心,老奴去看过国公爷了,他如今精神着呢,还嘱咐您好好养胎,好好地将皇子生下来,不必挂念他。”
连草嗤笑一下。
钱氏连编瞎话都不会,连安和可不会对自己讲这样的话。
连草坐得久了,便扶着钱氏起来,“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见她起来,小丫头们连忙停止打闹,跟着她出去。
快到腊月了,国公府里早早的就备上了许多年货,火红的灯笼已经挂上,瞧着甚是喜庆。
连草在钱氏的搀扶下往花园里走,却突然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瞧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比印象中的那个人胖了些,面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温和的笑意,正与连风在亭中说笑。
连草的脚步顿住,不知该不该再往前走。
然而那边的两个人很快便瞧见了她,快步向她这里走来。
“小妹。”连风唤她。
连草扯起嘴角,笑了笑。
而那个人见着她,径直跪下,行了大礼,“臣礼部侍郎白和朗参见皇后娘娘!”
连草瞧着他低垂的头颅,深呼一口气,须臾,抬起了手,“白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白和朗起身,对着连草笑了下。
他的眼中只有对身为皇后的她的尊敬,而无半点其它的多余的感情。
“皇后娘娘恕罪,臣来府内找大将军商议事情,原应该去拜见您的,只是听说娘娘在静养,便没有去打扰。”
连草恍惚了下,很快笑道:“无妨,倒是本宫打搅了你们。”
她顿了顿,又道:“听闻前些日子,白大人家添了一位千金,本宫没送什么东西,如今便将这个赐给她吧,愿她将来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连草将手上的一个珐琅镯子褪下来。
钱氏上前将它捧给白和朗。
皇后给自己女儿赏赐东西,自然是一件荣耀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家中小儿,白和朗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柔和的笑容,恭敬道:“臣替小女谢过娘娘。”
这是一个在幸福中的男人,连草想。
前世的他仕途不顺、家宅不宁,如今,也算是有个好结果。
连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真心地笑了起来。
“本宫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说着,连草便要转身离去。
忽听连风道:“哎,白大人,如今既见着娘娘了,便将陛下托您带的话告诉她吧,免得我在中间传错了,那便不好了。”
连草脚步顿住,面露疑惑。
白和朗今日来,是受赵从所托,来给他传话的?
他们今生竟相处得如此融洽?
白和朗轻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连草道:
“几年前,您在宫中遇险,陛下将您救起后,曾作过一画,就放在您带出宫的箱子里,如今陛下在宫中孤寂,便托臣来问问,若您还不想回宫,能否将那画送入宫中,让他至少能够睹物思人......”
白和朗的声音越来越小,险些都有些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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