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居然尚了当朝嫡长公主,要知道,她可谓是大瑨最得恩宠、最尊贵的女人了,娶她,墨老太君心里是非常抗拒的,只是,君命不可违。
“老太君、郡主,可否与二位谈谈?”
颜妤说完,袖子下的手,暗暗绞了绞手帕,手心都紧张出汗来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想要拉拢靖安侯府,这两位老太太是非常关键的,从墨老太君态度上,她就清楚,墨家并不愿意这桩婚事,她要主动出击,且不容有失。
墨老太君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一屋子的人,神色有些倦怠,便抬了抬手,“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墨瑆经过她时,微微侧了侧身,用了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语气不含任何情绪,却带了一股子不容拒绝的气势。
她弯了弯眉眼,“好呀!本公主与老太君谈两句,稍后就去寻侯爷。”
墨瑆不置可否,收回了视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颜妤目送着他伟岸颀长的背影,须臾,她才收回了目光,吩咐双喜关上房门。
屋内就剩她、墨老太君、文绣郡主三人。
她按大瑨寻常女子拜见婆母的礼仪,盈盈福了福身。
她一行礼,墨老太君花白的眉头蹙得紧紧的,抿着嘴,一言不发,不明白这公主又要作什么妖。
文绣郡主则吓得不轻,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急忙起身,以命妇之礼回之。
“公主!臣妇不敢当!”
“不不,二位乃颐宁将来的祖母与婆母,这些礼,应当受的。”她拉住了文绣郡主。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没再坚持,看着她,等她下文。
“今日找二位,是想要表个态,我向父皇请旨嫁给侯爷,绝非将婚姻大事当儿戏,是真心想嫁的。今后也会恪守妇道,努力为墨家开枝散叶,只要有我颐宁一日,便一定会护着侯爷,护着墨家。”
“我知晓,此事未曾问过侯爷的意愿,将来……若侯爷有了心仪之人,而我仍未有所出,届时,会自请和离,不耽误侯爷,亦不连累墨家。”
颜妤话音一落,屋内,一片静默。
文绣郡主都以为自己听岔了,几乎是用见鬼了的眼神,看着颜妤。
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墨老太君,眸光炯然而犀利,语气平和却透着令人压抑的威压:
“婚姻大事是何等神圣的契约,和离二字,在公主口里,是这般轻而易举就说出的?在公主眼里,我墨家是那等见色忘义的门第?”
颜妤愣住了,自以为她的这一番话,几乎是无懈可击,全都说到了两位老太太的心坎上了,谁知,撞到了墨老太君这块铁板。
她忘了,墨老太君是一个胸怀、格局非常大的女人,不是寻常宅院妇孺能比。
靖安侯府门风厚重,又一心忠君为国,祖训要求子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墨家男子只有妻,没有妾。娶妻要娶贤。
墨老太君虽担心颐宁公主的骄纵跋扈、不知轻重,会败坏门风,但还不至于随意就让儿孙休妻。
此番话对文绣郡主则有很大的作用,她乃文彦侯嫡女,自小养在深闺,所思所想,与墨老太君这位领兵打过战的巾帼英雄,完全不同。
墨瑆的祖父与父亲,均战死沙场,文绣郡主所生三个儿子,也都上了前线。如今,墨瑆重伤刚愈,两个弟弟在驻守边疆,她就一寻常妇人,所求不过是儿子的平安顺遂。
颜妤作为最受宠的公主,她承诺护着墨瑆,护着墨家,就等同于给墨家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此举,将文绣郡主心头重重的石头,就这般轻轻地放下了。
更何况,颜妤这番话层层推进,攻心为上,光那句要为墨家开枝散叶,就让文绣郡主笑开颜了。
只是,莫老太君的态度,让文绣郡主原本的笑意也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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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宁从墨老太君房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高空了,她觉得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抚了抚手腕上的凤血玉手镯,当时文绣郡主将这玉镯递给她的时候,墨老太君说:“墨家妇不易做,可也不难做,望公主且行且珍惜。”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想要拉拢墨家,在墨家立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正想着,抬眼间,正好见到墨瑆静负手立于杏树下,挺拔如松。
一袭月白锦缎长袍,领口镶绣着竹叶花纹的金丝滚边,金绣繁简得宜,极致矜贵。
杏花葳蕤,与树下的他,形成了一柔一刚的强烈视觉对比,就像一幅水墨丹青。
那样静谧的画面,他依然轻而易举地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她看得有些醉,往他走去时,生怕惊了这画中人一般,莲步轻移。
似乎听到动静,漫不经心的,墨瑆抬了抬眼睑。
四目相接。
颜妤心头猝不及防地颤了颤。
她深呼吸了一下,才大大方方地回望他,菱唇甜甜一弯。
“侯爷,你长得真好看。”
墨瑆望着她,脑海里又想起那句传闻,颐宁公主的嘴,骗人的鬼。
那张皎若秋月的容颜,带着不同寻常的苍白与病娇之气,却比西子还多几分灵动娇俏,看样子,是真病了?
他眸光多了一分微不可察的浮动。
他平淡的嗓音,缓缓响起,“公主的病,大好了?”
颜妤眨眨眼,这丫的,明明认定她是装病,还故意问她病好了没有,这是拐着弯说她有病?
“嗯……好了许多了。”
说着,她抬起了左手,似是无意般,轻轻拨了拨鬓边的碎发。
她手腕上晶莹剔透的凤血玉手镯,水泽嫣红,衬得她的肤色愈发光泽珠白。
墨瑆默了默,这凤血玉手镯,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祖母传给他母亲的,母亲带了二十余年,如今竟然到了颜妤手上了!
不过短短半晌,她是如何说服他的祖母与母亲的?
所以,她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颜妤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扯了扯朱唇,问道:“侯爷,你是要与本公主谈什么?”
还谈什么?她几番出手,均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这场婚事,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倒是小瞧了她了!
墨瑆勾了勾唇,“既然公主已大好,微臣便护送公主回宫吧。”
说完,他转身走。
颜妤抿嘴笑了笑,想劝她改变主意?不可能。
蓦地,他顿住了脚步,回身,眸光冷沉。
“公主的侍女,还在靖安侯府的水牢里呢。”
颜妤眸光坦荡,“叛主的东西,侯爷的水牢,是她的最好归宿了。”
墨瑆略微惊讶的眸光,看向了她。
颜妤娇媚一笑,继续道:“而颐宁最好的归宿,是侯爷。”
他一阵轻笑。
“这般笃定?公主就没听说过微臣的传闻?”他语气平淡无波。
她微微怔忪,“什、什么传闻?”
墨瑆似笑非笑,没有回答她,信步而去。
颜妤水瞳一片茫然,偏头望向双喜:“靖安侯有什么传闻?”
双喜想了想,迟疑着说:“……不好女色?”
颜妤杏眸瞪着他,“到底是不好女色,还是不近女色?!”
这里头区别大了去了好吧!
双喜顿时跪了,“奴才不知道啊!”
“……”
颜妤深觉有些头重脚轻,除了联姻,她想不到让关系更牢固的方法了。
第4章 红杏出墙
颜妤回到她的重华宫,就想明白了,墨瑆说的那句话,是故意的。想她打退堂鼓,门儿都没有!
对于墨瑆,她是势在必得的。
她使劲儿回忆,前世今生,都没有半点关于墨瑆与哪个女子有纠葛的印象!倒是在她死后,墨瑆与三公主颜嫣有了婚约,最后娶还是没娶,她没印象了。
这样油盐不进的一个人,想要接近他,她连找个参照的对象都没有!
一想起冰坨子一样的墨瑆,她心头就燥热无比。
“来人,茶水呢?端一碗梅露茶来……”
双喜试探着问了问:“秀莺……”
秀莺还在靖安侯府的水牢里。
颜妤一听就来火,柳眉一竖:“除了秀莺,就没人伺候本公主了吗?”
双喜愣了愣,没想到颜妤是这样的反应,众所周知,秀莺是她的心腹,很是宠信的啊。
这是放弃秀莺了?
颜妤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愿意再提这个人,“去杂役房把流萤领回来吧!”
她不确定秀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重生后,为免打草惊蛇,她还是将秀莺留在身边。千防万防,昨日还是被她下毒了,险些连累了靖安侯府!否则,她怎会病得如此蹊跷!
墨瑆出手收拾了秀莺正好,省得脏了她的手!
只是,墨瑆是如何发现秀莺可疑的呢?
她一想到墨瑆,心头那个堵啊。
正想着,双喜就领着流萤回来了。
流萤进殿一见到她,双眼瞬间红了,跪了下来,嗓音哽咽,“奴婢拜见公主。”
颜妤看着她衣裳的颜色洗的发白了,手指通红,削尖的下巴,不见当年胖嘟嘟的模样,想来吃了不少苦了。
这丫头从前长得圆滚滚,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还一身蛮力,挺不受她待见的,在三番四次打翻了秀莺给她做的杏仁露后,就被她贬去浣洗局做杂役了。
她死后,灵魂看到了许多生前身后事。
那一碗碗的杏仁露有慢性毒,流萤发现秀莺往杏仁露里下了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但为谨防,就故意打翻了,惹怒了她,她就将流萤贬去了杂役房。
在她殉国后,流萤这傻丫头,听到消息后,竟然一把撞了井头,殉主了。
重生后,她没有轻易将流萤带回来,以免她遭了秀莺毒手,如今再相见,那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漫上了心头。
颜妤收回思绪,“回来就好,快去梳洗,以后重华宫的宫务,就由你主事了,莫要让本公主失望!”
流萤猛然抬头,一脸惊愕,突然让她回来已经让她惊喜不已,现在还委以重任!若由她主事,那秀莺呢?她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秀莺。
颜妤不愿提起那叛徒,“本公主要休憩了,赶紧来伺候。”
流萤不敢再多问,赶忙起身,伺候她午休。
等颜妤躺下了以后,流萤梳洗后,就开始着手梳理宫务。
颜妤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悠悠醒来。
梳洗了以后,就倚躺在贵妃榻上,玉指勾了勾一抹晶莹剔透的百濯香味的雪花膏,往手背涂抹着。
她最爱的,就是将自己弄得香香的。
流萤急色匆匆地进来,递上一个小圆筒一样的东西,“公主,墙角的石榴树上的鸽子寮里头,有一只鸽子的脚,绑了一卷类似信的东西。”
颜妤接过来,打开一看纸条,纸条中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邑国二皇子宇文邧给她的信!
她感觉胸口一股恨意在一阵咸腥之气的裹挟里喷涌而出,快要破膛而出了。
“拿去烧了!立刻!马上!连灰烬都给本公主扬了!”
仿若这样做,就等同于将宇文邧挫骨扬灰了一般!
流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好!奴婢这就去办!”
“慢着!”她喊住了流萤,“拿回来。”
她与墨瑆的婚事,今日已昭告天下,也是瞒不住了。
宇文邧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吞并大瑨,若觉得从她这里无从下手的话,一定会再想其他法子,这般,她反而不容易控制事态。
不如,稳住他。
稳一天是一天。届时找个机会,要提醒父皇与墨瑆注意,加强防备。
颜妤扫了一眼那纸条,不用看,她都知道宇文邧写了什么,当初她就是被这些花言千语给哄骗了!
她之前想不明白这些信,是如何传递出去的,原来竟是通过鸽子,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怪不得能躲人耳目。
这些鸽子,还是她听了秀莺的话而养的。
这大瑨皇宫里,除了秀莺,可能还有邑国的细作。
她倚在了靠垫上,看了看流萤,“之前让你练字,你都有练了吗?”
流萤赶忙点头,“有、有的,在杂役房的时候,奴婢也有用碳代笔,刻苦练习,没有一日敢懈怠的!”
“那行,你来代笔,替本公主回一封信。”
流萤很乖巧地应道:“哦,好!”
她琴棋书画无一样擅长,从前去国子监上学,让她跟着夫子念念文章吟吟诗还行,可要她动笔做功课!简直是要她的命!
为了找人代笔作课业,她就抓流萤练字了。
反正,那狗扒式的字,是她写的,还是流萤写的,夫子也认不出。
想起当年她这样的字,给宇文邧回信,她居然相信他能从中生出爱意!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当真是愚蠢至极,怪不得给人作了筏子!
流萤磨好墨才想起不知道要回什么:“公主,回什么内容呢?”
颜妤拿起案台旁书架上的诗集,随意翻了翻,看到了一句关于杏花的诗句。
就想起靖安侯府的杏花林,杏花树下,那人一身风华,美得让她的心至今还有微微的悸动。
正好这诗,还一语双关,她懒得再费神找了,随手将诗集撂给流萤,“喏,就按这抄!”
如今细思,宇文邧压根就不会在意她回的什么东西,哪怕风牛马不相及是内容,宇文邧收到信后回复,必定是各种诉衷肠的肉麻字眼。
指不定,宇文邧和现在的她一样,也是随便找个人代笔的。
见流萤即将抄写完,颜妤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去库房找找,有没有蟾蜍之类的物件,金银铜铁都行!是蟾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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