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宫女说当时找到金豆儿后,便将水池子围了起来,没让人随意靠近,穆贵妃了然,这鞋印必然是溺死金豆儿的那名凶手留下的。
穆贵妃对着鞋印端详一阵。
也不知她看出什么,转头让宫女把鞋脱了给她看。
宫女闻言一惊,反应过来后扑通跪下:“娘娘,奴婢昨晚一直侍奉您左右,夜里也陪着您找金豆儿,天亮才离开您身边。这绝不是奴婢的鞋印!请娘娘明察!”
末了砰砰磕头,竟是被吓哭了。
穆贵妃无言一瞬,道:“哭什么,本宫又没说是你害的金豆儿。快别哭了,把鞋脱了,本宫要看这鞋印是宫女踩的还是太监踩的。”
说完又吩咐近处的小太监,让其也脱了鞋给她看。
宫女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看过两只鞋的鞋底,再与青苔上的鞋印对比一番,穆贵妃对姜洛说道:“娘娘,溺死金豆儿的,应当是个宫女。”
姜洛没作声,只略略颔首。
心下则道,这么简单就能看出溺死金豆儿的是男是女,这果然是个障眼法。
想来目的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扰乱后宫,好让负责账簿案子的薛昭仪查不到自己头上。
不是多么聪明的做法。
但不可否认,这做法用在穆贵妃的身上,效果很好。
姜洛想得深,穆贵妃的心思也没多浅。
她很快想通知道凶手是名宫女也没什么用,保不准凶手其实是个太监,或者侍卫,故意穿上宫女的鞋,好混淆视听呢?
穆贵妃当即不再纠结鞋印。
她吩咐宫女把鞋穿好,然后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地绕过湿滑的青苔,下到最底层的石阶。金豆儿正在那儿躺着。
只一眼,穆贵妃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在她身后下来的姜洛也堪堪侧过头。
金豆儿是只橘猫。
金豆儿毛发颜色极为纯正,以往穆贵妃将它打扮得可漂亮可神气。每每迈着小猫步走上那么一走,再喵喵两声,就得让人心生喜爱。
可此刻所见,被从水池子里捞出来,安置在石阶上的金豆儿不仅浑身湿淋淋的,还沾了池底的污泥,整只猫又脏又臭,没有以往的漂亮神气,更没有半分的生气。
甚至细看还能看出脖颈那儿的毛都没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淤痕,可见金豆儿死前必定遭受了不好的对待。
“金豆儿……”
穆贵妃喊了这么一句,便咬紧牙关,再不开口。
她走过去蹲下,不顾金豆儿身上的污泥,如往常那般轻轻抚摸金豆儿的脑袋。
然而金豆儿并不能像往常那样喵喵着回应她。
她牙关咬得更紧了。
跟着下来的薛昭仪等人见到这一幕,有的面色发白,有的不能承受,捂着嘴上去了。
直等姜洛独自一人上来,询问找到金豆儿时的具体情况,以及验尸的细节,薛昭仪她们在旁边听着,终是没能忍住,小声说了句好惨。
“妾匆匆瞥了眼,都觉得心里头难受得很,贵妃姐姐只怕会更加难受。”
“真不知那人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对这样小的猫竟也能下此毒手。”
“金豆儿都这样了,衔蝉奴……”
望见陈才人又开始掉眼泪,佳丽们迅速转移话题,说起捉到凶手后该如何惩处,再不刺激陈才人。
过会儿,穆贵妃上来了。
抱着金豆儿上来的。
“娘娘,”穆贵妃神色恹恹,说话声音也不高,“金豆儿身上太脏了,妾想给它洗干净。容妾先行告退。”
姜洛正要劝慰她几句,却见那头有人过来,为首的赫然是高公公。
姜洛止话。
长生殿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是后宫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吗?
不过也算来得正好,姜洛想,穆贵妃心系金豆儿,在从悲痛情绪中脱离之前,估计是没有那个空闲去调查害死金豆儿的凶手,所以这事要么交给本就很忙的薛昭仪,要么她自己来。
然而她手里的人除扶玉和弄月外,余下的尚且不知有没有被收买,并不能放心地用。
可巧高公公送来场及时雨,她可以把这事交给高公公去办——
皇帝的人,总不至于这种小事都办不好。
高公公见过礼后,不用姜洛问话,便已将来意说出口。
“得闻账簿遗失,又听闻临清殿走水,贵妃爱宠遇害,这么多事赶到一起,陛下实在挂心娘娘身体,特命奴婢前来,”高公公恭谨道,“还请娘娘吩咐,奴婢定将差事办妥。”
姜洛照例说了句陛下有心了,便将金豆儿的事说了,让高公公即刻追查凶手。
换成别人,奉皇帝之命过来帮忙,却被要求查个杀猫的凶手,指不定得有多少想法。可高公公却面不改色地应下,扭头吩咐人去查。
不得不说皇帝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姜洛才从水池子回到永宁宫不久,就被告知凶手已经抓到了。
“是谁?”
“是锦澜殿的一个洒扫宫女,”高公公答,“因被金豆儿抓挠数次,险些毁了容貌,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姜洛闻言,缓缓摩挲手中的药碗。
金豆儿的死,当真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不急,下章就真相大白
第22章 殷勤
喝完药,再简单用过膳,姜洛让扶玉去私库挑些东西,准备往锦澜殿走一趟。
按理说杀猫的凶手束手就擒,高公公该回长生殿复命了,可事实却是听闻姜洛要去看望穆贵妃,他含笑说了句娘娘仁善,便不动声色地跟在旁侧,大有继续为姜洛效劳之意。
对此,趁着和扶玉一块儿去私库的空当,弄月悄悄嘀咕了几句。
“高公公这不太对吧?”弄月声音小得很,生怕隔墙有耳,“以前除非过节,可是半年都见不到他一次。”
结果自从过了清明,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高公公居然来了两次?
且次次都是因为陛下挂心娘娘!
虽说很多时候,高公公的态度就是陛下的态度,高公公对娘娘殷勤,那就表明陛下爱重娘娘。但弄月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毕竟以往每逢过节开宴,她们娘娘见了陛下,除必要的吉祥话外,一贯都是懒得开口,更没往长生殿去过。帝后二人连最基本的交流和相处都没有,无缘无故的,陛下他怎么就突然关心起娘娘来了?
弄月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正欲听听扶玉是如何想的,却被扶玉点了点脑门儿:“妄加揣测圣意,你也不怕掉脑袋。”
弄月吐了吐舌头:“我好奇嘛。”
扶玉道:“好奇也不行。陛下的心思,纵然是高公公都不敢说能揣摩透彻,更何况咱们?老老实实做事,伺候好娘娘才是正理。”
弄月多机灵啊,扶玉这话听着是在规劝,实则隐晦透露,她也想不明白陛下用意。
于是弄月噢了声,不再提了。
两人很快挑拣好东西,捧着去给娘娘过目。确定没有不适合的,便给娘娘披上斗篷,簇拥着出了永宁宫。
走到一半,远远望见赵婕妤和李美人并肩走着,看那方向,应当也是去锦澜殿。
似是听到身后的动静,李美人回头,正正和步辇上的姜洛对上了视线。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李美人杏眼一亮,朝姜洛露出个笑,然后转头和身边的赵婕妤说了句,两人驻足,立在原地等候。
等步辇靠近过来,李美人行礼,问:“皇后娘娘也是去看贵妃姐姐的吗?”
姜洛嗯了声,也问她:“本宫之前走得早,不知贵妃走的时候可有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李美人道:“没有。贵妃姐姐心情很不好呢。”
赵婕妤跟着道:“妾倒是瞧着,贵妃娘娘手里那把扇子,扇柄都要捏碎了。”
和遇事便哭,出了大事便换成大哭的陈才人的情绪外露不同,穆贵妃真正碰着事的时候,是完全内敛的。
最多也就像赵婕妤所说,堪堪捏碎扇柄。
心知越是内敛,越是说明事态的严重,进到锦澜殿后,姜洛当先扫了遍,见殿内连只花瓶都完好无缺,没有任何物件是破损或新添的,可见穆贵妃回来后,根本没像宫斗文里写的那样,生气时喜欢借摔东西来进行发泄。
原先姜洛一直觉得穆贵妃是个还算知进退、懂分寸的准宠妃,再多的就没了。
可今天,单单这么点没有摔东西的细节,足以让姜洛对她改观。
果然能稳坐贵妃之位的女人,除却家世背景,她自身也绝非什么简单角色。
被穆贵妃的贴身宫女引去主位坐下,看薛昭仪和陈才人也在,却独独不见穆贵妃,姜洛便问贵妃在哪。
贴身宫女正要回话,被问及的人出来了。
便见穆贵妃已然换下原本色泽鲜艳的装束,精美繁复的头饰也悉数卸了。她挽了个十分简便的发髻,穿着条颜色极浅,没什么条纹花样的素净长裙,乍看竟和薛昭仪有点相似。
难得作如此打扮的穆贵妃垂着眼,神情一如先前镇定,屈膝给姜洛见礼。
“妾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姜洛觉得这样的她怪让人心疼的。
当即便叫她起来,问:“金豆儿还好吗?”
穆贵妃先谢过娘娘挂怀,才答:“它很好,身上已经洗干净了,新做的小衣服也穿上了。”
那小衣服原是她预备过几日的端午,送给金豆儿的节礼。
可惜金豆儿没法在活着的时候穿上给她瞧了。
穆贵妃动了动手指。
然而这回她没拿纨扇,手里没有扇柄可捏,便只好空空握了下拳。
注意到这点小动作,姜洛更心疼了。
但也没宽慰穆贵妃什么,只道那新衣服,金豆儿定然是很喜欢的;又道明日不用去永宁宫请安,好好歇着,歇够了再说。
穆贵妃谢恩。
到这里,姜洛准备走了。
她知道宠物去世是怎样的感受。哪怕只养了那么短短几天,连幅画都还没画好,也并不妨碍主人为宠物的离去感到难过。
宠物予以主人的陪伴是做不得假的。
因有过去的亲身经历在前,自觉说再多劝再多,都不如让穆贵妃一个人去陪陪金豆儿的效果好,姜洛正要起身,有佳丽开口了。
“贵妃娘娘,不若重新养一只吧?”
循声一瞧,说话的赫然是陈才人。
陈才人仍红着眼眶,好在这会儿没哭。她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眸光微亮地对穆贵妃道:“找只和金豆儿长得像的,金豆儿那种毛色,应该不难找。”
穆贵妃沉默一瞬,摇头:“不找。长得再像,也不会是金豆儿。”
陈才人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穆贵妃道:“这不一样。”
要说放在平时,穆贵妃这么表态,以陈才人的性子,再一再二不再三,她该立即闭嘴的。
可今日她一反常态的坚持,道:“一样的。金豆儿如果还活着,它定然不愿意看娘娘如此伤心。”
听见这话,穆贵妃总算抬头,看向陈才人。
陈才人被看得揪着帕子的手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抖。
旋即便听穆贵妃反问道:“如果今日换成是衔蝉奴没了,你也会这么想?刚没了不到半天,你就已经在考虑给衔蝉奴找个替代品?”
陈才人哑然。
姜洛没再听了。
简要嘱咐了薛昭仪几句,姜洛没让佳丽们送,兀自出了锦澜殿。
出去后,姜洛没有立即上步辇。
而是站定,回眸望了眼锦澜殿内,转而问扶玉:“陈才人的衔蝉奴找着了吗?”
“回娘娘的话,还没有。”
“继续盯着,”姜洛低声道,“派人去她的凝云殿蹲守,千万别打草惊蛇。”
“娘娘的意思是……”
扶玉欲言又止。
和姜洛一样,经过刚才那么一遭,扶玉也觉出在正常境况下,本不该出现的可以说是破绽的怪异之处。
不是多么明显。
但只要单独拿出来,和过去的进行对比,那怪异之处就仿佛大团墨汁中的一抹白,不能更显眼。
知道扶玉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姜洛应了声,道:“但愿别是我想的那样。”
扶玉会意。
旁边高公公听懂,不动声色地往殿内扫了圈,方跟上步辇离开。
……
入夜。
这段时日天晴得好,是以月上中天的时分,月光也亮得很,不用点灯都能看清周围景物。
一道身影便借着这月光,远远绕过睡得正熟的守门的太监们,踮着脚悄然无声地走了段,在一面爬满地锦的宫墙前停下。
拨开落到地面的厚重的藤蔓,她弯腰,抱起块盆大的石头,露出底下早先挖好的浅坑。
她将带来的小包袱放进浅坑里,无声说了句什么。
说完后,她再度弯腰,欲将石头搬回原地,夜风骤起,一道不属于她的说话声自不远处悠悠传来。
“你——”
这声音听起来熟悉极了。
有种高高在上的矜贵,又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她手不自觉地一抖,膝盖瞬间软了。
而对方还在不紧不慢道:“——这是在做什么?趁夜掩埋衔蝉奴的尸体?看不出来,你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都知道是谁了吧ovo
第23章 旨意
音落,隐藏在藤蔓下的一盏盏宫灯被悉数点亮。
灯光与月光交织,将这面宫墙所在的角落映照得恍如白昼的同时,也照亮了那正弯着腰的人忽而变得苍白的面容。
说话的姜洛没特意去看那人的脸。毕竟在锦澜殿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她借着扶玉的遮挡,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之前她睡下没多久就被扶玉叫醒,说是凝云殿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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