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凤目一眯,不知从记忆哪处扒拉出一幕场景,危险问道:“爷是王生?”
魏紫呆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怎么可能,你偷偷听话本听入迷了吗!”
胤禛却没有笑,他或许醉了,从拿起酒杯那一刻便醉了。骄傲自矜如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因爱而不得心生怨怼。
“既然你说了你想要的,我也告诉你我想要的。”胤禛缓缓退来,留出充裕呼吸的距离,一字一顿道:“我要执你之手,共度余生。”
心跳的声音捶在脑间,魏紫不懂胤禛的意思,也不懂自己的意思,只茫然地看着胤禛。
胤禛气息沉了下来,她没有懂,没有懂他的心意,也没有懂他的未尽之言。
“睡吧。”他再次后撤,靴底落在地上,青纱从他背上划过,带着炙热的余温垂在魏紫眼前。
魏紫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竟眼睁睁地看着胤禛转身离开了寝殿。
这是在行宫居住了这么久,胤禛第一次,没有宿在后殿。
魏紫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眉心紧蹙,片刻呼出一口气,翻身躺下,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一点。
胤禛是像话本里的王生喜欢厉鬼,原身的生母魏夫人喜欢魏忡一样喜欢她吗?
喜欢。
魏紫觉得自己也挺喜欢胤禛的,喜欢他带着淡淡笑意看向自己的模样,喜欢他移开目光数落她的模样,喜欢他闷哼着喘息的模样。
她很喜欢自己这个救命恩人,觉得不能修练,缓慢流淌的日子也很好。
那胤禛生气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回答他吗?魏紫不确定地想,应该是吧。
等明儿,她回答他不就行了,她本来就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她化魂入身便是为了这个。
魏紫翻了个身,再度缓缓睡去。
而前殿则是兵荒马乱了一阵才安定下来。前殿的主殿是会客厅,右配殿给了弘昀,左配殿三间大屋,一间做了书房,另外两间是起居室和堂屋,本就是胤禛在前殿的住处。
但是胤禛在行宫这段日子都是在后殿主殿同魏紫一起住着,前殿这边空置久了,忽然运作起来还有些生涩。
苏培盛指挥着下人,心中微凛,他今晚一直伺候着胤禛,之前见他进了后殿还以为今日便要结束了,谁知一个时辰后胤禛竟然满面冰霜地出来了。
也不见魏侧福晋惊慌失措地追出来或是怎样,苏培盛都要以为贝勒爷是喝醉了酒自己在跟自己生气,魏侧福晋睡得好好的了!
也不知魏侧福晋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然把贝勒爷惹成这样。
看起来没有雷霆震怒,但自小伺候胤禛的苏培盛明白,贝勒爷这样才是气得恨了,甚至有几分伤心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苏培盛甩了甩脑袋,低声骂了一句手脚不勤快,发出声响的小太监。
屋里黑着,安安静静的,看起来胤禛已经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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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紫本打算第二日跟胤禛说自己也要同他共度余生,她也是这个意思。谁知一连数日都没有机会说。
胤禛白天依旧很忙,上早朝回来便去书房处理政务,天都要黑了才会来后殿匆匆忙忙跟魏紫一起用晚膳,然后陪小鱼,天黑之后又会赶回前殿,书房的灯一点便是半夜,于是便顺势睡在了前头。
魏紫愣是连跟他说两句私话的时间都找不到。
不机敏的以为贝勒爷是政务繁忙,机敏的已经看出了些苗头,还没敢对后殿这边儿松懈,胤禛的赏赐又来了,三天一次,雷打不动,弄得谁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魏紫却是来了气。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胤禛在同他生气,每晚也都听得到前头写字声并没有灯灭的那么晚,虽说胤禛每晚都睡得很晚就是了。
那他也是在冷落了她!
那晚她是迟钝了下,可她反应过来胤禛却不给她机会表达了。
魏紫一口气憋在胸口,也不管胤禛了,听力听到第五日便封上了。
如烟几个比魏紫还要担忧,不住劝道:“侧福晋不愿同奴婢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万万不可一直同贝勒爷这样僵硬下去啊!有些气便是赌着赌着便再也散不掉了,就算是为了四阿哥着想,您也先服个软,往书房送些汤水,指不定贝勒爷正等着您呢!”
魏紫心意已决,摆手让她们退下,不曾多说什么。
大不了就这样看着他寿终正寝,也算是报恩了,富富贵贵、平平安安一辈子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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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圣驾回銮。
这次回程不复来时,魏紫一直都在自己的马车上,中途不论是驻跸沿途行宫还是为了防止扰民野外扎营都没有主动去靠近过胤禛。
胤禛一直很平静,晚膳依旧会和魏紫用,对小鱼一如往常,甚至愈发喜爱看重,只是两人之间,忽然竖起一座无形的高墙,将彼此挡在了两边。
九月底,圣驾抵京,随行皇子纷纷回府过回宫,朝会暂停一日,算是给了休沐。
魏紫带着小鱼给福晋请了安便回了听雨轩,庆安这次没有随行,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兴致勃勃地跟魏紫汇报新院子的建造情况,见魏紫神色淡淡,眉芳又不停暗示才后知后觉地止住话语。
“说完了?”魏紫轻笑了下,起身道:“你们也收拾收拾吧,除了宋嬷嬷和金娥都休息一天,明儿再来伺候。如烟,记得替我赏宋嬷嬷和金娥。”
如烟福身道:“是。”
再起身,魏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珠帘之后。
如烟叹了口气:“听主子的,都回去休息休息吧。宋嬷嬷和金娥照顾好四阿哥。”
“是。”
回了四贝勒府日子似乎也是一样地过,只是胤禛除了初一和十五不再留宿后院,府里一时间有些暗潮涌动,连魏侧福晋都留不住贝勒爷吗?
贝勒爷是不是研究佛法入了迷,有出家的意思?
消息甚至传去了宫里,连康熙都多问了一句,胤禛只道最近没什么心思,没什么别的问题。
康熙眉头一锁,想起四贝勒府里不甚丰裕的子嗣,当日便去了永和宫。
帝妃之间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又过了两日德妃便指了两个格格给胤禛。
一为年遐龄之女年氏,年十三。一是郭络罗氏族人郭络罗氏,年十四。
两女将于十月一日入府,距今还有三日。
福晋知道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只轻咳了两声,便让石榕去为两位新格格整理住处去了。
魏紫则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多问两个新格格的事。
只是没想到在两个新格格入府的同一天,李侧福晋病逝了。
许多人尚且蒙在鼓里之时,魏紫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九月底他们返京之时,李侧福晋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田大夫无论把多少次脉都是滑脉。但胤禛、福晋和李侧福晋都知道她并没有怀孕。
那又如何?
只要她肚子鼓了起来,只要不能请太医而田大夫又只能把出喜脉,只要胤禛没有给李侧福晋一个孩子。
那李侧福晋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于是她在夜深人静之时一头撞到了墙上,一下没有了解,她连续撞了三下才终结了痛苦,断气时她甚至是带笑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胤禛已经从云南请了巫医,不过几日便要到了。明明在此之前胤禛让她等着,她却等也没等。
就像福晋也不知道,胤禛一直在查弘晖的死。
胤禛得知李侧福晋死讯,沉默良久,说:“厚葬了吧……整理一下,别让依勒佳和弘昀看出来。”
苏培盛于是明白这是解了二格格禁闭的意思。他应了声诺,退出关门时看见胤禛低垂的眉眼,仿若隐着风暴,瑟缩了下,合上了门间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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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入府的两个格格穿着桃红嫁衣从角门进了四贝勒府,却连胤禛一面都没见到,先得知了府里李侧福晋病逝的消息,不免觉得晦气又觉得奇怪,却不敢表现出来。
第二日不仅没能给福晋敬茶,还出现在了灵堂里,倒是因此见了差不多府里所有的人。
小鱼和弘时没有来,依勒佳和弘昀在胤禛的默认下见了李侧福晋最后一面。
有粘杆处的奇士能人处理过,李侧福晋身形消瘦、面带安详的模样确实像是病逝的样子。
如今姐弟二人跪在灵堂,双眼红肿,面色苍白,两个格格来了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人之常情,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做了该做了,向福晋和魏紫行礼去了。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沉稳大方、端庄优雅,一个国色天香、如隔云端。
福晋叫了起:“敬茶回头再补上吧,谁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委屈你们了。”
两人皆道不敢。
魏紫扫过两女。
郭络罗氏同宫里那两位没什么关系,虽是同一族也同陌生人没两样,面容更是寻常,身形倒是丰满,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也不知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年氏一副弱柳扶风,身体羸弱的模样,细眉一蹙便要惹得人心疼。她父亲年遐龄曾是湖广巡抚,只是在四十三年致仕了,兄弟中倒是有能干的,只是年岁尚轻还未得重用,若是晚两天进府或是晚几年出生少说也是个侧福晋。也不知心里恼不恼。
魏紫莫名不喜欢这两个人,没有丝毫缘由。
年格格似是注意到了魏紫视线,悄悄抬起眼看了一眼她,见她面无表情、冷傲至极又垂下了眼睛,手指动了动。
魏紫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没有她给李侧福晋守灵的道理,福晋自然也是如此,想了想把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也一起带走了。
结果变成了四个人一道走,刚出去没几步,迎面撞见了胤禛。
魏紫清楚地听到了身后两人急剧跳动的心跳声,心情更加不快了,连行礼都有些硬邦邦的。
胤禛看着眼前几人,叫了起,同福晋问了两句话,点了点头,目光连往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身上飘都没飘过,反而忽然问了魏紫,“昨儿看小鱼嗓子有些哑,今日如何了?”
魏紫低声道:“谢爷关心,小鱼已经好了。”
胤禛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从她们身侧经过,往灵堂去了。
魏紫面色莫名,她刚才……不想那样说的,怎么偏偏就那样说了?
不由自主的感觉,她险些都要以为自己被夺舍了。
年格格平复了下心情,带着两分了然看了看福晋和李侧福晋,心里有了计较。
郭罗络格格依旧低垂着头,神色恭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补了一千!!叉腰!!
小年糕正史上应该是四十八或者是四十九年进的府,平行世界她提前出生了。
为什么我每次都说下次不解释大家直接当平行世界结果每次都在解释……我下次真的不解释啦!
第八十一章
西苑停灵三日, 三日后,李侧福晋入了土。
生前她经历过的所有,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屈辱苦痛, 连同那些不能见人的后宅隐私永远地被掩埋在了一抔抔的黄土之下。
但四贝勒府里,依旧风起云涌, 只要有人,斗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李氏病逝, 胤禛头一个月日日宿在前院倒也没什么, 眼见着一个月都过了三五日, 胤禛还是没有去后院的意思, 终究有人急了。
不管是久久未见胤禛的耿格格宋格格等人, 还是新入府就赶上白事的郭罗络格格和年格格。
这日正院请安,年格格便微红着眼眶道:“妾身同郭罗络格格来了府里也有月余了, 至今却……”
郭罗络格格巍然不动, 似乎被年格格提到的人不是她一样。
福晋也是幽幽一叹:“倒是不巧, 叫你们进门就赶上这样的事。爷心情复杂,不愿往后院来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即便是有心想劝一劝,也是无处着手。”
众人沉默了一瞬,听得武格格状似自言自语道:“爷倒也不是不往后院来……”
年格格身躯一颤, 看向左手边首位坐着的人。
可不是,虽说胤禛晚间都会宿在书房,但每晚都会去听雨轩用过晚膳再离开,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两个时辰。
即便是福晋这月除了初一十五也没见得过胤禛,魏侧福晋在府里这是独一份的。
若是福晋都劝不得,府里能开这个口的也只有魏侧福晋了。
或幽怨,或期盼的目光纷纷投向魏紫。福晋闭目, 用手指轻轻抵着太阳穴,似是不知堂下何情何景。
魏紫缓缓扫了一圈,触及她目光的皆惶恐地低下了头,只有年格格泫然欲泣地望着她,不说话却也不避开。
“这可真是。”魏紫有些发冷的视线从武格格身上走了一道,“往日竟不知武妹妹这般在意我。也不知诸位妹妹这样看重我,消息这样灵通。福晋都无法处理的事,竟对我给予如此厚望。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是个怎样的情景呢。”
年格格借着擦拭眼角的动作错开了魏紫的视线,身子还在微抖。
这副做派看着还有点眼熟,魏紫刚入人身对什么都新奇的时候还用过几次,看别人吃瘪的模样还挺有趣。
没想到有人敢用到她身上。
“好了。”福晋咳了两声,有些不耐道:“我不过是歇一会儿你们也能弄出来事,这与魏侧福晋何干?又不是魏侧福晋扒着爷不放。你们心心念念的事,我会同爷提的。”
早干嘛去了,堂下已经杀过了一回合才出来做好人。
魏紫心中啧了一声,看向福晋,片刻又移开眼,罢了何必同这人计较,怪浪费的。
郭罗络格格微微侧过头,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年格格衣裳上的刺绣真好看。”
那月白色旗袍盘扣上绣了七色蝴蝶,生动得就像是要振翅飞走一样,第一眼过去怕是真以为那里停了几只蝴蝶。
年格格笑道:“让郭罗络格格见笑了,是我闲来无事绣的。”
“绣的真好,咱们府里恐怕只有宋姐姐能与年妹妹一较高下了。”耿格格看看宋格格,又看看年格格,笑着用帕子捂住了嘴。
宋格格连连道:“我不过是针脚细密些,与年妹妹比还是比不上的。”
年格格便低头浅笑:“宋姐姐和耿姐姐真是折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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