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算是解了一口气,魏紫又在西厢里磨蹭了一会儿才回了堂屋,里头刚刚摆好膳,魏紫便找到了苏培盛旁边,伸手要筷子,准备给胤禛布菜。
胤禛沉默了,苏培盛惶恐了,低声赔笑道:“侧福晋,这如何使得,奴才来便可以了,您快坐下吧!”
“我不过是想尽尽本分罢了,况且……爷没发话,我又哪里敢坐下,苏公公把筷子给我吧。”魏紫说话间还欲语还休地看了一眼胤禛。
苏培盛进退两难,求助地看向胤禛,我的爷啊,说句话吧!
“坐吧,不用你做这些。”胤禛道。
魏紫这才放过了苏培盛和他手里的筷子,坐了下来,待胤禛用了第一口菜,才拿起筷子。
这一顿饭简直吃的胤禛胃疼,但凡他动作慢一点,魏紫便会停下来无辜地看着他,真有这么胆小,方才堂屋里也不见她奉上一杯茶。
饶是这样,用完了晚膳胤禛也没急着走,喝了杯茶消了消食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魏紫本以为这么给个软钉子,小心眼又记仇如胤禛定然要晾她两天,没想到第二日胤禛照常来,甚至还赏了东西。
难不成他就好这一口?
转眼便到了再次请安的日子,魏紫忙着同胤禛斗智斗勇早就忘了自己让哪个格格绣过什么绣图,还是被如烟提醒了才想起来的。
只不过这时早没了当时刻意刁难人的隐隐兴奋,反而当成了可有可无的调剂。
走在路上时魏紫还在问:“我让年格格绣图,看起来像不像话本中的坏人?”
如烟笑道:“主子怎么会这么想,若是让年格格绣点儿东西便成了坏人,那……往年宋格格孝敬给福晋的抹额护膝又成了什么呢?”
后半句自然是小声说的,如烟在听雨轩待得也灵活了许多,早些时候是轻易不会说这些话的。
魏紫稍微想了想确实是一回事,或者说即便是成了坏人又如何?
她连人都不是好不好。
真正齐聚一堂时,年格格却又羞赧道:“还望侧福晋见谅,妾身技艺不到家,绣图还差一点儿,不过今日一定能完成,绣完了妾身立刻给您送过去!”
她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即便上了妆也隐隐透出来些憔悴,可见是没少熬夜的。
魏紫看见她已经没那么烦了,便点了头:“不急,你仔细些身子才是。”
“谢侧福晋,妾身省的。”年格格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只差感激涕零了。
连如烟都以为自己看错了眼,兴许这年格格是个胆小怕事,没想到晚上就想打肿自己的嘴。
这年格格确实是当天便完成了绣图,还是亲自送来的,只不过是在胤禛每日来听雨轩用膳的点儿来的。
见了胤禛,年格格立刻慌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苍白的一张小脸都浮了一层红,颇有几分清粥小菜的独特风味,请安的声音更是羞羞怯怯,未经人事的单纯模样:“妾身给贝勒爷请安。”
胤禛看了她一眼,年格格头低得更深了些,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没成想竟听见胤禛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是年氏还是郭络罗氏,怎么这个点儿跑这儿来了?”
魏紫前倾的身子往后仰了仰,面上透出几分惬意。
有戏可看,可不是惬意极了。
年格格身形一晃,眼眶便有些红了,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几分幽怨:“妾身的父亲是前湖广巡抚年遐龄。前几日侧福晋让妾身绣了一件绣图,妾身本该今早请安时给侧福晋的,只是妾身愚钝,耽误了一会儿这才送来。”
小鱼忽然打了个喷嚏,鼻尖变得红红的,胤禛立刻低了头,摸摸额头摸摸脖子,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只是被什么瘙了鼻子才放下心来。
“嗯,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年格格眼神微动,不知道胤禛具体是指什么。
“是啊。”魏紫慢悠悠地道:“绣图呈上来吧,让我瞧瞧年格格的绣工是否真的那样高超。”
年格格敛起神情,顺从应是,上前几步呈上了绣图。
随着她的走动,一阵别致香风袭来。
小鱼又打了个喷嚏。
胤禛看向年格格,目光渐渐带了审视,看的她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魏紫看着绣图,吩咐了一句:“窗子打开些,透透风,散散味儿。”
伺候在屋里的眉芳已经在心中腹诽了年格格许久,得了令立刻将窗子开的更大了些,空气再度变得清新起来。
好在这时候还冷得不很,不然眉芳也不敢将窗子开得太大,免得冻到了小鱼。
年格格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半垂着头,明明没人说她什么却像是被人从头到脚羞辱了个遍。
魏紫仔细看了看年格格呈上来的绣图,不得不说如果这真是年格格亲自绣的,那她的绣活儿真的不错,甚至比府里针线房的许多绣女们还要好。
“绣的当真不错,辛苦你了。”魏紫合了绣图,吩咐道:“如烟,厚赏年格格。”
如烟应是。
年格格福身谢赏,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魏紫侧过身,问道:“爷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年格格的。”
年格格微微抬起眼,水灵灵的眼睛含羞带怯地望着他,像是一朵等着人采撷的白花儿。
可惜她看的不是别人,是在宫里长大,见识过众多女子们争宠的胤禛,他一点儿都不吃这套,心里了然得很,只道:“没了,退下吧。”
年格格缓缓低下头,行了礼退出去了。
胤禛移开目光,与魏紫对视了一眼。
魏紫笑了下,笑出了梨窝,“时候不早了,爷饿了吗,要不要摆膳?”
那可可爱爱的梨窝已经消失了好久,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胤禛目光沉了沉,颔首道:“摆膳吧。”
这次魏紫总算让他舒舒服服吃了个安稳饭,苏培盛都有些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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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很好,圆圆一盘挂在天上。映的是千家万户的团圆。
胤禛隔着窗户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魏紫从浴房里出来,头发刚刚擦干,随意地披散着,看见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软了下,轻声道:“今夜月色真好,爷可有兴致出去走走?”
胤禛没有转过来,道:“若是出去了,你回来还要再沐浴一番。”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魏紫微微侧开头,眼里似是有些不自在:“妾身不觉得麻烦,只要……不打扰到爷休息就成。”
胤禛转过身,满身笼罩着月华,无端让人移不开眼,他沉郁数日的气息终于散了,微微一笑:“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此时已是十一月间,已入了冬,两人要出去必须得全副武装。魏紫披着披风,白狐领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清亮至极的眉眼,她隔着两件披风,挽住了胤禛的手臂,“是爷肯陪妾身走走才是。”
胤禛笑着挥退了所有下人,亲自提着灯笼,携着魏紫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去。
两道影子从始至终都纠缠在一起,亲密无间,不可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八十三章
走到花园时, 天空中飘下了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树上、地上、人身上。
片片雪花沾满了青丝,魏紫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掌,声音像是从天边飘来的那样空幻:“胤禛, 你看我们像不像执着手, 白了头?”
她这是在委婉地回应之前他没有得到回应的心意, 别扭又坦率。
胤禛的回答只是愈发握紧了手, 心中缓缓道,他要的不仅仅是像, 而是真正的白头偕老。
雪还在下着, 被留在听雨轩里的苏培盛瞧见雪便匆忙带着人拿着伞、手炉和干净的棉帕寻了出来。
两个主子离开时并未下雪,地上没有脚印, 一点儿踪影也没留下, 因而众人只得兵分数路,以期能够早些找到两位不让人省心的主子。
苏培盛带人走的这条路途径花园, 因着花园里多是花丛矮木,遮挡不住什么,他便只瞥了两眼便略了过去, 心里想着附近的亭子小院,觉得两人说不定在那些地方避雪。
因而并未发现, 不远处灌木丛下胤禛席地而坐, 魏紫坐在他身侧, 仰着下巴与他呼吸交缠的模样。
这个吻同从前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轻得像是碰坏了珍宝, 又像是在无措地反复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魏紫只觉自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惶恐又陌生的火热,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但她不想阻止, 甚至沉迷于这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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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得知胤禛一连两日都去了听雨轩时很是平静,实际上,当日圣驾回銮,福晋知道魏侧福晋似乎惹了胤禛不快时才真的惊诧了些许,如今只觉不过寻常。
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之少能够说明胤禛真的放下了李侧福晋的死。
只是后院里有些人的打算终究要落空了。
郭络罗氏如今看着老实本分不过也是入府时日尚短,要真是半年一年的都不得宠,那时还能沉稳的住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至于年格格,她得意于自己的家世才情,进府不过一个多月就敢蠢蠢欲动地朝着魏氏伸爪子,如今被狠狠踩了一下,想必也能老实一段时日。
老实好啊,都老实了这府里才能平平稳稳的,只有所有的起伏都被掩埋下来才能隐藏一些东西。
福晋出神地想着,良久,问道:“钮祜禄格格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每日昏昏沉沉地起不来身,却也病情平稳,尚未有油灯枯尽之兆。太医和大夫们都说仔细养着,慢慢的兴许能养好。”月华回道。
福晋点了点头:“仔细些看着,别让她出事了。”
府里刚没了个李侧福晋,至少一二年之内不能再少人了,不仅不能少,还得多才行。
福晋张了张口,终究又闭上了。
进了十二月份,时间似乎就飞速地过了,年节里魏紫第一次进了宫,参加了宫宴。
过了宫门,魏紫便同胤禛分开了,随着福晋向永和宫去,带着依勒佳、弘昀、弘时和小鱼。
小鱼还不足一岁,本可以不来的,只是福晋以德妃甚是想念小鱼为由将小鱼带来了,好在这小子向来身子骨壮实,胤禛和魏紫就都没反对。
紫禁城与热河行宫截然不同,这里红墙黄瓦,庭院深深,说不出的威严肃穆,道不尽的堂皇耀目。
魏紫依着规矩半低着头,视线不曾乱瞄。她当人虽然是第一次进这紫禁城,当花时却在这儿住过一阵子,倒不觉陌生,只是视角转换,难掩新奇,又有些心痒之后的宫宴,听得再多也得亲眼见见才成。
走在前面福晋微微侧过头,示意她过来一点,低声道:“宫里不比府里,你要谨言慎行,多听少说。娘娘为人和蔼,性情温柔,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她说什么你应什么,不要自作主张。”
说完又告诫似的看了她一眼。
魏紫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她也算是在永和宫待过几日,又在热河行宫同德妃相处过一段时间,最是明白不过德妃究竟和蔼不和蔼,温柔不温柔。
因而再听福晋此言便愈发觉得荒谬可笑。
刚进永和宫,就有宫女迎过来,领着众人进了正殿。
正殿里只有德妃,十四福晋还未到,一行人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德妃喊住:“快免礼,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不谈虚的。”
她满眼心疼地搂过依勒佳和弘昀,连连道:“玛嬷的孙儿们,我知道你们心里难过,但是你们还有皇玛法和玛嬷,还有阿玛,还有嫡额娘……日子一定要好好过,才能不负逝者厚望。”
依勒佳和弘昀听着眼眶都红了,依在德妃怀里轻轻点头。两人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往日的那些稚气都成了闷下来的沉稳。
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痛。
福晋在底下坐着,也用手帕捻了捻眼角,很是动容的模样。
毕竟是年节里,不能一直提一些伤怀的事,德妃也只说了一两句便拍了拍依勒佳和弘昀的肩膀,换了话题:“快让我瞧瞧弘时和弘昭,都许久未见了。”
弘时已经快三岁了,嬷嬷将他放下地,他便懂事地跑到德妃身前,像模像样地行礼道:“孙儿给玛嬷请安。”
德妃亲自抱起了弘时,不住满意地笑道:“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老四媳妇将这几个孩子养得都好。弘昭也好,侧福晋也尽心了,都赏,都赏。”
魏紫便在福晋起身之后跟着起身谢礼。
德妃让她们起来,抱了抱弘时,又抱了抱弘昭。
见弘昭睁着眼睛看着她,德妃总觉得这孩子还记得自己,便愈发爱怜,差点舍不得松手。
“府里这几个孩子都好我便放心了。”德妃笑闹了许久也有些累了,喝了口茶,缓了口气道。
“正是呢。”福晋笑道:“养孩子总要顾忌许多,如今弘昭这个最小的都虎头虎脑、壮实得不得了,儿臣才敢带来讨赏。”
魏紫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德妃笑意顿了下,笑说:“倒不是我说你,你也抓紧再生个嫡子才好,你如今还年轻,什么都来得及。”
福晋看了眼魏紫,低头笑笑:“儿臣明白。”
德妃也看了眼魏紫,却没如福晋的意敲打些什么,只道:“你明白就好。时候不早了,也不知十四媳妇儿是怎么回事,桃叶你去瞧瞧。”
福晋但笑不语,背绷得笔直。
魏紫都有些可怜她。
从要带小鱼来宫里谋算至今不过是为了让德妃敲打她,好让她自己主动劝劝胤禛雨露均沾,如此煞费苦心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得不说,想法是好的。换作惠妃一定会说一说直郡王的侧福晋,给郡王妃撑撑腰。可惜,德妃与胤禛之间的母子关系却不比惠妃同直郡王。
明知胤禛宠爱魏紫,德妃又哪里愿意挑在过年的时候给他找不痛快?
更何况在德妃看来,胤禛不是不去正院,只是初一十五去的少,又从没听说魏氏有什么不敬,更谈不上所谓宠妾灭妻。再者,魏氏颜色好,胤禛更喜欢也是自然,日后年老色衰,陪着胤禛的不还是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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