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唉!”她听到守卫爆发出一连串吃痛的音节。
凯迪猛地抬起头,面前的人滑落在地上,利威尔出现在她面前。
“走吧。”利威尔对她说。
凯迪愣了几秒,慢慢跨过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一步三回头地跟上已经走在前头的利威尔。
“他没事,我只是不想让无关的人看到我回来这里。”尤其是兵团的人,况且回个家还要钱,开什么玩笑。
凯迪听着利威尔的解释,跟着他走到一处开阔的平台,四周渐渐有了亮光。
一座地下的城市跃然眼前,街区,房屋,在巨大的穹顶下,一直伸向望不见的远处。
这是利威尔了如指掌的地方。
他清楚地知道酒馆,杂货店,住区的位置,宪兵的聚地,商货的路线。每一道可能通向地上的缝隙,每一个能看到天空的通风口。
利威尔静静注视着脚下的城市,这曾经是他的城市。
岁月昼夜不舍,那是年少的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带着这样的心情重新注视它。
凯迪看着,这超出想象的空间,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去看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这里。这么大的啊!好厉害!”
“这么大的地下空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承重系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的双眼里闪着光亮。
利威尔有些诧异地问,“……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凯迪向后退了一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笑了一下,从台阶上跑了下去。
好吧,利威尔想。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些久违的触觉终于苏醒。
像是春天的闪电,新鲜,清澈,野蛮,还没有决定要怎样过完这一生。他也曾经是少年。
我回来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应该还有一大更。屏蔽词是色YU。
☆、王都地下篇
凯迪往前跑了几步,利威尔跟了下来,她发觉他的脚步很慢,就转过身问他。
“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利威尔说。
“我又不认识这里。”她笑了。
“我认识就行。”利威尔说。
凯迪往前走一步,他就也走一步。然后她站住不肯走了,她觉得他真是太好玩了。
“你多大了。”利威尔开口问。
“二十岁。”凯迪的声音清亮。
利威尔看着她,像是望着一朵云,“过来。”他对她说。
“……”凯迪等了一下,走了过去。她着实没有办法,他们的距离越来越短,心跳也快了起来。
利威尔伸出手放在她肩膀上,很快地把她转了过去,然后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嗯?”她用手撑住面前的墙,侧过脸回头看他。
他的动作完全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下一秒,他用手拉起她腰后的带子。
原来,是她裙子的带子松了。她红着耳朵等他为她打好一个结。接着感觉后背一热,他把自己的衣服扔在她身上。
她惊讶地转过身,这样的距离,她依稀能够感觉到他呼气时微小的频率。昏黄的路灯下,只穿着一件衬衣的利威尔,看起来危险而又动人心神。
凯迪揪了揪这件面料上乘的男士礼服,把它穿好,小声说道,“谢谢。”
利威尔把衣服给她穿,第一是怕她冷,第二是即使没有首饰,她的装扮在这里依然有些招摇。
“走这边。”
利威尔转身朝一条小巷走去,穿过巷子,他带凯迪来到一处略显嘈杂的街区。
街的两边三三两两站着私自交易的人,有一些不大的孩子飞快地穿梭在中间。他们穿得很旧,相互推搡,朝路过的人伸出黑黑的小手。
利威尔叫住一个小孩,那孩子的白色上衣洗得有些发灰。他蹲下来对他说几句话,给了他一些零钱。那孩子就埋着头跑开了。
凯迪抬起头,看向正对面大台阶上的金色漆门扇,木门一动,隐约的笑声就从里面传来。
这是地下街东区最红的酒馆,老板背后的势力自不用说,据说货品也是直接由那个家族提供。
那个家族,康杜兰特,拥有地下街最大的酿酒生产仓库。
凯迪踏进酒馆,手风琴乐声,女人爽朗的笑声,酒杯落地声,皮鞋声,吵架声一齐涌入她的耳中。
利威尔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让她在这里等他,哪里都不要去。而后便朝吧台后面的帘子走去,消失在陌生而吵闹的声音中。
凯迪好奇地看着周围。酒馆招待很响的硬皮鞋声一直来来回回。
有女人坐在桌子上,嬉笑着拽起身下的男人衣领。有人赌博,剑拔弩张的空气围绕着那张桌子。有人醉倒在圆桌上,脸朝下趴着,酒瓶平摔在手边,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对面的角落,一群人围着一个深栗色头发的女郎,手风琴的乐符在她红色的裙摆上跳跃。她的发丝飞扬在自由的舞姿间。
酒馆里的油灯不够明亮,似乎每个人的脸都染上红色。
吉普赛之歌,反复循环的第四部分。没有忧伤,只有朝气蓬勃的旋律游丝般自由流动。他们豪迈地接受命运,依然歌唱。
这让凯迪感到快乐,不禁轻轻点着头,随风琴的乐谱哼起旋律。
过了一会儿,利威尔还没有回来。她开始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在桌子间走动。听听这个,看看那个,她觉得有趣极了。
忽然,一只张开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回过头,一个卷发的胖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丝毫不知道,几双眼睛已经盯了她好久……
利威尔同酒馆的老板寒暄几番,问到了事情的具体情况,回到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凯迪已经不在那里。
他没感到意外,或许是记忆,或许是直觉。利威尔早知道她从来不会听他的话。
他独自坐下,将自己留在阴影里。他看见她,在最明亮的地方。
凯迪做很多事的时候,都拥有自信骄傲的嘴角,比如现在,她正在,淡定地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输钱。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放在桌上。那个胖男孩赶忙扒拉到怀里,宝贝似的捧着给身边的女孩子看。
坐在凯迪对面同她对弈的,是一个红发的瘦弱男孩。
在此之前,她已经输掉了耳环,发卡,手链,胸针。她十分不解,为何会一直输,她偏要赢一局,她就是不信。
利威尔静静地看着她,她就是这样,只要是她放在心里的事,她绝对不服输。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利威尔想。赌钱这种事都看不开,一直输还非要玩,打起牌来挥金如土……啧,这绝对不是个好习惯!
利威尔对她的记忆有很多模糊的地方。他们相识的时候,子茵四岁,他也只是个刚十二岁的孩子。
他记得有一次打架,为了什么已全然没了印象。只记得他把她抱起来放在高台上。
没想到,她却把那当成最好的看台,全程拍着手咯咯地笑。看到尽兴处,还跳下来吃力地搬了一块砖,让他用这个打。
“打死他!”她说。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她稚嫩的脸上看不到残忍,她笑得就像一朵待放的小花。
他擦了下鼻血,觉得她将来长大一定是个祸水。
可现在看来,他是猜错了。
当时,年少的他对于女人只有两个分类,要钱,或要命。可她最终长成了另一种女人,让他心动。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长大的。
可以看得出来,没受过什么苦。他看着她捏着纸牌的手指,就想象到她用这双小手,拿着好吃的面包,一口一口吃下去,然后像小树一样一点点长高。像果实一样,一点点变得丰满可爱。在明亮的书桌前看书,像水晶一样,被一笔笔雕得璀璨通透。
这样就很好,她用那种跟他完全相反的方式长大,就很好。
她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他,这很正常,她那时候还太小。
利威尔没有想到,命运如此神奇,安排他们再次相见。并且这样的她,没有预兆,竟然出乎意料先对他示好。
这样的她,到底该是怎样的存在?
凯迪因是一个十分专注的女孩。这会儿,她又输了,才发觉已经输掉了全部家当,再也摸不出一片贵重的器件。
酒馆门扇的铃铛响起,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风衣的年轻男人踏进门口。
她淡淡的眼睛扫过很多张面孔,接着她的睫毛轻轻闪动一下。那是一个同她注视着心爱的柱头雕花相同的眼神,此刻,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不好意思地朝利威尔笑了一下,嫣然明媚,求救的信号。
利威尔顾不上理会她这会儿才想起他,他也有算的上失神的瞬间,比如这一刻——她就朝他那么一笑。
而后他也忽然干脆笑了一下,都已经回到了地下街,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可以。
穿风衣的男人接下利威尔的示意,朝凯迪那桌走去,他挤到前排,在红发男孩后面找了个位置站好。
利威尔站起来,也走了过去。他接近她,凯迪扬起头看他。他从她的右边从后绕到左边,接着她感到肩膀一沉。
利威尔俯下身一把搂住她,对红发的男孩开口道,“喂,我跟你赌。”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哐哐的拍桌声。
凯迪撞到利威尔怀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如果我赢了,把刚才你赢她的东西都还回去。”利威尔的语调有着毋容置疑的气场。
“要是你输了呢?”红发的男孩同样气势逼人。
利威尔推了一下桌上的酒瓶,眼神犀利,说,“那东下区的地盘就是你的了。”
他的手臂搂着她,他的侧脸印在她的眼中,从容自在,意气风发。
他好帅。
这是那一刻,凯迪脑子里剩下的唯一的念头。
这时,有几个看客认出了利威尔,兴奋地交头接耳。
那男孩不认识面前的黑发男人。地下街混混帮派的传说,在他初涉入世时已经离开。但他懂他的意思,运酒的权限,正是他要争夺的东西。
凯迪本不在意那些首饰,可既然他这么说了,当下自然不能薄他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他的心意,她十分愿意领这个情。
她指着那条紫水晶项链,微微一笑,“说实话,那条项链,我还真有点不舍的。”
利威尔的手从她的肩上摸到她的腰,左手接牌,右手环着她的腰。
那是她这辈子赌过的最刺激的一局,在众人的瞩目下,在欢呼中,在她烈火燃烧的煎熬与快乐中。
凯迪是在很多人的叫喊中,被利威尔拉着,跑出酒馆的。人们认出了他,那个曾经的最强混混。低调是不可能低调的,没人允许他低调。
凯迪靠着墙,胸膛起伏,喘着气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赢的他?”她十分在意,因为一个男人打牌打得好,简直对她有谜一样的巨大吸引力。
利威尔从身后掏出一张黑桃A。
“你耍奸滑?”凯迪叫道,接着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无赖。”
利威尔挑了下眉尖,淡定地说,“我就是无赖,怎样?”
凯迪偏开红着的脸说,“不能怎么样。”
“你以为他是怎么赢的你。”他又说。
凯迪这时才想通那男孩的牌,为何总是那样奇怪,“啊——”她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
这时,负责断后的波尔跟了上来。就是那个带礼帽穿风衣的男人。
他用双手扶了下歪掉的帽子,显然经历了一场凌乱的逃难,嘴里如释重负地念了句,“卧槽。”他抬起头,从帽檐地下露出双眼。
凯迪看见他嘴唇上贴着假胡子,这才记起,那日在特罗斯特的圣徒酒馆,那个故作成熟的接头人!
他看着利威尔,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神情里透着激动,喊了一声,“大哥。”
利威尔的表情很柔和,他没应他,只是说,“走吧,波尔。带我去现在的基地。”
他们朝东区的边缘接近。一个身影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凯迪不时地假装看风景,就能感觉到他小小的一双眼。
“就是前面那间黑色的铁门。”波尔伸出手说,凯迪看去,一个穿着单薄的红裙子的女人,倚在门框上。
“大哥,我去喊人。你待在这儿可别走啊。”波尔说着,然后就跑开了。
门边的女人看了一会,一个转身,扭着柔软的身段进门去了。
凯迪跟着利威尔,一路上边看边想,她接收到很多信息。可利威尔这次回来的目的,她还没能明白。
她问利威尔,“他喊人做什么,莫不是要把你围起来,怕你跑了。”她觉得波尔确实很怕利威尔跑了。
利威尔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喊人,没这个必要。但是他似乎不讨厌这样。
凯迪瞟了眼方才转弯处的墙壁,她让利威尔先进去,她马上就来。
利威尔早就发觉那个白衣服的小孩一直跟着他们,同意了她的提议。他希望凯迪把他打发走。
凯迪跑到转角后面,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男孩。男孩显然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瞪着眼。但是他瞪了一会,还是慢慢伸出手,举在凯迪面前。
同时,他的肚子叫了一声,咕——
凯迪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白色的上衣洗得发灰。
“刚才给你的钱呢?”凯迪问他。
“给妈妈了。妈妈病了。”那孩子吸了下鼻涕,说道。冬季的一月,他单薄的衣物不足以抵抗寒冷。
凯迪的眉眼顺了下来,牵起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凯迪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讲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带来的那个女的,她是做什么的?”
利威尔回答,“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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