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朝相比,士大夫的地位有所下降是事实,谁叫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坐的是泥腿子出身的开国皇帝?
叫秦无咎说,所谓的地位下降也只是跟前朝的空前太高想对比而言,士农工商的排名并没有变,不过是差距缩小而已。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社会经济不断发展,新的阶层开始出现,早晚士大夫会变成一个历史名词躺在故纸堆中,像李诚这种沉溺于昔日的荣光中不能自拔,天天抱着“祖上以前也阔过”放不下,无非是眼热权与利而已。
秦无咎本来觉得别的不说,李诚官声还不错,这么一看,估计这些好名声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单纯为了博个好名声,而不是真正为国为民。
李诚被堵了嘴,反驳不得,憋得脸通红。秦无咎嗤笑道:“不服憋着,我就是能对你拘押下狱,就凭我有便宜行事的权力!怎么,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权力吗?怎么,权力在你手上你觉得应该,在别人手上你就受不了了?”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秦无咎让人把他押下去,心里却琢磨着,李诚不过一个县令,不管他打着什么旗号,敢冒着灭族的风险对自己下手,这不是一个孤零零的县令能做的决断,他应该有所依仗,不然自己真死在平水,哪怕他能摘干净自己,也会被暴怒的武安帝处置掉。
以方才李诚的表现看,他可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主儿,他还惦记着与天子共治天下呢。那他这是笃定自己不会被牵连,其背后一定有人支持,或者说,有一类人、一个阶层支持。
乾卦九三爻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此阶段,秦无咎不得不朝乾夕惕,宁可小心过头,也不能有一丝儿大意。
到了晚间,秦无咎叫来统领这一百亲兵的韩百户,让他从队伍中挑选二十名擅于掩藏行迹、长途奔袭的兵士来,她另有他用。
韩百户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按照秦无咎的吩咐很快把人挑好了,秦无咎令以周虎为首的这二十人,连夜悄悄押送李诚进京,亲手把人交到镇国公手中。
接下来几天,秦无咎迅速查点了平水县的情况,平水县离着陶家洼比较远,受洪水影响有限,只是涌进来不少流民,秦无咎让人把流民聚到一起,给他们服用预防瘟疫的药,老弱妇孺暂时在城外搭建帐篷安置,依照前面的法子从县里富户筹粮,命平水县丞暂代县令之职,按规定为灾民发放粮食。
三天以后,秦无咎才得以离开平水县。出了县城不过三十里地,忽然从前面小树林里冲出黑压压一群人来,这些人穿着短褐等粗布衣衫,呼啦往路中央一站,拦住了秦无咎的去路。
“昏官!李县令这么好的官你们都抓,还有没有天理了!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快把李县令留下,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第65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2
秦无咎觉得眼前的情景有点熟悉,暴民,拦截,冲击,礼部侍郎赵彦就是这么失踪的。
放眼望去,这伙人估摸着得上千,把前面堵得严严实实,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的:“把李县令留下,多好的父母官啊,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狗官把李县令带走!”
“对,不能带走,快放了李县令!”
“不放李县令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乡亲们,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冲上去救下李县令!”
“看这些人人模狗样的,高头大马穿着光鲜,身上肯定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要不他们抓李县令干什么,肯定是李县令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凭什么狗官吃香喝辣,咱们却饿肚子,乡亲们,把他们搜刮的东西抢回来!”
“抓住狗官,救李县令,不放人就杀了那狗官!”
不少人听了那些话激动起来,摩拳擦掌朝着秦无的队伍冲过来,
秦无咎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冷眼瞧着,听着那些挑动人心的呼喊,不着痕迹冲韩百户示意,韩百户微微点头,朝手下人做了几个手势,就有几个亲兵趁乱向那几个喊话的方向摸过去。
反派死于话多,秦无咎心想这真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她上辈子跟着沈渊上阵杀敌,早就练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几年桓霆在苦练功夫找回自己的全盛状态的同时,也没落下秦无咎,虽然她也就跟着学个十之二三,但这五感较之普通人也灵敏许多,而韩百户等人更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听音辨色那都是最基础的本事,这些躲在人群里煽动情绪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抓了个正着。
抓这些人的过程中,亲兵们还发现混在人群的可疑人物,那些人虽然跟所有人一样穿着破烂的短褐,但他们一个个筋骨隆壮,皮肤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粗糙黑黄,并时不时眼露精光,一看就是练家子。
韩百户只会秦无咎一声,命人把可疑人物都拿下。秦无咎则高声说道:“诸位乡亲,我乃秦国公主,奉皇命捉拿反贼,尔等不说为国分忧,却为反贼做掩护,是何道理?莫不是也要造反不成!”
这伙人之所以被人鼓动,一则他们确实认为李诚这个县官还不错,二来有好处可拿,反正法不责众,这些时日好几个地方都有小股灾民暴动抢劫富户,不也没事么?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干?
可现在一听,眼前不是他们听来的随便什么官,这是公主!戏文里才能见到公主娘娘!公主说造反?娘咧,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平民百姓对皇权的天然畏惧,让他们呼啦往后退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些可疑人物闪在了前面,大约有一百多人的样子。
已经暴露了,那些人一不做二不休,喊着“拿下秦国公主”就往秦无咎这边冲,可惜他们对上的是中军都督府最精锐的队伍,没坚持多久,便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成了俘虏,只有少数几个见势不妙,一开始就脚底抹油溜了。
那些被鼓动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秦无咎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如果是无处可去的灾民,可以去往高州府城,那里正在招募青壮加固河堤,灾民可以以工代赈,领取粮食等酬劳。
回到高州府,听说了秦无咎此行的跌宕,桓霆一阵阵后怕,他紧紧握着秦无咎的手,星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你在我眼前,就是走我们也要一起走。”
秦无咎的手指抚上他如玉的面庞,“傻瓜,我走肯定带上你,留下你自己过快活日子,想得美。”
桓霆微微侧头,秦无咎的手指落到他嘴角边,桓霆张嘴咬住她的指腹,轻轻磨了磨牙,又用舌尖安抚一般掠过指尖,酥麻的感觉让秦无咎脸颊飞红,想抽回手没抽动,反而被桓霆握着贴上他的面颊,只听他喟叹道:“你在,真好。”
两人都想让这百忙中的片刻温存能再长一点,然而等待他们的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桓霆这些天也忙的不得了,河堤必须重新加固,特别是陶家洼,几乎要重修,他一边带人勘察河堤,一边还要派出人手,各处集合灾民,用以工代赈的法子,让灾民因修河堤的工时来换取足够的食物。
此事还算顺利,但才开始运转,到处需要人盯着,桓霆能在府城内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间需要在河堤上奔波。
秦无咎离开这些天,回来后要去疫病患者集中的隔离区,疫情的变化必须时刻掌握。同时,她从无力去修筑河堤的老幼妇孺中选了一部分身体相对好一些的人来,简单培训后到隔离区照看病患,同样给付粮食等报酬。
好在秦无咎的来得及时,病患隔离的早,她上一世为了弥补原身对其父丧生瘟疫之中的遗憾,对瘟疫研究的极深,虽然辨证施治很辛苦,但开出来的药方效果都很好。经过二十多天的忙碌,瘟疫没有大范围传播就被控住住了。
桓霆那边也是好消息,经过换人不停工的昼夜抢修,高州境内的河堤都重新加固了一遍,陶家洼更是把水泥都换了一遍。
而且在锲而不舍的寻找下,赵彦也有了下落。上次从平水县抓住的那些制造民乱假象的贼人,也是赵彦失踪的罪魁祸首,拿到他们的口供,找寻赵彦的范围就缩小到方圆几十里大的地方,终于在一个被大水冲毁的村子里找到了受伤的赵彦主仆二人。
因为缺医少药,赵彦伤口恢复的不好,但好在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将养便是。
正当两人松了口气,打算休息两天就回京复命,却没想到老天爷不给面子,转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两人不放心刚刚修好的堤坝,特别是决口的陶家洼,不等雨停就带人匆匆赶了过去,高州府经历史义也带上衙差跟随。
桓霆和秦无咎携手站在河堤上,观察着咆哮而过的浑浊河水,虽然水势凶猛,但并没有对堤坝造成太大影响,两人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沿着河岸观察水势的他们却没有注意到,紧跟身后的史义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他突然猛地向秦无咎二人撞过来,“给我下去吧!”
第66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3
直到史义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入黄河,被滔天浊浪吞没,他也没弄明白,明明一个是娇娇弱弱的女娘,一个是风吹就倒的病秧子,在他全力一击之下,非但没有被他撞下河去,他只觉眼前一花,直直的飞了起来掉下黄河的反而成了他。
桓霆一手揽着秦无咎,一手用衣袖嫌恶的掸了掸被义蹭到的衣角,几息之间就恢复了清雅温润的文弱的贵公子模样,看不出半点刚刚把人飞踹入河中的狠戾。
他这变脸的本事,看得一众冲过来的亲兵目瞪口呆,韩百户嘴角直抽,这就是人们口中走路都喘的病秧子!这就是国公爷话里话外走路怕磕着,躺着怕硌着的身娇体柔小公子!神特么走路都喘,神特么身娇体柔!方才那煞神附体的人是谁!那瞬间爆出的煞气,让他们这些刀头饮血的人都瘆得慌。
不过韩百户最多的还是庆幸,幸亏小公子是个表里不一的,不然刚刚要是有个闪失,哭都没地方哭去。
贼子可恨!
唯有红柳比较淡定,跟随秦无咎久了,她对这两个人认知那就是大魔王,惹不得。
秦无咎命人把那写衙役看住了,他们是否是跟史义一伙儿的,现在不是掰扯的时候。这一会儿的工夫,秦无咎已经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主意,与桓霆低语几句,她便命韩百户把河堤上的所有人都约束在此处,哪儿都不许去。
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匆匆写下几行字,命红柳乔装改扮,拿上她的令牌,急速赶往京城,把这封信亲手呈上武安帝。
亲兵走了半日之后,秦无咎让人传出秦国公主掉进黄河失踪的消息,伴随着公主失踪的消息传到高州府城,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中军都督府的官兵已经把每个角落都监控的密不透风。
等雨过天晴,秦无咎用三天的时间巡视完黄河,排除险情回来,高州府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秦无咎卸职的知府蒋鹏,得知秦无咎失踪的消息后,迫不及待的联络京中的上峰,并纠集隐藏在高州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们,似史义之流,大排筵宴庆祝压在头上的大山被搬掉了,任你是天潢贵胄,只有他蒋鹏才是高州的土皇帝。
酒席还没吃过瘾,就被秦无咎连锅端了。这次整整齐齐,凡是与蒋鹏沾边的,都趁此机会来捞好处,可不就全部被秦无咎连人带证据一起打了包。
高州官场大换血,衙门里竟没剩下几个干净的官员。没奈何,在朝廷分派信任官员过来之前,只能暂时去承宣布政使司借用,甚至把当地的举人都找来暂时顶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灾后重建等政务等不得。
好在还有个户部侍郎在高州,赵彦伤害没好利索,但勉强能视事,灾后民生的事他来正合适。
因此秦无咎离开高州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赵彦,而是给他留下一部分官兵,让赵彦暂代知府之职,等新知府来了再回京。
回程没了粮食药材等辎重的拖累,轻装上阵马行的极快。离京城三十里,秦无咎方摆开公主仪仗,却仍与大家一样骑马前行。
秦无咎六月份离开时,京城处处草木繁茂,如今已是梧叶飘黄,中秋节都过去几天了。
但此时的京城却连一丝儿节日的气息都没有,昔日繁华的街市反而比平时还寥落几分,路上的人都步履匆匆,好似一刻也不想在外多做停留。
朝堂上刚刚经过一番大清洗,谁都没想到,这次黄河决口,竟然牵扯出一大批人来。好几拨势力参与其中,一环套着一环,招招致命,难为秦国公主竟能逃出生天,反手就把那般庞然大物给灭了。
谁能想到,黄河决口竟然是人为的,那高州知府先是贪墨了修河堤疏通河道的官银,后又在陶家洼动手脚让堤坝决口,水淹四个县,淹死、病死人口数万。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打击秦国公主,只因公主这几年声望渐高,恰逢公主献上治水策略,重点治理黄河,高州知府便从此处下手,让经过治理的黄河决堤,必然引起民怨和朝廷的不信任,足以毁了公主的治水之功。
治水出了事,以公主做事之严谨,很大概率会前往高州查看,到了高州地界,还不是龙游浅水,由他蒋鹏说了算?
高州知府为何这么做?
他自己贪婪贪墨银子是个原因,更重要的则是奉命行事,他背后是有主子的!
他主子就是差点当上皇太子的临淄郡王。为什么说差点呢?因为自从临淄郡王借婚事算计秦国公主之事被揭破后,就在武安帝那逐渐失了宠。随着公主越来越耀眼,站在公主对立面的临淄郡王就越来越暗淡,这两年基本上都被边缘化了,就连当初远不如他得势的清河郡王现在都压他一头。
临淄郡王自然是不甘心的,他于朝中经营多年,再有亲父母楚王府和平陵伯府相助,很顺利的做下了这个局。
一开始武安帝不同意公主去赈灾,拍了礼部侍郎赵彦,临淄郡王便让蒋鹏煽动民乱,欲置其于死地,虽然赵彦逃脱,但还是引出了秦国公主。
至此临淄郡王姜绍的计划都算得上顺利,哪知道蒋鹏在高州设下的死局一个都没困住秦国公主。故技重施煽动民乱失败了,着人让公主葬身鱼腹的计划不但失败了,还让公主抓住机会将计就计,把他们连根拔起。
根据蒋鹏供述,他其实还安排了人打算让秦国公主染上瘟疫,只是公主医术高明到他们一点动手的余地都没有,只得作罢。
更让一众大臣震惊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临淄郡王兢兢业业的搞事情,中书右丞相钱怀却暗搓搓的借机生事,让他的门生,平水县令李诚动手,欲借黄河滩坑杀公主。
只可惜他同样时运不济,被公主识破诡计,那番要与天子共治天下的理论惹得武安帝勃然大怒,大骂钱怀表面上支持临淄郡王,实际上他支持的只是能让他实现共治天下理想的皇帝。
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丞相,钱怀要的是这个,换个皇子认同他的这一套说法,钱怀照样支持他上位,说白了,他并不是非临淄郡王不可,只是要听话的皇帝,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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