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衡说这话的时候,手臂往里收了收,沈如娇整个人全然紧贴在了他的怀里。
与平日里沈如娇睡着之后,贪图温暖之意,无意识地拱到穆衡怀里不同,此刻她清醒着,如此近距离地与男子相贴在一起,顿时睡意四处奔散,只有心跳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沈如娇悄悄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紧张。
阿九愿意与自己亲近,本该是好事,但沈如娇今夜好像有了食草动物独有的警觉。
她从穆衡的身上嗅到了一丝野兽的气息,令她有一丝想躲。
可身体才刚挪动了半分,后腰上穆衡的手臂一收,沈如娇的脸便直接贴在了穆衡的胸口上。
“夫,夫君……”
沈如娇刚一开口,发现嘴唇贴在阿九的身上,像是在亲吻他一般。
沈如娇脑内轰然炸开,整个人僵住,心跳无比之快。
穆衡也好不到哪儿去。
寝衣是沈如娇亲选的料子,柔软轻薄,即便是隔着一层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如娇的唇柔软饱满。
她微微呼出的热气透过寝衣直接扑在穆衡的心口。
原本是想要让沈如娇习惯跟自己亲近,搂着她入睡,没想到受折磨的还是他自己。
他抬手揉了揉沈如娇的后脑勺,略带嘶哑地轻声道:“睡觉。”
“唔……”沈如娇用鼻音回应了一声,贴在穆衡的胸膛之上,即便不用细听,穆衡的心跳声也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咚咚咚咚……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沈如娇的心上。
看来,不只是她一个人因为这份突然的亲近而紧张,阿九他也很紧张啊。
第37章 酸味
三更敲过, 听雨阁众人总算是忙完了一切,重新躺回床上继续未完的梦境。
而福寿堂里,沈老夫人还未安歇。
沈老夫人强打着精神等着, 总算把胡嬷嬷等了回来。
一见到胡嬷嬷,沈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绵,可是成功了?”
胡嬷嬷正要动作, 看了眼左右。
沈老夫人立即反应过来,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些好, 便让侍奉左右的婢女们都先退下。
等婢女们退出屋内,胡嬷嬷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
打开来, 里面装着的正是明月从沈如娇库房里偷出来的那串佛珠。
冰翡翠的佛珠沈老夫人只见过一次, 但也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沈老夫人将佛珠从盒子里面取出, 放在手上,让胡嬷嬷将纱灯拿近一些, 好瞧个清楚。
冰翡翠制成的佛珠通体水色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且不说它被高僧开过光, 但就这一百零八粒佛珠,都能抵得上京中一套五进院子了。
沈老夫人瞧着是与记忆里的样子大致相符,摸上去这翡翠的质感也犹如冰块一样, 传来丝丝凉意。
她满意地一笑道:“不错,应当就是那串高僧开光过的佛珠了。那位慧圆大师圆寂的时候可是烧出了舍利子的。有了这串佛珠作为见面礼,想必英国公夫人一定会对梦儿更加满意。”
说着沈老夫人又神色凝重地问胡嬷嬷道:“不是烧的西边的望月楼吗?我怎么听说听雨阁也跟着烧起来了?”
原本今夜沈老夫人和胡嬷嬷的谋划是等望月楼的火势大起来之后, 沈如娇夜半惊醒来不及细想,定会先到别处躲避。届时明月那丫头就能够趁乱用偷配的钥匙进到沈如娇的库房之中,将佛珠给拿出来。
除了带走佛珠,胡嬷嬷原本还嘱咐了让明月好好在库房之中多翻一翻, 最好能将马场和赌坊的地契一并翻出来带走。
若是没找到也不打紧,不拘什么地契房契,先带出来再说,能从沈如娇那头捞一笔算一笔。
她们至今也不知道,螳螂捕蝉,沈如娇这黄雀在后。
“这事儿也确实奇怪得紧。”胡嬷嬷想到当时的情形心里头也有点儿怪异的感觉。
“当时老奴带人去望月楼布置的时候,特地避开了靠近听雨阁的那一面。也不知是因为今晚的风向,还是近来确实天气干燥,让火星子崩到了听雨阁也说不定。
“明月那丫头胆子小,见火势烧到了库房门口便吓得慌了神儿,只偷了佛珠便出便跑了出来。”
沈老夫人无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本来是难得的机会,等到明日沈如娇那小蹄子缓过神来,定会叫人去查起火的原因。沈如娇精得像个猴儿似的,肯定能发现望月楼的火是人为的。哪怕她没有证据,往后也定会加倍防范,到时候咱们想再得手可就更难了。”
胡嬷嬷也跟着叹了一声,而后又道:“不管怎么说最紧要的佛珠还是拿到了,等四姑娘的婚事定下之后,老太太便无后顾之忧了。”
沈老夫人冷冷一笑:“不错,到那时候,也是该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
第二日一早,因为昨晚的火势折腾,沈如娇醒来的比平日要晚一些。
昨夜她怎么睡着的已然记不清了,但跟穆衡分居两处以来,昨夜她是睡得最舒服的一晚。
沈如娇刚想打个哈欠伸懒腰,就发现自己的手缠在穆衡的脖子上,而腿直接架在了她的腰上。
她心里一跳,从前她也不觉得自己睡觉的姿势不好,怎么一睁眼就如此豪迈?
而且这个姿势也太过羞耻,她想要将腿和手抽回来,又怕惊醒了穆衡。
沈如娇小心翼翼地将腿慢慢往下挪,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响起穆衡的声音:“夫人醒了?”
穆衡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还带着几分戏谑,一听便知道他早就醒了。
沈如娇被他一嗓子吓得一哆嗦,随即想到自己方才小心翼翼的动作恐怕悉数落入阿九的眼中,不知瞧她的笑话瞧了多久。
瞬时间沈如娇恼羞成怒,直接将手抽回来,裹紧了小被子,气鼓鼓地踹了穆衡一脚:“你既醒了,做什么还要装睡!”
姑娘家的气力小,沈如娇那一脚踹在穆衡的身上也没多疼,他轻笑一声:“我也不过刚醒,见夫人睡得香甜,不忍打扰。”
穆衡不笑的时候气质清贵,宛若神只不敢造次。可笑起来又山温水暖,叫人心生波澜。
沈如娇看到穆衡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不由地脸上一红,心跳又像昨夜一般猛烈地跳动起来。
被穆衡看得有些受不了,沈如娇推开他起身下床,叫婢女们进来伺候梳洗,然后摆早膳。
前几日因为跟穆衡冷战,沈如娇一连几日的食不下咽,如今跟穆衡和好之后,沈如娇今早的胃口格外好。
用了四个小笼灌汤包,一整碗的甜酪,还有一份荷叶糯米蒸鸡。
穆衡怕她撑着,在沈如娇把筷子伸向松子百合酥的时候拦了下来,道:“夫人今早已用了比平日多三分之一的食物,而且糯米不易克化,若是再用只怕要闹肚子了。”
说着他让云锦去把山楂丸拿来,让沈如娇用两颗,免得不好消化,回头积食。
沈如娇虽然还有些嘴馋,但莫名地并没有因为穆衡管束自己而不悦,反倒有几分欢喜之情。
等云锦拿来山楂丸后,乖乖地吃了山楂丸。
早饭之后,穆衡终于有工夫细问沈如娇,昨晚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如娇想到自己之前为了稳妥找人调查过阿九的身世和过往,但似乎并没有跟他讲过沈家的一些事情。
她既然与阿九结为夫妻,往后便是一家人,自然是事无不可对他言。而且让阿九知道沈家的情况,对于阿九而言往后做事也更容易判断得失。
“夫君那日与我去福寿堂,想必你也看得出来,祖母并不喜欢我们长房的人,更加偏疼二叔他们。”
穆衡想到那日在福寿堂,确实长了几分在山野间长不到的见识,轻轻点头道:“的确如此。”
想到祖母的偏心眼,沈如娇不由地冷笑一声,把那日去福寿堂的过程与穆衡说了一遍。
“那串冰翡翠的佛珠,是当年母亲特地上山为我求来的。因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带有一劫,命犯火刑,所以母亲特地叫人寻儿这串冰翡翠所制的佛珠,上山置于大雄宝殿佛像前,听慧园大事诵经整整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珍贵之物,祖母倒真敢开口,也不怕满天神佛降下惩戒。”
穆衡心下顿时了然,知道了小妻子的目的,便道:“所以,夫人便将计就计,放了一串假的佛珠,偷梁换柱?”
沈如娇狡黠地一笑,捏了捏穆衡的脸颊:“阿九聪明,不亏是我选的夫君。”
穆衡被她捏得一怔,无奈地笑了笑。
沈如娇接着道:“我想着以祖母和沈如梦的心性,哪儿可能就此罢休?
“别的不说,自从我搅黄了她为沈如梦相看的几户人家之后,好不容易凑上来的一个英国公府,于沈如梦而言,算得上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机会她们岂会善罢甘休?从我这儿要不来佛珠,必然会走一些旁门左道。若说防备,听雨阁虽称不上铜墙铁壁,但上上下下都是我精心挑选之人,即便有一二被策反威胁的下人,可云锦云雀两个一向机警,而且我手底下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祖母想让人将佛珠偷出来绝非易事。
“但我若不让她们得逞,必然会再一再二,我便想着干脆来个顺水推舟,最好能永绝后患。”
沈如娇将自己全盘的计划都给穆衡说了一遍,目光中露出几分期待道:“等过几日,福寿堂那边宴请英国宫夫人的时候,便是咱们看热闹的时候。”
说完,沈如娇觉得自己方才似乎说得太过雀跃,显得好像不太良善,与世人看重的温良恭俭和贤良淑德背道而驰,不免有几分紧张地看向穆衡:
“阿九会觉得我做的太过分吗?世人眼中,无论祖母做的再不对,也依然是长辈,我们这等做晚辈的人,理应孝顺。而非像我这样处处与之顶撞,甚至还设下陷阱想要给对方难堪。”
“当然不会,我只觉得夫人聪慧。”
沈如娇满意地笑笑:“阿九不嫌弃我是恶人就好。”说着她又轻叹一声:“明明我父亲创下不世之功,才有了沈家如今的荣耀。可我祖母不但不体恤心疼我父亲,反而常常因我父亲不肯答应亲戚过分无礼的要求责怪他。
“更不必说,因父亲小的时候有些顽劣,与祖父和祖母之间的关系也有些紧张,后来因为父亲去边关参军,一走便是十几年,连祖父去世都未能赶得及回去,跟祖母之间的关系变得就更疏远了。
“二叔常年伴在祖母身,祖母偏疼他一些也属常理之事,只是祖母对待父亲十次有九次都是冷着一张脸,活像是仇人一样。”
穆衡见她伤怀,出言宽慰道:“这世间,父母偏心之事数不胜数。远的不说,当今圣上不也是更加偏爱年幼的明王,而将长子远送出去,代君修行吗?”
沈如娇点点头,突然“哎”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穆衡道:“说起来你倒是跟当今储君的经历有相同之处,都是家中父亲续娶之后,将原配的儿子远远打发了出去。”
穆衡原本只是想宽慰沈如娇一二,没想到沈如娇会突然说到自己身上,梗了一梗,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确实。”
沈如娇见自己勾起了穆衡的伤心事,赶紧把话题转开,“不过阿九你可比太子殿下要幸运多了。”
穆衡觉得新鲜,微微挑眉:“这幸运二字要从何说起?”
沈如娇支着下巴道:“太子殿下如今被圣上一道圣旨找回京城,可他养在西北这么多年,无根无基,与盘踞京师多年的明王比起来实在是脆弱得很。
“我虽不知朝堂全貌,但如今想要易储之声已经大到连民间都能听闻一二,百姓们茶余饭后也能念叨几句,可见当今太子的储君之位有多牢固。
“就算太子殿下现在回来,也未必能扭转局势,更多的是难以预知的艰难险阻等着他。”
沈如娇说到这儿,像是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殿下惋惜一般,叹了口气,又笑盈盈地同穆衡道:“但阿九你就不一样了,你跟太子殿下的前半生虽然有些相似,但你入赘了我沈家,做我沈如娇的丈夫,往后的日子衣食无忧自不必说,而且有我在,自然不会叫人欺负你折辱你。
“比起要面对刀光剑影暗潮汹涌的东宫之主,你自然是要幸运许多,不是吗?”
穆衡看着沈如娇毫不设防的表情,失笑道:“的确如此。”
略略一沉吟,穆衡又问道:“若是夫人有机会将阿九与当今太子交换,不知夫人可愿意?”
沈如娇连想都没想,便直接摇头:“自然不愿。”
穆衡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好奇沈如娇拒绝的原因:“为何?”
沈如娇觉得阿九虽然聪明,但毕竟常年居住道观,与方外之人相处,有几分不知世事的可爱。
她笑道:“你当太子妃岂是那般好当的?别说太子殿下长得子丑寅卯我都不知,单论他一个储君,院内除了太子妃之外,少不了奉仪、昭训、良娣等侍妾。
“女人堆里头无风也会起浪,何况东宫之中处处都是争宠夺利的女子,太子妃每日光是应付这些都能平添两条皱纹出来。
“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是我今日也纳上四五个漂亮的小郎君回来,日日与他们寻欢作乐,每逢初一十五才来宠幸你一回,是个什么滋味?
“而且万一太子殿下貌丑无比,你便是连初一十五都不想他到你的房里来。所以啊,我快快乐乐地当我的沈家大小姐,独宠你一人,难道不快活吗?”
穆衡:“……快活。”
他原以为沈如娇会嫌弃他这个太子太过无权无势,或是因为安庆长公主而对太子有所抗拒,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所以,他多亏是生得还算端正。
否则,这小姑娘大约都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
这么一想,穆衡想到那日赏菊宴上,多少姑娘小姐对着顾相家的儿子顾副使频送秋波。
似乎这位顾副使是京中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穆衡状似无意地同沈如娇道:“那日赏菊宴上,我见顾副使儒雅俊朗,谈吐不凡,很是得小姐们喜欢。”
沈如娇方才吃得有点儿多,即便是吃了山楂丸也还是有几分撑,捧着一杯消食茶慢慢啜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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