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条,便是送到云州。嬷嬷从云州出来,想必应该知道,云州盛产瘦马跟清倌儿。嬷嬷的小孙子我瞧着模样还算周正,虽然当不了红牌卖个好价钱,可伺候个万千人,混口饭吃还是使得的。”
胡嬷嬷一下子握紧了椅子的把手。
沈如娇接着道:“不过,那样的话嬷嬷这辈子可就再也见不着小孙子了。从此天各一方,岂不是牵肠挂肚?当真是人间惨事。
“第二条么,倒是离嬷嬷更近一些。近日太子回京,身边没多少可用之人,不如就将嬷嬷的小孙子净了身,送到东宫去,日后你们祖孙总有能见着面的时候。”
“嬷嬷,既然你不愿开口,那可要想好了,给小孙子选哪一条路?”
胡嬷嬷怒目而视恨不能生吞了沈如娇,最后颓然地落回了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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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煜中午吃了药睡下,一觉醒来,就听说妹妹让人围了二房和福寿堂,而且连沈府所有的门都严防死守,不准任何人出入。
他原以为,妹妹不过就是整治整治沈如梦。
直到听底下的人说,沈如娇还把胡嬷嬷给带走了,而且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了,没见着把人给放出来,沈明煜才紧张起来。
赶紧往听雨阁来。
他刚一进到听雨阁里,就看到院子里摆着的行刑架。
上面还沾了血,此刻已经风干,成了暗红透黑的颜色。
“娇娇?!”沈明煜四下看了一眼,没见到胡嬷嬷,也没见到方才围在院子里行刑的护院们。
此刻的院子里只有沈如娇一人,连云锦云雀都不在,她正托着腮,不知想什么。
眼尾泛着红,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
“哥哥怎么来了?”
沈如娇一看到沈明煜,就想到这些年里哥哥的病总是反复不见好,都是因为被二房的人用萤石所害!
她看着哥哥苍白的脸色,心里头忍不住生疼。
见沈如娇眼眶微红,沈明煜原本焦急带着点儿急躁的情绪瞬间被化解,忙软言道:“我听说你把胡嬷嬷给抓了?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商量?”
沈如娇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心疼又埋怨地看着沈明煜道:“哥哥,你不也瞒着我中毒的事情?”
沈明煜一怔,道:“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沈明煜又微微拧眉,道:“不过眼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今天叫人把府中上下都封了,是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
沈如娇冷笑着看向二房和福寿堂的方向。
“自然是杀人偿命。”
第72章 真相
沈如娇让人围了沈家上下的事情, 传到东宫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穆衡听说沈如娇拿着胡嬷嬷的孙子威胁说要送来东宫给他当内侍的时候,笑了一声。
“她倒是会,拿孤当幌子去吓唬人。”
明明还在生他的气, 却还能捏着鼻子借他的势。
穆衡都能想得到,要是她拿着这事儿去问沈如娇,八成她会扬着下巴, 同他道:“民女自然是诚心诚意想给殿下送人伺候,怎能说是借殿下的势欺人?既然殿下不领情,那便算了。”
想到沈如娇的样子, 已经有几日没见到沈如娇的穆衡,嘴角不由地勾起。
来汇报的属下看到太子居然露出了笑容, 十分惊诧。
他跟了殿下这么多年, 殿下常年喜怒不形于色, 还是头一回见到殿下这样笑。
想到此前殿下为了救沈家大小姐,不惜以身犯险, 便知这位沈小姐在殿下心中所占的分量了。
“冯家这几日有什么动作?”
听到太子问话,暗卫忙收敛心神, 回道:“陛下下令彻查周之峁,冯笏清称病躲了几日,一直在销毁当年他从中运作的证据。而且这几日跟仁明殿频频通传信件, 看来冯老贼也觉出不好,正想法子跟那姓周的撇清关系。”
“你可有叫人把证据留好了?”
“属下已经让人将证据呈在御史陶悟的案头。”
穆衡满意地点点头。
陶悟乃是刚直不阿之人,甚至有些过分的轴。
若是他知道吏部尚书竟然敢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 胆大妄为到买卖官职,暗中操控官员的任命,定会当朝弹劾冯笏清。
“行了,下去吧。”
穆衡继续翻看手里的几分关于明王近来在各州屯兵一事的密报。
暗卫应声退下, 刚要关门,穆衡又想起一事,吩咐道:“多派几个人去沈家守着,别让任何人走漏了风声,盯着明王府,有任何动静都立刻回来传信。”
“是,属下明白。”
**
此刻的沈府内部已是阴云密布。
下人们知道府上是要出大事了,还是要变天的那种大事,但都不敢言语。
尤其是福寿堂和二房的院子,起初还有人吵嚷着要出去。
二夫人姚氏身边的婢女樱桃更是带了几个下人,跟围住院子的护院冲撞起来。
护院出言警告说大小姐有命令,但凡有人硬闯,就地打死。
樱桃偏不信邪,嚷嚷着:“你动姑奶奶一下试试!”说完,撸着袖子便扑上去挠了护院的脸一下。
结果被脸上添了三条血道子的护院拎着脖子给当场拧断,连声惨叫都没有,直接毙命。
看到出了人命,众人这才意识到,大小姐是来真的,不是开玩笑。
二夫人因为看到这等凶残之状,被吓得晕了过去。
沈崇武则黑着脸,指着听雨阁的方向骂了半个时辰,可看到那群孔武有力的护院,除了生着闷气躲回了屋里,他也没有半点儿章法。
沈崇武的两个儿子吓得没了人形,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地发抖。
待在福寿堂的沈如梦,来回张望院门的方向。
距离胡嬷嬷被带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人不但没回来,如今连点儿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沈如梦来回踱步,一刻也停不下来。
仿佛只要她一停下来,紧张的情绪就会瞬间将她笼罩。
心尖上都在着火,却浑身冰凉。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最后她实在是等不住,想了想,还是去了祖母的屋子里。
沈老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们都怕说了之后,会加重老夫人的病情。
倒是沈老夫人问过几回胡嬷嬷,都被婢女们用借口搪塞了。
沈如梦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沈老夫人只一眼就觉出了不对。
“梦儿,府上可是出了事?”
沈老夫人自从中风之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眶深陷,如今虽然能坐起来,能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带着极重的气音,口齿也不甚清楚。
“祖母,大姐姐把咱们的院门给围了,还把胡嬷嬷给抓走了。梦儿不知她想做什么,梦儿怕极了!”
沈如梦进来之后便趴在沈老夫人的床前。
在她的认知里,祖母便是一家之主,沈如娇再如何放肆荒唐,也不可能会对祖母动手。
只要祖母护着她,她就能平安无事。
谁成想,她眼泪还挂在眼眶上,沈老夫人的脸色却变得极为恐怖,一口气险些没能上来。
“你说什么?她抓走了胡嬷嬷?!”
沈如梦不知为何祖母的表情看起来如此慌乱,整个人有些懵,眼泪挂在眼眶上,点头:“是……啊。胡嬷嬷被云雀带人给架着出了福寿堂,估计是被带去听雨阁了。”
坏了!
莫不是沈如娇知道什么了吧?!
沈老夫人的第一反应跟胡嬷嬷一模一样。
她心里头对这个孙女是有些怕的,尤其沈如娇直勾勾地用她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跟死去的大儿媳妇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老夫人甚至怀疑过,沈如娇在老大两口子死后性情大变,该不会是老大媳妇回来找她报仇了吧?
她让胡嬷嬷暗中做过几场驱鬼的法事,也没见什么作用。
于是只能每日带着护国寺求来的护身符,以免恶鬼缠身。
都已经过去三年多了,还以为这事已经彻底被掩了过去。
前段日子魏国夫人过来的时候还说,让她别这么仁慈。
早早除掉长房一双儿女,有她跟明王说项,不但沈崇武能早一日继承国公府的爵位,沈如梦也能有一门体面又富贵的婚事。
可今日……
沈老夫人让婢女扶她起来,沈如梦也忙搭了把手。
两人架着她到内室里,沈老夫人哆哆嗦嗦地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枚白色玉牌。
“快,快拿着这个玉牌,去找魏国夫人来!”
这是沈老夫人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求得魏国夫人出面,沈如娇定然不敢对她和二房的人怎么样!
却不想,沈如梦拿了玉牌后没动。
沈老夫人激动地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沈如娇她把院子都围了,我,我压根出不去啊!”
原以为祖母能护着自己,可眼下看来,祖母比她还害怕的样子。
沈如梦彻底慌了神。
“你堂堂国公府四小姐,谁敢拦你?!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把人请过来,否则……”
“否则什么?祖母这又是要将谁请过来呀?”
沈老夫人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沈如娇给打断了。
见沈如娇出现,沈如梦被吓得一哆嗦,大约是怕到了极致,反倒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勇气来,怒气冲冲地冲着沈如娇嚷道:
“沈如娇!你是不是疯了,祖母的院子你也敢围!你简直是忤逆不孝!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沈如娇看都没看她,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跟身后的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道:“先请咱们四小姐出去。”
沈如梦哪儿肯乖乖出去,吵嚷个不停,被云雀一个布团堵到了嘴巴里,布团还是胡嬷嬷用过的。
婢女和沈如梦都被护院给请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了沈老夫人和沈如娇两个人。
方才,沈如娇撬开了胡嬷嬷的嘴巴。
终于得知了当年父母殒命七莲山的真相。
此事还得从沈崇文离家从军那会儿说起。
当年沈崇文因与父母的不睦,大吵了一架之后离家从军。
给沈老爷子气得不轻,直接病倒了。
那时候沈老夫人就觉得大儿子不孝顺,脾气性子都不随自己,也不像丈夫。
加上小儿子沈崇武又是个嘴甜会来事的,沈老夫人也就权当大儿子死在了外面。
没想到,大儿子出去了几年,回来之后竟然因为军功得了爵位。
不过沈老爷子当年一病伤了元气,后来惦念儿子让人找了几回都没找到,便生了心病。
不到五十人就走了。
若不是这沈老爷子走得早,沈崇文这个大儿子得了军功,又光耀了门楣,该是件天大的喜事。当焚香祭祖,告慰亡夫和沈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可沈老太太总觉得自己丈夫的死都是被沈崇文忤逆给气死的。
因此听说沈崇文不但活着,还立了军功回来时,心里头不但没有高兴,还生出了几分怨怼。
尤其是看到沈崇文风风光光地骑着马,身后还有好些个侍从仆役,威威风风的样子,更是不满。
她的小儿子成日里承欢膝下,懂事又孝顺,偏就老天不开眼,家里头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远没有老爷子在的时候过的富裕。
这段日子小儿子为了货款的事情,愁得人都瘦了一圈!
而大儿子这个不孝的逆子,反倒是过得顺风顺水,大有平步青云之势。
当真是没有天理!
沈老夫人心里有怨,对沈崇文就没什么好脸色。
而沈崇文在外征战的这几年,经历了不少生死,对于爹娘也少了从前的不理解和埋怨。此次回来也是希望能将父母接到京中享福,他也能好好尽尽孝心。
却不想,回来之后,只看到父亲的牌位。
加上沈老夫人字字句句说沈老爷子就是被沈崇文离家出走给气死的,沈崇武也没少添油加醋地往沈崇文的头上扣屎盆子。
沈崇文心中愧疚更甚。
在祠堂里头生生跪了一夜。
连带着沈老夫人那些个无理的要求都同意了下来,带着相干的、不相干的一堆亲戚回了京城。
可即便如此,沈老夫人对沈崇文仍是不满。
还是她的妯娌魏江氏劝她。
“老大能活着回来,准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他对你们不孝,让老大回来赎罪的。他今天挣下的这些个家业,还不都是补偿给你的?”
魏江氏这话,让沈老夫人的心思顿时活了。
没错,老大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郎君,怎地到了战场之上能处处化险为夷,还屡建军功。
定是老天怜她丧夫之痛,这才给了长子富贵,让她享福。
因此,沈老夫人打心眼儿里便觉得,长子的荣耀是老天赏给沈家的,不是给他沈崇文的。
沈老夫人盘算着,让沈崇文娶她娘家的一个姑娘,好好管束管束,免得再生反骨。
却不想,儿子竟然早已娶妻生子!
无论是儿媳妇还是长子生的儿子,沈老夫人都不满意。
自从到了京城,沈国公府就再也没有安生过。
沈老夫人觉得儿子欠了自己的,就该偿还赔罪。
而沈崇文心中对母亲有愧,已是尽量满足她日渐无理的要求,但沈老夫人要他给家里那些个亲戚都按排吃上皇粮,他着实不能从命。
母子间的矛盾便再一次次争执中更加恶化。
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之外,沈崇文甚少去福寿堂。
便是去了,沈老太太也不给他什么好脸。
直到三年前,沈崇文打算请旨立世子,沈老夫人不同意,觉得沈明煜体弱多病,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也不见得好,难保哪日就没了。
于是,跟跟沈崇文提出,要让沈崇武的幼子过继道沈崇文的膝下,要立世子,就立老二的儿子。
沈崇文自是不能同意,母子二人争吵一番,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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