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在母后目前被明王的人发现过一回,上次夜潜明王别院又惊动过明王一回。
加上这一次阻止了他手下的人杀冯笏清,明王这等小心又谨慎的人不可能猜不到,自己早已被人盯上。
而他这个东宫太子,便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沈明煜也深以为然:“不错,以明王的多疑,必然会再三试探殿下。”
“不。”穆衡摇了摇头:“眼下他没有那么多工夫来试探我了,以他的性子,最可能的便是直接除了我。只要我一死,他眼前就再无阻碍。”
沈明煜皱眉:“他在暗,殿下在明,只怕是防不胜防。”
穆衡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得逼他狗急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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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穆衡一早回了一趟东宫,今日的朝会之上,他和穆珏一同监国。
大臣们多以穆珏为首,穆衡知道这殿上必有他父皇的眼线,倒也不着急冒进,任由穆珏去冲在前面,只是到朝会将散之时,他才提了一句关于冯笏清一案的事情。
顿时,三司的长官全都缄默不语,这事儿他们无论是进还是退,都很为难。
如今既然陛下指派了太子来参与审理,他们乐得将这个烫手山芋丢过去。
而明王一党的人则是咄咄逼人地要太子尽早把此案审个水落石出,好给朝野上下一个明确的交代。
端的是想要给穆衡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
穆珏前日安排的人去杀冯笏清,结果不但人没杀成,他派出去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大理寺的监牢之内的状况他最是知道,他手下的人各个武艺高强,别说是进出大理寺监牢暗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就是杀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亦是不在话下。
怎么可能落水无声,一个都没回来。
穆珏这两日惴惴不安地让人去查那批杀手的下落,却是石沉大海毫无踪迹。
他猜测,几个月前在先皇后陵前出现的神秘人,以及此前潜入他别院的那个人,与此次阻止他杀冯笏清的乃是同一批甚至是同一个人!
而穆珏最为怀疑的,便是才归京不久的太子。
虽然据他在东宫的眼线所说,太子自从回京之后,每日里只知抄经修道,半点儿争权夺利之心都没有的样子。
穆珏起初倒也信了。
可近来事态波动,他又不得不怀疑起来,难保这个一直养在外面的太子不是在韬光养晦。
今日朝会便是他的一番试探,更是他想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的机会。
穆珏已经想好了,冯笏清一案对于一个才归京不久的太子而言,恐怕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就等着穆衡被众人逼迫的无所适从之时,在出言解救。
到时候既能向父皇证明,他才是那个应该入主东宫之人,亦能让太子明白,他不过就是个空有其名的废物!
结果没想到,穆衡被众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不但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反倒一甩拂尘,抽了周围几个咄咄逼人的大臣一脸尘土。
也不知他那拂尘用了多久,一股子陈旧的霉味,险些让这些大臣呛出个好歹来。
“既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三位都对冯笏清束手无策,孤倒是打听了几个审谳的好手,可堪用。”
说着穆衡点了几个人名,一个是京兆尹手下的一名法曹参军、一个是金鹰卫的一个校尉、最后一个才是他有心安插进来的殿前司推按陆聿行。
他说完这三人,在场众人皆是一怔,随即纷纷摇头。
看来太子是病急乱投医,这三人之中,法曹参军和陆推按倒是跟审谳之事还沾点边,但看那金鹰卫的校尉,居然也能被挑来参与审谳。
可见这太子是真无知又无谓。
穆珏摆出一副好心的语气来劝道:“太子殿下,这三人或许有几分能为,可此案毕竟牵连甚广,还是得让精通审谳之术的人来审理。否则,只怕是白白浪费时间。”
穆衡埋在胡子下面的脸,看不出表情,只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穆珏,道:“四弟说的是,不过这几位我请人去打听过,都是精通审谳之术的人,所以四弟尽可放心。”
他摆出一副全然自信的样子,让众人更加笃信,这个太子不但没什么本事,还盲目自信。
唯有三司的那三位长官,意味深长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第81章 事败
太子挑的这三个人,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毫无章法,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可三司的三个长官却是知道。
别人不好说,陆聿行的审谳之术, 放眼整个大兴,无人能及。
当初要不是他老子殿前司陆都检不放人,陆聿行此刻必然是在他们三司之中, 而非当一个殿前司里头的小小推按。
太子能用此人,足以说明太子眼光独到,并非无能之辈。
这三人纵横官场多年, 秉着中立之态,不去与任何一位皇子交好, 实则只为明哲保身。
起初他们也觉得, 太子并非明王的对手, 恐怕这江山早晚都会是明王的囊中之物。也是因此,对于冯笏清一案他们能拖则拖, 不愿与明王结仇,免得将来有朝一日秋后算账。
今日, 却品出了几分不一般的滋味。
三人彼此暗暗思量,打起了算盘,但是面上谁也没说什么。
朝会散后。
穆衡亲手签署的调派令分别去往金鹰卫所、京兆府和殿前司三处。
就在众人都以为太子亦会亲临大理寺, 去审理冯笏清一案,便是他不知查案审案之术,也好歹应该去做做样子。
太子散了朝会之后, 竟然直奔东宫的方向。
刑部尚书忍不住唤住他,道:“殿下且慢!”
穆衡停下来回头,看向刑部尚书:“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刑部尚书奇怪地看着穆衡:“殿下既然亲自指派了人去审问冯笏清,难不成不亲自去盯着瞧一瞧吗?”
穆衡亦是奇怪地看向刑部尚书:“孤既亲自指派了人去审讯, 又何须亲自盯着?孤虽常年研习道法,但也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尚书大人莫非是不信任孤指派的三人?”
刑部尚书:“……”
“殿下所言极是。”
穆衡和刑部尚书说这番话的时候刚刚下朝,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听到了。
明王身边的小内侍不由地嗤笑:“不过是个草包,装模作样着实可笑。”
“虽然可笑,但却好用得很呐!”
穆珏眼睛眯了眯,他越看穆衡越觉得,若太子不是故意装出一副看起来有些迟钝笨拙的模样,那便是有人在暗中想要借太子为棋。
想要到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穆珏看着走远的穆衡冷笑一声。
无论穆衡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真为人所用,只要将其除了,便可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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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衡跟刑部尚书的这番对话,同样也传到了皇帝穆谆的耳朵里。
“他倒是会安排人,这三个人的确都是审谳的好手,尤其是这个陆家的小子,听说他有洞察秋毫颇,拨草瞻风之能。”
穆谆虽然心里头还是觉得太子不如明王敏锐聪慧,也缺少一些帝王身上所需的杀伐决断,不过这次安排他去负责冯笏清一案,倒是发现了太子有几分知人善任的才能。
李成安知道皇帝进来不满明王,因此言语间也多顺着穆谆夸赞太子。
“太子毕竟是陛下的儿子,知人善任这一点,不正是跟陛下一模一样吗?”
“李成安啊,你这个嘴真是一辈子都改不了拍马屁的毛病。”
穆谆嘴上嫌弃,却难得畅快地笑了起来。
不过想到朝会之上,拥护明王的一众大臣,竟然堂而皇之地围攻太子。
穆谆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他还没死呢,不过是装病来试探一下,明王这就按讷不住,迫不及待地露出他的尾巴来了。
再想到冯笏清这些年里,贪墨银两都在其次,但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卖官卖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朕这些年是不是太过惯着老四了。什么事情他都敢伸手。”
李成安低眉顺眼地回道:“陛下是拳拳爱子之心,明王殿下年轻气盛,难免会犯错。”
“爱子之心?”穆珏摩挲着手上的一串玉制的珠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朕当年把衡儿远送出去,也算是爱子之心吗?”
李成安神色动了动,心中不免掂量着皇帝这话又几层含义。
“陛下……”
穆谆挥了挥手打断李成安:“罢了,且看着他们兄弟之间究竟谁会更胜一筹吧。当年朕也是这么过来的,没道理朕的儿子就能舒舒服服地坐上朕的位子。”
他心里想着,只要穆衡能把冯笏清这个案子处理好了,那他的太子之位便算是稳住了。
***
那日朝会散后的当天,穆衡指派的三人便拿着调遣令进了大理寺。
除了陆聿行之外,另外两人都是穆衡叫去给陆聿行打掩护的。
这二人都有不错的审谳之术,恰好能与陆聿行打个配合。
明王一直在大理寺安插的眼线汇报说,那三人进了大理寺后没着急提审冯笏清,反倒是在旁人身上打转。
摁着周之峁审了整整一天,又连续审问了其他几个从冯笏清那儿买官位的人。
穆珏只觉得他们不过是鼓弄玄虚罢了,让人继续紧盯。
过了三日之后,第四日的清晨一早,明王的眼线急报传来。
昨夜这三人突然在子时之后提审冯笏清。只让大理寺的一个寺丞在里面做记录,旁人一概不准进去。
与此同时,大理寺上下也全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更别说消息的传递了。
冯笏清被整整提审了一夜,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明王安插在大理寺的眼线打听不出来,但看陆聿行等人的神色,似乎颇为振奋。
眼线担心冯笏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紧寻了个空隙进了大牢亲自问了冯笏清。
可冯笏清却说他什么也没说,跟陆聿行等三人干耗了一晚上。
这眼线再三跟冯笏清确认,他都是如此说辞。
可等眼线从大牢里出来,看到陆聿行跟一个人耳语了些什么,那人眼中一亮,立刻点了点头,从偏门离开了。
眼线心不由地提了起来,顾不得许多,先传了信回来。
明王看过之后脸色凝重,心中更是阵阵惊疑。
难不成这三人还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不成?!
他一向不轻信任何人,慢说是自己的亲舅舅,就是他的母后,他也始终保留三分。
如今看来,冯笏清必是向陆聿行等人说了什么。
明王眼中杀机尽显,无论是冯笏清还是太子,他都不能再留了。
只有他们二人死了,他才能全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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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正是人们沉浸梦乡之时。
大理寺一片寂静,只有大牢的门上悬着两盏灯笼。
后门之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番,然后将门闩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后门闪开一条门缝,穿出六条身影。
这六人正是明王手底下身手最好的杀手,为他们开后门的便是明王安插在大理寺的眼线。
几个杀手沿着墙壁猫腰潜行,全然没有惊动任何守卫就到了大牢门前。
然而等六人拧断牢房守卫的脖子,摸进牢房之内时,却发现,本该关押着冯笏清的牢房里竟然空无一人!
“人呢?!”六人之中为首的一人,一把拎住了眼线的衣领。
那眼线也是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上午来到时候,他还在这儿呢!”
首领神色一紧:“不好!怕是中计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牢房的通道内传来阵阵脚步声,来人数量足有几十人之多。
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与此同时,东宫的墙头之上,也有几个黑影正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往太子寝宫的方向摸过去。
明王安排了两路人马,一路去取冯笏清的首级,另一路则直奔东宫刺杀太子穆衡。
避开刚刚巡逻而过的守卫,几个黑影摸到太子寝宫前,缓缓将刀抽出,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摸到太子床前,只看到被子外面露出的黑色长发,黑影提刀猛地砍了下去。
没想到只砍中了虚虚隆起的被褥,床上并没有人,只有一个裹了假发的布团。
“不好!中计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头便被为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高举的火把将院子照的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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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所派去的两批杀手都是训练有素之人。
他们知道,一旦被俘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找出一线生机。
到底是明王手下最好的一批杀手,即便是重重围堵也足足支撑了半个时辰,才悉数被俘。
到卯正之时,明王所派出的十六名杀手,六人被就地斩杀,被俘的十人里有六人咬破毒囊毒发身亡。
另外的四人则被及时卸掉了下巴,将毒囊连着牙齿一并取出后,一并关入大理寺的牢房之中。
大理寺卿半夜被人叫了起来,回到衙门里的时候,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也刚刚赶到。
此时,陆聿行已经从那四个杀手的嘴里撬出了一份供词。
除了这份供词之外,昨夜审讯冯笏清之时,陆聿行从冯笏清的嘴巴里扣出了一间铺子的名字。
今日他让人暗中走访,发现那间铺子明面上做的是寻常的药材生意,却在地下挖了几间密室,专门用来存放兵刃箭矢等违禁之物!
三司的三位长官看过供词,以及药铺下面的兵刃之后,便知这已经不是争储夺位这么简单的事情了,相视一眼后。一致决定。
“兹事体大,需得请陛下定夺。”
天亮之前,两份急报从大理寺的前门和后门分别送了出去。
一份直奔禁宫的方向,很快就呈上到了大太监李成安手上。
而另一份则趁着浓黑夜色流入了明王府上。
两份急报的内容一模一样,不仅写明了冯笏清供词所牵连出的药铺,还将明王指派杀手谋害太子以及杀冯笏清灭口一事,写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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