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安再也没有力气,一把夺过那把伤害了小哲的剪刀,“小哲,你怎么了,别吓姐姐啊。”
小哲根本看不到程岁安了,他又重新陷入了过往的旋涡里,也许这次是更深更黑暗的世界。
程岁安坐在地上,打了120。
坐上救护车,小哲依然还在重复着“妈妈,给你剪刀,妈妈给你剪刀。”
程岁安的衣服全都是血迹,手上,脸上也全都是,和泪水混为一谈,脏兮兮的一起往下流。
她死死握着小哲的手,“别怕,别怕,姐姐在……”
就这样一直到了医院,医生先给小哲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其他外伤,全都是他自己用剪刀在身上划出的口子。
医生说不幸中的万幸,伤口没有感染,只有靠近腹部的那一刀有些严重,其他也只能算作轻伤。
听到这话,这一晚上程岁安才终于放心一些。
“但是最严重的不是这个啊,”医生说:“他这种自残的行为持续多久了?”
“很多年了,但是他……他最近都已经好很多了,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
医生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建议你等他伤好了,一定要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医生。”
医生给小哲的伤口做了包扎,他这种情况是不需要住院的,包扎好之后程岁安带着小哲回家。
“小哲,你别怕,姐姐一直都在呢,一直在你身边。”到了家里,程岁安先把小哲的房间清理干净,地板上的血全都擦掉,然后换了一床洗得干干净净的松软的被褥,给小哲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他在床上安顿好,灯光调暗,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小哲闭上眼,呼吸逐渐沉了。
程岁安见他睡着,自己到外面,才把这一身血污的衣服换下,又把客厅和卧室全都擦了一遍,换好沙发套,初雪饿得喵喵直叫,程岁安给初雪换了猫砂,舀了一点猫粮,又往它的水盆里添了一点水,小家伙安安稳稳的吃上了,程岁安才到浴室,快速的冲了个澡。
洗完澡后轻手轻脚的到小哲房间看了一眼,他还是沉睡,程岁安才稍稍放下心,回自己房间躺下。
这一天又惊又怕,没一会儿程岁安就意识模糊了。
刚刚睡着,程岁安就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来,声音来自小哲的房间,程岁安赶忙下床,鞋也来不及穿就往小哲房间里跑。
小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坐在床上,仰着头,拼命的尖叫。
“小哲!小哲你怎么了?小哲没事没事,没事,姐姐在。”
程岁安上去一把抱住小哲,可他没有一点反应,尖叫还在继续。
“小哲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小哲你听得到我吗?是不是做恶梦了?”
尖叫持续了大约两分钟,才终于安静下来,程岁安一直保持着抱着小哲的姿势,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姐姐在……”
小哲不叫了,空洞的看着程岁安,眼神叫人直发毛。
程岁安心疼死了,含着眼泪摸了摸小哲的头发,“别怕,没事,你先休息休息,姐姐明天一早就带你去医院。”
哄了一会儿,小哲终于再一次睡着。
程岁安在他房间待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程岁安迅速看了小哲一眼,还好他睡得沉,没有被吵醒,程岁安轻手轻脚出了卧室,轻轻关上小哲的房门。
“来了来了。”程岁安打开门,是一位穿着睡衣的老人家。
“您是?”
“姑娘,已经很晚了,你们家能不能小点声啊?这大半夜的是干嘛呢,吓了我一跳啊。”
“啊,对不起啊阿姨,我……我弟弟他生病了,对不起对不起。”
老人家却还是很生气:“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去居委会投诉你了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
程岁安一直道歉老人才终于打了个哈欠,连威胁带恐吓的走了。
程岁安长舒一口气,她再也不敢睡觉了,在小哲门口守了一夜。
次日,程岁安给陈疏桐去了电话,陈疏桐说小哲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建议她先带小哲到当地的精神病院,越快越好。
程岁安听完,等小哲醒了,立马带他去了宁城市第三医院,也就是精神病院。
医生看了小哲的情况和以前的病历诊断书,连连皱眉:“这是以前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病例,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由我们几位专家联合会诊,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严重了。”
“医生,您能查出来病因吗?”
医生看了程岁安一眼:“你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医生,我弟弟他之前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几乎可以说是痊愈了,什么都明白也能自己独立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在几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状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下周就能出院了,可是病情突然恶化,一连住了好多年院。”程岁安缓了一下:“我想查出问题究竟出在哪,要不然,要不然以后……我很担心以后还是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医生沉吟一瞬,又看了一遍小哲的病例:“他实在是太特殊了,陷进记忆里走不出来……我想想啊……”
医生扶了扶眼镜:“会不会是,又接触了什么以前的东西,或者是,以前的什么事情啊?”
程岁安也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弟弟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除了魔方,我之前给他买了很多魔方,前几天还买过,难道是魔方出了问题?”
医生摇摇头:“这个就说不准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医院啊最近床位紧缺,新的院区还没有修好,其实你弟弟的这种情况按理来说应该住院最好,但是我刚查了一下,实在没有床位,宁城又只有我们一家精神科的医院,没有办法办理转院,我觉得你弟弟现在情况,跟你回家倒是也没有太大问题,我这边给你开一点镇定的药,在他发病的时候给他吃一丸下去,他会好很多。”
“不能住院?那,医生,我要是把他再带回家,对于他的病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啊?”
“按常理来说不会,如果你能一直陪着他的话,其他辅助性的药我也给你开着,到时候……”
说起开药,程岁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医生,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些药……大约得多少钱啊?您能不能帮我预估一下,我弟弟的情况要是能住院的话,大约需要多少钱才能治得好啊?”
医生扶了扶眼镜:“这次的药应该是三千多块钱,能吃一个月左右,辅助性的药就稍微贵一些,住院的话费用就不能估量了。”
“大致,”程岁安的喉咙太干了,她舔了下嘴唇:“大致需要多少啊?”
“少说也得三四十万吧……因为他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太妙,而且应该属于疑难杂症,我们需要不断摸索,甚至还得和国外的一些专家共同会诊。”
“三、三四十万……”
程岁安无力的坐回椅子上,空调一吹,她自己也没什么意识到,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吹着,浑身冰凉冰凉。
回去的路上一直照顾着小哲,生怕他接触太多人而发病,一直到回家,程岁安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小哲啊,你乖乖坐在这里等姐姐一下啊,姐姐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小哲低着头,木讷的没有反应。
程岁安拿出手机,“喂?你好,中介吗?我想……咨询点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遇鹿
“要出兑??不是刚刚兑下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兑了啊?”
“我……有点事,急用钱,您看看能帮我上个加急吗?原价或者降低一点点都可以,实在是着急用钱……”
中介说:“行吧,我给你问问。”
“谢谢你啊,”程岁安看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的小哲一眼:“还有就是,我可能出不去门,要是有人想要看的话,您……能先带着他到我这取一下钥匙吗?”
中介皱了皱眉:“你家在哪啊?”
程岁安说了一下自己家的地址,中介道:“那行吧,就当是帮你这个忙,也交了你这个朋友。”
程岁安不断重复:“谢谢你啊,谢谢。”
中介爽朗的说:“以后有朋友要买房子卖房子啥的,记得推荐推荐我啊。”
程岁安:“好。”
下午的时候中介把钥匙拿走了,他说因为这个地理位置的确是好,被程岁安收拾得也干净,价钱也不高,很好出兑,顺便又吹了一波之前他给她找的这家机构有多靠谱,当时程岁安拿下来的价钱当真划算云云。
程岁安把钥匙交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她还记得自己找店铺位置找了有多久,宁城的房价太高了,找到一家位置合适价钱也合适的商铺实在太难,后来刚巧遇上这个教育机构要出兑,程岁安在中介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她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就有些动心了。
之后她犹豫了很久,光是账本就算了足足有厚厚一沓,预算从房租精细到了装修的各种料的市场价,再到桌椅的价格,甚至二手市场桌椅的价格她都查清楚了。
确定这个价钱非常合理,祁刚又去帮她降价,讲了一个下午,祁刚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才终于拿下来。
程岁安怎么可能不心痛,不遗憾。
这是她想要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她小小的店铺还没有开业满一天就要宣布关门,她所有的设想,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程岁安缓了一下,继续回到沙发那边算账。
试营业的时候收了不少定金,程岁安必须一个一个去道歉,然后把定金退还给家长。
忙了整整一下午,终于都退完了,程岁安就要开始准备晚饭。
“小哲,晚上想吃什么呀?可乐鸡翅,鱼香肉丝,还有……番茄炒蛋?你选两样?”
小哲完全不理她,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坐在墙角,仿佛这样才会觉得安全。
程岁安握了握小哲的手,声音愈发温柔:“那姐姐把这几样菜都做了,小哲挑自己喜欢的吃,好不好?”
自然是没有回答的,程岁安也就没有等,时间不早了,她怕小哲会饿。
很利落的做完几道菜,小哲这次倒是很配合的把半碗饭全都吃了。
程岁安惊喜道:“小哲,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小哲还是没反应,吃完就直接放下筷子,自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拉高被子闭上眼。
程岁安放下碗跟过去:“小哲就要睡了吗?”
小哲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程岁安帮他把被子掖好,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关了灯。
重新回到餐桌,看着碗里还没有吃完的米饭和半个鸡翅,鸡翅上褐色的汤汁染污了原本粒粒分明的白米饭,程岁安放下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朝她席卷而来。
她用掌心捂着自己的脸,身子缓缓低下去,胳膊肘蹭倒了碗,筷子哗啦啦掉在地上,她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悄无声息的过了好久好久。
这天夜晚这般静谧,天上一轮圆月的光华绕过云层,漏下一小方银白在地板上。
这间安静无比的小房子里,只有餐厅那里亮着一盏孤灯,灯光下的姑娘肩膀瘦弱,沉沉的趴在桌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这种安静被一声尖叫打破。
程岁安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腾”的站起,直接跑向小哲的房间把他抱在怀里。
“姐姐来了,小哲不怕。”
“不怕不怕,小哲,已经是晚上了,不能这样尖叫的。”
小哲听不懂程岁安说的话,却能看懂她的表情,方才她那样皱着眉,分明就是在训斥。
小哲忽然拔高声调,叫得更加凄厉。
“好好好,小哲乖,小哲乖。”程岁安温柔的拍着他的背。
“没关系的,没关系。”
“小哲是最勇敢的骑士,肯定能够战胜苦难这个大恶魔的是不是。”
“坚强一点,姐姐一直在呢,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一起扛。”
可是程岁安的声音被小哲的尖叫声淹没,也许小哲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
程岁安觉得无助极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七点多,陈医生应该还没睡,正要打电话,手机里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喂?房东您好。”
“哎?”房东先是停顿了一下,语气立马严厉起来:“你那屋子里还真有尖叫声啊!邻居给我打过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咧!”
“我,我弟弟病了,对不起啊我……”
房东气吼吼的打断她的话:“大半夜的这谁能睡好啊!人家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在那住了十几年了,跟邻居们都没红过脸,你这倒好!还没住几天呢就开始给我惹麻烦!”
这几天下来积攒的委屈,不甘,无助在这一刻爆发,小哲的尖叫声还在耳边,程岁安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眼眶里蓄着泪水,倔强的不肯落下,她咬着牙:“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房东:“还我想说什么直接说,难道你还不乐意了不成?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脾气倒还挺大嘞!我告诉你,正好房租也不剩多少了,我已经跟邻居说完了,明天就给我搬走!一天也不能待了!必须走!我把剩下的房租和违约金给你,抓紧!可别在我家住了。”
程岁安死死咬着牙;“好。”
这时小哲停止了尖叫,房东想起什么,又说:“我告诉你,今天最后一晚,别再给我鬼哭狼嚎!否则!你今天晚上也别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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