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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须弥普普

时间:2020-12-16 09:22:40  作者:须弥普普
  又鼓励了几句,又提点了被召来的县丞,另有州中的州官,要他们好生配合,不要拖后腿捣乱,连训带说,过了一炷香功夫才把人都放走。
  又对着当中的一人道:“继安,你且留一下,我有事寻你。”
  其余被叫来的人见怪不怪,知道裴继安此时乃是这监司面前的大红人,回回都要留下来说上许久话,是以头也不回,各自都走了。
  郭保吉本身就粗通水利之事,此时抓着裴继安问了半天,直到确认样样都没有问题了,才把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往下放了一点,最后道:“你生于此长于此,又同你爹一起跑了许多年,我不如你,你既然说没事,我也信你说的话,这圩田、堤坝两处,就全数交给你了,莫要叫我失望才好!”
  又问道:“你可有什么东西想要的?此时不放先提得出来,但凡我能满足的,都能应了,即便现在做不到,只要不太过分,将来也会设法给到你。”
  这是在给许诺了,几乎是在明晃晃提醒裴继安——可以要官要差遣了,你想要哪一处的什么位置?
  该是自己的东西,一样都跑不掉,只是眼下只有些小功,并无大功,裴继安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自然不会开口,想了想,索性道:“当真有两桩想要的,今日打算同监司讨一讨。”
  郭保吉好奇道:“是什么?”
  裴继安道:“其一乃是监司门下的一名幕僚,唤作蒋丰的,我手头人不够使,想问监司要来帮一回忙,替我打点事情,等此处告一段落了,再还回来。”
  不过是一个幕僚,从前还在自己门下坐冷板凳的,对郭保吉来说,自然不值一提,虽然心中疑惑,他却是半点没有表现出来,立时就应道:“你既然用得惯,等我同他分派一句,今日起就跟着你了。”
  裴继安迟疑了一下,抬了抬头,复才道:“另有一桩,却是我的私事……”
 
 
第224章 得婿如此
  听得是私事,郭保吉只以为面前人终于想通了,不再复从前倔强,要提一提差遣上的要求。
  他见裴继安犹犹豫豫,面上还带有几分年轻人的腼腆,便笑道:“什么事情叫你不好开口?我头上虽没有清凉伞,到底着朱着紫,给你铺一铺前头的路,还是半点不为难的。”
  如果说数月前郭保吉还动过将此人收入门下,作为幕僚的念头,此刻在边上看了小半载,由联合各州县换缴赋税,至于公使库,再到后头宣县圩田,亲眼得见裴继安的能耐之后,早把那想法放到了一边。
  裴家能鼎盛十代,不是没有原因的,纵然落魄至此,养出的后人依旧出类拔萃。
  郭保吉自己有两个儿子,也见过不少出色的晚辈,可一旦与这裴继安相比,俱是逊色多矣。
  如果是贫寒出身,就少了几分其人的眼界同胸襟,更没有世家百年的从容与积淀;如若是名门之子,却又缺乏裴家由高到低,谷底磋磨的韧性。
  裴继安能成今日的样子,虽然天生我材,更多的却是源于他多年在底层历练吃苦,百折不挠。
  哪一个能有他的经历?
  从前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孙某距今太远,郭保吉两个儿子,长子虽然忠厚沉稳,到底资质寻常,只能守成,不能创业。
  至于次子,看着眼下的德行,不养成纨绔的性子已是得天之幸。
  哪怕有一个能有裴继安的一半,他都能放心许多。
  可惜此人还是被姓氏拖累了。
  如若换一个姓,哪怕是个真正白身,郭保吉也敢把女儿许配过去。
  婿乃半子。
  有这样一个女婿托着,只要裴继安将来不成白眼狼,至少能帮郭家再续一代,看看孙辈里头有没有能成器的。
  不过看其人的性格同行事,无论是说服改姓,还是入赘,都绝无可能的,至于幕僚,更是有几分侮辱的意思了,郭保吉自然不敢开口。
  此时宣州的圩田、堤坝还未落成,其中虽有自己同几个官人在上头把控全局,可实际落地的操作,全是裴继安施行,名为手下,却更是相辅相依的关系。
  不能收入麾下,只能拉近关系,铺垫感情。
  只要这一处大功得立,除非天子周弘殷一直不死,不然郭保吉就敢承诺,不出半年,帮这裴继安讨一个官身回来。
  是来监司里头跟着自己好,还是弄进州衙之中,提拔他起来为监司传声,同知州杨其诞打擂台来得好?
  虽然其人年资尚浅,官位差遣应当都不会很高,可若是有自己这个监司官在后头站着,多多少少牵制一下那杨其诞,叫对方行事起来多点忌惮之心。
  然则跟着自己的话,凭着这裴继安的能耐同裴家在宣州一地的人脉、故旧,必定也能使监司如虎添翼。
  郭保吉越想越是拿不定主意,只觉得放哪里都有好处,只恨不得把那裴继安劈开做两半,监司同州衙各放一半。
  他正纠结当中,却不妨忽然听得对面那人开口道:“这要求实在有些不客气,只我思来想去,又当真寻不到更合适的……”
  郭保吉心中暗笑:挑官选差,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自然官越高,差越好,就越合适,这寻不到合适的,是怕自己觉得要求过分吧。
  他当即承诺道:“我既是已经开口,就不会把话收回来——但凡我能力之内,必会设法办成。”
  一面说,一面抬头笑看着裴继安,等他把要求提出来。
  ——究竟会是怎么样的狮子大开口,叫他这样一个平常做事极为利落的人竟是铺垫了这样久?
  裴继安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接着道:“是为家事——从前也同监司提过数次,我与那沈妹妹的事,本是要等翔庆落定再做定夺,只是朝中消息收而不发,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他顿了顿,又道:“来年妹妹便要及笄,如若消息一直不定,却不能一直不管,我便想着,总归还有一年两年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合适不合适,应当也能看出来了,只要她愿意,我想着先成亲,裴家倒是好办,毕竟有婶娘,可沈叔叔早同河间一刀两断,至于冯家,官人年前也去了京城,闹得那样大,应当有所耳闻。”
  郭保吉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私事,一时之间,那笑容僵在脸上,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继安却没有管他,只自顾自往下说。
  “沈家、冯家俱是不方便,可沈叔叔一家也无其余合适亲眷,十分难办,我思来想去,好似只有监司这一处地位、品行合宜,是以提早来求——如若我同沈妹妹成亲,有心请监司代沈家走礼,不知妥也不妥?”
  郭保吉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裴继安来求的居然是这样一桩事,只他到底是块老姜,哪怕脑子里头还没转过来,嘴巴也知道自行张开,一口应道:“我当是什么,这样的小事哪里要你特地来求,那沈家姑娘如此身世,我从前同沈轻云多有往来,又曾得过冯老相公相帮,难得能有此回报的机会,又怎会置身事外?”
  他把漂亮话说了好几句,才慢慢回过味来。
  那沈念禾父母俱已不在,家中也无什么底气,一个孤女,实在容易被人轻视。
  而与之相比,裴家虽然也不好,到底还有裴继安这个成器的男丁在,看这势头,只要不再出什么大变故,十有八九将来能再起来。
  这是怕外人瞧不起那沈家女儿,才特地求上来叫自己出面帮忙站台吧?
  毕竟是一地监司,身后还站着边地扎根数十年的郭家,又有郭骏这个枢密使在朝中,谁人听了自己的名头,不给几分面子?
  有郭家帮着走六礼,那等拿不准的,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是在拿自己的脸,给沈家小姑娘做面子呢!
  想清楚了里头的弯弯道道,郭保吉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你倒是帮她想得周全,也罢,既然沈姑娘看得起我这张老脸,我便当仁不让了!”
  他半点不以为忤。
  哪怕周弘殷还活得好好的,也绝不会追究他去冯蕉的外孙女,沈轻云夫妇的女儿撑腰,相反,外人见了,多半要夸一句郭家人仁义。
  沈家只剩一个女儿,再无出头之日,将来也不可能翻身,说不得天子还会施恩,以示仁厚。
  这不是什么烫手的山芋,而是个好差。裴继安能想到自己,其中虽然也有利用的想法,可更多的也是两厢得利,更要紧的是,隐隐在暗示着他对自己的亲近。
  似这般你来我往,用不得多久,两边就能真正成为通家之好,进得一条船上。
  这做法实在聪明,却又润物细无声。
  郭保吉心中的赏识之意更甚,又问了几句细节,最后道:“这事情甚时作数?”
  裴继安想了想,道:“等圩田、堤坝修好,见得结果再论。”
  郭保吉便问道:“你待要怎么论?”
  裴继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坦诚道:“如若一应顺利,朝中肯论功行赏,监司能保我入官,那边在得了确信前把婚事办了,如若另有插曲,且看宫中态势,实在不行,便将此事作罢。”
  郭保吉何等人精,虽只听得寥寥数语,却是已经把对面人的想法摸了个清楚。
  想要赶在得官前将婚事落定,多半是这裴继安担心得官后同沈家女儿生出差距来,婚后得官,将来请封诰命也更为便宜,还能抬高妻子身份。
  可与此同时,如若立下如此大功,最后还因宫中态度不能得个一官半职的话,那想来裴家数年里再难有出头之日,既如此,倒不如两家不要成亲,叫女方能另寻良人。
  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还未娶回家,就这般为对方着想。
  要是不姓裴,来做自己女婿当有多好——就同此时一般为妻族着想,甚至不用像此时这般,能有个一半也好啊,得这样一个女婿,自己半夜睡觉都要笑醒了。
  郭保吉心中越发感慨,却也没有多说,为表礼贤下士,还把裴继安送出了厢房。
  人一走,他就把手下人叫得过来,问那蒋丰的情况。
  “自去了那一厢公厅当中,除却上回监司召他,后头已经再没有回来过,家小就仍着在府上,上回他那儿子病了,我那浑家还去帮着搭了把手,说是烧得厉害,嘴里不住喊爹。”那幕僚一副忧心的模样,“虽是为了给监司办差,却也太过了,叫外头不晓得的人见了,怕是要以为是咱们府上苛责下头人,官人不妨同他说一说,差事虽然要紧,却也不能不顾家里头。”
  那幕僚虽也是后头来投的,胜在人灵口活,对郭保吉的为人也把得很准。
  平日里蒋丰从无机会露头,可自从被派去小公厅之后,隔一阵子主家就要问一问他的行踪,又要问问他的情况。
  这般异常的垂询,自然会叫其余幕僚心生警惕,唯恐因为什么原因叫新人上位出头,威胁自己的地位。
  明面上寻出问题来是不太可能的,那蒋丰为人确实老实,寻不出什么大错,能挑出来的都是小毛病,一个没有把控好,叫主家以为自己是在进谗言就麻烦了。
  不过郭保吉一向看不起为了公事,不管家事的人,虽未同外头人说过,可私下里教训儿子时,却说过类似“自己小家都照管不好,父母妻儿都看顾不住,外头做得再好,也是个靠不住的——家小尚能不顾,还有什么良心可言。”的话。
  此时这幕僚趁着机会,忖度郭保吉的心思,仔仔细细地给蒋丰扣上了一个不管妻小的帽子,集腋成裘,积少成多想,只盼一点一滴能叫主家厌弃了那人,将来少要想起。
  郭保吉听得他这般说话,却没有出声,想了想,道:“你去一趟,问问他这一个多月在小公厅都做了些什么,再回来禀我。”
  将幕僚打发走后,他又叫来两个心腹跟着去小公厅再打听一回蒋丰的行事,又唤了个仆从过来,吩咐对方给廖容娘带话,叫妻子寻个距离此处不远的小院子,再请个好大夫回来去给那蒋丰的儿子看病,顺便送点滋补药品过去。
  等到这一处折腾完,那去打听事情的幕僚同心腹也先后回来了,两边言辞出入不大,都说那蒋丰在小公厅里头先还领了几个差事,后边就没有做实差,而是一直跟着裴继安,给他整理宗卷,拟写折子,汇总、核算数字,做些上传下达的事情。
  在幕僚口中,那蒋丰做得并不起眼,也不出挑,不过平平而已。
  可在两个心腹口中,却截然不同。
  “那蒋先生做事心极细,给裴官人整理宗卷,收发公文,从未出过错,还及时发现了其中几处毛病,因他对水利之事也懂几分,裴官人忙起来的时候,抽不开身,他也能帮着给下头人居中带话,另又擅长文字,帮着拟写了好几份章法,发得下去,十分得用。”
  “上上下下都识得他,有什么事情寻不到裴官人,寻不到张属,往往就同他说,他也不在,才去找一位姓沈的姑娘,听说那姑娘是裴官人特地请来的大家后人,极擅算学。”
  有个心腹机敏,还把那蒋丰拟写的章法文书取了一份来,递了上来。
  郭保吉接过略翻了翻,果然条理分明,虽然比不得裴继安的手笔,可事情也说得清楚,读来并不费力,十分适合给下头人照着办。
  又看那蒋丰整理的宗卷,一一二二,十分整齐。
  ——怎么从前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不见这人有这样的能耐?
  自己正好缺擅文字的幕僚,早知他有如此本事,怎么会叫吃上一年的冷板凳?
  郭保吉略有些后悔。
  然则对方此时既然已经在小公厅出了头,自己方才又答应过裴继安,再做反悔,就有些太难看。
  郭保吉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肚量还是有的,出尔反尔的事情,如非实在无法,并不会做。
  他得了下头人的信,暂时先不去管究竟是什么原因叫此人埋没了,而是把蒋丰的家小送去了那廖容娘寻出来的小院子里,又送了两名仆从过去,另还送金送银。
 
 
第225章 眼红
  且不说郭保吉在此处做千金市马,收买人心,另一处裴继安出得衙署,才待要回小公厅,却不防却被边上一人叫住,道:“裴官人留步。”
  他转头一看,见得一个二十出头的仆妇站在侧门外。
  郭保吉治家有道,下头仆从服色统一,规矩严明,是以一看此人身上衣着,裴继安就知她是郭家出来的,索性站定了等她说话。
  那妇人见得左右并无行人,回头敲了敲门,声音未落,里头出来一人,却是郭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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