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忱给他打过电话?
容起云叹气,他记忆中,并没有看见过这通电话。徐知阳说,电话被接通了,三十秒。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女人接了那个电话,并且和曾忱说了什么,并且删除了记录。
容起云忽然觉得心里猛地一慌,她说了什么?
容起云猛地起身下楼,从电梯里看见外头沉沉的夜色,才反应过来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外面还有闷闷雨声,偶尔一声惊雷。
他从酒店前台借了一把伞,踏着雨,来到曾忱门前。
江岳此刻正在酒店里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
容起云拍门,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断断续续,像是幻觉。曾忱愣了愣,重新听了三遍,才确认是真有人在敲门。
一道闷雷,她的心也跟着一跳。
而后听见门外的人说:“阿忱,你开门,我们谈一谈。”
他声音在雨声里显出些歇斯底里,在这深夜,过分扰人清梦。曾忱叹气,还是起身给他开门。
院子里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灯,挂在门墙之下,被飘摇风雨吹得难以自持。
曾忱也撑一把伞,伞边和容起云的伞边相碰。
雨势仿佛一瞬间转小,容起云看着曾忱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此刻风情也没有,爱意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盏快要熄灭的日光灯。
容起云心像被刺了一下,忽然觉得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头,却显得苍白无力。
他还是得承认,曾忱不是以前的曾忱了。
她变了太多。
容起云喉结滚动,开口:“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做。”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只是看着。
“但是你们也可能什么都做了。”她说。
容起云辩驳:“可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目光触到她平静的双眼,忽然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意思是,即便不是那一次,也会有很多次。
容起云无法反驳。
在那时候,他的确从未考虑过,为曾忱断了那些莺莺燕燕花叶沾身。
他无法反驳她。
话语好苍白,好无力,容起云眉头皱着:“但那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曾忱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她只是眨了眨眼,说:“除非时光倒流的,容先生。你知道,这不可能。”
“你走吧,容起云,你不是自诩了解我吗?那你也应该明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三年前她要走的时候,容起云没拦她。
整整三年,他当真没找过她。
这会儿却要作得深情款款,也不知给谁看。
“我甚至在想,你口中所谓你爱我,其实只是放不下你的自尊。”
容起云脸上涌现出痛苦之色,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凄凄:“阿忱,我已经三十二岁,分得清什么叫爱,什么叫自尊心。”
曾忱挑眉,“也许。很晚了,回去吧,以后也不必来了。”
容起云不动,曾忱啧了声,不管他怎么说,她合了门,自己回房间里去。
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第38章 耳鬓厮磨
后来雨还一直在下, 中间停了一阵,到天将明的时候,又卷土重来。屋檐上的雨滴下来, 隔着雨幕,天是青灰色的。
曾忱站在廊下, 抱着胳膊看雨。她一声叹息落在雨声里,轻微地几乎听不出来。
门外江岳又开始嚎:“曾忱, 这么多天了, 你的气消了没有啊?”
曾忱眉头微锁, 又听见他说:“曾忱!你隔壁的邻居给你送了一碗饭!你快开门呀!”
江岳语气变得兴奋, 曾忱将信将疑。她记得她隔壁是空房子来着,虽然心里这么想着, 曾忱还是开了门。
江岳正要敲门,忽然门从里面打开,他一个踉跄, 和曾忱撞个满怀。
江岳喜上眉梢:“你真开门啦!”
曾忱冷眼:“东西呢?”
江岳挠头, 有些赧然:“骗你的……唉, 说真的, 我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吧, 怎么就要被判死刑了?”
容起云一直在旁边站着, 他身上的西装半边是湿的,半边在伞下。曾忱眼神没作停留, 看向江岳:“掉价儿吧?堂堂大少爷,玩你的去,不好吗?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江岳没听出她话里的指桑骂槐,嬉皮笑脸死缠烂打:“这是哪儿的话啊?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可比玩重要多了。”
容起云却听懂了她话里的嘲讽, 他站在这儿,听着江岳在这大喊大叫,的确觉得他掉价。
所以,她在指责他放不下身段吗?
容起云意外笑出声来,江岳迷惑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曾忱也跟着看向他,皱眉皱得更深。
神经病。
她长叹一声,和江岳说话:“别闹了,回去吧。”
江岳哪里能听,“别啊曾忱,给我一个机会……”
迎接他的,只有砰地关上的门。
江岳:“……”
江岳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禁闭的房门垂头丧气。他抬头,和容起云四目相对。
输人不能输阵,江岳清了清嗓子:“虽然你今天来得比我早,但是我先让她开门了,你输了。”
江岳挤眉弄眼,势要证明自己赢了这一局。他自认为早上已经起得很早,还想着这么一大早又下雨,他来得这么早,曾忱指不定就感动了。结果到了一看,容二比他还早。
容起云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些输赢,他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告诉江岳,还是告诉自己:“她不会喜欢你的。”
江岳挺胸抬下巴:“凭什么?”
容起云沉默,因为江岳本质上和他是一类人,玩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心可收。
但曾忱需要心。
容起云其实那会儿已经意识到这道理,但是他在以生意人的眼光在计较得失,计较来计较去,反倒想念什么也不用衡量的时候。
江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神,很是不满,撇了撇嘴,又看曾忱家大门,只得叹气。
这一天的雨在过午时候停下,曾忱一上午在家里忙活做饭和画画,以及整理自己拍过的照片。消磨蹉跎,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她有一瞬间忘了门外还站着两尊财神。
打开门,和两尊财神面面相觑,曾忱好心情瞬间消失。
容起云率先起身,叫她名字:“阿忱。”
曾忱嘴角微耷拉,极小的一个动作,落在容起云眼里,还是让他心堵了一瞬。
她一言不发,从旁边绕过去。
曾忱穿一身天青色长裙,在这天气,看她背影,美得像一幅画。
江岳还未反应过来,容起云已经迈步跟上曾忱脚步。
曾忱头都没回:“别跟着我,再跟着就报警。”
她声音已经冷了七分,容起云脚步一顿,却没停。
他快步到她身侧,抓住她手腕:“阿忱,给我一个机会。”
曾忱抬眸,云淡风轻一眼,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从他身边绕过,继续往前走。
这一眼,容起云抓着伞的手收紧了一分。
他宁愿她带点怨恨,这样的冷淡,让人觉得心里难受。
曾忱继续走,容起云继续跟着。被甩了一大截的江岳看着他俩背影,猛地反应过来,也跟上来。
雨虽停了,可地上水渍未干。曾忱步子轻缓,泥水飞溅到她鞋尖上。
容起云皱眉,看着她被弄脏的鞋尖。他指节微曲,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
——
曾忱要去见周时秋。
周时秋忽然来电,告诉她,她回了江城,就在她们小区的门口。
曾忱行至小区门口,果真看见周时秋身影,周时秋穿一身浅灰色宽松针织毛衣,双手环抱胸前,目光专注盯着旁边一棵老树。
三个人的脚步声还是动静颇大,周时秋回过头来,似乎有些惊讶。
曾忱走近,和她打招呼:“其实你不必特意过来,我说不想见,并不是不好的意思。”
周时秋接话:“可一定不是好的意思,曾忱……”
眼看她又要长篇大论,曾忱连忙打断她的话:“周医生,你真的可以放心。”
周时秋皱眉,“我现在不是你的医生,而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曾忱不想和她争辩,和她争辩永远都会输,她干脆地认输:“周时秋,你寄给我的东西,我已经吃过。味道尚可,多谢你牵挂。”
周时秋摸着下巴,点头道:“其实我这一趟还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看了很多好看的风景,你可以自己去看。”
曾忱侧过身,浅笑:“好。”
看见了曾忱,周时秋也松了口气,这才不慌不忙地放眼去看身后隔了些距离的那两个男人。
以一种老友的腔调开口:“什么情况?方便说说吗?”
注意到她们打量的目光,两位男士皆看过来。
在得知曾忱见面的对象是位女性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曾忱垂着眼,“说来话长,我正打算报警。”
周时秋惊讶状,“看来不太好。里面有你说过的那位吗?”
曾忱摇头:“没有,乔诚结婚了。我前段时间,还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周时秋点头,“原来如此。”
她以一种老友的腔调,把握着度,和曾忱寒暄一番。
道别的时候,周时秋郑重和她道别:“曾忱,再会。”
曾忱送她走,“再会。”
见过周时秋之后,容起云明显察觉到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不知道她们之间聊了什么,他在很远的地方,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容起云目光一瞥,又瞥见她鞋尖脏污。他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鞋子脏了……”
曾忱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于,一个眼神也没给。
回去的途中,曾忱甚至哼起了歌。可惜仍旧当他们俩不存在,到了门口,还是一人一碗闭门羹。
江岳撇嘴,“唉。”
此后几日,都是如此。江岳有几个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鬼。
“她怎么做到的,一眼都不看我?哈?”
再看一眼容起云,江岳又平衡了。
就算容起云抱一捧花,也还是和他一个待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9章 耳鬓厮磨
江岳背着手, 晃着悠闲的小碎步,从容起云身边晃悠一圈,语气很是欠揍:“哎呀, 容二少今天送百合呀。”
容起云面无表情,大门紧闭, 门口有一个小木箱,箱子里已经被他这几天买的花塞满了。
此刻他手里那一束白色百合, 倒是显得无处安放。
容起云眸色一沉, 把花放在了箱子的边缘搭着。
不咸不淡地回话:“江少似乎很闲?不如给江总打个电话, 叫他给你指派些工作。年轻人嘛, 还是要历练历练。”
江岳看着容起云的眼,这是□□.裸的威胁。
容起云惯用这套, 可江岳偏不吃这套,他从小浑惯了。
江岳皮笑肉不笑:“那对比起来,还是容总更闲一点, 毕竟您日理万机, 还在这儿耗了一个星期。”
容起云被他戳中心事, 面上仍旧不显山不露水。的确, 他这几天, 每天公司的事物都是留到晚上处理, 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是让徐知阳给他推后了。可推后总有推不下去的一天,他有些事情, 必要这两天回北城处理一下。
容起云侧身看向曾忱家的大门,她这几天,态度很坚决。
似乎是要告诉他,做错的事,是没办法弥补的。
但这句话, 不是他容起云的做事原则。
他容起云就是偏要勉强的人。
他要的一切,总是不择手段的。他要曾忱给他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必要得到。
容起云暗暗磨牙。
江岳见他发呆,趁胜追击,“容总,既然你们已经成了过去式,就不必要再纠缠她了吧。”
容起云冷冷一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江少还是操心自己为好。”
容起云看了眼腕上的表,下午两点二十。按照曾忱的作息,她会睡午觉到三点,然后出门。
三点。
曾忱打开门,已经能做到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她这几年,几乎都是穿高跟鞋出门。细长的红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容起云回过神来,追上她的脚步:“阿忱,我明天要回一趟北城。三天之后,我会回来。”
曾忱只说:“挡道儿了。”
——
从前容起云很少和她汇报行程,她也不问,只在要见面的时候,才会问起行踪。
一方面,曾忱其实也是骄傲的人。她总说容起云骄傲,或许是因为骄傲的人,才能一眼看穿骄傲的人。
曾忱的白色颜料用完了,是出来采买的。出门的时候顺便清点了一下另外的已经很少的颜料,也一并卖了。从她的住处,去买颜料的地方要打车。
曾忱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西淀。”
司机看着面前漂亮的女郎,又看一眼身后紧紧盯着的两个俊秀小伙子,有些茫然:“你们俩上不上车?”
“上!”容起云先江岳一步,拉开了后座的门。
曾忱闭着眼,往旁边挪远一分。这动作细微,容起云看在眼里,只觉得像一颗沙砾,扎在心里。这几天,已经容纳了很多的沙砾。
沙砾并不会危及生命,只是扎在那里,心里难受。可转换一下立场的话,倘若他站在曾忱的立场,三年前,看着他自己这鬼样子,她心里估计比这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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