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吃得刚刚饱的时候,好像意识才回笼有了理智,想起来韩琦还在这屋里。
发现自己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帕子,崔桃用帕子擦了下嘴,然后轻轻小声地咀嚼着嘴里剩下的东西,转动眼珠,搜寻屋里的韩琦在哪儿。
他刚刚的存在感怎么那么低呢?
“吃完了?”
韩琦突然出声,崔桃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在人背后说话?”崔桃随即打了个嗝。
“没有,不过现在有了。”韩琦扫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问她吃饱没。
“都吃干净,就饱饱的了!”崔桃又起了筷子,把剩下的菜都塞到肚子里去了。
韩琦就坐在崔桃斜对面,听她吃完后,又打了两声嗝,便问她怎么了。
倒是不怕她能吃,就怕她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好像刚才因为被你吓到了,气儿不顺才打嗝。你再吓我一下就好了!”崔桃示意韩琦赶紧吓她。
韩琦无奈地笑着叹:“你吃了这么多,真没事?”
“我的饭量六郎应该有所了解,今天饿得有点狠了就多吃那么一点点。”崔桃随口一问,“怎么,六郎还嫌弃了呀?”
“嗯。”韩琦应承。
崔桃惊讶地看向韩琦,她以前真没看出来韩琦会在这方面有意见的。
当然她刚刚吃饭的形象,按照古代女子的礼仪约束而言,是有些不太雅观。应该说以前也不太雅观,现在比以前更不雅观一点点。因为她在很饿的情况下,饿死鬼的气质就很容易跑出来了。
崔桃喝口茶,又擦了下嘴,便起身跟韩琦告辞。
韩琦看一眼桌上被遗留的玉扇,提醒崔桃忘记拿了。
崔桃不解地看向韩琦:“还用拿么?我这人最爱的就是吃,六郎都这么嫌我了,我们还有必要在一起么?”
韩琦睨两眼崔桃。
“看我干什么?”崔桃略有点不爽回看一眼韩琦,嘴巴努起,掐腰。
“不打嗝了。”韩琦道。
崔桃:“……”
哦,是不打嗝了,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在崔桃的认知里,正常她打嗝要让对方吓自己的情况,都是对方忽然拍一下她的后背,或者是突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她“啊”的大叫一声。
像韩琦这种用温和的态度‘惊’她一下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他还以为韩琦是想调|教一下她吃饭的仪态问题,所以想反过来吓她一下。
“莫非真以为我会嫌你?”韩琦将玉扇拿起,递向崔桃,“你最落魄的样子我都见过,这算什么。”
这句话这崔桃乍然想起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蹲着臭烘烘的大牢,并且枯瘦如柴、披头散发、大半个多月没洗澡……
韩琦说的没错,他见过她最落魄的时候。
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比的。
“那会儿你又没对我有别得意思,这不是后来干干净净了才被看上。”崔桃嘟囔道。
“那时是没有,可现在有了,再回想那时的你,亦有了。”
韩琦举了半天的胳膊,见崔桃还是没接下扇子,便拉起她的手,直接将玉扇塞入了崔桃的手中。
没想到回眸再看崔桃的时候,崔桃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六郎对我真好。”
崔桃见韩琦要抽手回去,忙用手攥住了他手指。
今儿她被狗男人利用她的‘弱点’谋心两遭。
行吧,算你够聪明,给你个官方认定:拉手手。
韩琦怔了下,随即就握了回去。
崔桃的手指纤细而柔软,触感滑嫩,顷刻间几乎令他溃不成军。
他谋心之思再多,也没有她这样简单拉一下手来得击溃的效果显著。
崔桃还故意挠了一下韩琦的掌心,像羽毛搔痒一样,逼得韩琦蹙起眉头。
韩琦缓了片刻后,对崔桃淡声道:“我送你回去。”
“还是不了吧,被别人看到不大好。”
韩琦便取来剪刀,直接将屋内的罗帷剪下了两块,递给崔桃一块。
崔桃便遮上了面。韩琦随后也遮面了。
俩人彼此都蒙着藏青罗帷,只露出一双眼去看对方,相视时不禁笑起来。
崔桃把她左手握着的玉扇拿到了右手,因为正好是左手跟韩琦牵手,她的这个动作自然是跟韩琦的手分开了。
俩人刚出宅子的时候,崔桃谨慎地探头看看左右,确认街上空荡荡没有别人之后,她小跑着追上韩琦,左手顺势就把手凑到了韩琦的右手旁。
俩人随即十指相扣,肩并肩同往开封府去。
到了开封府后门,韩琦就嘱咐崔桃回去好生休息,并特意说了一句不许再喝酒。
崔桃愣了下:“六郎怎知我想喝酒呢?”
“才刚用饭的时候,便只有一盏,你没尽兴。”韩琦道。
崔桃没想到韩琦居然连这都察觉到了,除了说明他聪明细心之外,是不是也在说明,她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偷偷看她?
“非束着你,只是你明日进宫,脑子清醒点为妙。”韩琦接着解释道。
“嗯。”崔桃甜甜笑着应下。
韩琦欲松开拉住崔桃的手,崔桃却不肯松,挽留地勾住他的手指。
韩琦心中一动,墨眸凝视着崔桃,似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崔桃大略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成婚这个话题确实还是该等一等的。
“六郎睡个好觉,等我明天从宫里回来了,我就带着王四娘和萍儿去六郎府上包粽子。我要给六郎包一个最大的,吃几顿都吃不完的那种。”
后天就是端午节了,韩琦没家人在京,崔桃和王四娘、萍儿也没有,正好可以凑一起过节。
韩琦不禁笑,她这时天真烂缦的模样,更易令人情生意动,难以割舍了。
“好,我等你。”韩琦抚了一下崔桃的脸,一如上次那般克制,只是轻轻地碰一下,实则不过是碰了崔桃脸上的罗帷罢了,“去吧。”
崔桃跑到开封府后门,转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韩琦,让他先走。
韩琦则让崔桃先回府。
“六郎已经送我到这了,也该我目送六郎回去。”崔桃坚持道。
韩琦浅浅一笑,便转身踱步往回走,起初步伐有些缓,随即才加快。因一直没有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韩琦便也没再回头。
若回头了,怕是难回家了,便是跟崔桃在彼此相望一夜,也是甘愿的。
崔桃却不知韩琦走短短那么一截路想那么多。等目送韩琦的身影消失了,她便关上了门,握着手里地玉扇欢快地跑回荒院。
夜色不算早了,王四娘和萍儿对坐在凉亭之中,俩人都手托着下巴,不时地点头打瞌睡。
崔桃开关院门的时候,萍儿先醒了,忙喊一声。王四娘跟着醒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赶紧跟过来。
“怎么样?在宫里没事吧?怎么这么晚回来?宫中可有人难为崔娘子?”萍儿立刻问了一大串问题。
王四娘特关切地打量崔桃,好像担心她缺胳膊少腿一样。
“没事,不过是太后让我查一桩案子。”崔桃让她们不必操心,赶紧都回屋睡去。
“可吃饭没?我们在锅里给崔娘子留了饭。”
萍儿说罢,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她跟王四娘其实亲自做了饭想给崔桃留,但尝过之后发现只是勉强入口的程度,实在拿不出手,就去外头酒楼买了些好吃的菜给崔桃备着。
“吃过了,有热水让我沐浴即可。”
王四娘不疑有他,立刻去给崔桃准备热水去。
萍儿却有几分疑惑,问崔桃吃得可是御赐的饭食。见崔桃否认后,她再度不解问:“那是先在外面的酒楼用完饭了,才回来?”
“算是吧。”崔桃应承。
萍儿看向崔桃手里的玉扇,“这也是路上顺便买的?”
“别管怎么来的,总之你们清楚这可是我的宝贝,你和王四娘一丢丢都不许碰,知道么?”
萍儿忙乖乖点头,随即就嘱咐了抬水过来的王四娘一句。
崔桃特意展开扇子,给她们扇面上的桃花,“怎么样,好看么?”
“好看,太好看了!这桃花怎么这么逼真呢!”王四娘伸长脖子凑近了,再往前一点大概会亲到扇面上去。
崔桃马上收起来,背到身后保护起来。
王四娘和萍儿在崔桃沐浴的时候,来人坐在石阶上嘀咕崔桃这个情况不大对。
“那画一瞧就像是出自大家之手,却刚好应了崔娘子的名儿,又像是特意为崔娘子所作。”萍儿分析道。
王四娘嫌弃她一眼:“你就直接说,你觉得崔娘子有情郎了不就行了?”
“我可没说!这话你也不能乱说!”萍儿忙警告王四娘道。
“知道,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王四娘好事儿地碰了一下萍儿的肩膀,“不过我倒觉得,送崔娘子扇子的人应该是韩二郎,就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那玉一瞧就值钱,又桃子有桃花的,也像是他曾说过的话。”
萍儿顿时难受起来,跟王四娘立刻表示她要回房睡觉。
王四娘早料到萍儿会这般,好一顿掩嘴偷乐。
次日,崔桃和王四娘坐在凉亭内吃着早饭,就见萍儿红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
“怎么了这是?”崔桃问完之后,便咬了一大口酸馅,边吃边疑惑地打量萍儿。
“从今天开始,我要斩断情丝,断了一切不该有的念想!”萍儿郑重地站在崔桃和王四娘面前,严肃发誓道。
崔桃把手里剩下的酸馅吃完,忽然想起什么,又拿了一个叼着在嘴里,赶紧跑出了院子。
王四娘吃了俩酸馅后,见萍儿还站在那里不动,纳闷问她:“你还愣着作甚?来吃早饭啊。”
“我说了这么重要的话,你们都没听到?”萍儿疑惑不解,“是我说得不够大声么?”
“吃饭。”
王四娘塞了一个酸馅到萍儿的手里,告诉她瞎寻思那些事儿,都不如吃饭来得实在。
“我是看透了男人,见你这般倒是不奇怪。崔娘子那是聪明得能把男人耍得团团转的人物,你这点事儿更不值当她费口舌了,人家一会儿还要进宫办大案。”
萍儿低头默默咬了一口酸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三人之中唯有她看不开,更有了病似得,还由着自己有病,幸好她现在下了决心。
“真决定了?”王四娘问。
“决定了!”萍儿口气坚决道。
王四娘嘿嘿笑:“其实昨晚上我是故意逗你的,肯定不会是韩二郎,崔娘子可看不上他。”
萍儿:“……”
……
崔桃从尸房取了三把刀具之后,便跟着接她来的齐殿头进宫。
这次崔桃刚在芝兰殿现身,龚美人和贾美人便也都出现了,打量崔桃之余,又跟崔桃打听虞县君的事。
两位美人好话说尽,还拿了金钗玉环贿赂崔桃,好一番称赞崔桃。
崔桃脸皮厚地谢过两位美人的恩赏之后,却是嘴严地什么信息都没透露,反倒从俩人口中问出了那虞县君的诸多情况。
在一年之前,虞县君的身材还是略胖的,模样远不如现在好看。虽然舞跳得也不错,算是个灵活的胖子,可终究是没有那婀娜的身躯舞动起来吸引人。
“半年前她人突然瘦了下来,出落得越发美貌,这才在宫宴之上引得了官家的注意,有了后来的宠爱。”龚美人道。
“那她得宠后,脾气如何,可有恃宠而骄,待二位美人态度不好?”崔桃再问。
龚美人和贾美人互看了一眼。
“崔娘子倒真敢问,我们哪能乱说亡者的坏话。”贾美人叹道。
“这算什么坏话,不过是实话实说。二位若谁提供重要线索,有助于破解虞县君的死因,我定向官家和太后陈明功劳。”崔桃道。
龚美人和贾美人都有些犹豫,宫中人都心思重,习惯了谨言慎行。照常理来说,这种问话她们绝不会老实交底的。便是如今这屋中只有她们三人,却也是不敢随便乱说的。
不过她们倒是见识了这位崔娘子的厉害。昨日便受官家的器重,在这院中查证情况,官家亲自坐镇看着,她也能从容自如,并且被太后两度召唤了过去。
还听说她一张口,就说了大家都不敢得罪的罗都都知给气着了。可有趣的是,昨天罗都都知跑去跟太后告状,反被太后给训斥了,至今还跪在慈明殿外受罚。
她们怎么说也是四品美人,开封府的推官见了她们,还得行敬礼呢。崔娘子如今却也是能从容应对她们,话也是真敢说,可见关于她的传闻属实。
“那便为了死去的虞县君早日瞑目,我们就说说实情。”
贾美人和龚美人随即告诉崔桃,虞县君这个人其实性子不坏,但也不能说她是个好脾气的人。因饱读诗书,才华不俗,出口便成章,性情也比较真,待人不算坏,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人,但张口刺人的时候却也是狠辣的。谁要是被她看不顺眼了,讥讽两句,心宽的不计较也就罢了,但凡有那么点小心眼的,都要气一阵子。
“起初我们是有些不适应,但跟她相处久了,都知道她就是这性儿,所以她说话刺人的时候,我们便笑笑就过了。”
“那宫里可有人因此记恨她?”崔桃再问。
“记恨倒不知,不过她因此得罪了人肯定是有的。当初她为了保身边人,连罗都都知都敢吵,你便知她嘴巴厉害起来多不管不顾了。”
龚美人说罢,便叹了口气,唏嘘虞县君这性儿若在宫外,指不定还混得开,还会有人敬她是才女,但在宫内真真就是吃亏的性子了。
“那她近半月以来,可有什么异常之处,跟以前相比?”
俩人思量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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