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解释是最没意义的事情, 我听不进去。”
秦青这辈子上辈子, 哪一回不是对他没个好声腔, 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冷硬,明知是自己不对, 可是道歉的话也说了, 误会缘由也说了,耳朵都被他啃了,还待如何?!
“蒋岑, 你莫要……”
“我偏要非要就要这么小肚鸡肠!”蒋岑定定瞧着她,“不管,你哄我, 哄不好你就别想走!”
怕是这街市上随便抓一个七岁孩童也没得他这样理直气壮要人哄的。
见人不动,光是一双大眼睛惊诧瞧他,水灵透亮的,蒋岑喉咙一滞,却是更气了,遂就放低了身段,伸手将她脸捧起:“你当真就不能哄哄我?”
秦青伸手覆上他手背,口中有些干,端是瞧见那俊颜何其之近,心中很是慌乱,心跳得似是要撞出来。
半刻,她才轻轻开口:“我……我没哄过人……”
“不会?”蒋岑忽而一笑,俯首将额贴上她,“我教你。”
“……”
接着,鼻尖亦贴上,秦青垂眸,手指不觉就收紧了许多,蒋岑感受到她的紧张,心下突觉畅快,便就止步不前了。
有淡淡的气息,带了轻笑,那楼下街市喧闹忽而全数不见,只听那人道:“我很好哄的,你仔细想想。”
秦青大气都不敢喘,两人这般亲密,他却再也不动,亦不曾放手,仿佛就等着她去做那下一步。
已经到了这田地,便就是心痒,蒋岑也等得。
许久,那原本抓着他手的柔荑缓缓松开,垂了下去,面前人也复又抬了眼睫往后仰了些。
不知为何,心下陡然一慌,蒋岑这会儿有些怕了,莫不是将人给逼急了……
不待细想,便听她道:“既然是我哄你,那你便就不要动。”
罢了抬手将他的手挥下,秦青踮起脚来,一把勾住了他脖颈,轻轻含了唇瓣。
顿时,万籁静寂,空余心声。
这一吻轻而挑衅,蒋岑脑中似是燃了一场繁盛烟花,哪里能听进她方才交待,须臾就启唇反将,将人重又抵回墙上。
“蒋……”
“嘘!我再教你一次。”
这一教,教到外头芦苇拍了门:“小姐?小姐?!”
“……”
“……”
秦青猛地将人给推开了些,抚了心口喘气,蒋岑一手仍是抓着她胳膊,另一手按在她耳边墙面,不知想到了什么,吃吃笑出声来。
“蒋岑!”这声音已是恨恨。
“哎!我就喜欢你喊我名字!特别好听!”
也不知谁不准喊的,秦青恨不能锤他几拳,外头拍门声还在继续,已然是要冲进来了,不禁就皱了眉:“怎么办?”
“我就说了,这丫头该早点嫁出去了。”
“正经点!”
蒋岑面色一正:“你先告诉我,我送的花呢?”
怎么这事儿还没过去呢?秦青想起方才吩咐芦苇的,有些心虚,只道:“叫芦苇收了。”
“真的?”
“行了,别说了!现下怎么办啊?”
“小姐?我进去了?”
“蒋……”秦青一扭头,却是见那衣衫一角一闪而过,与此同时,芦苇已经推了门进来:“小姐!”
第一时间,秦青有些后怕,方才她怎么没想到,这门是没落锁的。
“小姐想什么?”芦苇拉了她左右瞧了,复又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小姐一个人?”
“不然呢?”
“那蒋公子……”
“说完事,走了。”
走了?那蒋公子舍得走?芦苇不是很相信,可这房间里确实没有其他人,便就是那茶水都只倒了一杯,心下终是舒了口气。
街角,几个身上黑一块灰一块的孩童手里攥着弹弓,与一个锦衣公子面面相觑。
半晌,孩子们关切起来。
“你怎么跳楼?”
“大哥哥你怎么了?”
“他应该不是想不开吧,这楼这么矮,根本摔不死。”
“你是不是没有银子付逃出来的?”
“我要跟我阿娘说去……”
“别!”蒋岑伸手将全身摸了一遍,这才翻出几个铜板来,“给!去买糖吃!哥哥就是赶着回家,寻个近路。”
“真的?”
“真的啊!你看!我有钱的!怎么可能不付帐!”
如此,应付了好一番功夫,蒋岑才脱了身上马,只拉拽缰绳的时候,瞧见那一袭粉色身影自茶馆出来,边上有小丫头执着花陪着,这才一咧嘴,驾了一声远去。
闻朝院里,屈南栖正是在与自己对弈,只听门被人很不客气地推了开,来人满面喜气,实在叫人没眼看,便就兀自转了方向继续。
可蒋岑哪里是能叫人安生的,这便就一把拍上他的棋盘:“哎!你再给我算算日子,瞧瞧哪天适合迎娶!”
“你冷静点。”
这是今日第二次有人叫他冷静点了,这还冷个棒槌的静,蒋岑摇头:“不成,这娶媳妇的事情,它就不适合冷静。你一个心里只有天下棋谱的人,懂什么!也罢!这等世间俗事,我替你一并受了!”
“喝茶吗?”
“你算好了?”
“……”屈南栖终是放下棋谱,点了点自己对面,“这事情急不来,待我后头好生算将。蒋兄既然来了,不若详谈一下眼下的事。”
“也好。”蒋岑依言坐下,“反正那司吏监我是必要进的,这迎娶之日也该当早些定了,总好有个准备。”
“蒋兄既是已然考虑婚事,那近来之事,看来已有高见?”
蒋岑哼了哼:“屈兄可是说那宁国侯府之事?”
“正是。”
“还别说,这一个时辰之前吧,我还恨死了那做局的人,只是现下么……”蒋岑面上一转,“倒是觉得也挺好的!嘿嘿!”
这嘿嘿二字太过精髓,屈南栖实在没品出意味来,只直觉似乎也不是什么他该过问的,便就旁敲侧击道:“那蒋兄知晓做局人是谁了?”
秦青这一趟出去,回来正迎面碰上了秦知章,下意识就低了头,不想仍是被唤住了。
这才不得已过去矮身行礼:“父亲。”
“你今日出去了?”
“是。”
秦知章负手站着,显然是明白那外间事的,此番看了她:“此事尚且需要观察,不管如何,你权当不晓便是。”
“父亲说的什么,女儿不知的。”
秦知章虽是不屑于那些朝堂争斗,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陈家刚刚与秦家提亲,后脚那宁国侯府家的嫡女就闹出这等事情,便就是情根深种,也不当沸沸扬扬,全城皆知,分明是有人操纵,有意散了出去。
只是不晓得,这究竟是针对他们秦家,还是陈家,亦或是——三殿下?
说到底,无论是哪一种,秦家都是最小的那个蝼蚁,他秦知章是不怕得罪人的,可是也不能放任女儿成了别人俎上的鱼肉。
想着便就又问了一句:“你近来可见过蒋岑?”
这话似是钟鼓,咣得就迎头敲上,秦青险些一用力咬了舌。
“怎么?”
“没。”怕是没说清,秦青重复,“没见过。”
第四十五章 送剑
一直到回了紫苑, 秦青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唇上似是还带了暖热,叫她脸上无端又红了一遍。
芦苇小心跟着问道:“小姐, 这花……”
“蓄些水养着吧。”说罢发现自家丫头还瞧着自己, 狐疑道,“这么看我做何?”
“小姐,可要做几件夏衫?”怎么玄关到紫苑这么几步路小姐都热成这样了?
秦青想唬她一句, 却实在寻不出话头来,终是应了:“行,这天眼看着热起来了, 是该做了。”
如此, 芦苇才抱了花束出去,好叫她当真舒了口气。
秦青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 似这般事情, 已经过去太久, 如今, 竟是平白有些枯木逢春的意味来。
都说那宁清言出格, 可当真论起来, 她与蒋岑现下又为哪般。怪道那人离去前信誓旦旦要成亲。
妆案边的匣子里摆满了物件,秦青一一捡拾出来, 皆是他一样一样送进来的, 最上边便就是那封聘礼单,红得耀眼夺目。
最里头的夜明珠,更是璀璨。
外头有芦苇与王婶娘的说话声, 秦青伸手将匣子关了,复又想起那司吏监的擢考来。
这一年说不上风调雨顺,前时有南方水涝, 后有晋城时疫,且不论真假,到底属于政事。那司吏监不同其他,政令推行,官吏管理,要务处置等皆是由其管辖,乃是七司之首。
这司吏监的擢考选拔,除了一应文卷,还要加上一场时政针砭,明面上要参加擢考者评判朝廷,实际上却是要从中选拔些相应的谋策。
谋策适用者取,一来培养为国之栋梁,二来,其后若有同理之事,便也要其执掌监管。
只大兴已非一代,此前历史也已经转了千年,治理之事,若要挑出花来,等常人还真的脱不了窠臼。
蒋岑,能考取么?
金銮殿前,有蟒袍之人拾阶而上,前有公公迎将:“晋西王。”
腰上环佩轻响,仰檩撩了袍衫一角:“公公怎么在此?”
“王爷有所不知,今日陛下召见,不在大殿。”公公躬身,“还请王爷随奴才进去。”
仰檩不以为意,顺遂道:“领路吧。”
其实这宫墙之内,后宫以外,又哪里有他不熟悉的地方,只这一路往父皇书房去,心下却是越来越凉。
可纵是如此,见到仰靖安的时候,他仍是心中微动:“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这是?”
仰靖安身穿明艳龙袍,面色却是有些差,见人进来的时候还咳嗽了一通,好一会才道:“无妨。”
却是边上公公接口道:“陛下,还是先把药喝了吧。娘娘交待了,万事龙体为重。”
“父皇哪里不舒服?”仰檩往边上瞧了,那公公却是不言了。
仰靖安一挥衣袖:“老奴才,多嘴!”
罢了,伸手执了药碗灌下,又一甩手:“你且下去。”
“是。”
见下边人仍是跪着关切瞧他,仰靖安扯了个笑容来:“你母后,实在是小题大做,不过是吹了风,咳嗽几声罢了。”
仰檩低头:“然则父皇龙体,母后的关心是对的。且如今近夏,父皇却着了风寒,定是劳于政务。儿臣有罪,不能替父皇分忧。”
“唉!这是哪里话,起来吧。”仰靖安笑了笑,坐回了案前,“今个儿不过是咱们爷俩说些体己话,不必拘礼,坐吧。”
“谢父皇。”话虽如此,仰檩却仍是站着。
仰靖安很是满意,垂首自行执了笔起来:“这几天你母后替太子忙碌,调,教储妃,朕倒想起来,你年岁也到了,听说你府上便是连侍妾都没有,可是当真?”
“是。”
“哦?”仰靖安点头,“为何?”
“儿臣——”仰檩顿了一下,接道,“儿臣此前不曾想起,如今在晋西定下,只等父皇赐婚。”
“晋西,嗯,你可觉得苦?”
“父皇赐给儿臣的封地,怎会是吃苦?”仰檩恭敬道,“若是如此,儿臣可真当是寒了父皇的心。”
仰靖安闻言笑了,拿着笔尖点了点他:“呵,你这是怪朕呢?还是夸朕呢?”
“儿臣不敢!”说着便就复要跪下。
“别,好好站着便是,朕不过是与你说笑。”仰靖安这才说到了正题上,“原本朕确实是想要给你赐婚的,只朕这几日忙岔了,险些忘记那宁家小姐是与陈家定了亲的,那日你瞧见的帕子便也是两家的定情信物之一。”
仰檩分明知晓他所言何意,心中却有些钝痛,这痛一闪而过,终究按下,只屈身道:“父皇日理万机,此番实属常情。”
“就是委屈了你。”仰靖安慈蔼看着面前人,对上一双冷静的眼波。
仰檩:“儿臣该谢过父皇,谢过宁国侯府,否则,儿臣岂非要拆了一双鸳鸯。”
“你能明此事理,自是最好不过。”仰靖安笑起来,“唔,对了,你母后这几日也受累,你可要去她宫里看看?”
“儿臣昨日进宫问过安,母后安康,儿臣便就知足。”仰檩抬头,“只儿臣此番回京已经耽搁了些时间,这便就回府整拾,隔日回晋西。”
“嗯,也好。”仰靖安便也不留,“去吧。”
“儿臣告退。”
踏出殿门的时候,那领路公公又复上前来:“王爷好走,老奴送送王爷。”
“不必了,本王认得。”
“这话不假,只是宫廷之内,几经整修,怕是有些路,仍需得老奴领引,还望王爷莫要推辞。”
仰檩这才悠悠瞧他一眼,后者却只是笑着,这宫里头的人,面上全然是看不出真假的,更遑论这等老家伙。
“那就劳烦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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