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言重,王爷请。”
一路倒也是往宫门口去,只走的是更加偏僻的宫宇,公公侧身领着也不说话,仰檩也无甚好问。
新柳依依,此番的宫墙柳倒是比往年来得更旺盛些。柳枝榜水喜阴,仰檩儿时瞧过不少,那冷宫之中什么都缺,缺从来不缺这些绿色。
放眼望去,这沉沉宫墙,竟到底伸将出一些新意来。仰檩瞧了一瞬,却是顿住了步子。
“王爷?”
“这是哪里?本王怎么不记得了?”
公公眯眼看了看:“这儿是楠辛殿,此前这宫内藏书皆置于此处。”
“藏书阁?”仰檩扭头,“公公可是记错了?这般朝阴处,不适藏书吧。”
“王爷说得不错,这大兴的皇宫呀,变迁得多,以往这儿没有那宫墙水渠,还是很适用的。”公公笑道,“如今么,算是也空置下来,不常有人来。”
是吗?仰檩心中一震,突又看回那矮身的公公:“可本王方才怎么瞧见一月白身影往里?若是本王没有瞧错,此处往后,能通后宫吧?”
公公惊诧:“是吗?”罢了伸了脖子往里头瞧了瞧,复又笑起来:“哎呀,老奴这个眼睛,实在比不上王爷……”
“真的?”仰檩反问,却只得公公一个不置可否的笑。
“罢了,前头的路,本王知道怎么走,你回去吧。”
“是,那老奴就告退了。”
日头正烈,蒋府闻朝院,团子照例摊了肚皮出来晒着,睡得惬意,连它主子打边上过去都没有觉察。
蒋岑踮了脚过去,复又回身来,又走了一趟,心道这猫实在是个神奇的东西,有时候惊得要命,有时候又能跟死了一般。
正打算大喊一声吓吓它,却已经听得对面屋子开了门。
屈南栖难得出了门,瞧见院中不怀好意的人,跨步出来:“蒋兄在逗猫?”
蒋岑却是没接这话:“屈兄要去哪里?你那几个护卫被扣下了,如今在牢里虽是不安分得很,然你待要现在出去,怕是没他们也不行。”
“那蒋兄以为?”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蒋岑拍拍手,“左右也是闲着,陪你走一趟又何妨。”
“你不问我要去哪里?”
“也就那些个地方,我闭着眼也能给你数出来,走吧!”蒋岑倒是率先出了院去,“今日去哪里?”
“今日这个地方,怕是公子现下不想去。”
“哦?说来听听。”
“晋西王府。”
闻言那门口人果真是顿了一顿,只不过一瞬,蒋岑便就招了他:“那就快些走吧,我将好也想去会会这位三殿下,就怕他现下还是打不过我,跟小时候一样气得跳脚。”
说着蒋岑又想起来,喊了一声:“木通!去,把爷新得的剑带上,就说是送三殿下的礼物!”
“蒋兄这是?”
“屈兄有所不知,这三殿下与我打过赌的,说若是他能得一把好剑,定能打赢我。既是要去会会,那也不能空着手,总得叫他输得心服口服么不是。”
“我今次去……”
蒋岑却已经伸手架在了他肩上:“哎呀废话什么,听我的,先打一架!”
木通不知道从哪里扒出来一把剑来,哼哧哼哧跑了过来:“少爷!剑来了剑来了!”
屈南栖一眼看去险些傻了:“你要送殿下这一把?”
“那可不,绝世好剑!”蒋岑接了过来,“瞧瞧这穗子,瞧瞧这花纹,我可是跟人磨了许久呢!”
“是吗?敢问蒋兄哪里买来的?”
“好说好说,南头那个场戏班子搬家,我跟班头买来的,这可是名角拿的剑,叫什么来着?”
“少爷,青岗剑,唱的赵将军。”
“对对对!”蒋岑笑得很开怀,“愣什么?走呀!”
第四十六章 做贼
一月之后, 宁国侯府家嫡女与陈家二公子定亲的消息便就传遍京城,都说这天家说一不二,可此番却是先赐婚了三殿下, 后有赐婚了陈太师家, 还是同一个女子,实在是稀奇。
只这天家很是周全,赐婚那日排场盛大, 有公公朗声念了圣旨,直言是不知宁陈两家早有婚约,错赐了姻缘, 今拨正重赐, 并下贺礼数担。
任是古稀老者,也未曾瞧过天家言错, 有人言说陛下好, 有人恭贺姻缘好, 倒叫原本的所有都冲淡了些。
只秦青心中明白, 这是实实在在, 将三殿下给压了下去。
晋西王离京一月有余, 百姓的记性总是不好,如今能想起来替三殿下不值的, 竟也数不出几位来。
城西药馆放开, 铺子忙得很,小学徒们又招了一批,秦青已经有些叫不上名字来, 倒是觉得父亲的叫法也是好的,凡是记了姓氏,加个数字, 干脆利落。
就是有时候七八九的叫错,好在孩子们也能应的上,各自清晰。
秦青这些时日替王婶娘诊脉调理着,后者却是有些叫苦:“小姐,你瞧这些日子,我可是又胖了些?”
“哪里有?”
“怎么没有?”王婶娘转了几圈,“我寻思那药喝了,睡得倒是香了许多,不似往日里天天跟没睡过一般。可怎么这肉也说长就长了呢?”
“婶娘这般更好看了。”
“瞎说,小姐净糊我!我都多大年纪了。”王婶娘一拍手,“羞死人了,还好看,哎呀。”
芦苇插嘴道:“小姐说得没错呀!婶娘不过三十,本来就好看,我看婶娘现下精神头好了,更美了!”
“你们……嗨呀!我出去忙了!”
眼瞧着王婶娘打了帘子去外头揽活,秦青好笑,低头抽了纸张又写了张方子来:“芦苇。”
“是。”
“给婶娘换这张药方。”说着秦青抬眼,“瞧出区别没?”
“小姐去了大熟地,加了夜交藤与青龙齿?”芦苇皱眉,这添的加的,倒还有些矛盾了,“婶娘这究竟是什么病?”
“嗯,各人自有不同,此方也只是针对婶娘罢了,你且往后与我多学学,也就明白了。”说罢忽而想起,秦青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芦苇忙凑近了些,只听自家小姐与她道:“你仔细着些婶娘月事,其后第九天便就停了药,待下月再用。”
提起这个,芦苇脸色微红,却还是认真应了:“好!”
而后便就捂了药方子出去,秦青瞧她身影,却仍是觉得好笑。世人皆是少有论说此事,便就是父亲也少为妇人诊脉,可母亲留下的医书却是言及很多。
若是那男子心中的家国天下,尚须入得腥风血雨,她倒是愿能守着那人身后一方净土,叫他护下的人,皆能康健美满。
只是这如今不过是宏图美梦,需得拼搏良久,也不知那人如何,可能叫那前世不再来。
蒋岑鼻头有些痒,无端就想打个喷嚏,被木通一把捂住了,竖了手指在唇边紧张道:“嘘!少爷!”
这一下便就硬生生憋下,蒋岑趴在草丛里想打人也不成,心道莫不是谁人又在想他。
此念一起,便就喜滋滋一瞬,若是那人,他倒情愿打个千千万万次的喷嚏。
下一刻,便就见木通一个飞身上去,一把捂住了地面:“逮到了少爷!”
蒋岑险些被他气炸,赶忙就爬起来:“你待要捂死它不成?!”
“啊?”木通傻了,赶紧要打开,手便就被他主子一把逮了合上。
蒋岑:“你这脑袋瓜子,你真是……”
话未说完,就见得院中出来一人,屈南栖似乎也很诧异会在这碰上,左右瞧了瞧,最后停在了主仆二人叠在一起的手上。
“蒋兄这是?”
“抓个蛐蛐儿玩,你要不要?”
屈南栖愣了一瞬,才笑起来:“我就算了,还是蒋兄自己玩吧。”
“哎,那多没意思,你也抓一只一起斗才有意思。”蒋岑说着就觉得面前人脸色不对,“你怎么了?”
木通扁着嘴:“少爷,这玩意儿它,会不会咬人啊?”
这一问,实在是问住了蒋岑:“不咬吧?”
“可是小的怎么觉得手疼……”
如此,二人终是把手给撒开,那蛐蛐儿一蹦老远,活跃得很,只见那手指上红了一点,边上也印得有些红。
二人对视一眼,木通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少爷!这是蛐蛐儿!我爷爷说斗蛐蛐儿的时候是会咬死对手的!少爷我这手是不是完了啊少爷!”
“你一个男人,你……”蒋岑本来想骂他一句,可见他实在是疼,终是安慰道,“行了行了,爷带你去医馆瞧瞧!”
木通依言跟上,就听他家主子突然又道:“对呀!去秦氏医馆!走走走!别耽搁了赶紧的,保不准这蛐蛐儿嘴里有毒。”
木通心里头噗通一声就坠了冰窖:“少爷!少爷你不是带我看病么!少爷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故意的……”
都说受了伤的人最是胆大敏感,想来木通便是如此,蒋岑恨铁不成钢一般凶道:“废话!孰轻孰重爷能不晓得?!快走!”
于是这偌大的闻朝院,便就又剩下屈南栖一人,哦,还有一只被吵醒的团子,一人一猫两两相对,最后各自寻了一处坐下。
秦氏医馆已经准备关门,有小学徒正往前插门栓,就听得嘚嘚马蹄声来,蒋岑进了门道:“瞧病。”
出来的却是赵怀,瞧见是蒋岑也是一惊,而后才发现他身后的木通。
“公子瞧病?”
“给他瞧瞧,就叫你们家小姐瞧吧!”
赵怀本是要伸过来的手便收了回去:“公子,我们小姐只白日来一会,晚间不在这里的。我见他手指应是被虫咬,却是无毒,在下也可以替他处理。”
“不在?”蒋岑这才发现自己傻了,是呀,大晚上的,她总不能守在这儿,遂声音就没了气力,“行,那你给他瞧瞧吧。”
“是。”赵怀到底是个孩子,又见得是教过自己的人,很是恭敬。
只是转向木通的时候,却见后者脸色委屈得狠。
木通伸了手过去,哼,什么孰轻孰重,少爷是分得清,分得可清了呢!反正他就是根草,可怜又……
“疼不疼?要不要爷给你吹吹?”蒋岑歪在椅子上突然道。
木通脸上顿时开了花:“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了!”
“不疼你一会给站个哨,爷去瞧个人。”
“……”疼,又疼了。
秦青这些日子都没有见过蒋岑,倒也不因为别的,实在是芦苇看得甚紧,纵是嘴上不说,日日也是睡得迟得狠,还特意会在墙根那边巡一巡。
这姿态叫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许是之前宁家事情叫她实在草木皆兵了些,再加上某些人实在是有前科。
唉——也不知道该不该叹气。
“芦苇?”
“小姐?”芦苇打外头进来,“小姐可有吩咐?”
“铺床吧。”
“是。”
方撤了簪子,外头有碎盏声起,隐隐打墙根传来,芦苇便就低头:“小姐,奴婢出去瞧瞧。”
“应是哪只猫儿吧?”
“秦府哪里有猫?会糟蹋药材的。”芦苇接道,“奴婢还是出去瞧瞧,小姐稍等。”
说着便就开了屋门,这人速度快得拉都拉不住,秦青也不好直接喊了人回来,心下忐忑,便就听得后边窗棂一响。
蒋岑推了窗探头进来:“那丫头走了没?”
“……”
秦青忙关了门回身过去,觑了案边人一眼。
“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能在家里活得跟贼一般,这整个京中小姐怕是也只我一人了!”
第四十七章 好听
分明是气话, 蒋岑却是听得面上一笑:“抱一个嘛!”
“去去去!”秦青将他往外赶着,“一会芦苇要回来了。”
“不可能,我有安排。”蒋岑突然无赖一般凑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人给抱了个满怀, “你别赶我!方才被虫子咬了,手可疼了!”
“虫子?”秦青将他手摊开,上头什么也没有, “你唬我?”
“没有。”蒋岑眼睛亮晶晶瞧着她,“真的,咬得木通哇哇叫呢!”
那大手被秦青抓在手里, 下一刻就给扳住一扣, 秦青:“蒋岑!你最近是觉得自己太能了?”
“哎呀哎呀!疼!”蒋岑抽了自己爪子回来,“我就随口一说么……”
“木通在外头缠着芦苇呢?”
“怎么能说缠, 这个词多不好听。”蒋岑纠正道, “羁绊, 叫羁绊。”
“……”
“好吧, 也能说是缠, 不过肯定没问题的, 那小子能耐大着呢。”蒋岑不怕死地仍是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一并坐下,“我有话与你说。”
秦青本也不是真的发火, 这便就随他下了台阶:“刚好, 我也有事与你说。”
“好!”蒋岑应了便就巴巴瞧着她,见得后者去书案前拿了册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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