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是不能,宁国侯府是什么人家,哪里会允得自家女儿受委屈。前时闹出那般风波被京中人笑话,这最后嫁人,定是要极其风光,轻易比不得。”
“所以你算好日子没?我不是早就叫你给我算好日子了?”
“下月初二。”这次屈南栖没有推脱。
蒋岑噎了一口,最后哼了一声:“罢了,这好日子就先让给他陈二吧,你给我再算一个。”
“蒋兄的亲事不急,我定会与你好生算将。”屈南栖喂了他一颗定心丸,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下月初二陈二公子大婚,既然是陛下赐婚,到时候宫中会派人去陈府吧?”
蒋岑点头:“当然。”而且因着陈学勤太师的身份,会派东宫去。
屈南栖哦了一声。
马车突然往前一耸,蒋岑一句木通不待吼出来,便听得外头刻意提高的声音:“秦小姐!好巧啊!”
秦青方从医馆出来,便就听得老远木通的招呼,接着就见那里头人猛地掀了帘子直接跳了出来,须臾就到了眼面前。
蒋岑:“你准备回家了?!”
“嗯。”秦青应声,芦苇便就上前一步挡在两个人中间。
蒋岑歪了头瞧向芦苇身后的人:“这天色晚了,不如在下送秦小姐回府?”
“不必了,你是送屈南公子回来的罢?”秦青问了一声,瞧见他身后木通将将吁停了马车。
“啊,反正已经送到了,刚好我再送你回去,顺路么!”
哪里顺路了?芦苇腹诽着。
秦青抬了眼,便见那马车上被蒋岑先行甩开的半扇帘子中,慢慢躬身而出一人。同样的官服,穿在这人身上,却是无端带了些贵气。
“咳咳!”
眼前人一闪,那将官服穿得风流的人已然凑近了些,一张俊颜怼在了眼前,蒋岑:“秦小姐瞧谁呢?”
“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的……”芦苇没挡住,哪里晓得这人身手这般快来。
秦青无奈,退后一步:“蒋公子,我瞧一眼自己往后的街坊罢了。”
“他算得哪门子的街坊?这宅子是我的,要是街坊,那也是我。他只是暂住,暂住明白吗?”
虽是天色向晚,他离得到底也太近了些,大街上呢,秦青复咬牙,用只两人能见的声音轻喝:“蒋岑!”
这才叫人顿了脚,蒋岑装模作样负手,终于回过身去,让出了身后的屈南栖:“好吧好吧,那你就瞧一眼,认识下算了。”
屈南栖好笑,轻轻勾了唇角望向那被蒋岑日日念在口中的人。少女着了轻衫,向着他矮身行了一礼,再抬头,便是清泠却非疏离的一声:“屈南公子。”
那双眼澄澈,带了与年纪并不相符却又异常贴切的淡然,很是矛盾,却丝毫不违和,似乎是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
屈南栖突然想起那一片药田,他跌跌撞撞过去,一身的血污,随意抓了几寸药草嚼碎了往伤口上按去,一起身,却是瞧见那药田边蹲着的女孩。
小姑娘也是这般淡然瞧他,只那时候,还带了些悲悯。
“你一直在这里?”屈南栖问她。
女孩却是站起来指了指他身后的药田:“这几味药虽是药效相合,可如此囫囵一起,便就是粗劣的血涂子,虽能止血,却会废了经脉。”
他只知道这边有药田,却不晓得还是有人看顾的,竟是个小姑娘。
“血涂子是什么?”
“是一种恶性的止血药。”小姑娘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胳膊,她穿的一身轻衫,显然是蹲在这儿被蚊虫咬了,口中却是继续与他道,“你赶紧揭了吧,我给你敷药。”
“你不怕我?”
“这儿不是一般的药田,是司药监的。”小姑娘弯腰去采了几株药草来,“你能进来,定是有人指点过。爹爹说了,医者救人,不问来路。”
罢了她已经上前来,搓了药汁出来,替他淋了伤口:“只能管住一时,你若是跑得快,还是早些寻个大夫正经抓药吧。”
“屈南栖?”蒋岑的声音传来,叫他终于回过神来。
面前的女子坦然看他,站在蒋岑身后。屈南栖唇角慢慢收起,这才作了揖下去:“秦小姐。”
秦青不知这人想到了什么,瞧她的时候眼神都有些飘渺,只不在意点了头又道:“公子有礼了。府中有事,我先行回去了。”
“好。”
蒋岑收了扇子跟上去:“那我送你。”
“不用。”
“用的,这京城太不安稳了,到处都是坏人。”
“蒋公子,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我们家小姐的。”
“你一个小丫头,碰到坏人你能照顾个鬼。”
“……”
木通已经过去开了门,回过身来唤那立着的人影:“公子,那小的也先回去了。”
“好。”
第六十二章 放心
蒋岑一路就这么跟着, 秦青上了马车他便就在外头与她说话,一身的官服扎眼得很,若不是街上已经收了铺子, 怕是又要被人参观。
“公子的马呢?”芦苇也跟着在下边走, 开口问道。
“今日不骑马。”
说话间后头终于来了一声驾,是木通巅着辆空马车过来:“少爷!少爷上车吧!”
蒋岑这才提声道:“明日我等你呀!”
秦青终于打了帘子:“明日宫中乞巧盛宴,你不去?”
“既是盛宴, 我这等连早朝都不得上的人,去什么?”蒋岑笑起来,“再者说, 我如今已经不是贵家公子了, 我是司吏监行事,与那些靠着祖家荫封的小少爷们自是不同, 宫里不会请的。”
秦青终于明白了那东宫缘何偏非要她陪着陈怡榕了, 想来是早就确定要蒋岑暗中跟去, 好探探那陈家图谋。
只不知为何, 他如今竟是件件桩桩加上了筹码, 才肯信蒋岑必会为他做事。这一次, 她便就是那筹码,蒋岑一定会去。
二来, 乞巧节街上人多眼杂, 若非是女子,近不得陈怡榕身,便是东宫禁卫也是隔了距离的, 如此一来,她倘若知晓些什么,必是能问出些东西。
至于陈怡榕, 想必论起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女子,她更宁愿是自己这个如今与她也算是再无瓜葛的散人。
这京城之中,蛛丝密布,连她一个重生之人此时都有些眼下模糊,遑论是这棋局正中的人。
思及此,秦青唤了声停,马车本就没行得多快,溜大街一般,蒋岑便就顺遂跟着站定,只见那车里人趴在了窗沿上,往外冲他招了招手。
“青……”
“蒋岑。”秦青提醒道,“明日乞巧节,你要看的东西可是很多的。”
“是挺多的,就是不如你好看。”
芦苇转了个方向,站到了马车的另一侧。蒋岑不以为意,又上前一步去,仰头看她:“你莫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秦青点头:“还有一桩事,我放不下。”
“什么事?”
“爹爹说他去了榆白,可我总觉得不对。”秦青压低了声音,“临行前他带了好些药材,我派人打听过,榆白近来应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不敢确定。”
“你担心什么?”
“他出发前与我说的话,再行想起,总觉怪诞,倒像是……”像是已知大限之人,与她的交待。
蒋岑闻言心下一震,面上却是宽慰一笑:“放心,我会去查的,那可是我岳父。天晚了,回去吧,我派人送你。”
“嗯。”难得,秦青也没纠正他的唤法。
蒋岑退远了一步,秦府的马车悠悠跑了起来,自有暗门随行,只是街边的男子却是没了来时的意气。
木通打马车上下来,匆匆上前:“少爷,还不回去么?”
“齐树出京了吗?”
“今晨就出去了,依他的脚程,应该快要到晋西了吧?”
“去,派人去追。”蒋岑令道,“命他速速南下,寻一支驼了药材的商队。”
“商队?”
“定是扮了商队南下的。”蒋岑拧眉,“商队行得慢,赶得上。其他的再行交待,若是找到了,千万给拦住,不管什么办法,拦死了!最远也要在榆白城中拦住,明白了?!”
“是!”这次木通一个字不敢多耽搁。
秦知章!蒋岑此番竟是想大声吼他一声名姓,好叫他醒醒,最后也只是虚空狠狠挥了一拳,宽大的衣袖飒飒带风,懊恼得丧在了身侧。
刚刚回府,秦青便就直直冲进,秦管家早就已经等在影壁,听见声响就迎上来,寻常带笑的脸上已经有些忙慌:“小姐。”
“什么意思?”秦青今日本因着蒋岑叮嘱,不打算日落前闭馆的,只实在秦管家的传信叫人心悸,“什么叫我爹跟丢了?”
“是老奴的错。”秦管家便就要跪下,被她一把拽起。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是!小姐前时就让老奴派了人跟着老爷,老爷的马车行得慢,虽是不明小姐何意,但是这一路派去的人也是未曾大意。”秦恪又道,“可是一个时辰前,秦十快马来信,说是原本日日都正常,却是今晨起来,老爷与秦一秦二都不见了。”
“药材呢?药材可在?”
“药材也带走了,小姐勿急,秦十后来打听了,老爷还命秦二亲去换了马,不该是着了奸人。”
秦青心中越发起疑,来时她见蒋岑回来,本实在不想劳烦于他,只心中焦急,如今看来,好在是最后没忍住告于他一二,暗门的人定是要比她寻得更快一些。
父亲前两日都是坐了马车探亲一般行进,此番突然换了马,还是夜间行事。若非是察觉有人跟踪故意而为,便就是一开始就做下了计划。
无论哪一种,都只能说明,他此行并非去榆白缅怀母亲,一路赤脚行医那般简单。否则为何会惧怕跟踪,又为何会早已定下计划。
前世里父亲是病故,虽非此时,秦青终究按住了心口。是她疏忽了,她总也觉得,既然是重来,当真还不到那个时候,可如今看下整个大兴,又有哪一桩哪一件是依着原本行事的。
若是此番父亲有什么差池——
“小姐。”秦恪跪了下去,“小姐,老奴该跟去的!”
“秦管家,起来吧。”秦青去扶他,“不关秦管家的事。”
“老奴……”
“是我让秦管家多陪着婶娘,父亲身边有秦一秦二,皆是跟着父亲多时的。”秦青缓声,“不必忧心。”
“小姐?”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你命秦十他们继续找。”
“是,已经吩咐了。”
秦青便无言再说,往紫苑行去,芦苇从旁跟着,是将将才晓得此事。之前在医馆,甚至是见得蒋公子他们,小姐都还似是个无事人一般。
想劝却是到底没有劝出来,只唤了一声:“小姐,饿了吗?我去端些吃的吧。”
秦青没有说话,入院的时候,庭中的树上竟是落了片绿叶下来,刚好砸在了她脚前的地面上。
榆白,再往边上数,还有新芜,桐柏,吴安……
究竟是哪一个,哪一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那时候她一心入得司药监,日日里做着登记造册的琐事,从来不曾知晓外头的事。
可是如今不同了,她必须想起来的。
总该有什么蛛丝马迹,总该有什么传闻事件,她不该什么都不记得。
父亲不该无缘无故地南下,还这般谨慎,手指掐上皮肉,脑中竟是空白。
月下的身影单薄,不知何时,男子高大的身影轻易将之覆上,秦青微动,身后人却是将她轻轻圈住:“不怕,我在。”
“我想不起来了,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女子的声音怅然又压低,是闷闷地自行使了劲。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该早些发现的。”蒋岑将她转过身来,她摇头,他低首,“齐树已经过去了,一定能找到的,你不相信我么?”
“我只是怕……”
“我知道,我知道。”蒋岑轻轻拍拍她,她是那般冷静的人,心中该是着急极了,却是与他在街边应付,只因为有外人在。她能最后没忍住与他说心慌,该是心里多难受……
想着,蒋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你放心,明日之前便就能找到人,我发誓!如果找不到,就咒我这辈子也娶不到你!”
秦青终于从失神中慢慢回过来,抬了眼看他。
蒋岑伸了一只手起来:“我说真的,这次,你该放心了吧?”
手指微凉,终于松开,秦青去按下他的手:“我信你。我怕的不是这个。”
蒋岑一把捏了她的手:“你怎么又掐自己?”
罢了对上她的眼,终是叹了口气,蒋岑:“不管这事情因何而起,能叫你爹这般行事的逃不过那几人。有人想掀起那风波来,我蒋岑便就能接着,给它扇回去!”
秦青虽无心思赞他,却仍是点了头,片刻才复与他道:“我方想起一个地方,东宫承位之时,曾昭告天下土地,那时已经不存在了。我记得,父亲临行前与我说过要带母亲最爱的榆白的梅花糕与我,可是,我问过王婶娘,婶娘说,梅花糕自然是柳城的最好吃。”
月下女子的眼似是抓住了紧要的线索,迅速就亮了一瞬,秦青:“蒋岑,现在可是还有柳城的?柳城是何时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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