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粉?”
“是,宴妃被定罪,自然是要有证据的,除了果品,还有宴妃手指上染上的毒粉。”
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却也是蒋岑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此番听着,很是震惊。
秦知章继续道:“二殿下当时七窍流血,不该有活路,除非是用大量血涂子原材药先行止住,再重新疏通经脉,虽是毒性相抵,不会留下后遗症,可也起码要修养个几年下来,方可与常人无异。”
“您救过二殿下?”
秦知章摇头:“我只是碰见了逃出来的二殿下,但当时宫中已经来人,这般情境,我只能给他指明了去药田的小路,告诉他去找药,再多,我也帮不了。”
“二殿下还活着?”
“或许吧,那日回来我问过,当时青儿一直守着药田,碰见过他,也给了他药草,至于他怎么出的宫,后来又去了哪里,却是无法可问了。”
秦知章看着面前人:“此间内情便是如此,这也是为何太子不放过老夫的原因。与你说,是因为我知道,其实你并非太子一脉,倘若是这般,你一样承担着颇大的风险。太子非合适的储君,可这位子谁来做,都必得掀起腥风血雨。”
“我只希望今后你能护好青儿,莫要与我一般……”
“我不会。”面前的男儿笔挺,答得干脆,“青儿便是我的命。”
“……好。”
秦恪敲了门进来:“老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
秦恪欲言又止,秦知章却只是伸手抚了抚那托盘上的东西,有些失神。
终于,管家还是出声提醒:“老爷,听闻小姐的亲事定下,药谷那边也是送了好些箱笼,还有夫人的祖家那边,小姐的嫁妆当是丰厚,老爷何苦……”
“都放进去吧,我与樱菲便就这一个女儿。”
“可是老爷把所有都给了小姐,连我们这些奴仆的卖身契都给了小姐,老爷自己往后怎么办?”秦恪看住他,“老爷连我这老家伙都不用了么?”
秦知章回头,瞧了他一眼:“不用了,再买两个小家伙教着吧。”
“老爷!”
“行了行了,我自有打算,出去吧,明日陪我去医馆瞧瞧。”
第八十七章 暗流
秦恪自然是拗不过主子的, 如今小姐又在东宫,便是连贴身的丫头芦苇都没有带上,老爷终究在想什么, 他无权置喙, 却又隐隐有些理解。
自家那婆娘见他回来已经念叨了许久,秦家待他们有恩,直到今日老爷替她把了脉他才方晓得, 那些日子小姐日日里都钻研着什么。
晚间回了房间,见得床上人睡熟的脸,秦恪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 终难相信, 他竟是也能有做父亲的机会。
王氏睡得浅,本就这几日担心得很, 立时就醒了, 扭身瞧见坐在床沿的人:“怎么了?可是老爷那边有什么不妥?”
“我在想, 这个孩子来得, 属实不易。”
“自然。”王氏揉了眼睛坐起来, 复又依着他的手也抚上自己的肚子, “小姐操心了,你我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小姐如今一人在东宫, 连芦苇都不在身边, 怕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得去照顾太子妃——你今日可有探到老爷意思?”
秦恪叹了口气:“老爷心中怕是也不好过的。”
如此,二人终是沉默了下来。
自打进了宫里, 秦青就不曾好睡过,更遑论这一夜是歇在了陈怡榕身边。偌大的宫殿里熄了灯,无端就显得寒凉得狠。
陈怡榕的失忆, 真真假假的,其实仿佛也没有什么所谓。这是她在陈怡榕昏迷时候告诉她的法子,若是她想要用,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那个梦,陈怡榕的噩梦,她却明白,那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上辈子。
她突然开始害怕,怕那上辈子的一切,换了个时间,却是一切重演。如果兜兜转转,最后都逃不过,该当要如何。
胳膊突然被人抱住,是陈怡榕。
“秦姐姐。”
“……”
“我知道你不想进宫陪我的。”陈怡榕闭着眼睛,声音很小,似是梦呓。
“娘娘没睡?”
“秦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让蒋岑进宫?”
暗夜里,人的听觉总是格外清晰,秦青都能感受到她小心的屏气。须臾,她摇了摇头,落在枕上的发丝带出一些窸窣声:“娘娘,不是我想不想他进宫,是他能不能进宫。”
说罢,她微微转过身来,对着面前的女子:“娘娘也莫要再叫民女姐姐,娘娘是太子妃,今夜民女留下,与娘娘同睡一榻,已是民女逾越。”
陈怡榕顿住,抓着她胳膊的手却未有松开:“如果我说,我还记得呢?秦姐姐,你帮帮我吧!就像之前,之前在书院,你帮我温书那样,再帮我一次吧!”
秦青默然,许久,才缓缓道:“娘娘若是还记得往日情谊,便请娘娘,还是忘记吧。”
“秦姐姐?”
“娘娘,既是不记得了,就不该再想起,徒生困扰。”秦青的声音清泠,在这黑暗里,似是比夜还要寒凉一些,陈怡榕却明白,她说得不无道理。
“娘娘想一想,原本想忘记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不再成为众人的棋子,为了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为了他。
身边人没有说话,只是抱住她胳膊的手松开去,陈怡榕已经辗转平躺下去,直直盯着黑沉沉的床顶。
“你喜欢蒋岑,对吗?很喜欢很喜欢?”半刻,秦青突然听见她如是问道。
问完,陈怡榕便就等了下去,秦青是整个书院里,她唯一想要贴近的人,因为她从来不会嫌弃她傻,也不会因为她是太师之女待她不同,是唯一一个会认真听她说话的人,哪怕回应甚少。
只是她对谁都是平淡和煦的,似乎永远不会有什么事令她着急,让她慌张。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刚刚却两次拒绝了她的要求,她能感受到抓住的手与胳膊微微的动容。
“对。”
陈怡榕扭过头去看,秦青的声音平静:“对,很喜欢,是很喜欢。”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那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殿下呢?”
陈怡榕沉默了一瞬,不再问了,片刻觉得自己可笑,搂了搂被子:“原来喜欢都是一样的。”可能是一眼,就成了定局。
秦青想起今晚刚进殿她问的话:“娘娘方才问过我,怕不怕死。”
“你说怕。”
“娘娘有不同的答案吗?”
“我不知道,梦中,我好像替他去死了。”陈怡榕低低道,“如果是你,你会为他去死吗?”
“我会帮他活下去。”秦青轻声道,“我不会为他死,因为若是用我的死换他活下去,他会比死更痛苦。”
夜间,似是连时间都能听见流淌。
秦青听见身边一声笑:“真好。”
第二日天不亮的时候,秦青就已经起身了,待宫女进来,她已经收了银针站起来。
仿佛昨夜的一切不曾发生,陈怡榕起身的时候,又恢复到了寻常的模样。
只是梳妆的时候,她对秦青道:“秦大夫辛苦了,今日便回去休息吧。”
原本这几日都是秦青陪在她身边的多,不想今日被打发了回去,几个宫女便就接了秦青的任务,加之昨夜陈怡榕的情形,几个人倒是有些不乐意起来。
毕竟是主子,几个人还算是尽责,只是今日不知这太子妃怎么了,执意要往太子殿下的宫中闯。
禁卫虽是拦着,到底也不敢如何,苦的是她们几人,拉也拉不住,谁能想见,原本这东宫伺候的香饽饽,如今倒成了烫手的山芋,守着一个禁足的太子殿下,这太子妃也是疯得很。
陈怡榕在殿前大闹了一番,终是闹到了皇帝的耳中。
仰靖安丢了折子抬眼:“太子妃不是一向安分守己,恭顺有度,如何这般?”
“回陛下,说是娘娘醒来后一直就不记得事儿,此番是想见太子殿下想得厉害,倒是耍上了脾气。听说是昨个夜里梦魇了,秦家小姐守在边上施针,方才压住。”公公禀道。
“怎么这般严重了?”仰靖安皱眉,“那秦家的小姐,现下在东宫?”
“在的,寻常秦小姐守着,倒是还好,今日许是守了一夜未睡,太子妃娘娘下令不叫跟着的,不想却是这般。”公公应声,“想来是当真担心太子殿下吧……”
“太子……”仰靖安沉声,“太子这几日如何?”
“反躬自省,终日不出。”
“随朕去瞧瞧。”
“是。”
“蠢货!”接着骨碌碌有重物滚下的声音,殿中宫女伏了一地。贵妃椅上坐着的正是皇后荣氏,正一手捂了自己的鬓角猛地站起来。
“来人啊!拖出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说着那刚刚滚下去额上还带了血色的宫女便就又重重磕了头去,磕了几次,又自己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那清脆的声音声声震耳,荣氏未出声,那巴掌声不止。
“晦气!”
宫女的唇角,头上皆是血,荣氏终于不耐烦道:“行了。”
“娘娘。”宫女伏地。
“既是连个头都梳不好,留着你,也是无用的。”荣氏低头理了理衣衫,“本宫瞧你这脸,怕是也该废了,实在是叫人作呕。”
“娘娘!求娘娘饶命,娘娘!”宫女哭得已然撕心裂肺。
荣氏也不过是抬抬手,自有人过去将人给按住了。
“娘娘!”
“等等。”荣氏掀起眼皮来,“弄哑了再处置,免得污人耳朵。”
“是!”
待人哭着喊着出去了,荣氏一挥手,殿中人皆是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公公在侧:“最烦这些丫头,吵得人脑仁疼。”
“娘娘今日心情不好。”公公替她按摩,“莫要伤了自己。”
荣氏闭了眼,哼了一声:“皇上果然还是放不下那病秧子,这才几日,南郡的折子不是递回来了?怎么还去问候起来了?”
“娘娘有所不知,今日倒不是陛下想去,全是因着太子妃闹得厉害,像是发了疯,言说那东宫人怠慢了太子殿下。”
“陈怡榕?”荣氏睁开眼来,“呵,这小贱人,胆子是越发得大了!”
公公依言矮声劝着:“可不是么,这毕竟现下还是太子,这做下人的就已经敢怠慢了主子,陛下纵是对太子不满,心中却也是不会高兴的。这不,东宫今次已经换了一拨人去。”
“啪!”狠狠地一拍案几,荣氏怒道,“那南郡的事,便就这么算了?!”
“娘娘稍安,此事现下是陛下压下的,陛下的心思,娘娘应是最能了解的。”公公凑近了些,“前时陈太师递过话来,陈二公子大婚在即,届时这朝中众人皆是要去捧场。”
“娘娘,陛下对太子的爱护,总有底线的。”公公低低笑了一声,“太师大人的意思,娘娘不若想一想,陛下他——究竟最不能容忍什么。”
闻言荣氏偏头,对上公公的眼,复又淡下:“他还说了什么?”
“劝娘娘莫要忧心,坞巢的事情,太师大人会解决好的。”
同一时间,冷宫偏殿,满脸血污的宫女已经乱了满头的发丝,正一步步往后退去。
“不要……不要……不……”冰冷的汤药被灌进了口中,宫女死死抠住自己的喉咙,却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啊……啊……”
“放心,你死不了。”
第八十八章 没人
这应该是这辈子, 秦青第三次见到皇上。比之前两次,这一次的仰靖安显得老态得多,眼中已经有些浑浊, 只是她不敢多看, 低了头去。
直待得那舆乘重新出了东宫,众人才敢爬起来。整个宫中竟似是清理了一番,留下的, 皆是新人。
原本那一批,有些哭哭泣泣求饶的,皆是被拖了下去。
殿前静默, 仰桓负手立在那里, 良久才侧过身来。
陈怡榕满脸欢喜瞧他:“殿下!”
“榕儿的身子,可好些了?”仰桓笑了笑, 伸出手去, “这几日不见, 你不好生将养, 出来做什么?”
“榕儿担心殿下!”陈怡榕顺遂地将手递过去, 搁在他掌心里, 仰头邀功一般道,“而且, 榕儿既是这东宫的太子妃, 再如何也不该叫殿下受委屈。殿下不过是被罚了几日,那些人便就敢嚼舌根子,这若是还留在宫里, 怎么得了?!殿下忍得,榕儿可忍不得!”
“榕儿何时,这般嫉恶如仇了?”仰桓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划过, “倒叫人有些不习惯来。”
“有吗?”陈怡榕歪头想了一刻,“好像之前母后也说榕儿变了。榕儿哪里变了?”
若是说变了,仿佛也没有。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便就是这般的,只不过后来,大概是被他吓到了,唯唯诺诺的。
仰桓哦了一声:“母后如何说的?”
“母后问我,怎么没了规矩。”说着陈怡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哦,母后还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戴耳坠了,殿下,我病前,难道不喜欢戴的么?”
59/80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