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跟随太子殿下,重振齐门山庄。”蒋岑道。
“主子怎么知道……”
蒋岑叹了一息:“殿下能允诺的,齐林会坚守的,便就是齐门了。”
齐树没有说话,蒋岑负手:“屠南郡灾民,起晋城之疫——如今怕是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齐树不言,便就是默认。
蒋岑不再继续,只重点了点他手中册子:“今日朝堂之后,陛下设专人彻查南郡之事,南郡那边,天高皇帝远,加之官官相护,东宫势力盘踞,能有这些人已是不易。”
“陈宴手上的人,很是隐蔽,但是还是要派人相护。”蒋岑下令,“在皇上的人到达之前,这些人不能有事。”
“是!”
“今日冲进司吏监的人,你可听到什么?”
“是坞巢县官的手下,此番是着了慌。”齐树回道,“坞巢山匪严重,平时官匪勾结,尚没有什么冲突,只是近来山匪越发猖狂,眼看着已经无法再和平相处,那坞巢县官病急乱投医。”
“病急乱投医?”蒋岑冷哼了一声,“再急的病也该找大夫,匪患找司吏监,又有何用?”
“主子的意思是?”
“自然是因为这官来得不明不白,原本官匪结交,就是大忌,当该治罪,倘若此时是上报求援,因着办事不力查出些其他的,岂不是罪加一等?”蒋岑看他,“看来是有人嫌这把火不够大,要添些柴火了。”
古来盛世,并非盛极而衰,乃是朽木生疮,外加亮漆,但凡一刀劈下,鲜亮的外壳不再,里头的腐烂之气便就奔涌而来,风过雨淋,终是余下些残垣断壁,百废待兴。
齐树不知他在想什么,收了册子道:“那属下现在就去办。”
“嗯。”
东宫寝殿,秦青已经伴了陈怡榕几日,自那日太子走后,回来便就一直未出,也不见他人去见,乃是陛下亲自派下的禁卫守在门口,便是太子妃也是不让进去的。
陈怡榕皱着秀气的眉与她说:“秦大夫,你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连我都不让见呢?”
“娘娘莫要担心,过些日子,便就好了。”
陈怡榕叹了一声:“那日送的果品,不知道他吃了没有,可别坏了。”
“不会的,殿下虽是在里头,却是有专人伺候着的,陛下只是命殿下禁足,并未有苛责。”秦青已经陪着她在此站了好一会了。
那粉衫女子这才堪堪回了身:“好吧,那我们回去。”
秦青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耳旁的坠子上,那日她细细瞧过,这坠子并没有问题,可皇后的眼神却是奇怪,倒像是惊诧非常。
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去皇后殿中请安,陈怡榕都必是戴着它们,她不得去殿中,自然也不晓得她们究竟说了什么,陈怡榕每次出来的时候面上也没有其他不同,莫不是她多想了。
“娘娘,小心着些。”
陈怡榕自行拎了裙裾,忽而与她道:“对了秦大夫,你知道吗?下月我二哥要成亲了,是与宁国侯府的嫡女成亲。”
秦青莞尔:“是吗?那倒要恭喜了。娘娘很开心?”
“自然开心的,我就要有二嫂啦!”
面前的人笑靥如花,秦青却觉得,那笑,到底也没有送进眼中。
第八十四章 我来
外头有些声音, 似是女子,仰桓沉沉起身过去,外头是听命父皇的禁卫, 没有得令自然是不会撤去。
陈二要大婚了么?他静默站了一瞬, 许是那秦小姐劝了什么,外头终究又安静了下来。
“齐林。”
“殿下。”
“秦知章可是回来了?”
“是,蒋家派的人接回来的, 走的官道,速度很慢,昨日方到。”
司药监, 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分明只是些医者,该是治病救人便就罢了, 却偏偏有的人, 总也要掺合进一些事情来。
你说它重要, 似乎是上了朝堂之上, 也谈不成什么事情。可若是说不重要, 离了它, 到底是不行。
这秦知章若是还在司药监,倒是不好打理。出了司药监, 本来不足为患, 实在是这么些年来,大家对这秦司监的本事,太过依赖。
想要用一具浮尸, 一座城池,便就乱了他的阵脚?怕是想得多了些。胸口骤然一滞,仰桓躬了身咳嗽了一顿。
齐林上前一步扶住:“殿下?”
“无妨。”
“殿下近日怎么又开始……”齐林担忧, “殿下您的身体……”
“没有关系的。”仰桓笑了笑,“若本宫是那么容易死的,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齐林不说话,兀自端了水与他。
仰桓饮了一口,过后喘了一息坐下:“坞巢的事情办好了?”
“山下起了乱,山匪杀了两个村民,又有我们的人拿了山匪牌子进村,留了几个活口,现在已经闹到了县官处,那县官果真是个孬种,见是纸包不住火来,已经派人赶到司吏监求助了。”
“很好。”仰桓抬眼,“怎么?”
“殿下,”齐林问道,“陛下现在调查的是南郡之事——坞巢那边,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再看便是。”
“是!”
这天倒是因着一场雨当真凉下来,间或穿进的风啊,还真的令人有些忍不住耸肩。齐林给案边人披了外衫:“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需要你做的,倒是不多。”仰桓想了想,“可也就只有你能做。”
“殿下请说!”
深夜,床上人已然熟睡,秦青搭了脉半晌,缓缓撤了手去,又点了药熏在盘中,这才垂了床幔出去。
如今的东宫,竟似是没了主一般,太子不出,太子妃不管事。整个宫中的侍者虽是日日瞧着勤勉,却也人心惶惶。
有本事的已经寻了路子被调出去,没靠山的也是想尽了办法去各宫讨些脸面,反倒是秦青这一个外人,瞧着倒像是本身便就在此处的。
这宫里头的人,当真凉薄得狠。
最是敬忠职守的,竟是那些面无表情的禁卫。秦青一路往自己的住处去,心道也是,这些人,随了谁都可,便就看换了哪一个施令者罢了。
不似这些宫人,全为伺候主子,一朝主子有难,便就是跟着覆灭,有时候连一声都叫不得。
“啪!”
额上落了片枯叶,这无林无木的,哪里来的坠叶,秦青捂了额头,将那叶子抓下,远远看去。
果然,那笑吟吟的人,不是蒋岑又是谁。
“你莫不是嫌自己命大?”
“放心,没人发现我。”蒋岑几步跨前来,抓了她肩头,“我瞧瞧你,瘦了没?”
“谁担心你?”秦青扬起那片叶子,“你方才用叶子打我?”
蒋岑语塞,嘴角裂开的弧度都下意识收了收:“没,我见你发呆,又不能喊你……”
“所以打我?”
完了,要命了。蒋岑看向她的额头,真的红了一块,立时心里就揪住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
“用的用的,我心疼。”罢了就伸了手来。
秦青觑他一眼:“放下!”
“哦。”蒋岑垂了手,待面前人松懈一刻,猛地就又凑过去,对着她额上便是一亲,“那我亲一亲!好得更快!”
“你!”秦青推开他,“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笑话,哪有□□地私会的?”
“……”
突觉说错了话,蒋岑将自己嘴巴死死又抿住了。
秦青被他气乐了:“好呀,你蒋公子真有本事,这满宫的禁卫都拦不住你。什么地方你都闯得。”
“瞎说,我只闯你在的地方。”
趁着面前人更生气前,蒋岑见好就收,拉了她进了屋子,关了门去。秦青挣扎不得,只能随了他进去。
屋内没有亮处,黑灯瞎火的,蒋岑嘘了一声:“我就是进来瞧瞧你,放心,过几日定能接你出宫。”
“我爹呢?”
“接回来了,祖母留了他用的晚饭,明日陛下定要传召,好在是岳父大人什么都不知道,未到地就被拦下了。”蒋岑笑道,“不知道甚好,我寻了好些人,明日起就去缠着岳丈,绝对不叫他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一点,秦青是信得。
不过,她继续道:“太子不会罢休,他这几日禁步,东宫内乱得很,可我却觉得,这事情不该这般简单,他定是还有后招的。”
“自然。”
“还有陈怡榕……”秦青拧眉,“她已经无碍,至于记忆——我觉得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她竟然能记得那树梢上的鸟巢,墙下的猫洞,却不记得自己的耳坠是从哪里来的。”
蒋岑眨眨眼,听她继续分析:“不过,既然她不想说,便就罢了。我只是觉得有些慌。今日她又特意寻去了殿下门前,提及陈二公子的婚事——我怀疑……”
“怀疑她是假的失忆?”
“不,我怀疑她只是想骗过皇后那边,至于太子殿下,我怀疑,她是有心相帮。”
“帮不帮忙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晓得,我的媳妇儿怕是把自己当作了我蒋岑派进宫中的奸细,这还在事无巨细地与我汇报呢!”
秦青退了一步,眼睛适应了黑暗,终于能瞧见暗夜下,男人亮着的眼,贪狼一般。
索性,她便哼了一声,应道:“怎么,我做得不够好么?”
“做得特别好,齐树在你面前算个棒槌!”
“但我觉得,你不该做这些。”蒋岑上前一步,将她押上房门。
秦青无路可退,仰头瞧他:“那我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呵气就在她耳旁,蒋岑,“我来。”
第八十五章 轻功
他离得更近了些, 秦青本已是无力相抗,却是伸手按上他前襟时,陡然顿住。
这手原是为了隔开他, 柔若无骨的, 蒋岑自来是当作她少有的羞涩,才不会作数,不想今次这小手竟是在他胸上摸开了。
“青儿……”额头相抵, 他一垂眼,“青儿这是要?”
秦青的心思哪里有他那般活泛,不过是触到了些不对来, 压低了声音道:“你准备做什么?”
这夜行衣下穿着的是软甲, 她又细细摸了摸,没有错。
她神色紧张, 倒叫这暧昧的气氛霎时就破了, 蒋岑实在无奈, 竟是淡淡叹了一口气去。
秦青狐疑:“为何叹气?”
“我在想, 什么时候你能给我投怀送抱。”
“……”
蒋岑将她手抓下:“我记得那日你还与我说过, 等这事儿过了, 你就下了聘书招我入赘,你可还记得?”
这些日子, 草木皆兵的, 总也不晓得下一步会在何方,有时候说话怕是实在矫情了些。秦青只作不知,回声:“有吗?”
在男人提眉之前, 她便又点头:“哦对,我想起来了,那日你还哭了。”
“这个不提也罢。”蒋岑正色道, “不过,无论是我娶你,还是你娶我,我都不介意,左右是咱俩拴在一块儿就成!”
心下不安,秦青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硬声道:“接下来大兴会发生什么?你今夜,又要做什么?”
“天牢。”蒋岑没欲骗她,“去寻三殿下。”
“做什么?”
“取一个证物。”
“然后呢?”
然后呢——蒋岑便就没了声音。他不说,秦青却也不是陈怡榕,该记得的,她到底有些印象。
“倘若是你我重生,让一切都提前,那么,或许一切都是注定。”她缓缓道,“陛下盛怒,太子禁足,所有都接踵而来。太子经营这些年,自然不是假的,可他若是沉寂而发,便就是一乱平一乱。想来那南郡屠城之事,能与之相抗的,便就只有坞巢之变了。”
前世里,坞巢先是官匪勾结,乃是荣氏在朝中培养势力之时,纵司吏监掌事卖官鬻爵为起因,牵连甚广。
所谓官匪勾结,乃是为官者与山匪签订协约,明面上官养匪,实则官钱从贫民身上搜刮而来,年年私收赋税,说白了,是变了相的民养匪。只是山匪哪里是老实的,若是当真能够交些钱财便就罢了,那还能叫什么山匪。
故而山匪犯了事,官者包庇,民有冤情无处可申。事情大了,匪者稍做贿赂便可过去,官者收了钱,自是好说。
若是事情不大,来去就是算了。
如此,民不聊生,却从不达天听。
买官者图的就是个有利可图,安稳度日,乃是将所有政务都需得给嚼碎了喂到嘴边才肯拾掇些顺眼的家伙。能做到这一步,自是些无能的贵家之子。
可是这些事儿,终有民愤,积怨深了,就是星星之火,星星之火,终可燎原。
这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秦青已经想不起来了,可这其后揭竿而起之事,她却记得清楚明白。
战事起,这休养了好些年的守兵溃不成军,直接打到了京城郊外,蒋家军千里奔赴,方平内乱,可几乎是蒋家撤兵的同一时间,边关似是约好一般,狼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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