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鹿晨的曾曾祖父曾任礼部尚书,后虽因皇位变迁被贬回乡,但也积累了第一代财富。
果然, 多年后,他孙子,也就是梁鹿晨的祖父,二十多岁便成了榜眼,进了翰林院,后成了庶吉士,天子近臣,梁家又开始兴盛。
只是又多年过去,梁鹿晨祖父已年迈,到了致仕回乡的年纪,而梁鹿晨的爹与兄弟又不争气,如今都还只是秀才功名,连个举子都没有,梁家便只能退居府城。
梁鹿晨实则是庶子,他由丫鬟所生,从小便不受重视,要不是后展露了在科举上的天赋,现如今也不过是一泯然众人的普通子弟,平淡度过一生而已。
但他聪慧,顿时就成了梁家人的眼珠子,有他祖父护着,无人敢亏待他。
这家世,在府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这些都是水芹派人专门去打听的消息,她将人名与信息对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
果然,看着就有一股子龙章凤姿、鱼跃龙门的气质,不似普通人。
梁鹿晨的身高比起许晏清也不差多少,听了这话,朝邓字超瞥去一眼,凉凉道:“三年前的蠢事罢了,也就邓兄还记得,看来真是闲得很。”
“你!”邓字超愤恨指着梁鹿晨许久,却始终没有下一个动作。
水芹都替他的脸觉着累,这颜色变得,始终停不下来啊。
邓字超就算再嚣张,也只敢在没钱没势的人面前嚣张,梁鹿晨是他惹不起的人,只能气咻咻转过头,又将矛头对准许晏清:“想拜入李夫子门下,做梦,我是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的!”
水芹眨眨眼,捂着嘴惊道:“您又在污蔑什么呢,我家相公可是有师父的,哪会拜入李夫子门下,可别又是您臆想出来的!”
邓字超冷笑一声:“污蔑?你自己问问许晏清,他对李夫子整日阿谀奉承,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难不成还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
李成儒对许晏清有好感,颇有关照,许晏清尊师重道,自然也就亲近了几分,但自从李成儒放出收徒的话后,他便不再主动去找夫子,平日里几乎是绕着他走的,哪来的阿谀奉承?
许晏清嘴巴动了动,想辩解,但却知道,他说的任何话,都毫无用处,没有人会相信。
水芹眼中猝然冒起一股火,语气骤然结成冰,寒气几乎凝成冰锥往邓字超面上插去:“好一个阿谀奉承,敢问这位满口谎话的邓家嫡子,我家相公是怎么阿谀奉承的,是送了银钱,还是捶背捏腿,又或者是死皮赖脸?”
邓字超听了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道:“对对对,谁知道你们背地里是不是贿赂夫子,低头哈腰做个奴才。”
水芹顿了顿,状似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我相公贿赂了李大儒,李大儒才会想要收我相公为徒?”
邓字超兴奋地一拍桌子:“没错,要不是这样,就你相公那穷酸样,李夫子怎么可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水芹便脸色大变,义正言辞道:“这话大家都听见了吧,这位邓家嫡子,公然污蔑李大儒与学子间有钱权交易,李大儒可是位刚正不阿的好夫子,大家怎么能容忍他如此信口雌黄呢?我要请官爷来还李大儒与我家相公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小虎突然猛的往外冲,似乎要去找官爷,邓字超则是大脑一嗡,仿佛还没理解水芹的话,但片刻后,突然跳起,狠狠踢了身边的书童一脚:“还不快去追!”
可小虎早就跑出去老远,那是那书童能追得上的。
屋内所有举子都蓦然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邓字超是被设计了,但所有人都没法说出一个不对来。
邓字超,他确确实实是说了李大儒收受贿赂,而且是在数十位举人面前说的。
屋内一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只留邓字超呼哧呼哧的艰难呼吸声回响,水芹冲屋内所有举子一拜:“等官爷来了,还望大家如实相告,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
邓字超这下是真的脸色灰白了起来。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邓字超最多就是被叫去问两声,问完便会放回来。
但可怕的不是他被叫去,而是将李大儒叫去,审问收受贿赂一事,并且最后无罪释放。
那他就真正钉死了污蔑,日后整个府学,甚至整个文人圈都会知道,他邓字超,因拜师未果,诬告德高望重的大儒,他的名声会彻底污糟,无论是府学的夫子同门,还是那些世家,见到他永远都是鄙视。
不、不行,不能这样……
这等恶名,就算他考上进士,也会被传到陛下耳中,他的未来,他的前途,那就都毁了!
他如困兽般,放下身段哀求同门:“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得当真,不得当真,若是官府来人,还望大家多多包涵,我必有重谢!”
别说是与他关系一般的举子的,就连俨然成了他跟屁虫的关移都挪开了,不与他对视。
邓字超脸色涨红,不可置信,最后将怒火倾泻于关移身上,将他狠狠推出三米远,关移撞在另一人的红木书案上,痛的脸皱缩。
邓字超瞪大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如恶鬼般咆哮:“不是你说的吗,这不都是你说的吗,不是你说许晏清此人毫无文人风骨,只会下作手段,整日阿谀谄媚,这不都是你说的嘛,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关移两股战战,一屁股蹲坐在地,不敢抬头,只捂着头,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踢打。
有家世与邓字超相当的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了他,警告道:“好了,在座都是读书人,怎么能如此残暴?”
有与他素不对付的人哼了一句:“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一商贾人家,可笑。”
还有与邓字超关系还不错的人劝道:“我一早便说过,管好自己就成了,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水芹忽而笑了两声:“邓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不是遂了你的愿吗,不是你说的我相公贿赂李大儒吗,我看你说的如此肯定,还以为你心中有底呢,没想到,又是胡说八道啊。”
邓字超朝她阴狠看去:“是你,都是你……”
那与他关系不错的举人见他还是如此,叹了口气:“字超,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求那位许夫人,要不然你日后……”
邓字超一愣,不可置信:“我执迷不悟?要我求她?”
那举人见他依旧如此,知道是没救了,便无声离开,算了,也不是他该管的事,何必呢。
官府的人很快便来了,府学县学等教育机构一向是重要之地,当今皇上最恨的便是贪官贿赂,源清流洁,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反贪反腐,故而这事一下子便成了大事,当府学内夫子得知邓字超告李大儒收受贿赂时,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疯了吗?
当然没疯,至少现在没有。
因李大儒从前官至四品,故而他特有凳椅伺候,邓字超与许晏清与其他证人皆是举人功名,不用下跪行礼,只是都要站着。
许晏清行得正站得直,朝县官福了福身,而邓字超早就吓白了脸,他哪摊上过这样的事,只喃喃着要找父亲。
这诬告本就是无稽之谈,许晏清家中也就一般富裕,与邓字超比起来是一个天一个地,若是收受贿赂,怎么邓家的五万白银不要,反倒会去要许家的五千两白银呢?
于是很快这是就判了个无罪,反倒是邓字超,因这事被判了个污蔑罪,只是因为功名在身,免去了牢狱之灾,改为在家反省一月。
这事可不止给邓字超一番教训,更是让李大儒对许晏清有了些许距离,不再嚷着要收徒,而因此事,许晏清与同门之间的关系也越加好了起来。
其实大部分举人都对此事门清,只是因为嫉妒,或者是想着不惹火烧身,便漠视,而此事后,他们对许晏清就只有同情了。
好好的大儒师父就这么丢了,还白受了两月欺负,许兄也不容易啊。
当然,不是所有举子都改变了态度的,还有些对许晏清依旧很是嫉妒。
那些没吃下福团的人,这夜回到家,躺在床上,还没等入眠,便感到肚子一阵疼痛。
他们以为是小问题,上个茅房,睡个一觉便会好,谁知道这一整个晚上被疼醒无数次,次次疼的他们打滚。
有人选择硬憋,有人迫不及待去看了大夫,然而大夫替他们把了脉,摸着胡须沉思许久后,却道:“脉象平稳强健,放心吧,并无问题,估摸是身体自动清理沉淀的毒素,无须服药,过上两日便会好。”
那些人恨不得当场晕厥,这疼痛实在是令人忍不住痛哭出声,叫他们怎么再忍两日,还不如杀了他!
然而来来回回看了几个大夫,都是这个回答,就算给开了药,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捂着如针扎般的肚子,面无人色地挺了过去,两日后终于痊愈,仿佛从地狱回来了一趟。
宅子里,水芹坐在药室,哼着曲,弹了弹手上的小瓷瓶。这可是好东西,能清理人体毒素,只可惜是个半成品,有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副作用——让人疼的死去又活来整整两三日。
但也有种药能解决这个副作用,被她塞进了福团里,吃了福团的人,又能清毒,又不会受这番痛楚,但是那些不吃福团的人,可得要好好享受一番清毒的快乐。
水芹回想起那些倨傲的举子对福团不屑一顾的样子,冷冷一笑。
看她对他们多好,这可是她研究了几年的上等清毒药,里面耗费了不下百两银子,看在你们都是晏清同门的份上,就不收你们钱啦。
作者有话要说: 水芹:还有谁敢欺负我男人?
众人(纷纷后退摇头摆手):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本章药理毫无根据,我瞎编的。
第一百零六章 ,满月酒
邓字超回来后, 果然不出所料,他成了被孤立者,府学中人人都对他避退三舍, 甚至比许晏清还要严重,因为他惹得是大儒,不止举人当他不存在, 连那些有名望的夫子都对他视而不见。
邓字超愤怒又害怕,可祸事已酿成,消沉了许久后, 家里人将他送到低一级的州学,他的身影在府学彻底消失了。
事后第二日, 陈夫子, 也就是赵生煦从前的同门, 将许晏清招了过去,安抚了一番, 还道:“这么大的事你早该告诉我,我与生煦可是二十多年的老友了, 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断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
许晏清很是感激,陈夫子确实助他良多, 总是会主动询问他在课业上的困难,是他自己执拗了,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想拿这种事麻烦陈夫子,最后惹得水芹替他出头。
明明该是他护着水芹的时候,却本末倒置了。
许晏清谢过陈夫子后,吐出一口浊气, 道:“那日后学生就要多打扰夫子了,还望夫子不要嫌我多事。”
陈夫子满意的点点头,话中有几分深意:“晏清,你还年轻,日后还长久着呢。”
眼看着夏天要来了,秋葵的女儿满了月,水芹与许晏清抽空回了趟家,参加小丫头的满月宴。
小丫头是两家第一个孙辈,杨家面上开开心心,虽不知心底是怎样想的,但蒋家是真心实意的乐呵,周氏抱着嫩软的小丫头离不开手,看着她不哭不闹的样子爱极了:“还是女孩子乖巧,男孩太闹腾,养起来累死人。”
秋葵已经能下床了,此时穿着一袭深橘色绿纹边袄裙,与前两年相比面色更加柔和温婉,满满散发着为人母的气息,手指轻触母亲怀中的婴儿肥嫩的脸:“月儿确实乖得很。”
小丫头大名叫杨皎月,取自“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包含着杨科一片爱女之心。
水芹坐在一边,也眼馋得很,她那两个弟弟刚生下来时可闹腾了,哪有那么乖巧,还是女儿贴心。
好不容易从周氏怀中抱到了外甥女,还没等周氏开口,便嘴快道:“要是我也能生一个如月儿一般乖巧的女儿便好了。”
这话惹得周氏面容一肃,瞪了她一眼:“呸呸呸,哪有要生女儿啊,第一胎还是男孩好,日后你要生多少女儿都成,不拦着你。”
她受尽了没儿子的苦楚,不想让女儿也受那样的苦楚。
水芹吐了吐舌头:“难不成我真生了女孩,你还不把她当孙女啊。”
周氏白了她一眼:“就会贫嘴,家里要没个男孩哪站得住脚,等日后你年纪大了,想生都生不出来。”
实话是实话,就是叫人听着怎么都不舒服,连秋葵的笑意都消退了些,水芹哼哼两声:“没儿子怎么了,没儿子就代表站不住脚?笑话,姐,你可别听娘瞎说,就算没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又不是为了生儿子活的,就算真只有女儿又怎样,我们那么有钱,怎么都不会活的差。再说姐夫绝不是那种自私自利,迂腐枯朽的人。”
周氏瞪她:“乱说什么呢,菩萨保佑,我两个女儿一定能生出儿子。”
秋葵在心底叹了口气,杨家明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她却看得出,她婆婆因为月儿是个女孩有些失望。她在坐月子时难免心思重,那时候伤心了许久,却没想到娘也来嘱咐这些。
也就妹妹……秋葵握住妹妹的手,忽而落泪:“娘,若是、若是我真的没生出儿子该怎么办?”
周氏一愣,忽而跳起,很是愤怒:“你今年不过二十岁,日后还有的是时间的,怎么会生不出儿子,是不是杨家人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了,娘去给你说理!”
秋葵摇头,但眼泪却没停:“他们没有说什么,只是娘,你一说起此事我就怕,若是、若是……那我该怎么办?”
周氏的脾气顿时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般塌了下来,手足无措,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年轻,不可能会生不出儿子,但安慰了好久还是不见女儿止泪,她看着就心疼。
最后还是水芹拉着她,轻声提醒道:“娘,你得按着姐姐的意思来,若是真没有男孩,难不成我们就不认她了吗,杨家就能不要她吗?”
周氏恍然大悟,连道:“哎呦都怪娘,瞎说了一大通,都是我危言耸听,什么生不出男孩就立不了足,没有的事,杨家要是敢负你,大不了就回家住,爹娘还养不起一个你吗?”
“就是啊,”水芹道,“姐你还有那么多铺子,大不了就换个男人嘛,多大点事,到时候正好带你去北方游玩,那里冬天满是鹅毛大雪,漂亮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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