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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砚南归

时间:2020-12-19 10:35:17  作者:砚南归
  说话间,庙祝已端着香茶进来。
  还是枯黄面皮,凹瘦的脸颊,如今看起来却是容光焕发。
  见两个书生都在看窗外,他奉上香茶,便说几句双峰山的典故。
  李磬端着茶盏到嘴边,眼神示意左岚看那庙祝,小声道,“如今有了香火钱,道爷说不得也有闲情逸致了。”
  左玟闻言忍俊不禁,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笑意。
  茶汤入口,香气在舌尖、两颊、咽喉回旋,满口生香。
  就听得李磬赞叹,“好茶,好水味。”
  庙祝忙接口介绍道,“这茶叶是双峰山上的野茶,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我还烧了师傅留的一道灵符,师傅在时,每有好友来访才用烧那灵符的水泡茶……”
  “符水?”
  “符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过一个是惊奇,一个声音带点扭曲。
  惊奇的是李磬,扭曲的是左玟。
  李磬听得是眼一亮,把杯中茶汤一饮而尽。连表弟的异样都没注意到,就拉着庙祝问起灵符来。
  他二人交谈甚欢,左玟却是端着那清澈微黄的茶汤,表情微僵。
  听庙祝之前所言先师在世时常以此符水招待贵客,想来对身体也没什么危害。
  可是——
  她本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奈何世界逼她封建迷信。
  满怀惆怅地走到窗边,趁那两个没注意,随手将剩下的半杯茶泼出窗外。
  一盏清茶,敬她早就不记得长什么样的政治老师。
  左玟:对不住了老师!以后,她就是封建迷信的好儿女了……
  窗外——
  微黄的茶汤恰好泼到窗檐下一枯败的花枝上。
  一丝丝凡人看不见的灵气随着茶水渗入花枝根部,灵气流转之下,枯败发黑的花枝上竟冒出了点点绿意。
  枯木回春,好不神异。
  
 
 
第2章 一苇渡江
  左玟不知窗外之变故,未免李磬买太多骗人的符咒,便岔开话题问道,
  “听闻此间城隍老爷原是前朝的县令大人,可是真的吗?”
  那庙祝才以一两银子的价钱卖了一张符,听到左玟的问话,答,“正是如此。”
  随后就讲起了城隍老爷的事迹。
  原来是一年雨季连着下了十多天大雨,长江沿岸洪涝。在任的县令大人散尽家财救助灾民,又亲自督管抗洪,不慎死在堤坝上。
  百姓感念其仁心仁德,爱民如子。便在前朝皇帝大封天下城隍时上报其功绩,举为城隍。
  庙祝专注讲,两个秀才专注于听。谁也没有注意到,打开的窗棂处,有一体态丰腴的粉衣女郎露出半面玉容。
  素手扒着窗,直往屋里偷看。
  阳光下,女郎的肌肤莹白,呈现半透明的不凝实感。一双美目娇羞又大胆地瞧着屋里年岁较轻的少年书生,看见他抚掌赞叹城隍老爷仁义时温雅含笑的神态,不禁抿了抿唇角。
  无声念了句“左郎——”,已是俏脸微红,如同醉酒了一般。
  又不舍地看了左玟几眼,才消失于枯败的花木穴下。
  再说左玟听完庙祝的讲述,口头上对城隍老爷赞叹不已。心中更多一分把握。
  左玟:不怕大人仁爱,就怕大人不认人。
  届时直接要勾她的魂去填生死簿的数,那可就凉了。
  又坐了一会儿,李磬提出考完了府试难得清闲几日。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去双峰山上走走踏秋。
  左玟听着有些心动,可是想到晚上还有一死关没过,心里悬着,又不那么提得起兴致。
  她还没想好是去是不去,那庙祝却是变了脸色,连连摇头摆手道,“双峰山去不得,去不得啊!”
  李磬、左玟闻言一齐看向庙祝,不解地问,“为何去不得?”
  庙祝因为银子而容光焕发的脸色又变回了满面愁容,叹气道,
  “二位有所不知。
  双峰山过往有一恶虎,每年都要下山吃一个人。此地百姓苦不堪言,上诉官府,派去的人也都有去无回。人烟渐少。
  直到二十年前,先师自崂山下清宫求道归来,才知晓那双峰山的恶虎原来已经修成了妖怪。先师与虎妖法力相当,凭着下清宫带回来的法器遏制了虎妖二十年未曾下山害人。近年才陆续有了些人烟。
  不料去年先师羽化。年初二月里,我与另一位师弟亲眼见到一只斑斓巨虎跳到了这园子里,欲要吃我师兄弟二人——”
  庙祝一边说,一边指着窗外荒废的花园,示意就是外面这个园子。
  “然后呢?”李磬紧张追问,“今日所见庙里只有您一人,莫非是你那师弟被虎妖吃了?放过了你?”
  左玟则有不同的见解,她猜测道,“那虎妖被令师遏制二十年,必然心怀怨恨。想来不会杀一人放一人……莫非是有人出手相助?”
  庙祝苦笑,“当日我和师弟都被吓晕过去,醒来时见满园的花木尽摧折。有血迹从园子里一路到双峰山下。应是左秀才说对了。
  只那救了我师兄弟二人的恩人也未曾露面,不知那虎是死是活。我与师弟分别被咬伤了脚和手。师弟畏惧恶虎再来,养好伤便辞去了。只留贫道一人守着庙至今。
  虽然那恶虎这几个月也没再来,然山上到底不安全,二位还是不要上山的好。”
  左玟、李磬二人面面相觑。
  李磬点头道,“道长说的对,那双峰山咱们还是别去了。”
  左玟也表示赞同,却是好奇地问那庙祝,“您的师弟都害怕离开了,难道您就不怕吗?”
  “人哪有不畏虎的。”庙祝叹息道,“但一来贫道孑然一身,不知离了这庙还能往何处去。二来先师于我有恩,兴许恶虎已死了呢。这城隍庙,还得有人守才行。”
  左玟闻言,对庙祝颇为改观。觉得他虽有些贪财,可于孝义上还是值得认可的。
  双峰山肯定是不能去的了,但李磬之前所言出来一趟也是难得。左玟便提议去江边走走,也能抒发意气,开阔心胸,不在登山之下。
  李磬深表认同。二人便离了城隍庙,重新坐上马车,往江边而去。
  城隍庙离江岸不到二里地,没多久就到了江边。
  古人有诗云: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秋日里,天高云淡。看江水滔滔,连绵不绝,壮阔之景令人叹为观止。
  然比起壮美的江景,左玟更喜欢的还是江岸边生长着丛丛荻花。
  秋风吹起,百里江滩一夜白头。金的芦苇,白的荻花。一簇簇似絮一般柔软,云一般洁白,轻柔飘逸,仙姿绰约。
  丝丝江水的潮气混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草木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忽听得李磬问道,“如斯壮丽之景,玟弟不即兴赋诗一首么?”
  左玟眉心一跳,转头见自家表哥摇着折扇,看她的目光充满调侃。
  抿了抿唇,无奈摇头叹道,
  “旁人不知,磬哥还不知吗?院试后学政大人的琼华宴上,大人可是亲口说我的诗作匠气太重,拖累了院试成绩的。兄如今要我作诗,是要拿我取笑了。”
  考院试时的左玟几乎就是个没感情的纸片人。要她背书或者理论分析还行。但一涉及到作诗这等抒发胸意的情况,就不行了。每每作诗,都是以典故辞藻牵强拼凑而来。
  若非诗作太差,她的成绩或许就不止是第十五名增生,而是前十名的廪生了。
  李磬大笑,拍了拍左玟的肩膀,道,“怕什么?你年纪轻轻一次就考中院试。为兄可是考了三次才勉强得中。”
  说到此处,他眼光有些羡慕。但转念一想,天资是羡慕不来的。不跟左玟比,他也是李家四代农商里唯一的读书人。
  便摇了摇扇子,转了话题,道,“未成廪生,不能去官办的府学。周先生自己也是秀才,不能再教我们。玟弟可想过日后去哪里求学吗?”
  周先生就是李家聘请的先生,考举人屡试不中,只是秀才功名,自是不能再教他们两个了。
  左玟摇摇头,原来的左玟不会思考未来。她醒过来两天,忧心的都是水鬼替死的事,也没心思想未来。
  如今被李磬一说,她心想:待今晚顺利过关,关于未来发展的问题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我就知道你没想。”李磬嘿嘿一笑,昂着头,故作高深莫测道,“玟弟觉得,丽泽书院如何?”
  “金华府的丽泽书院?”
  “正是。”
  左玟翻了翻记忆里对丽泽书院的印象,沉吟道,“若是……倒是个好去处。”
  她前半句声音太轻,混在风里也听不清晰。李磬道,“若是什么?玟弟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左玟摇了摇头,不答。目光眺望江流,略带一丝轻愁。
  忽见江心处,似有一个模糊的青色人影,由远及近,踏浪而来。
  盯了几眼,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推一把李磬。
  抬手指着那个方向,惊呼道,“磬哥快看,那江上漂来的,可是个人吗?”
  李磬初闻左玟的话,还以为是哪个倒霉蛋落了水或者遇到浮尸了。正要说晦气。扭头顺着左玟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就愣住了。
  那人的速度很快,方才看身影还模糊,此刻再看,他距离他们所处的岸边,只剩几十步之距了。
  白色荻花疏落处,一年青僧人身着青绦玉色袈裟,似是平踏于水面上,由波浪江风吹送而来。
  再近一些,方才看清他并非凭空立在水上,脚下还踩着根竹竿。看起来很像撑船所用的竹篙。
  竹篙在江水中随浪沉浮。其上所立的僧人却是不受丝毫影响,稳稳站立。且一手持佛珠,竖立于胸前为单掌礼;一手垂下,好像牵着什么。
  江水滔滔,荻花摇摇。江风吹鼓了宽大的玉色袈裟,白浪争而顶其足,飘然若仙。
  秋日的阳光照耀下,僧人锃亮的脑门好像反映射了一圈金色佛光。虽模糊了面容,却增添了一种让人想要下跪顶礼膜拜的神性光辉。
  李磬的折扇从手里滑落,而他全然置之不理。嘴里怔怔呢喃道,
  “个斑马,这四神仙下凡鸟!”
  本来也很震撼入迷的左玟:……
  哥,大家都是文化人了!家乡话收一收!你平翘不分了你知道吗!
  
 
 
第3章 勾魂
  那僧人漂到此岸,踩着竹篙,从水里走上实地。一步步迈得极稳,仿佛走在平地上。身形不见半点颠簸。
  交错的芦苇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淡青色的僧袍和发亮的光头。
  行到岸边,僧人拨开交错的芦苇,终是于雪白荻花中,露出全容。
  如果说先前左玟还有心吐槽一下李磬的话,到看见僧人面容的那一刻,她也想不顾读书人形象的喊一句:菩萨下凡了!
  但见那僧人,丰神色泽,形容端庄。肤色晶莹如玉,白的发光。
  眉心正处一点胭脂痣,长得不偏不倚,恰是吉祥。更显出眉秀而长,鼻挺而直。淡色薄唇微微上扬,庄严祥和。
  眼梢细长,像是没全睁开。褐色的眼瞳,澄澈如水。透出一种神佛那般的悲天悯人。
  他信步走来,一手持檀木佛珠,一手握着根绳索。
  待走到目瞪口呆盯着他满眼惊艳的李磬和左玟身前,他双手合十。温声言,“阿弥陀佛。贫僧优昙,见过二位施主。”
  僧人的声音极是清澈祥和,似一汪清泉洗濯人心的浮躁。
  左玟二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虔诚,被带入了节奏。做了个合十礼,
  “德阳李磬/左玟见过法师。”
  优昙微微含笑,道,“敢问二位,前面可有座城隍庙吗?”
  左玟半侧过身,以手指了指右后方耸立的山峦,道,“沿着此路去,行不过二里地,双峰山下就是城隍庙。”
  不等优昙开口,李磬接口道,
  “大师是第一次来德阳县吗?可有下脚之处?在下的家就在德阳县城,家母甚喜佛理,大师若是不嫌弃……”
  他的态度很是热切。毕竟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里,结识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大师意义是非凡的。
  李磬邀请的话还没说完,芦苇后面却蓦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
  “大师啊我知错了……求求大师放了我吧——别再走了呜呜呜……”
  左玟、李磬:???
  少年的桃花眼瞪圆了,看向了毫无波动的年轻僧人。
  好奇地问,“这声音是?”
  优昙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哀嚎声有丝毫波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无悲无喜,目光与左玟对上,似是顿了一顿。
  方扯了扯手中绳子,温声作答,
  “是另一位凤栖山的施主。”
  凤栖山离江对岸约三十里路,因山林密集,常有小股匪患。官府也遏制不去。
  一个精瘦的人影随着和尚介绍的声音跌跌撞撞从芦苇里冲了出来,跪倒在几人跟前。
  见其人,两手被绳子捆着,全身湿漉漉往下淌水,像是刚从江水里游出来。一张发黄的麻子脸,神情好不凄惨,狼狈至极。
  “大师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没力气再走了……”
  李磬看着那人的脸,眨眨眼,“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去年县通缉令上悬赏三十两银的——王大饼子?”
  跪在地上的精瘦男人一抬头,麻脸凶恶,眼露凶光,怒吼,“个斑马娘的,这明显的特征也记错!劳资是王二麻子!大饼子是我锅!”
  李磬撇了撇嘴,带着一股子富贵人家的清高,不以为然道,“都是三十两银子,有何差别。”
  左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认钱不认人?
  优昙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待王二麻子大怒要爬起来找李磬麻烦的时候,方才提了提手中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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