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如此,燕珩怕阿桃觉得话本不够有意思,就着人将话本小说排成戏文,又或是叫女先来,给阿桃说书听,想尽了办法帮阿桃排解寂寞。
有一次阿桃不知道看了什么书,穿了件坤道道袍在燕珩跟前晃悠,惹得燕珩心潮荡漾,忍不住上下其手温柔磋磨,白白毁了一件道袍。
诸如此类荒唐事,还有许多,燕珩有时候想幸好楚国本就荒唐,也就没人来参他荒唐了,不然,拱辰殿上不知要碰死几个御史、谏臣呢。
可即便如此,被关在金丝笼的滋味还是不好受。尤其是燕珩与阿桃说的那些不明不白的话,一直压在她心头上,总感觉闷闷的,察觉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准哪里奇怪。
这天午后,芸娘安排阿桃午睡,奈何阿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穿衣起身来,绕过打盹的芸娘往外间去。
此时殿中静悄悄的,多余的宫人要么各自休息,要么趁着偷懒去了,只有两个小宫女靠在绣墩上打盹,玉鼎燃起一线一线的熏香。
盛夏极热,阿桃无处可去,只是一人到了燕珩的书房。
两个小黄门上来打千,阿桃让他们自去玩耍,她不过去找两本书看。
那两个小太监伺候在玉芙殿许久,知皇后行动定是要芸娘跟着的,眼下只有皇后一人,就忙不迭去找芸娘。
这边阿桃左右无事,在燕珩那几幢书架里翻了许久,才翻出一本能勉强认得字的书来。
那不过是本唐诗,无甚大稀奇,但却正巧让阿桃翻着了王昌龄的那首《出塞》。
“咦?”阿桃心想,这不是于昭仪之前写给她的诗?确认一眼作者,阿桃腹诽燕珩,哪里是于昭仪写的,分明是前人写的嘛!
可惜阿桃近期沉迷话本子,功课丢了大半,看这诗眼熟,可还不如之前认得字多了,原来认得十来个字,现下只认识几个字了。
阿桃懊恼不已,幸好这个版本的诗文是有注解的,她索性坐在洁净的木地板上托腮咬唇,暗地里较劲要把这首诗读懂读透才行。
那两个小黄门到了寝房,央着宫女把芸娘叫醒。
这几日事多,阿桃反复发问,芸娘应接不暇,终日惶恐,怕阿桃有什么差错,越是怕什么越是紧张,夜间难眠,有些心力交瘁,这会好容易闲下来真是睡昏了头。
宫女连着叫了好久,芸娘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走到外间,那两个小黄门齐声道:“皇后,皇后…”
芸娘见他两那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什么事?”
“皇后在,在书房?”
芸娘一听,稍稍松了口气,道:“没什么,你们先回去,我准备些皇后喜欢吃的东西,再过去。”
那两小黄门又忙不迭跑回去,将书房门扒开一条缝往里瞧,屋里深处,书架背后,堆着层层纱衣,看不见美人全貌,只大概瞧着那根步摇上的珍珠晃出两分光来。
“没事。”两人抚着胸口,往门边一站,互相安慰道:“还在看呢,没多大事。”
此刻,阿桃真把那首诗所有的字都认得了,她揉了揉眼睛,换了个姿势往下面的典故找去,眼见书上解释这首《出塞》引用的是匈奴南下入侵大汉,卫青于龙城迎敌,抗击蛮贼的故事。
说到匈奴,阿桃有些印象,那可是以往北方一带的霸主。
阿桃犹记得,她小时候村里来了一队蒙古的商队,爹爹热情好客,与他们相谈甚欢,酒过三巡,不知谁起的头,大家忽而争论起蒙族和景族到底谁是匈奴的后裔。
两边吵得不可开胶,甚至动起手来,阿桃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被哥哥抱走,最后这场无聊的争执以阿桃的娘亲掀翻桌子而结束。
但正因为有这个闹剧阿桃才印象尤其深刻,她把那几段文字上下看了许多遍,心想诗是好诗,可于昭仪为什么要写这个给我。
阿桃突然站起来,往书房东墙那边走去,她记得那儿有一张舆图。
果然,阿桃立在墙下,学习燕珩的动作将绳索解开,哗啦一声!
一张顶天到地的舆图展现在眼前,这图是夏国勘测描绘的,除了夏国之外还有景国、蒙古、西凉、大理、吐蕃等等。
州郡县乡极为详细,山川河流清晰可见。
巨大的图幅條地打开来,展现在阿桃眼前的是她想象不到的宽广世界。
曾经在阿桃狭小的认知里,世界上最高的上就是长白山,最长的河就是黑水河,最远的距离就是从上京到东都。
万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居居然纵横万里。
东面碧海苍茫,西藏高原广袤,南疆群山崴巍,北面草原辽阔,当真应了于昭仪那句“天大地大”!
阿桃看着眼前的舆图,不禁愣住了,痴痴地想:如果有机会,能去这些地方见识见识就好了。
阿桃有次来书房找燕珩,偶然瞧见燕珩对着这舆图看得出神。
阿桃还没来得及认真看,舆图就被燕珩收了起来,他对阿桃道:“夏国已经没了,这图可不用再看了。”
这会儿燕珩不在,阿桃搬了张椅子,拿过桌几上的油灯,抚摸那巨大绢帛上的每一寸土地,看得极细致。
阿桃尤其关注的,是景国与夏国的地理位置,那景国盘踞北海一畔,辽东大半土地,果真是在夏国以北的。
图上还将燕云幽蓟之地涂上了阴影,那地界本是夏景两个常年起争端的地带,阿桃当然不可能知道如此详尽。
只是联想元皓的蛮横霸道,能在宫里出入自由,看来楚国是地位是弱小的,可能常受景国的气的,于昭仪写这个诗莫非是在泄愤,或是鸣不平?
阿桃勉强能想到如此了,再深层的她也无法了解了。
阿桃陷入沉思,全然不觉身后异常动静,直至冷不丁一个人影由灯照着投在阿桃眼前的舆图上,包裹住她整个人,她才从惊诧回头。
“珩郎!?”
阿桃还站在凳子上,猛地回身,脚下不稳,身子往左手边倒下去,偏生那边放了许多书,是燕珩平日经常看的,阿桃手里还端着油灯,怕油火星子溅到上面,便下意识握住了灯罩。
那油灯烧了半日,琉璃灯罩可是烫人,徒手去摸哪能不痛,阿桃吸了一口凉气,眼见要摔倒在地,幸好燕珩搂住了她的人。
阿桃的手心当下起了两个泡,她快速把油灯放在一旁,红着眼抬起脸来,想钻进燕珩怀里撒娇,道句“我疼…”
哪知燕珩虽拥着她,但眼睛盯着那张打开的舆图,没注意怀中人的痛楚。
“珩郎…”阿桃揪了揪燕珩的袖子,还没说什么话。
燕珩低头,紧紧摁住阿桃的肩,一字一句问着她:“阿桃,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舆图不能再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啥,都看了吧,
我女鹅要准备飞出去了。
明天继续~
第38章 出远门
“我, 我…”阿桃语塞,他确实说过,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她不想让燕珩误会,忙解释道:“我在这里看到了慧颖写给我的诗, ”她指了指一旁的书册,“这里面说了个典故,我想借着舆图能懂的明了些。”
阿桃笑了笑,尽量说的轻松, 燕珩却合上了眼,大力将阿桃从地上扶起来, 动作有些粗鲁,阿桃踉踉跄跄,胳膊被燕珩箍得紧,不等阿桃开口,燕珩冲外面喊, “芸娘在哪儿!”
几个宫女低着头进来,芸娘在最前面,她悄悄抬眼, 瞧见东墙下的那张舆图, 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燕珩的老师夏国鸿胪卿班苏所测绘,班苏身为使节, 常出使各国,对山川地貌了然于胸,当年画了这幅《万疆舆图》给夏国哀帝,希望能为哀帝醍醐灌顶,让他认清虎狼环伺的现实。
可惜哀帝一心扑在纸醉金迷上, 前线将士的血泪都无法唤醒他,一副舆图怎可能呢。
夏国国破之后,燕珩很久不打开这图了,也不许旁人打开。
燕珩跟阿桃确实说过,但燕珩对阿桃一向温柔细语,呵护备至,他将外间腥风血雨都挡了下来,如此,阿桃怎么能体会燕珩的心酸耻辱。
既然无法体会,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觉得看一看也无妨。
再加之,阿桃口口声声说她读懂了于昭仪写的那首出塞,燕珩心里大惊,惶恐他之前的保护和筹谋是否都要白费,两下相激,燕珩气得额角突突直跳,当着阿桃的面拍响书案,质问芸娘:“怎么不好生伺候皇后!”
燕珩生气了,大发雷霆,阿桃绝少看到他这样,一时间也被吓到了,先把烫伤的手藏起来,好言劝他:“珩郎,他们伺候得很好。”
“阿桃!”燕珩眼睛仍盯着低下跪着的人,硬邦邦地说:“无须给他们说好话,怎们能让你一人闲逛,若不是我,你方才从凳子上掉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他明明在发脾气,还在关心自己安危,阿桃感到一阵暖心,憋着嘴道:“珩郎,他们在休息,我又不出门,就在殿内转转,不打紧的。”
燕珩转头看阿桃,阿桃朝他眨了眨眼,作无辜状,可燕珩情绪稍微和缓了些,可还是不绕过,除却其他宫女被打了手板不说,连芸娘都被罚了俸禄。
阿桃眼瞧着几个伺候宫人一一被带了下去,她有些急了,对燕珩道:“我都说对不住了,乱动你东西的人是我,他们并没有不是,你要打就打我,打他们做什么?”
说完张开手摊在燕珩面前,他本存着气坐着,此时掀起眼皮一看,真真被吓了一跳。
只见阿桃手上被烫起好大一个燎泡。
燕珩猛地起身,将阿桃拉近身前,捧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刚问完才回想起那个油灯,燕珩后悔不迭,眉头紧皱地呢喃:“是我疏忽了…”
阿桃不是娇气的人,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不然照她的性格,如何能忍得住,早跳起来了。
可燕珩这会问起来,她忍不住掉眼泪,抽抽搭搭地扑在燕珩怀里,道:“你打我吧,打我好了…”
燕珩一面叫人拿药来,一面将人抱到书房里间的榻上,带着阿桃坐在他腿上,揉着她的脸颊,蹭着她的额头和鼻尖,一个劲地道歉,“我怎么舍得打你,你打我还差不多,别哭了,好不好?”
阿桃把脸搁在他的颈窝,湿哒哒的泪眼都抹在他肌肤上,哽咽道:“那你也别打他们了…”
她一哭,燕珩心都要碎了,哪还管其他人,手臂将阿桃抱紧了两分,在她耳边道:“好了,我不打人了,但罚还是要罚,一人罚两月俸禄吧。”
阿桃想了想,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在她看来宫人们到底没做错什么,但又念着燕珩是皇帝,所以各退一步,点了点头。
这会儿,芸娘把消肿的药膏拿来了,燕珩将阿桃放开,轻捏着她的手放在口边吹了吹,问:“疼吗?”
阿桃摇摇头,“不疼了。”
燕珩当她是乖巧懂事,将药涂好了之后,仍旧揽着阿桃的腰身不肯放她走。
阿桃见他眼下心情不错,便对燕珩道:“我那功课荒废好久了,方才同样那首诗,我好不容易才认全了字。从明天起,我还是好好念书写字。”
燕珩闻言,与芸娘对视一眼,后者垂下头去,燕珩口内答道:“都依你。”
阿桃又道:“那我以后就在书房,你批奏报,我在一旁写字好不好?”
燕珩眸光渐黯,他道:“你的那些话本不也可以认字吗?”
“那些都千篇一律了,”阿桃抱怨,“譬如于昭仪写给我的那首诗,我就没见过,也没读过。”
燕珩将粘在自己身上的阿桃抬起来,问她:“你说你读懂了?”
阿桃颔首,望着燕珩的眼睛,与他直言不讳,“我想是不是我们景国太蛮横,压迫楚国,昭仪才会写这样的诗句来讽刺我,是也不是?”
是。
也不是。
燕珩在内心叹息,现实可比这个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他眉眼中有愁容,阿桃只当自己说对了,也不管有人在旁边,掰着燕珩的脸在他唇上吮了吮,道:“珩郎,你肯定过得也不顺心,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句对不起…”
阿桃如此说,让燕珩好不难受。
在前世,燕珩和阿桃两人成亲之后,局势越发艰难,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东都城也无法幸免。
她看到那些战报,总会在午夜哭醒过来,抱着燕珩一遍一遍说对不起。
那眼神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燕珩忙道:“慧颖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我哪里不好过,你想太多了。”
“真的?”阿桃明显不太信。
“自然是真的。我会骗你吗?”
“可是…”阿桃还想说什么,燕珩堵住她的唇,将人慢慢地放在了榻上。
燕珩暗中摆了摆手,芸娘等人退了下去。阿桃偏过头,还想问为何要用匈奴指代景国的事,可燕珩已经把裙子掀了起来。
这间偏室并没有床,与外间只有一道珠帘相隔,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得到,阿桃咬着唇,扣住榻沿儿手指都泛白了,燕珩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要弄出些声响来。
每次都这样,阿桃愤恨,每次说到关键的地方,燕珩都要将她拉进火热里,浮浮沉沉,把她身子和脑袋弄得跟浆糊似的,就糊弄过去了。
阿桃老是觉得燕珩在打太极,没好气地把腿一夹,燕珩把人捞起来,揉在他胸口,喘息道:“别动,让我好好疼一疼你,我就要出远门了。”
还在闹别扭的阿桃一愣,颤抖着睫毛道:“你,你去哪儿啊?”
两人快要滑到榻边去了,燕珩大力把人往里一带,阿桃抓着燕珩闷哼一声,倒在他怀里张着嘴直大口呼吸,说不出话来了。
燕珩拨开黏在她汗津津额上的碎发,道:“元皓还是不甘心,想要最后在巢河边上阻截沈虞,让我一起去。”
燕珩说得还算客气,元皓的原话是沈虞给你带了绿帽子,你就不想夺回来?
阿桃趴在燕珩的胸口,听到这里,扬起红红的脸蛋来,低呼:“你,你真要去?”
燕珩道:“去。”
“那你怎么面对沈虞啊,抓了他?昭仪怎么办?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放了他,他又要反你,再说元皓也不答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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