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犹豫片刻,轻轻颔首。
燕珩满脸自责,他说:“如此,真是我的错了,可未婚妻子被人欺负,叫我如何不生气呢。一时忘了顾及你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你且原谅我,好不好。”
阿桃听他说妻子,抬头望着他情意绵绵的眼睛,心想:这个人真会说话,一套一套的,哄得我心跳这么快,不能再听他说了,越听我心跳越急,呼吸越困难,我该生病哩。
阿桃被他逼得退后两步,于她而言,罗姑这事过去,可还有他弑父杀君这道坎,哥哥的回信不来,她总是有一道心防。
那信不来,便是燕珩心虚,在中间捣鬼。若是来了,阿桃一眼就能瞧真假。
她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十五年来从未分离,彼此所有习惯都熟知,谁人也骗不了阿桃。
这时候茂竹过来,拱手道:“陛下,天色不好,要下雨了,还得尽快赶路。”
阿桃见有人来了,忙把手从燕珩掌中抽出来。燕珩瞪了茂竹一眼,嫌他来的不是时候,眼见正与阿桃互诉倾心,结果茂竹过来横插一脚。
“知道了。”
燕珩带着阿桃下山,阿桃走在前面,燕珩落后几步,路过茂竹身旁时,沉声道:“今日护驾那几个侍卫很是不懂规矩,给调到其他地方去。”
茂竹一头雾水,想问缘由,可燕珩不等他开口,翩然取道下山。
阿桃回到车里,还在伤感的情绪之中。想到那些强盗总是气恼,无奈他们都死了,拳头打在棉花上,很不畅快。
等燕珩上来,阿桃等不及问他:“芸娘跟我说,那些是夏国的残兵,原来也是保家卫国的,怎地变得如此坏。”
燕珩道:“世事难料,人也会变。”
阿桃一拍案几,生气地说:“枉他们还穿着兵服,真是玷污了一身铠甲。”
燕珩并不想阿桃纠结这个问题,便瞅着她的脸,说:“方才哭了?眼睛都红肿了。”
阿桃双手捂住脸,扭身背身过去,揉揉眼睛,而后转过来,试探着问:“还肿吗?”
燕珩点头,阿桃又羞又臊,烦躁得很,暗道这个人果真又怪又坏,是老天专门派来消遣我的。她索性拿出手绢盖在脸上,兀自抱着软枕靠向车壁,嗔怪道:“不许看我了,做你自己的事去。”
一方绣花绢纱红手绢盖在阿桃面上,精致的五官透过薄薄一层露出曲线,随着呼吸起伏,白皙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
阿桃稚气未脱,满心单纯,并不知这举动与男子而言,别有一派风流诱人。
此番旖旎重重撞在燕珩心上,极为震撼,不为旁的,只因他见过类似的场景,那存在于燕珩的脑海深处,该被称为前世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重生的~目前疯狂攻略妹纸中。面对帅哥,阿桃是顶不住滴。
明天继续~
第6章 前世魇
“太子殿下,您请慢些。”
内侍从福宁殿追出来,一路小跑在后面唤燕珩,他却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燕珩身边的人都知道太子与皇帝不睦,从福宁殿吵完架出来,没人敢劝说的,只能埋着头紧跟燕珩的步伐。
燕珩疾行穿过甬道,直至到了艮岳苑的花园才停下来。
此时已经暮色沉沉,从人远远地跟着看不清燕珩的神色,只听他有气无力道:“…你们先退下,我自己走一走。”说罢独自往芙蕖池去。
“这是又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有人低声问。
“我听说,夏国沈家的少将军带着哀帝的梁王突围失败,被乱箭射死了。”
“竟是如此!”那人大惊,压低了声音,“沈虞小将不是太子的好友吗?我还记得他两被称为“东都双壁”来着?”
“谁说不是呢,”黄门低叹一声,“梁王那一干皇族想渡江去临安,投靠夏国复立的小朝廷,结果被堵在巢河…唉…太子想请沈虞的尸骨回祖坟,陛下不准,所以吵起来了。”
正嘀咕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两人,抬起头,只见茂竹挎着金刀紧抿嘴唇,寒气森森。
茂竹人送外号“鬼见愁”,谁人的面子都不给,聊闲话的两个黄门自知妄议国政有罪,只能乖乖下去领责罚。
燕珩这边负气走到芙蕖池旁,四下无人,望着池水波光粼粼,满腹阴郁稍稍疏散了两分。他正临水沉思,却见浅滩上泊着一只乌篷船,船上似乎还有人。
艮岳苑是夏国哀帝花了巨额银钱修建的宫苑,亭台水榭极多,本就是供人游玩的。初夏芙蕖盛开的时候,会有船娘撑一杆竹篙带着贵人们往池中央去赏花。
可现在已是初秋,满堂残荷,无花可赏,乌篷船也盖上油布,收了起来。现在那船上怎么会还有人呢。
燕珩疑惑地走过去,发现船上的油布被掀开,一女子仰面躺在船舷上,穿着红色宫装,面上盖着同色的绢纱。
走过去再瞧,那女子的一只脚翘在另一只的膝盖上,而脚上…居然没有穿鞋!
燕珩暗嗔一句,成何体统。
话说这么说,可他眼睛又忍不住去瞧,纱裙顺滑,秀足往上曲线优美的嫩藕小腿一览无余。
燕珩猛地背身过去,非礼勿视。
他耳根发热,心跳变快,仔细听,那女子在哼歌,歌词是什么不甚清楚。可燕珩能想象,或许那羊脂玉般的小足还跟着音调打节拍,姿态慵懒悠闲。
那远处的宫墙因三年前经历战乱,抹上了大片的黑灰色,金芒照耀也没能挽救皇宫往日的繁华尊荣,反倒像是末日余晖。
便是在此等场景下,万物都死气沉沉,那女子轻快的哼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燕珩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他紧捏住拳头,指尖掐的泛白,心道哪个宫里的女婢,竟然如此没规矩!
于是,他闭了闭眼静,转过身来喝道:“你是谁?在这里冒失。”
那女子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仓促翻身起来,红绢纱从面上掉落在甲板上,露出该女子不同于中原女孩的相貌。
燕珩震惊,竟是她?
中原女子尤其是夏朝,爱一个雅字,女子以瘦为美,后宫的女人都是纤薄的,妆容素淡。
可眼前的女子身量高挑,珠圆玉润,皮肤赛雪欺霜,与一身红色相映成趣,明丽至极。
莲枯藕败,可肃杀之色没有削弱该女子的美,反衬得人鲜嫩灵巧。
与审美而言,明艳与素雅并不冲突,你爱牡丹国色,我爱兰芷清芬,没有高低之别。
但论先声夺人,还是牡丹更胜一筹。
眼前的女子便如牡丹般,大有我花开后百花败的独艳姿态。偏她年纪甚轻,稚气懵懂,更添青春之美。
难以想象,若是到了花信之年,女人的魅力完全绽放的年纪,此女是何等绝色。
那是他的继母,是父亲新娶的夫人,是景国的郡主,也是楚国的皇后。
“太子殿下!”阿桃诧异,她怕是没想到躲到偏僻处还能被抓包,慌忙拎着裙子光着脚赶上岸来,丝毫没有身为美人的自觉,对着燕珩呜呼:“我偷跑出来的,那教规矩的女史实在太啰嗦了!到这里来躲躲清静,求你别跟旁人说。”
她的一双眼澄明如镜,天生卷翘的睫毛扑闪,仰头巴巴地追逐着燕珩。
燕珩被她逼退了两步,正色紧绷的脸微微动容,怔了片刻,方才说:“…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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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珩手中的劄子端了许久,半个字都没看进去,脑海中回忆起了上面那段往事。
半年前,燕珩得了一场风寒,结结实实昏睡了三天三夜,连续做了三天的噩梦,梦中他渡过了接下来至死的一段时间。
梦中人物与事件那般真,苏醒之后的燕珩还搞不清楚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本来他只是以为自己病的太重,有了庄周梦蝶之游。哪晓得没过多久,传来夏国拥戴哀帝十四皇子在临安建立小朝廷的事,那十四子只有五岁,完全还是个孩子。
燕珩看到邸报时,着实吓了一跳,除去幼帝登实在荒唐外,事情的走向与梦中一模一样。燕珩这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虚幻,而是老天开眼,让他重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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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队伍到了大名府。因为早先递了消息过来,是以一早,本地太守叫停了当地集市,命家家不许外出,避见天颜,而后封闭道路,敞开城门,带领十余名下属翘首等候燕珩到来。
人到之后,直接引到了太守府衙住宿。芸娘还以为阿桃旅途劳顿,会食欲不振,便让人准备清淡菜色,但太守好容易接驾一回,使了浑身解数讨好奉承,呈上来的菜色摆了两桌子,可谓琳琅满目。
芸娘看那大鱼大肉,皱眉道:“换下去,郡主现吃药,得用些清淡的。”
哪知阿桃着急了,拦住往下撤饭的宫女道:“我从未食欲不好过,即便精神不佳,也能以食补食。”
她说的直接,屋里人都笑了,芸娘也笑了,劝道:“郡主,到了东都皇宫有更多好吃的好玩的,这些不过尔尔,舟马劳顿容易积食,会不舒服呢。”
芸娘哄小孩一般,阿桃就是个半大姑娘,她是没见过花样这么多的菜色,能雕花、能做船、还能刻成动物,色香味俱全,不像景国,烹饪不过烤而已,多半加些胡椒之类的调味。
秉着为阿桃的好的原则,芸娘让撤下去几道菜,留了四道给阿桃尝鲜。阿桃口中生津,看那奶房玉蕊羹、鹌子水晶脍、鸳鸯炸肚、肫掌签,样样都好,拿着筷箸一时不知该从哪里下嘴好。
不一会儿,阿桃就着几道菜阿桃连吃三碗米饭,刚放下筷子,厨房又送来了几道时新果子,青花瓷盘里放了大金桔、小橄榄、榆柑子,紫葡萄等,刚用清水洗过,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别提多诱人了。
阿桃本已经靠着椅背休息了,看那果子诱人,又回来道:“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芸娘看着阿桃那逐渐鼓起来的肚子,走到外间对传菜的下人道:“你家太守真会来事啊。”
那下人乃是府内管家,当下还没品出味来,笑眯眯地顺着话头道:“姑姑谬赞了,那金桔可是当年夏国仁宗的张贵妃最爱吃的,九江一带千里送金桔,可比唐皇杨贵妃的派头还大呢。如今孝敬给皇后娘娘,还请…”
他说着说着余光瞄见芸娘脸色不对,咽下了后面的话。
芸娘其实没什么严厉之色,只是语气淡淡的,“今儿就算了,明早叫厨房悠着点,皇后娘娘还得赶路,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马屁就拍错地方了。”
管家擦擦额上的汗,揣着话赶去厨房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恨骂道:“哪座山头里飞出来的野鸡,并那姓燕的狗贼,也敢称帝后。幸得老子早就退伍了,若是年轻二十岁,冲进东都城杀了尔等这对狗男女,夺回燕云十六州,光复国朝,未必不可!”
想罢,那管家兀自生出几点骄傲豪情,不光抬头挺胸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且说等芸娘回来时,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只剩下几个果核了。
几个伺候的宫女排成一溜,各自手里捧着个金桔与葡萄,望着芸娘,一脸实在拦不住的为难。
而阿桃靠在椅背上,见芸娘进来了,抚摸着小肚子不好意思地笑:“芸娘,你别怪他们,我这几天清汤寡水的,实在没味道,坐车直头晕。这顿吃的开心,来,我给你留了一个金桔,最大的!”
芸娘揉揉额角,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这个皇帝当的有些特别...后面会慢慢展开说。
下周要排榜单了,还是求收藏和评论啦~
明天继续~
第7章 食难消
阿桃造作这么多吃食,当天晚上芸娘的担心便应验了。阿桃只感觉那些脍肉并果子都顶到嗓子眼来了,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
阿桃干瞪着眼,望着帐子,想起之前她贪吃积食,哥哥总会笑她是在烙饼。而现在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可不是烙饼吗。
眼看已经过了子夜,阿桃还是睡不着,她干脆披衣而起。守夜的宫女听见动静,掀帘子问她:“郡主,怎么了?”
阿桃弯腰将绣鞋穿上,抬头冲宫女笑了笑,一根手指放在红唇上,“没事,别吵醒其他人,我出去转一转。”
宫女本来睡眼惺忪,见阿桃披了件斗篷就这么走房门,再大的瞌睡也醒了,忙从隔壁叫来芸娘。
芸娘听了,慌忙从床上起来,宫女一面帮她穿衣,一面念叨:“…劝不动,非说去消化一下。”
芸娘连头都没来得及梳,只简单挽了个籫儿,拿了件褙子披着。问了看院子的太监,所幸阿桃并没有出院,芸娘领着几个宫女一同前去,不多时在堆着假山,养着金鱼的池旁看到了阿桃。
她正绕着小小的池塘转圈,一双手摇得欢快,脚步也迈得用力,她已经锻炼了一段时间,出了汗故而把斗篷脱了,脸蛋白腻透红,活脱脱个饱满多汁的蜜桃。
“芸娘,”阿桃冲众人招手,打着商量,“我再走一圈,消消食。”
芸酿真如带孩子般,一时不在就有问题,她道:“郡主,我叫厨房熬了山楂蜜水,你喝一碗就好睡觉了。”
阿桃一听蜜水,想像那甜腻的味道,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恶心冲到喉咙了,她弯腰一手撑在假山上,呕了几下,芸娘见状赶过来抚阿桃的背脊,帮她顺气,问她:“郡主以后晚上还吃这样多吗?”
“…不吃了”阿桃抹了抹嘴,“不吃了,太难受了。”
芸娘抿嘴笑,叫人带阿桃进房去,并告诉外间候着的太监,“陛下哪儿别大惊小怪的,好好说话。”
太监明了,提灯下去了,阿桃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以前她堵得慌,出门跑两圈便好了。哥哥会亮着屋里的灯,等她回来。
这次阿桃没敢跑,跟别说出门了,便就在自己休息的院子里动一动,就是还没动畅快,就被带回来了,重新盥沐换衣,上床睡觉。
芸娘站在床边,打开荷包,往案上的天鸡熏炉里丢了一把沉香,对阿桃道:“这是凝神静气的,郡主快歇息吧。明儿还赶路呢。”
她要走,袖子被人拉住,芸娘转头,阿桃陷在丝绒被窝里,露出小脸,嘟囔道:“芸娘,帮我揉揉肚子,还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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