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就赶不上饭点了。
到了傅家,傅星河洗了手,一手拿了一块糕点, 没顾上吃午饭, 先去看望傅寒。
宓丁兰见她吃东西越发没规矩,有些无奈。
姜太医施针开药之后已经离开, 嘱咐傅夫人好生照顾, 傅寒这两天可能意识混沌,等余毒清了, 好好调养身体。
傅寒脸色青黑,睡得很不安稳, 眉心的纹路像枯老的树皮。
傅星河道:“陛下已经答应饶季叔一命,把他流放黄州。黄州与江州毗邻, 将来父亲辞官归故里,还能约上喝两盏茶。”
傅星河想起孟岽庭说的往事,不由想, 先皇事事优秀, 唯一不好的就是生了太多孩子, 兄弟阋墙。皇家好像就没有不爱生孩子的。
傅寒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神色安稳了些。
宓丁兰等女儿到了外间,才不可置信道:“陛下答应了?”
她女儿有这本事?
“嗯。”傅星河满桌子扫荡饭菜,明絮给她布菜都来不及。
一段时间没有吃到傅家的家常菜,傅星河胃口大开。
动作间披风松开,宓丁兰眼尖地发现傅星河肩头有血迹。
“肩膀怎么了?”宓丁兰惊心, 去天牢审问季清构,怎么自己倒是受伤了?难道陛下是打了星河一顿才消气的?
傅星河遮住伤口,“没事, 待会儿擦点药就行。”
“怎么伤的?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宓丁兰心疼得要死,要不是傅星河在宫里还长肉了,她真要怀疑女儿受到了虐待。
傅星河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认真道:“我在宫里能吃能睡,挺好的,爹卧病在床,家里都要娘操心了。娘多多为傅家为兄长谋划未来,不必顾着我。”
只要没犯事,妃子最多就是打入冷宫,她现在的生活和冷宫也没有区别。
宓丁兰道:“你大哥帮忙护送你爹一至交去外地赴任,二哥去江州置办产业,老爷躺在床上。今天幸好你回来,不然我……”
宓丁兰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愧疚道:“娘不该因为你顽劣就想着多留你两年,要不是娘一时眼拙看错了王家人的真面目,你也不会……”
傅寒以命求情,这是更加深了孟岽庭在宓丁兰眼里是豺狼虎豹的印象。
傅星河止住她娘的话头:“现在不好不坏,其他人也不一定更好。”
宓丁兰抱紧了女儿:“我知道,我就是……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论嫁给谁都能把内宅治理得井井有条,夫妻恩爱,偏偏是在宫里。”
傅星河无奈,相夫教子非她所愿,日子还不如跟一国之君吵架刺激。
她问明絮:“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明絮小声道:“昨儿夫人娘家侄子前来送中秋节礼,提到了小姐。”
那娘家侄子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当年还求娶过傅星河,不过还没等宓丁兰欣赏这个女婿,原主就作妖把人吓跑了。
宓丁兰后悔自己没有答应地快一点,定下婚事,就谁都跑不了。
傅星河自进宫之后,一丁点消息都没传出,女儿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宓丁兰可不是要日日后悔。
傅星河了然,但是她也没办法给出下次出宫的承诺,便只能从其他方面安慰,比如两个哥哥什么时候娶亲,到时候她想办法出来。
等了一下午,傅寒还是没有清醒,傅星河只能打道回宫。
明絮不舍问:“娘娘,奴婢能跟您进宫吗?”
傅星河摇摇头:“有机会我会跟陛下提,你安心呆在傅家,替我照顾好娘亲。”
还有明枫,根据她送回来的消息,她在江南的生意不可思议地顺利,船队已经组建好了,等各地收秋,就能试着运行。
傅星河不敢让暴君知道她在外面还有产业。宓丁兰出嫁前也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嫁妆丰厚,刚才她娘偷偷塞给了她一大把银票,傅星河推脱了几下,开心收了,通通交给了明枫。
傅星河踩着点回到了宫门口,刚下车,一只脚还蹬在车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忘记问明絮生理期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挺久没来。
私事她得亲口问,免得惹人怀疑,生出是非。
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傅星河沉吟了下:“本宫有东西落下了,能再回家一趟吗?”
“还没踏进宫就是可以。”傅星河自言自语,把两只脚缩回车上,“走吧。”
夏眠提醒:“已经酉时二刻了,奴婢替娘娘去取吧。”
傅星河流氓道:“本宫与陛下感情日益渐长,想问问母亲怎么圆房,你也能替?”
夏眠:“……”信你的邪。
逾期一会儿,傅星河觉得夏眠身为暴君手下的一等眼线,有这个权利敲开宫门。
傅星河挑眉:“夏眠?”
夏眠:“陛下……”
什么?!
傅星河立即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岽庭丧心病狂地来堵她。
夏眠哭笑不得地继续说完:“陛下可能不会同意。”
既然这么怕被陛下听见,为何还敢大言不惭?
傅星河“咳”声,折中道:“这样,你去帮本宫把明絮叫来,我问她一件事,本宫在这里等,可以吗?”
大家各退一步。
夏眠勉强同意,脚尖一点,飞速掠往傅家的方向。
傅星河看着夏眠的背影,出了一下神,为什么她觉得夏眠和明枫的轻功一模一样?
她怀疑是自己没见识,这个世界的轻功都是这样。
她目光扫过伍奇,突然道:“这皇宫门口的广场如此开阔,本宫恰好无聊,能否有幸见识一下伍奇大人的轻功?”
伍奇沉默寡言,俯身拜了下,就着宫墙飞檐走壁,身形变换极快。
傅星河一错不错地盯着,寻找他和夏眠的异同点。
男女不同无从比较,但是起飞落势有点相似。
她拍了拍手,夸赞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本宫回去给你们加餐。伍奇,你看看这宫门口的守卫有几人会轻功,让本宫再长长见识。”
伍奇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这个要求能不能同意,然后他扫了一眼禁军,点了几个人头,“出来,飞一趟城门。”
傅星河只是稍微试探伍奇的底线,令她惊讶的是,这里的禁军竟然会听从伍奇的指挥。
看来伍奇和夏眠在暴君手下,确实地位不低。
眼前人影起落,印在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傅星河心里有了底。明枫,夏眠,伍奇,路数一派同源,禁军则各有各的不同。
明枫大概和皇宫有些关系,但是傅星河不能确定她是犯错被赶出去的,还是执行任务失败失踪的。
若是前者,她得帮明枫掩护好身份,后者……傅星河心里一沉,哪天明枫恢复记忆,茅屋的事不就败露了?
她攥了攥手指,心绪漂浮不定,本来打算地好好的事,突然变成了不定时炸|弹。
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傅星河两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这方面的心理防线比较弱。
还是等明枫回京,想办法见一面,问问她的想法。
一名禁军从城墙飞下,有块薄薄的片状物,从他袖口落下。
外面一层油纸被风吹开,露出一块焦糖色的糖块。
傅星河眼尖,一下子看清这是她做的桂花糖片,可以当零嘴保存很久。
那名禁军不好意思地拾起糖块,抄这边弯了下腰,飞快入队。
“伍奇!”
傅星河突然叫道。
伍奇本来盯着场内,闻言转过头来:“娘娘有何吩咐?”
傅星河道:“本宫坐得乏了,锤锤肩。”
“是。”
傅星河见伍奇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名禁军头上,松了口气。
桂花糖片她只做过一次,温华殿的人和各宫妃子都只分到一些。如今在禁军这里出现,应当是别人送的。
送糖,八成是爱慕者。看那个禁军的表情,恐怕只停留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地步。
傅星河不清楚是后妃还是她宫里的宫女。
年轻人谈个恋爱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是暴君被戴绿帽的后果可大可小。
傅星河道:“温华殿的桂花糖片还有一些吧,方才这些人辛苦了,伍奇,你等会儿拿过来分一些。替本宫转告他们,别在宫里吃,被人发现玩忽职守,会连累本宫。”
伍奇:“娘娘放心。”
贵妃一高兴就喜欢赏赐甜品,伍奇并不意外。
夏眠终于把明絮带过来,前者闲庭信步,后者气喘吁吁。
明絮:“娘娘,奴婢耽误时间了。”
傅星河:“不碍事,我有件事问你。”
她下车,凑近明絮,悄声问:“我给忘了,上回月信什么时候来?”
明絮想了下道:“有三十九天了。”
傅星河皱眉:“这么久了。”
明絮道:“小姐以前节食,两月才来一次。”
“大夫说,只要吃好喝好,会慢慢正常的。”明絮看了下小姐现在体态匀称,高挑明朗,欣慰道,“说不准下次就好了。”
傅星河点点头:“我以前瘦这件事,不可跟外人说了。”
傅星河让夏眠再送明絮回去,自己慢慢走回温华殿。
她是今天看见姜太医,才想起自己的事。
原主的饮食不规律,她慢慢调养过来就行了。傅星河歇了请太医的念头,现在后宫是太后管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被揪住把柄。
傅星河想低调行事,但关于她的事,似乎就低调不起来。
第二天,贵妃在宫门口看杂耍的消息就飞遍了皇宫。
堂堂皇宫,守卫森严,天子禁军,居然像街头班子一样表演杂耍!
事实本没有这么严重,伍奇只是像日常训练一样,让五名禁军飞跃宫墙,但是经过有心人添油加醋,此事变得宛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往小了说,贵妃戏耍守卫宫门的禁军,往大了想,贵妃以后是不是还敢戏耍守国门的将士!
傅星河听了都头痛。
当时她急着验证明枫是不是宫里出身,事情办得不妥,再风言风语下去,她有没有事不一定,伍奇一定会被连累。
为今之计,只有她主动向暴君请罪,此事能不经过太后之手就尽量避免。
起码……暴君对付女人的手段比较低级,只会关禁闭。
不是傅星河看不起暴君,实在她近来总结的规律。
不等她吩咐伍奇送她的自省书,温华殿来了个老朋友,李霄静。
李霄静在后宫如鱼得水,她是太后的传话筒,得太后信任者得后宫。
“太后听到一些传闻,说贵妃娘娘仗着陛下宠爱,不体谅将士,有心者借此发挥,说成陛下不体恤三军。大熙边关数十万将士,陛下日日忧心惦记,岂能让此传闻喧嚣尘上?”
李霄静道:“我知道娘娘委屈,但是此事已经传到朝臣耳朵里,为防止谣言扩大,太后让娘娘做出表率,制止谣言。”
傅星河:“太后想让我怎么做?”
李霄静道:“宫里恰逢中秋和太后寿宴两大盛宴,宫里洗衣服的人不够,请娘娘洗三天禁军盔甲,以明圣德,以儆效尤。”
傅星河啧啧,来了来了,一个成功的贵妃离不开浣衣局。
中秋节皇帝的女人给禁军洗衣服,这是哪个天才给太后提的建议?
听起来很扯,但是傅寒的学生季清构刚刚被皇帝流放凄凉之地,太傅的女儿受牵连,受什么惩罚都不意外。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傅家该得的,傅家迟早会被踩进泥里。
伍奇跪在地上:“是伍奇做错了,我去向陛下请罪。”
傅星河摆摆手:“别去了,本宫洗就是。”
太后说得有理有据,伍奇出头顶多再受一次罚,暴君虽有权利在后宫一言堂,但是流言飞到了朝上,他就不得不考虑更多了。
她终究是逃不过的。
傅星河咬唇,她得罪了谁,谁会把流言往朝廷上引?
翌日,浣衣局。
傅星河面对成堆的盔甲有点傻眼,这一件提起来几斤重,是个大体力活啊。
井水冰凉,手搓了两下便见红。
傅星河看着手掌有些出神,她穿到太傅之女身上,幸也不幸。
不幸的是,原主刚刚做过孽,幸运的是,原主不是农家女,不用在寒冷的秋天冷水洗衣。
古代大多数人都过得这样苦,或许能安静洗衣服换一日三餐都是一件喜事。
想到这,傅星河便也不矫情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帮浣衣局的小姑娘分担工作。从现代的身份算,她和这些小宫女是一个阶级,太后和暴君才是遥不可及的身份。
李霄静吸取教训,没有给夏眠通风报信的机会。当然,她没有这个封锁消息本事,主要是因为孟岽庭昨夜去了军营。
一大早的,李霄静便来监督温华殿三个人一起去浣衣局。
夏眠和伍奇正在烧水,反正也没规定不能用热水洗。
她抬出一桶热水,发现贵妃已经任劳任怨吭哧吭哧地洗起了衣服,顿时心疼道:“娘娘,放着奴婢来!”
傅星河:“你歇着。”
傅星河边搓边想,她娘已经派二哥去江州置办产业,说明离太傅辞官的日子也不远了。
显而易见,傅寒辞官,她的处境会更难。
这个系统到底有个屁用,能不能帮她逃离皇宫?
她得想办法刷一下分,看看积分到了某个数目到底有什么用。
刷分不难,按照她目前掌握的方法,只要到暴君面前,泄露一点线索,然后圆过去,就可以得到五分。
傅星河动作一停,这个方法未免有些太拼,圆不回去直接就死了。
……
孟岽庭是半夜回宫的,更深露重,没人敢用琐事劳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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