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河:“我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陛下不至于费尽心思给我挖坑。”
傅寒:“那难道是想利用你,摧毁傅家几朝以来在读书人心里的声誉?”
毕竟骂起祸乱朝纲的宠妃,往往是读书人骂得最凶最狠。几世之名,只需一个宠妃就能完全颠覆。
傅家在科举中的影响力,不攻自破。
傅星河陷入沉思,她爹的担心不无道理。傅寒可以辞官归隐,终结傅家几代帝师的辉煌,但是傅家的清名是万万不能丢的。
傅家祖训,女不能入宫,男不能站队,何尝不是有这一层考量。
傅星河一直以为孟岽庭不近女色,她帮她挡后妃,互利双赢。
可是按照茅屋那一晚的情形看,孟岽庭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暴君似乎对她纵容地不正常。
她是现代人,忘记站在家族声望上去考虑事情。
傅星河心里一沉,没有心情找宓丁兰请教私事了,她说了句“让二哥帮我查查谁在造谣”,就匆匆回宫了。
与此同时,孟岽庭拿到确切消息。
他怀疑全京城的女眷都在胡说八道,贵妃哪里喜欢朕了?
还非朕不嫁?
天天跟他呛声,难道都是装的?
“福全,你说怎么回事?”
福全看了一眼状若苦恼实则眉飞色舞的皇帝,揣摩了一下贵妃心理,道:“可能娘娘知晓陛下性情,只能深藏爱意,不敢宣之于口?怕陛下像远离李小姐那样,远离贵妃?”
孟岽庭眉目舒展,像是听了世上最好的阿谀奉承,捏着奏折的手指微微发紧:“是么。”
一小太监跟福全禀报了什么,福全笑眯眯道:“陛下,娘娘求见。”
傅星河想问孟岽庭,他有没有借刀杀人的打算。
在她心里,暴君挺坦荡的,不至于这样,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
傅星河:“我今天让俞凤出宫了。”
孟岽庭点点头,“朕知道了。”
傅星河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臣妾想问,陛下为何如此纵容我,将后宫的生死都交与我,只为了远离后宫吗?有没有其他不能说的与臣妾相关的原因?”
贵妃的视线过于热烈直白,孟岽庭耳垂微微烫红,他不无负担地想,贵妃果真喜欢朕,估计回家一趟,被人夸独得圣宠,就当真了,急不可耐地来逼问。
愚蠢。
孟岽庭冷漠道:“没有。”
傅星河犀利道:“陛下刚才眼神回避了。”
孟岽庭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那你说还有什么原因?”
“陛下想摧毁傅家名望。”
“难道还能因为朕喜欢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同时落下。
傅星河和孟岽庭面面相觑——你在说什么?
孟岽庭率先反应过来,眼神的温度迅速冷下,目露嘲讽:“你这么想朕?”
这像是喜欢他的样子?一点信任都没有,喜欢也不会太深。
面对孟岽庭突如其来的怒火,傅星河干巴巴道:“也没,所以我直接来问你……”
“还敢狡辩。”孟岽庭让她气得胸口疼,“出去,朕要批奏折了。”
福全小心翼翼地把贵妃请出去,“娘娘这回可要好好哄陛下了。”
傅星河莫名其妙,下意识道:“怎么哄?”
不是——她跟孟岽庭是生气了要哄的关系吗?
第32章
福全沉吟了下, 道:“陛下现在忙着,明天陛下会去练武场,不如娘娘到时带上点心茶水, 给陛下低个头。”
傅星河颇有点赶鸭子上架, 看在暴君送她荔枝的份上,就听福全的话一次。
“陛下喜欢什么甜点?”
福全笑眯眯道:“娘娘做的, 陛下都喜欢。”上次贵妃做的糕点, 被李将军一股脑打包回去,陛下可是不开心了很久。
傅星河歪头, 这个福全,在孟岽庭身边待久了, 怎么是个马屁精。
上回给暴君的果酒太难喝,傅星河有心想洗清, 便提前准备了酒酿圆子。
第二天再起个大早,做了一叠绿豆糕。
绿豆糕的外皮酥又白,薄薄一层, 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然后, 傅星河坐在桌子边, 拿起一张宣纸, 小心地用刀片镂空出四个字,把黄色的南瓜粉通过宣纸洒在绿豆糕上,在饼皮上印出四个清晰的字眼。
明并日月。
傅星河挑了一个赞颂帝王光辉灿烂、笔画又少的成语。
夏眠第一次看见娘娘在糕点外形上如此用心,特地做给陛下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皇宫里不能行使马车,傅星河不适应坐人力轿子, 便自己走着去练武场。福公公说了,会给她留门。
走出好远一段路,冷风一吹, 傅星河觉得有点冷,按照她这速度,到练武场黄花菜都凉了。
“夏眠,给本宫拿件披风,还有能温酒的火炉。”
“是。”夏眠立刻折返回去,娘娘真是贴心,想让陛下吃热乎的。
练武场严格来说在皇宫之外,与皇宫只隔着一道宫墙,因着里面兵器利刃众多,专人严格管理,避□□入内宫。
傅星河站在宫墙下,耳朵竖起来,已经能听见短兵相接的声音。
伍奇道:“娘娘,往这边走。”
傅星河看了一眼面前长无尽头的红色宫墙,还要七绕八绕才能走到练武场正门。她出门穿得比较正式,鞋子也是有坡跟的,来回一趟小腿肯定要酸。
讲道理,为什么这里不能开道门直接过去?
傅星河:“陛下是怎么过去的?”
伍奇:“陛下武功卓绝,直接翻过去。”
傅星河明白了,这道墙就是对弱鸡的歧视。
歧视她,她就偏要从这里走。
她打了个响指:“给本宫搬个梯-子来。”
“这、这……”伍奇为难,贵妃爬梯-子不说合不合适,要是出了意外,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傅星河:“要不你背本宫过去?”
伍奇哪里敢,他宁可违规让贵妃坐马车去练武场:“娘娘等夏眠回来,让她背?”
傅星河手指一指:“那里就有个梯-子,本宫看见了。再说,本宫要是掉下去,你接住不就好了。”
傅星河敢提出爬墙,就是因为伍奇在这,不怕摔。
伍奇人高马大的,嘴笨得要死,傅星河的要求他从来就没能违逆过,要不上次怎么能在宫门口看禁军表演轻功。
没办法,贵妃总是突发奇想,提出的要求超出宫规的约束范围。
一架梯-子架在了朱红的宫墙上,傅星河脱了靴子,扶着□□两边,一步一步踩上去。
伍奇提心吊胆地盯着,紧张过头。
傅星河爬得很快,迅速骑在了墙头,眼前视野变得宽阔。
沙场四周立着寒光闪烁的刀枪棍棒,偶有骏马撒蹄跑过,卷起一团烟尘。
傅星河目光扫过去,终于在右侧木桩后面看见了孟岽庭。
练武场。
孟岽庭背对着皇宫一侧,没看见在墙头上的人,他正和李霄征赤手空拳地练习近战。他擅长用刀用剑,赤手时两人不相上下,几十招过后,孟岽庭处于上风。
李霄征突然看见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爬上宫墙,眼睛一眯,觉得有点眼熟,不等他看清,迅速被孟岽庭擒住。
陛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贵妃来了!”李霄征福至心灵,他没看清,但是兵不厌诈嘛。
孟岽庭果然转身向后,趁这个功夫,李霄征迅疾出手,反败为胜。
孟岽庭意识到李霄征在诈他,暗骂一声,比武之时,因为一个女人分心落了下风,简直是耻辱。
翻身而起时,孟岽庭不受控地,眼神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像秋猎回宫路上他处置了阳平伯世子时,贵妃这是这么看他的。
贵妃趴在宫墙上偷看朕练武。
没出息,眼睛都看痴了。
这一刻,李霄征突然察觉到孟岽庭骤变的气势,好像慵懒的狼王突然觉醒要扩张地盘,本来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现在李霄征怀疑自己不投降就会被暴揍。
“陛下饶命!”李霄征大喊。
孟岽庭冷笑着放开李霄征,理了理袖子,一个闪身飞到围墙之上。
傅星河正指挥道:“本宫趴稳了,伍奇你把□□放过去。”
“唔——”
身体一轻,下一瞬,她被人拎到了地面。
傅星河神魂未定地站稳,头顶传来一声凉凉的质问:“刀剑不长眼,擅闯练武场,胆子越来越肥了。”
傅星河往墙上一看,伍奇诚惶诚恐地把食盒带过来,递给了她。
傅星河接过来,眉目如春雪初融,笑意明媚:“这不是担心陛下饿了,给陛下准备一点小食。”
孟岽庭顺着食盒一看,居然看见傅星河没穿鞋。
“你……成何体统!”
夏眠赶紧把傅星河的靴子拿过来,服侍她穿上。
孟岽庭眼神扫荡一圈,目光落在伍奇身上:“转过去。”
伍奇:
在孟岽庭杀人般的目光下,傅星河终于穿好了鞋子,她本人没有任何压力,周围人倒是长吁一口气。
福全在门口守了半个时辰,打算给贵妃引路,迟迟等不到,却听见了里面有贵妃的声音。
福全进来一看,得,贵妃就不需要他帮忙。别说练武场,哪天陛下在上朝,文武百官济济一堂,贵妃想进去,估计都不用他通传。
夏眠一时找不到合适大小的温酒炉,贵妃做的糕点精致,她也想找个精致有格调的温酒炉,这样陛下和贵妃一对璧人,坐在一起吃绿豆糕,岂不赏心悦目。
她预计贵妃没那么快到练武场,谁知贵妃走了捷径。
夏眠忙不迭把带来的温酒炉放下。
傅星河把酒酿圆子放进温酒炉加热,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热气冒上来。
傅星河把一碟子绿豆糕拿出来。
孟岽庭第一反应:“只有四块?”
还这么小,一块只能一口。
傅星河动作一顿,居然被直白的疑问弄得心虚,心跳一点一点加快:“怕陛下吃不完。”
夏眠难得有些想吐槽主子,陛下你就看不见贵妃精致的摆盘,还有饼皮上夸你的成语吗?为什么关注点在只有四块上!!
孟岽庭注意到上面的字,读了出来:“并月明日?”
什么意思?嘲讽朕要吞并傅星河身后的傅家?
“不是……”傅星河非常尴尬,她居然犯了摆盘的错误,顿时理解了当初孟岽庭给她送妃子笑,被她误解的心情。她艰难道,“横着读。”
明并
日月
“明并日月,称颂陛下并肩日月。”李霄征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顺口读了出来,借花献佛拍马屁。
孟岽庭给他一个“要你多事”的眼神,冷漠:“你回去吧。”
李霄征眼馋贵妃做的糕点,然而陛下并没有分享的意思。
上次还能打包回去呢,这回看都不让看,啧,自古宠臣比不过宠妃。
“娘娘上次答应臣,劝劝舍妹……”
傅星河微笑:“本宫记着。”
不说她还忘了造成她现在这个处境的罪魁祸首。
傅星河心里记仇,一边从温酒炉里端出酒酿圆子。
李霄征走前看了一眼,好家伙,那么大一碗,也没人留他一起吃。
傅星河盛了一碗,递给孟岽庭,接过时两人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
对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体的热度仿佛能透过单衣不断侵染过来。
傅星河的脸被温酒炉映红了。
孟岽庭看了下贵妃羞红的神色,心情大为舒畅,就站在练武场一边,贵妃给什么吃什么。
贵妃还有点用,拂她面子她就跳脚呛声,搞不好还要罢工,他就静静看着她装。
傅星河低声道:“昨天是臣妾说错话了。”
孟岽庭:“哼,原谅你一次。”
傅星河笑出来:“好。”
她收拾了碗筷,想赶紧逃离练武场,哄暴君真不是她强项,她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岽庭刚放下碗,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顿时不满地盯着傅星河的手。
还挺会装,也好,他不喜欢没有分寸的女人。
傅星河刚准备走,看着练武场的大门,思考了一下,转过身,对孟岽庭道:“陛下能不能把我捎过墙?”
夏眠虽然厉害,但是她还没自己高,傅星河不太忍心让她来,感觉像欺负人。
孟岽庭长眉一挑,他刚夸过傅星河什么来着?人果然都会得寸进尺的,聪明的贵妃也不例外。想趁机让他抱她?
想得美。
孟岽庭在傅星河面前蹲下:“快点上来。”
福公公摸了摸下巴,第一百次重新评估贵妃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帝王并肩日月,肩挑苍生,愿意把贵妃也放在背上,这是何等的殊荣?
福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傅星河微微吃惊,她请孟岽庭“捎”她一程,预想中,应该跟刚才一样,孟岽庭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带过去。
暴君还挺会做人。
背上也够宽阔,感觉一次能背两个人。
孟岽庭觉得自己像托着一团软绵的云,他飞跃宫墙时,都怕云给散了,必须得背紧一点。
傅星河这个人,稍不如意就爱挑刺,孟岽庭岂能让她借机发作?
翻过宫墙,总共用不到三秒,孟岽庭稳稳落地。
傅星河等了等,发现孟岽庭没有蹲下卸货的意思,恍然大悟,这是要她自己下去。皇帝哪能蹲下两次,要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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