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严肃啊姚星河?”宋杞的情敌倒是一点儿也没紧张,甚至也翘起二郎腿,葱白般的手指撑在线条清晰的下巴上,嗓音慵懒还含着清浅笑意,玩笑话说得也很溜,“我来就是问问需不需要帮你俩带,不需要就算啦,也没必要审判我吧?”
姚星河压根没想接这段话,只按自己想知道的来说:“见过卓俊了吗?他放假了,也在西洺。”
杨帆神色僵滞了几秒。
他又问:“没见?你初中时和他关系很好。”
杨帆已经恢复得体笑容,却垂下眸子避开姚星河直视的目光,兀自埋怨:“这人真是的,回家了也没告诉我,看来是已经把老同学给忘了,”好像想到了什么,略为自己辩白了一句,“不过其实,初三你转学后,我跟卓俊关系就那样,没有很好。”
他收回审视的目光,勾唇轻笑着,用极其舒缓平易的语气,说着一点儿也不舒缓的话:“既然你提到了初三,那我就顺便问一句。卓俊怎么会知道,在姚之光和夏晴朗过世之前,我还有一对亲生父母,也死了,然后用‘经常克死父母’这种事来形容我。不是姚夏亲生的这件事,我记得小时候只跟你一个人提过。”
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敢回头去看宋杞。
他已经对这些变得很平静了,但却拿不准,听到这些的宋杞,会不会因此难受。
杨帆倒是一点儿也没难受,而是直接否认了,神色和语气皆是坦坦荡荡,就连斜靠着椅子的姿势也是舒展自如的:“不是我,我没有跟他讲过。如果他告诉你当年这件事是我讲的,那只能说他这人太不行了。”
说罢站起身,没生气也没发火,反而笑望着姚星河,自嘲道:“得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儿没拿我当朋友。成吧,确实这么多年没见了,也该互相忘了。”
朝门口走了两步,又缓缓转身,把一头波浪长发别至耳后,浅浅叹息:“小星哥,就是多年不见,再次遇见觉得开心,所以想多跟你走动一下,对你并没有其他想法,你的顾虑有点多了。今天你既然提到了卓俊,那我就直说了吧,虽然我看不上他的人品,但他这样的长相才是我的菜。你太漂亮了,会叫女生觉得自卑。”
半眯着眸子,在日光中留下一个云烟过眼般的笑,随后扬了扬手,还跟餐桌处的宋杞点了点头:“走啦。寒假快乐,我不来当电灯泡啦,你俩独处开心哦。”
直到门关了,姚星河才去看宋杞。
宋杞已经走到他身边,还跪坐在沙发上,跟粘人的小奶猫一样主动窝进他怀里,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蹭了蹭,向来不喜欢被摸头发的她这次竟破天荒地说:“昨晚刚洗过的,抹了好多护发素,你摸摸,可顺手了。”
他从善如流,指尖探入顺着她柔滑的发丝往下顺了顺,却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轻声问:“哥哥刚才,是不是太刻薄了?”
“没有的事儿,”小孩儿否认得超级快,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唇角还压着笑呢,“虽然也没什么证据,但我觉得杨帆女士太坦荡太自然了,不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都不生气,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而且,她对你没想法我觉得不可信,应该很有想法才对,不然不会每次精心打扮过后再来敲门。”
听小孩儿分析完,姚星河已然精神大好,甚至眯起眸子,拖着危险的腔调问她:“既然知道,还不上场,光知道看戏?”
宋杞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抬手虚抱了一下他的腰:“下次我就上场,”顿了顿,挺起小腰来,目光诚恳真挚,“如果她还来的话。”
“她应该不会来了。”姚星河有点笃定地说。
*
上面这句话说完,在不到24小时内,姚星河就被打了脸。
凌晨一点多,宋杞在睡梦中再次抓到了伤口,姚星河耐心地换完药包扎好,又给加湿器里添了水,看着她合上眸子浅浅入眠才关门出来。
回到自己房间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敲入户门。敲门声急一阵缓一阵,中间还间隔好几秒。
知道敲门的人不是宋杞,他心里便没由来地升起一阵焦躁。又想到这声音可能会把小孩儿吵醒,就更加焦躁了。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套上衣服,踩着拖鞋走到门口。
门开时,寒风和大雪抱团袭入室内,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门外边,杨帆正穿着扔垃圾的那身泰迪睡衣,从头到脚沾满了白雪,鼻头通红,双目也通红。脸上早已没了白日里或真或假、从容自如的笑,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说的话也乱糟糟的没个章法。
“对不起,不该……不该敲门。但是打不到车,我在街上站了十五分钟了,就是打不到,”说到这里,眼泪断了线一样哗哗地往下淌,“我妈突然复发,心脏痛,可爸爸不在家,车也不在家,找不到人送她去医院。救护车要一个小时才能来,我怕……怕妈妈等不到,所以求你……”
从这断断续续的哭声里,姚星河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没想过拒绝。
这种事也拒绝不得。
他迅速回到室内穿上羽绒服,连裤子也没来得及换,抓起车钥匙关上门就跟着杨帆跑下楼。
两个楼前后的距离不过三十来米,因为积雪太深,杨帆栽倒了好几次。姚星河每次都把她拉起来,用万分镇静的语气跟她说:“你打起精神来,不能这么慌张。”
杨帆只是掉泪,只是点头,只顾着往前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雪浩瀚又仓促,已经四天了,却还没有息止的迹象。
跟着前面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觉得眼眶凉凉的,似是有液体往下淌。
不可抑制地想到当年啊。
当年,也是这么一个下着大雪的晚上,两个人轮换地抱着幼小的他,往很远很远,怎么也跑不到头的地方去。
夜风在头顶呼啸,警车在身后呼啸。
他在颠簸下一点儿也睡不着。
于是听到男人跟女人说:“这次逃不了了,孩子没犯法,他能活着。所以放下他,我们两个走吧。”
他想问,他们是要走到哪里去。可身上层层棉衣包着他,还顶着厚实的帽子和口罩,他抬手、抬头、说话都很困难。
于是最终,也没有问出来。两个人把他放在墙边后,便继续往前跑,男人把手伸进皮衣口袋里,他之前见过,那儿放着一把玩具枪。
不多时,很大的炮竹声响起来。
这声音里,无数匆忙的人或事都停住了,包括警察、警车和鸣笛声。
唯独大雪没有丝毫的停顿。
下得纷纷扬扬,轰轰烈烈,像是再也不会停息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
稍后校对修改。
(12:11,已校对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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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塌了
迷迷糊糊中, 宋杞好像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但那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她裹了裹被子,强迫自己睡着。可又一次醒来天依然没亮, 时间也才五点多。空气里有新加湿器散发出来的略重的塑料味, 不是很好闻。
躺在床上茫然了一阵子, 她想到了昨天杨帆送来的香水。虽然不是很喜欢她这个人吧,但却觉得她提到的, 往加湿器里放香水的想法还不错。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 取了茶几上的香水又回到客房。
喷了一些,觉得味道好了不少, 塑料味被遮住了大半,而且橙花闻着很镇静很舒缓,于是一开心, 又打开顶盖倒了十几毫升进去。
钻回被窝里, 在香薰满布、水雾缭绕的房间中,睡了一个极沉的回笼觉。
到此时,她依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妥。
直到微凉的、带着香味的空气包裹着房间内细小的灰尘钻入肺泡,变成无数根金属小刺扎得她胸腔生疼, 肺叶在这样的刺激下变得越来越沉, 鼻子也变得越来越湿痒,眼睑开始被动地眨,机械地缓解着不断沁入眼眶的泪泽。
初升的日光带着清冷的气息, 越过窗帘缝隙, 落在她眉睫间。
她才陡然睁眼。
不大的空间内, 频率明显不正常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很鲜明。馥郁的气流不断涌入口中,像锉子一样锉着她的呼吸道,血腥味被迫渗出来, 又随着急促的呼气反溢回口腔。
宋杞僵了好一阵子。
最后听到,在大脑里崩了近三年的弦,“啪”的一声,断裂了。
来不及伤感,也没时间难过,顾不上手臂处还在愈合的伤口,趁着肌肉还残留着一些力气,迅速把衣服穿上,打开房门,把加湿器断电。
做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清醒的,行动是有条不紊的,可手却颤抖得剧烈,生理性的眼泪也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接下来。
对,接下来去敲姚星河的房门。
这一次不能不让他知道,就算他对自己病发的样子感到惊讶、感到害怕,也没关系。
虽然把最可怖的样子展示在喜欢的人真的很难为情,但她努力克制着涌入心头的、万般难堪的情绪,默念了三遍:
活命要紧。
活命要紧。
活命要紧。
已经发软的手指摸上那扇门,攒起一口气握成拳使劲儿地敲了一下,压住早就不正常的喘息,大声呼救:“哥哥,醒醒,送我去医院!”
没有人回答。
她不懂。昨天她流鼻血,姚星河明明很快就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没有回应了?
不行,这不是懂礼貌的时候。
果断拧开门把手,摸到门口的开关把灯打开,企图用光刺激他醒过来。
可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早就掀开的被子下,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姚星河。
又连滚带爬地跑到玄关,发现入门鞋柜下,他惯常穿的那双鞋子已经不见,只剩横、竖躺着的两只凌乱的拖鞋。
坏了。
他出门了。
经常去的那个医院,离这里好像不算近。
宋杞瘫坐在门框处缓了缓,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忖三秒,果断掏出外套里的手机,一戳一顿地按了120。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历,所以再次打电话更加觉得分秒都很珍贵,于是等不及护士询问,再次抢先回答:“你好……XX小区,8栋,二单元,4楼,中间户,急性哮喘。加湿器引起,女,18岁,一个人在家。目前呼吸很痛,全身无力……请快些,来救我。”
那边给出了十分积极的响应,强调了一些极其重要的急救措施,比如断掉加湿器,保持半坐位,提前打开入户门等等。
尤其是最后一项,护士再三强调:“妹妹,一定提前打开房门,门千万要留着,不然影响救助速度!”
宋杞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好了。
拿着手机在地板上哒哒哒地叩了几下,当做回应。强行吞咽了几下,让稀少的唾液缓解口呼吸带来的喉咙干痒。然后翻身爬起来,全身的肌肉早就因为缺氧变地僵软无力了,最后不得不把所有的力气挤出来,压在手上去转动有点紧的入户门把手。
每次都不成功,但她一直试、一直试,最后竟然也打开了。她一下子软掉,胳膊赶紧伸出去,挡住即将自动关合的门,于是胳膊不出意外地被厚重的门挤了一下。
宋杞没时间去想这一下有多疼,也顾不上外面有多脏,跟她从小就很讨厌的肉乎乎的大虫子一样,一股一股地扭着,爬到门外。
中间户正对着楼梯间的窗子,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风和雪一股脑地往里冲,吹得她打了好几个哆嗦,最后爬到稍微偏一点的地方躲开,但仍然没有丝毫缓解。好在是她比较瘦,靠坐在墙边蜷缩起来,竟也能用中款的羽绒服包裹住整个自己。
这样就能暖和那么一些了。
“呼-呼-呼-”
喘息频率已经短促得如电话忙音一般,喉间的腥咸味道越来越严重,皮肤也开始出现缺氧引起的大片大片的涩麻感,她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脑子也有点沉。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保持着对姚星河的那份信任和期盼,以及随之产生的乐观。
她觉得姚星河很快就回家了,这样就能比救护车更快地,把她送到医院。
至于他现在在哪儿,宋杞也想了想,应该是不远的地方吧。
可能是去买早饭了——虽然她也知道现在还不到7点,姚星河平时都是8点出门买早餐。
可能是去小区外24小时超市买东西了——虽然她也知道,家里的冰箱是满的,零食是充足的,好像什么都不缺。
可能是,醒来后睡不着,心血来潮想出去看看大雪——虽然前几天姚星河明确讲过,他不是很喜欢这么大的雪,尤其是夜间的,因为曾经做过发生在夜间暴雪中的、很不好的梦。
他只是恰好不在,他以往出现得,都很及时。
所以没关系,没关系。宋杞这样劝说着自己。
可你说为什么。
明知道他不是故意不在,可眼泪还是忍不住,一直往下淌。
是不是因为,每一次,她发觉“活着”这件事不受自己掌控,想找他求助的时候,他都恰好不在。
所以才产生,这种铺天盖地,挥之不去的委屈呀。
*
不到8点,姚星河就开车返回小区,恰逢一辆救护车顶着忽闪忽闪的警报灯和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从小区开出来,还开得有点急。
他把车倒出来给救护车让了路,直到从后视镜内看到救护车碾压过厚厚的积雪,顺利开入主道,才重新启动车子驶入小区。
今天的小区好像格外不平静。
先是半夜里,杨帆她妈半夜里突发心肌梗塞,七点多才出急诊室。再是这大清早,不知道哪一家的人又生了急病,连救护车都叫来了。
他望了一眼依旧在下雪的天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心尖被扎了一下。心脏随之紧缩起来,吊在胸腔里落不到实处,叫人从内到外感觉到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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