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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作者:南楼北望
  门口守着一名梳妇人头、年约三十的姑姑,她相貌秀美、神情威严,正严厉地盯着摄政王。
  “大胆――摄政王大人何故匆匆,竟至冲撞陛下!”她挺身而出,挡在皇帝门前,厉声斥责。
  摄政王一路无视了其他人,脸色冰冷得可怕,却唯独对这名宫人缓和了一些神色,也停下脚步。
  “贺尚仪,”他简单地点了点头,“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贺尚仪面色十分难看:“要事?有什么要事,摄政王大人都不该不告而来!陛下尚未起身,大人请回。”
  摄政王一动不动,冷冷道:“我有要事,烦请贺尚仪去里面跟陛下回一声,否则,我只能自己硬闯了。”
  “你……!”
  贺尚仪贺槿,乃皇帝贴身伺候的女官兼第一心腹,自来全心全意为其打算。看见摄政王如此无礼,她自然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恨不得打死你,还回话?回你大爷!
  两人门口僵持着。
  而在那安静的、窗帘落下的卧室里……
  透过厚重的窗帘,几缕天光照射近来。它们照亮床边的天空望远镜、桌面的山川模型、地面华贵的手工地毯和自动小飞车,一直照在那华丽的雕花围屏红木大床上。
  小皇帝就蜷缩在上头。
  他闭着双目,漆黑浓翘的长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睡意迷蒙的眼眸。那对乌黑莹润、水晶一般的眼睛眨了眨,转向门口,又徐徐眯起。
  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出来,推开被子。
  紧接着,小皇帝坐了起来。
  雪白的短袍睡衣被睡得乱七八糟,襟口大敞,露出微微起伏的柔软胸脯,还有左心口上一个深红胎记,以及深深浅浅的淡红印痕。
  被全国倾慕的小皇帝……竟然是个女人。
  如果要问她自己,她会懒洋洋地补充一句,她的真名也不叫“归沐苍”,而是裴沐。
  裴沐耳朵里听着外头的动静,面上没有任何慌张,也没有任何恼色。
  她仍是睡意朦胧,揉了揉乱翘的微卷长发,又打了个呵欠,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轻轻哼了一声。
  “烦。”
  一条细腻纤长的白色绸带被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随手往胸前一颤。绸带是灵物,立即自己缠绕几圈,将小皇帝裹了个严实。
  随后,灵光一闪、一没,她身上的绸带消失无踪。
  再一披上外衣、系上腰带,虽然还是矮了点、单薄了点,但看上去,小皇帝已然是一位肩宽腰细的合格男青年了。
  才刚系好中衣的腰带,就听外面贺姑姑一声惊呼、一句怒斥,旋即就是一声“哐”――她的隔扇门给人用力推开了。
  天光洒入,照亮门口几步路。
  “拜见陛下。”摄政王说着敬语,实则没有半点恭敬臣服之意,还冷冷训道,“日上三竿,陛下何故还留恋床榻?”
  说罢,他大步走到窗边,将厚重窗帘“哗啦”一拉――
  一切都变得堂皇明亮,无可掩饰。
  这明亮天光也照亮了摄政王的模样。他年纪在二十八左右,高大挺拔,一身冷灰蓝色的利落劲装,以皮革、金属装饰,与传统朝服大相径庭。
  不光是服装,连头发也剪短了,干净简单,发梢略碎,更衬出他容貌中处处都是锐意,令那份俊美更加凛然,好似要直直刺入人心,戳个窟窿出来才罢休。
  这位年轻的权臣目前还暂时是摄政王,再过一个月,就将是新共和国的执政官。哪个朝代都是大权当握,也无怪他气质昂扬、态度凌厉,到处都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裴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摄政王。
  她并未开口,只是又打了个呵欠,而后掀开被子,赤足踩上了柔软的地毯。
  “天亮了……朕也该起了。”
  她懒懒地走过去,就那么经过摄政王面前,半点没有看他。
  摄政王神色依旧冷硬,深灰色的锐利眼眸却略略一眯,目光不禁落在了皇帝身上。
  他仔细打量着这道背影。
  看似朴素的雪白中衣,其实是用每年上供的最好丝绸织成,光滑轻薄,却只穿一季,过了就扔。现在,那最新的中衣衣袍并未跟随世界潮流,而仍按着宫里传统的制式,一直垂落到皇帝小腿处,剩下一小截雪白柔腻的腿肚,连着纤细的脚踝,又连着纤巧的赤足。
  小皇帝轻巧地侧身迈步,那漂亮的、浅粉色的指甲盖就露出一瞬,又重新被地毯的长绒淹没。
  摄政王站在窗边,盯着这一幕,喉结微微一动,半晌未出声。
  裴沐则对他视若无睹。
  她顾自轻快地吩咐:“姑姑,朕的衣裳呢?今儿不去国会吵架,就不穿皇袍了,怪沉的。拿便服来,挑个鲜亮点儿的,今天天气好。”
  贺尚仪站在门口,恨恨地瞪了一眼摄政王,再看小皇帝,又是满面慈爱:“奴婢遵旨,这就叫人来伺候陛下洗漱。”
  裴沐“嗯”了一声,视线转而落到一旁矮几上。那儿放了一只青花瓷瓶,里面插满盛放的黄玫瑰。这是近年来培育的新品种,被机灵的商人赋予了特别的含义,在全国各地都十分畅销。
  也就是说,很贵。
  她信手拈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一下,随口说:“都不香了。姑姑,叫人换一丛……捡些白的,别有瑕疵。”
  玫瑰之中,白色最贵。这传统里不祥的象征,而今也被灵晶阶级们包装成为了高贵之物。
  “奴婢遵旨。”
  这时,摄政王回过神,终于开口了。
  他蹙眉道:“目前国库吃紧,陛下还是以珍惜民力物力为上。一枝白玫瑰就足够永康城普通人家半年生活,陛下这一丛,怕是能让孩童从蒙学一直念到太学毕业了。”
  裴沐转过半个身子,杏花春雨似的清亮眼眸一弯,似是带出笑意。阳光落在她面上,令那笑意成了金色。
  “咦,皇叔是几时来的?”
  她挑起长眉,故作惊讶:“怎么一大清早,却在朕的卧房里见着皇叔?咱们大燕宫廷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亲王都能随意窥探朕的卧榻了?”
  摄政王姓姜,祖上是大燕唯一的异姓王,级别、待遇都与宗室亲王等同,且世袭罔替。按辈分算,小皇帝比姜月章矮一辈,自幼称他“皇叔”。
  “陛下……”姜月章面色微沉,正要开口。
  贺尚仪却忙中取闲,抢白道:“摄政王大人说有要事禀告,气势汹汹得很,奴婢看着,简直以为这明珠宫整个要被夷平了呢!”
  “哦?要夷平朕的明珠宫?不得了不得了。”裴沐更是做出一脸惊色,“皇叔,想来……是这天要塌了,皇叔才斗胆僭越,想来为朕撑上一撑吧?皇叔真是忠君爱国之典范。”
  她惊讶得煞有介事,面上笑意却如雨雾,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就是不知道这天何时塌?是今天,明天,还是十年后,百年后?”
  姜月章被她连嘲带讽,蹙了蹙眉,却并未发火。
  他只是紧盯着她:“昨天夜里,陛下在何处?”
  裴沐尚未说话,贺姑姑脸色已经微变。这位宫廷沉浮多年的女官沉住气、压下神色变化,借着端水的机会,箭步抢上来,硬生生隔开了主人和讨厌的摄政王,再一盆水泼出去!
  哗啦――
  摄政王机警后退两步,没给泼上。
  贺姑姑愤恨地瞪着他。
  “窥探龙榻、查探龙踪,摄政王是要造反不成?”她语气凄厉,“陛下分明答应一月后就……你们,你们要是敢再羞辱陛下,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拦着你们!”
  姜月章脸色总算有些难看了。
  但是,这难看完全是朝着贺姑姑的。
  “贺尚仪,让开。”他语气冷得可怕,“让陛下回答我。”
  平心而论,摄政王能坐稳权臣头把交椅,自然不是不讲道理的莽撞之辈。
  但这个早上,他却像有些心浮气躁,那些平日里收敛起来的锋芒,此刻一根一根,全给露在阳光下,杀气腾腾、令人心惊胆寒。
  贺姑姑就被这凛然杀气刺得有些腿软。
  恰在此时,一只沉稳的手扶住了她的肩。
  这手的主人扶着她,将她推开在一边站稳,而后自己站在原地,由宫女服侍着擦了脸,又穿上外衣。
  接着,她推开上来为她束发的人,却拿了那檀木点螺钿的梳子,又对摄政王招招手。
  “想知道朕昨夜在那儿?好啊。”裴沐笑眯眯的,又吩咐旁人,“你们都下去。贺姑姑,你也下去,把门给我带上。”
  “陛下……!”贺姑姑一急。
  “不必担心。”
  她摆摆手。
  贺姑姑咬咬牙,到底不能违抗,便带着人下去了,又轻轻合上门。
  偌大的室内一时寂静,阳光下微尘起舞,照亮无数矜持名贵却陈旧的装饰,也照亮无数不算昂贵、却古怪新奇的潮流发明。
  皇帝披着外衣。在阳光下,她乌黑长发、雪白肌肤,对比浓烈得令人炫目。
  “皇叔,你过来。”
  摄政王的喉结,又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依言走过去。
  明媚的阳光令万事万物都投下清晰的影子。他的身影也清晰地落在地面,短短的发梢相互交织着,贴身的劲装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影;当这个影子站在那长发长袍的影子前,恍惚就像一个时代站在了另一个时代前。
  裴沐略靠过去,抬头凑近他耳边。
  “昨天夜里……”
  她气息吹拂,语气停顿;低低的尾音,如同一个暧昧的引诱。
  摄政王僵硬地站着,双手握拳。他戴着一双细致雪白的手套,此时手套被捏得显出深深纹路。而且,他不知道,他现在瞳孔缩紧,像是紧张至极。
  “……朕早早上床歇着了,还做了个美梦,梦见皇叔被朕扔下的花盆砸破了脑袋,真是笑死朕了。”
  裴沐一口气说完,哈哈笑起来。
  她倏然一推摄政王,见他愣在原地、眉眼间流露恼色,她就更是兴致勃勃。
  “哟,生气了?”她绕着他,慢悠悠走了一圈,“朕一个将要退位之君,将来死了没脸去见列祖列宗的末代皇帝,都没为着皇叔的无礼而生气,皇叔有什么可生气的?”
  姜月章的手握得死紧。
  他笔挺地站着,只目光追着她动。好一会儿,他才克制着怒气,冷冷道:“陛下,说谎是没用的。”
  裴沐含着一点微笑,注视着他:“说谎?这个么……”
  她抬起右手,将那梳子换到左手,再仔细地挽了挽袖子,最后才扬起手――
  啪!
  一个耳光过去,打得摄政王头微微一偏,苍白的脸颊立即浮出一个浅浅红印。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好半晌才回过头。
  小皇帝已经不笑了。
  这漂亮慵懒、好似永远优雅的青年,此刻虽仍带着微笑,目光却冷漠高傲、睥睨万物。
  “姜月章,你记着,朕一天不退位,就一天是你的主子。朕就是指着黑的说白的,你也得给我应了。”
  她又拍了拍摄政王的脸颊,笑容变得有些恶劣:“别以为共和国了,你就能踩在朕的头上?你以为,为什么共和国的国会还是得有一部分叫‘大臣会议’?这天下,终究摆脱不了我们大燕皇室的影响。”
  摄政王冷冷地看着她。他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近距离看了,就能看见其中无数碎光烁烁,好似冬夜星空,肃杀至极,却也十分漂亮。
  这漂亮取悦了小皇帝――谁让她向来喜欢好看的人和事?
  她倏然一笑,将手里梳子举起:“好了皇叔,来给朕梳头吧。我们叔侄二人,可要好好相亲相爱,才能给天下百姓做表率。”
  说罢,她也不管摄政王什么反应,顾自往凳子上一坐,背对着他,又懒懒勾勾手。
  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见了,大约都会动怒一二。何况是刚刚才被赏过耳光的权臣。
  然而,摄政王只是顿了顿,就走上前去。
  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握着梳子,另一手拿起那把乌黑柔润的长发,缓缓梳了起来。
  裴沐撑着脸,双目微合,只略略看着面前的镜子。水银镜清晰得很,一切倒影都纤毫毕现;她能看见摄政王身上的皮扣和金属徽章,那是过去大燕皇室颁发给他的奖赏。
  她突然笑了一声:“给皇室卖命的狗,还能回过头反咬主人一口,也是怪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以后这狗还会不会再咬别的主人?”
  摄政王手里的动作停下了。
  他弯下腰,面容出现在镜子里;但他低头垂眸,镜子里只有他一点轮廓:深灰色的细碎额发、优雅的眉骨、高挺的鼻梁。
  他正握着她的头发,目光也停在她的头发上。
  “陛下,我告诉过你,说谎是没用的。”
  他的语气显出一种奇异的克制,又带着一丝古怪的、不合时宜的沙哑笑意:“昨夜……我在你后颈留了吻痕。”
  一片寂静。
  寂静之中,小皇帝抬了抬眼眸,忽地悠悠叹了口气。她站起来,转过身,而后……
  ――啪!
  摄政王再一次被打得头偏过去,而且这回更狠,红印更深。
  “皇叔啊,朕也不想的。”小皇帝轻轻甩了甩手,唏嘘道,“可既然皇叔都当着朕的面发癔症了,朕不打这一巴掌,怕是皇叔就醒不过来了。”
  姜月章抬起头,摸了一下脸颊,又揩了一下嘴角。一点红痕出现在雪白的手套指尖――他唇角被打破了。
  他眯起眼,审视着小皇帝,眼里终于浮起一丝不确定。
  小皇帝气定神闲,指了指门口:“皇叔发病,自去找御医,别给朕染上了。来人,送摄政王去御医馆。”
  摄政王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开,冷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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