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循声下了台阶,走到马车边,“你觉得呢?”
见他靠近,江月旧赶忙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服男人,“二殿下,小女上可治病救人,下可暖床点灯,能吃能睡身体好,能言善辩会解闷,留下不亏,稳赚不赔啊殿下!”
“听起来有点意思。”
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却夺过车夫手里的长鞭,毫不犹豫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匹受惊,霎时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少女被惯性抛回马车内,摔得七荤八素之下,心里更是将男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转眼,江月旧就被送到了大王子处。
桑术站在宫殿门口,依旧黑着脸,见到她错愕且震惊。
“又,又见面了……”
少女干巴巴咧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桑术面无表情带着她往里走,懒得多说一个字。
相比顾言风宫中单调沉闷的漫天黄沙,大王子这儿种满了火红的花树,显得有生气许多。
江月旧一路张望,憋不住似的开口问,“锦丹沿途皆是绿植,我原以为是气候的原因,所以种不出花儿来,可今日为何却在大王子宫中见到了这么多花朵?”
男人本埋头带路,闻言缓缓抬起眼,“有一日起风,将不知名的花瓣吹落到二王子酒盏里,王子大怒,下令把举国的花树都砍了去。”
“……”
江月旧抚掌假意哈哈笑了几声,然后正色道,“这是真的?”
“真的。”
“不是玩笑?”
“不是。”
少女的笑容一下僵在唇角。
有毛病吧这兄弟俩。
一个喜欢砍树,一个喜欢砍人。
上辈子是樵夫吗?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请主子。”
桑术方一转身,就见大王子负手走了过来。
胡尔伊漠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江月旧正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殿内的金器皿,浑然不知男人的靠近。
“居然都是真金……”
少女咬牙磕了盏茶壶,歪着脑袋自言自语,“刚才忘了问,大王子叫什么来着?胡尔大漠?胡尔沙漠?”
男人此刻已走到她的身后,微一低头,凑到江月旧耳边,不咸不淡道,“胡尔伊漠。”
“对对对。”
男人的发辫垂在她脸侧,随着呼气说话的动作,拂得人发痒。
江月旧这才反应过来,余光瞥见外头跪的笔直的桑术,连连向后退开数步。
“小女见过……大王子。”
胡尔伊漠同顾言风虽贵为亲兄弟,长得却一点儿也不像。
顾言风嬉笑怒骂都带着股少年朝气,阳刚不易折,板着脸时虽沉郁,却不阴鸷。
而眼前的男人,五官更为立体,像是佛窟里的壁画,眉眼自鼻梢都是精心镌刻而成,一分一寸,丝毫不差。
可这么漂亮的人,眼神却也锐利的吓人。
“你想活命吗?”
男人嗓音低哑,犹如这大漠的日头。
逼得人无处遁形。
江月旧手心无端冒出层薄汗来,梗着脖子点点头。
传闻中的大王子,果然不同凡响。
刚一见面,就问人想不想活了。
胡尔伊漠撩着衣袍坐在上座,“听说你们中原有种杂耍叫皮影戏,神医可有耳闻?”
少女不明所以,咽了咽喉咙道,“皮影戏用兽皮做成人物剪影,表演时由艺人躲在白色幕布后,一边操纵影人,一边……”
江月旧突然意识到了他的话外音。
胡尔伊漠兀自摩挲着手上鸽子蛋般大小的祖母绿扳指,“一边如何?”
“一边讲故事。”
少女换上幅笑靥,殷勤道,“不知大王子找小女来,想讲一出什么故事?”
男人冷峻的面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很好。中原的神医,看来是个聪明人。本王这就带你去,听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喜闻乐见的小月儿撩夫环节~
第23章 贰叁
锦丹统领十五国,是整个沙漠上的霸主。
而老国王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所以二位王子便成了这十五国炙手可热的巴结对象。
菱华公主作为西沙王最小的女儿,早早就与胡尔伊漠订下了婚约,此番入王都,本该是个增进感情的良机。
奈何突生变故,明媚可人的小公主此刻躺在绫罗软榻里昏睡不醒,不知今夕何夕。
江月旧给菱华公主把了脉,然后掀开帘子走出去。
“可诊出病因?”
“禀殿下,公主中了毒。”
“何毒?”
“……小女尚且不知。”
胡尔伊漠一时间没说话,只是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少女垂着眼飞快思索了一番,补道,“锦丹不比中原,还请殿下容小女思考几日。”
男人语气漠然,似没动杀心。
“准了。”
这边胡尔伊漠刚走,江月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桑术进屋唤她。
“主人给你安排了住处,随我来。”
少女跟在桑术身后,进了个宽敞的别宫。
虽冷清了些,却很干净。
“这儿离菱华公主的寝宫很近。”
江月旧闻言,稍稍松下一口气。
桑术将人丢下,自顾自往外走去,临走到宫门口,又道,“哦对了,这儿离主子的寝宫更近,隔壁就是。”
瞥见少女满脸惧色,后者得逞般阔步离去。
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
初来乍到,江月旧没感到半分水土不服。
因为惶恐不安的情绪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
少女一惊慌就想缩起来,像乌龟那样,躲进壳里。
于是她丢下包袱,不管不顾爬上了榻,蒙头先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到傍晚。
外边“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江月旧爬起来一看,数十个婢子正在打扫内殿。
其中一个圆脸侍女见她醒来,笑眯眯上前,“见过神医。”
“你们是?”
“奴婢叫辛叶,大王子派我等来照顾您。”
少女眼儿一亮,凑头问,“那有没有什么吃的?”
“神医稍等片刻。”
辛叶转头退下,很快就端来几盘吃食。
烤羊腿、烤羊排、烤羊肉串儿。
清一色都是小肥羊。
江月旧不大爱吃羊,但她现在饿极了。
少女边往嘴里塞着羊腿,边含糊道,“你可知菱华公主是如何中毒的?”
辛叶点点头,随即又赶紧摇摇头。
“菱华公主乃大王子的未婚妻,此番前来王都,是为了商议二人的婚事。可她在宫里住下没多久,甚至连王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几回,便昏迷不醒了。”
“所以,公主一直呆在宫内?”
“正是。”
江月旧咽下一口肉,思忖问,“那大王子同菱华公主的感情如何?”
辛叶启唇,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伏在少女脚边瑟瑟发抖。
江月旧不解,伸着油乎乎的爪子欲扶她起身,“怎么吓成这样,我就随便问问。难不成二人感情不和睦?”
“神医被猪油蒙心了吗?”
男人阴沉带怒的嗓音传入耳,吓得少女骤然停下了爪子。
她方才吃了羊,可没吃猪……
后者哆哆嗦嗦转过身,跪在辛叶前边儿,“小女口无遮拦,请大王子恕罪。”
胡尔伊漠显得有些不耐烦,一把将人拽起,“再有下回,本王便拔了你的舌头。”
江月旧皱巴着小脸,疯狂地点着头。
男人见状,冷冷把她甩到一旁,接着吩咐,“容玉公主来看望菱华,你随本王一道前去。”
“是。”
少女揉着被攥疼了的手腕子,垂着脑袋不敢多言。
-
容玉公主是菱华的姐姐,二人生的眉眼有些相似,只是容玉面颊早已褪去婴儿肥,更显妩媚。
“容玉公主。”
“见过大王子。”
容玉许是个直爽的脾气,她对胡尔伊漠的不喜不仅写满了脸上,甚至恨不得连鼻孔都要表现出几分。
“你就是中原来的神医?”
“公主谬赞,小女已为菱华公主把过脉象,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配出解药还需些时日。”
江月旧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瞧了眼美艳的少女。
后者上前细细打量着她,半晌才道,“你若能救醒菱华,本公主重重有赏。”
容玉虽冲着江月旧开口,却有意无意将视线落在胡尔伊漠身上,仿佛是故意说给男人听一样。
摸不清二者的联系,江月旧又只好装瞎,一个劲儿颔首。
短短一天之内,她的脑袋都快点成拨浪鼓了。
容玉公主好像打心底里讨厌胡尔伊漠,呆在同一个屋子不到半个时辰,便寻了借口离开。
男人自是懒得应付她,巴不得容玉赶紧告退。
少女全程都拧着漂亮的眉头,临出屋子时,发现桑术正候在门口,细眉就拧得更紧了些。
容玉趾高气昂地从他面前经过,故意撞了撞男人的肩膀。
好像在赌气一般。
而桑术低着头,自始至终只瞧着少女的绣鞋尖。
容玉公主一走,屋门就被合上。
光线昏暗,衬得胡尔伊漠就像是个索命鬼。
“往后再有人问及菱华的病,神医该如何说明?”
“菱华公主未伤及性命,若要苏醒,还需一段时日。”
“很好。”
胡尔伊漠侧身,微微前倾,靠近少女。
“以后前来探病的,就交由神医打发了。”
江月旧被他盯得发毛,不动声色避让开些,“谨尊大王子安排。”
男人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又恢复先前平和冷鸷的模样,而后挥挥手赶她下去。
少女自是求之不得,拔腿就离开了屋子。
桑术望着她踉跄而逃的背影,忍不住道,“主子何必同她多言,左右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届时治不好公主的病,直接杀掉就是。”
胡尔伊漠抬眼睨着床榻上的菱华公主,眼里无一丝担忧和疼惜,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好不容易从中原绑回来的棋子,不多用几日,也太可惜了。”
何况,用完再杀,也不迟。
-
江月旧回了寝宫,仍觉得后背发凉。
不过她现在倒是初步得出个结论来。
—— 大王子不想这么快救醒菱华公主。
难道真如她猜测,二人感情不和睦?
少女思索间,冷不丁被一颗果子砸中了脑袋。
她仰头一望,发现梁上斜靠着个黑衣男子。
“是你,采花大盗?”
那人利落地翻身跃下梁,落到江月旧跟前,“别瞎说,小爷可是正经飞贼。”
“你来作甚?我这回可没什么值钱东西予你了……”
少女说话间语气有些委屈。
她这朝不保夕的就够惨了,哪有功夫再应付旁的。
男人阔步走到桌边坐下,很是悠哉地扯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小爷好心来看看你落到大王子手里,是死是活。”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月旧皱皱鼻子,“现在是活着,可也离死不远了。”
男人一听,登时笑出声,“走,临死前,小爷带你见识见识锦丹妙绝。”
言罢,他便不由分说拽着少女跃出窗外,然后手掌一勾,将人揽进怀中。
男人脚下生风似的,飞檐走壁,踏月逐星,身形矫健而又飘逸。
夜风拂面,撩起二人的衣袂。
江月旧死死揪住他的腰,直至落地方才睁开眼。
王都夜市辉煌,灯火璀璨。
来自各国的商人、行旅络绎不绝。
这是沙漠的不夜城。
“怎么,看傻了?”
男人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语气轻佻。
江月旧咂舌,“是我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了,这儿的夜晚居然如此热闹。”
二人并肩往前走着,在熙攘的人潮中穿梭。
“是啊,既来之则安之。能活一天是一天。”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是用来被人叫的。没人可以抓到我,所以也没人会叫小爷的名字。”
话音刚落,男人的后衣领便被少女紧紧攥住,生生阻断了他阔步朝前的动作。
“抓到了。”
男人一回头,就瞧见灯火辉煌之下,江月旧得意又狡黠的笑容。
少女整齐地露出一排牙齿,眼里都是光。
“我抓到了。”
江月旧见他愣在原地,松了手凑近道,“你若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如何?”
男人回过神,嫌弃似地拍开她的手,“名字是束缚,小爷才不稀罕。”
“可我抓到你了,就得叫你的名字。”
少女固执地嚷嚷,颇有几分不叫名字不罢休的态势。
20/68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