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温柔,又眷恋。
他将整个脑袋埋在少女颈窝里,喟叹一句。
“月儿,哥哥爱你。”
第73章 柒叁
江风霁当然可以爱她。
亲兄妹之间的手足之爱,再寻常不过。
可现在呢……
“哥哥,我已不是完璧之身。”
一席话入耳,江风霁总算放开了她。
男人的神情恢复往日的清雅,只是眼眸血红,透着迟来的恨意。
“那该死的采花贼,强迫了你?”
每说一个字,江风霁牙根都紧紧咬着,似乎欲将之扒皮抽筋,血肉喂鹰方能解气。
“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少女故意与他对着干一般,脖颈挺得笔直,目光也坦荡,毫不闪躲。
下一秒,她那雪白的细脖上就多了双青筋交错的手掌。
江风霁掐着她,却又不敢用力。
“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男人近乎嘶吼,歇斯底里。
少女却比之更倔,抖着尾音重复道,“是我自愿的,况且哥哥这样,与他又有何分别?”
江风霁定定瞧了她几秒,眸中盛满的怒意险些就要烧到江月旧身上去。
见少女还要开口,男人抬掌,劈了她的后颈。
江月旧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在兄长怀里。
后者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男人摸她的下颚,又轻抚她的额头。
吐出的字眼却无一不狠辣。
“没事的,月儿。哥哥定会让他不得好死。”
-
翌日。
江月旧醒来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壳子嗡嗡作响。
“蠢女人,昨儿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居然就这么错过了。”
脖颈处的长命锁里传来穷已熟悉的嘲弄。
那妖怪没突然现身,少女也没太过在意,反倒是自顾自伸出手,摸了摸锁骨上显眼的牙印。
哥哥他……太可怕了。
可是在这种病态的爱背后,金匣子也确实发出了剧烈而刺目的光芒。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被劈晕了过去。
“妖怪大人,金匣子打开后,会怎么样?”
“你和我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江月旧思绪飘忽,她因着恐惧,方才竟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想要逃离兄长的身边。
逃离这种畸形的关系。
没等她想完,外边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急促地像是在催命。
少女光着脚跳下床铺前去开门,一打开发现来人居然是江水瑶。
本来就很烦闷,见到二姐姐心情好像更差了几分。
江月旧耷拉着脸,随手就要将人关在门外,奈何后者速度更快,脸皮也更厚,“嗖”地蹿进屋内,然后一脚踢上了门。
“你来做什么?”
若换了平时,少女这般跋扈不耐的语气,定要惹得江水瑶狠狠教训一顿。
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都被毒成了哑巴,自身难保,可断不能再恣意妄为了。
江水瑶没理会她的质问,反而走到案前取了纸笔,写写画画。
“— 你与江风霁不是亲兄妹。”
“……你,知道些什么?”
江水瑶停笔,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指指窗外,神色焦急。
少女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宣德城,只要你告诉我真相。”
“— 真相就在长命锁里。”
江月旧微怔,想起前几日穷已所说的话,当时她不肯相信,现在却是每一桩事儿都被料准了。
“钥匙在哪?”
江水瑶为难地低头,写了几个大字。
“— 沉湖了。”
“哥哥干的?”
江水瑶点点头。
少女挫败地落了座,然后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你的嗓子……该不会……”
江水瑶又点点头,眼里悲愤交加。
她现在总算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了。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怂包江月旧成为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况且这怂包好像还出人意料的有几分小聪明。
江月旧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只是被这残忍的事实给吓懵了。
对自己的亲妹妹尚能下如此毒手,再不想办法,她定然也不会好过。
“二姐姐,你是如何逃出院子的?”
“— 迷晕了那两个老婆子。”
“迷药哪来的?”
“— 燕大哥留给我防身的。”
少女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转,提议道,“给我一包迷药,今晚哥哥若来找我,就将他迷晕,然后咱们逃出府去。”
“— 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芙蓉里。”
江月旧笃定答。
-
临近傍晚,江风霁果然又来了江月旧的院子。
虽然少女失身于采花贼的事情叫他妒火焚身,但好在事情已有了些头绪,不日那盗贼便会落马。
到时,定要将他一刀刀剐了方能解恨。
男人进屋时,江月旧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个枕头,双腿搭在床沿晃啊晃,不知在想什么。
见他走近了,少女一下子受惊似的往后缩了缩。
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鹿。
江风霁软了心肠,责怪自己饮酒误事,看起来把小姑娘吓坏了。
男人停下脚步思忖时,并没有发现江月旧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精芒。
“月儿……哥哥昨日喝酒喝糊涂了……哥哥给你赔罪。”
江风霁说着,半蹲在床边,捉了少女的手,一个劲往自己身上砸去。
江月旧不依,拳头握得紧紧的往后拽,口中委屈,“哥哥你松手,弄疼我了……”
男人闻言,没再逼迫,只是抬眼哀切地望她。
似乎是真心悔过。
少女站起身,绕过兄长,走到屏风外头,“我与哥哥之间,不管发生再大的事情,都不会生嫌隙的。”
这句话倒是没说谎。
幼年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里,江风霁是支撑她的全部力量,如今他们各自长大,兄长又对她生出了旖旎阴暗的想法,可无论如何,江月旧还是没办法恨他。
其实莫要说恨了,就连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如果他们之间,连亲兄妹都不是,那少女只会更加感激江风霁多年的爱护。
没了血缘关系,她就只是个累赘。
可兄长仍是带着她这个累赘,艰难前行了一路。
甚至在得知自己遇险后,也是千里迢迢第一个赶回宣德城。
“哥哥,咱们以茶代酒,一笔勾销。”
少女端了两碗茶水,走回床边,递给男人。
方才没注意到,兄长的身上,带着股血腥味。
奔波之后虽消散许多,可江月旧鼻子尖,还是隐约闻到了。
她无暇顾虑许多,见江风霁接过杯子,也跟着一饮而尽。
迷魂药的药效霸道,没到一盏茶的功夫,男人便失去了知觉,趴在床沿边昏睡过去。
少女蹑手蹑脚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均匀的呼吸声后,又抱了床被子,仔细地盖在男人肩上。
“哥哥……你别怪我……月儿只是想离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冷静一些。”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永远是我心中的好哥哥。”
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一切都不要发生。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江月旧背了个小包袱,借着月色往后院走去。
“蠢女人,你就这么走了?你该不会是准备去找顾言风吧?他到底给你下什么迷魂汤了!生生世世你都一心向着他?”
穷已暴怒着骂骂咧咧,恨不得找根绳子把她捆起来才好。
煮熟的鸭子眼瞅着就要进嘴了,居然被她亲手给扔了。
江月旧掏掏耳朵,小声反驳,“妖怪大人,您要想留下来,可以钻进哥哥的裤腰带里,何必一直呆在我的长命锁中……”
“你你你!”
穷已被她噎了一句,更是堵得慌,遂也开口堵她,“你以为老子想跟着你啊?你这个怂包不回原来的世界,那些跟着你的人往后怎么办?”
少女脑海里闪过一丝破碎的片段,莺莺燕燕,纸醉金迷。
她记不起那是什么,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江水瑶在约定之处等了一会,见少女如约而至,只是脸色煞白,不太好看。
江水瑶别扭着上前扶住身形摇晃的三妹妹,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后者摇摇头,“咱们快走吧。”
一片夜幕之下,两个瘦削的身影艰难地翻过墙头,消失在宅邸中。
第74章 柒肆
芙蓉里依旧安详。
可这安详只是表象。
许崇死了。
就在江月旧出逃的这天早上。
大富大贵哭红了眼,扬言要带着整个天龙帮将官府杀他个片甲不留,最后还是被顾言风出手拦了下来。
江月旧懵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阿颜的屋门口。
她听闻许崇的死讯,第一个就想到了阿颜。
阿颜姐姐那么柔弱,又刚失去亲人,再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一定要撑不住了……
可屋里边的女人正坐在窗边打磨一柄簪子,身影安静纤细,如翠竹亭亭。
见到少女出现在门口,阿颜微敛眸,轻擦了擦眼尾的泪珠子,而后才抬头,冲她招招手。
“江姑娘,进来坐。”
江月旧动了动,又顿足,停在门槛前。
如果许崇之死与哥哥有关,那她还有资格进屋坐上一坐吗?
“他是个好人。”阿颜声音有些发颤,“不该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可世道不公,枉死的哪一个不是好人呢。
少女沉默着站在门槛前,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苦涩又难熬。
所幸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男人宛如救世主般的声音,“小月儿,你怎么来了?”
江月旧回过头,巴巴望着他。
那眼神,委屈且无助,叫顾言风拧着眉,万般忍住想将她揉在怀里的念头。
男人上前拉她腕子,把少女扯到自己身边,而后道,“许当家的事,还请姑娘节哀。”
他话里说的是节哀,却分明做的是袒护着江月旧的意思。
不过阿颜倒也没有怪罪什么,她似乎觉得很疲惫,起身取了根什么都没簪的簪子,递给少女,“江妹妹,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往后我不再做簪子了,这支就当是留念吧。”
少女接过,还在揣测阿颜所说的深意,后者已笑笑,掉头进了屋去。
顾言风拉着她一路离开了芙蓉里,回到衢龙行名下的铺子暂且安置。
“我……二姐姐她……你能收留我们吗?”
江月旧支支吾吾半天,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皮厚又无耻,凭什么让堂堂顾行首莫名其妙收留两个女子。
意识到自己的不像话,少女又低声补了句,“我会给你银子的……”
话一出口,江月旧又觉得不太对劲。难道他这儿是什么客栈不成,还给银子?!
等她懊恼地揪着衣摆想要改口时,殊不知男人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准确来说,顾言风是在看她的锁骨。
上边有一道牙印。
少女皮肤白皙,瞧着红痕未消,就格外明显。
联系前因后果,以及江月旧为什么要偷跑出来,又为什么要躲在自己这儿。
江风霁,他简直是衣冠禽兽。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怕暴怒的情绪吓到少女,只好捏着拳头,死死压了下去。
江月旧絮絮叨叨半天,见顾言风根本不搭理她,遂委屈地抬起头,下一秒,人已经腾空而起,被他抱在了怀里。
“干……干什么……”
不会要让自己肉/偿吧?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被脑海里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手脚乱晃着就要跳下来。
男人大步流星,抱着她绕过屏风,轻轻放在床榻上。
江月旧缩成一尾鱼的模样,眯着眼怯怯看他俯身逼近,紧张的心跳都加速了一倍。
然而顾言风什么都没准备做,只是拽过被衾盖在少女身上,又替她掖好被角。
四目对望,江月旧眨眨眼,不明所以。
男人抬手摸摸她的额头,理开零碎的鬓发,语气也温柔的快要融化,“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慰说辞,入了耳,却完全奏效,惹得江月旧险些掉眼泪。
她很难受。
哥哥变得不像哥哥。
哥哥的垂涎,像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
那种病态的爱,没办法割断,也没办法阻止。
哥哥坏掉了,她也要跟着坏掉吗。
可是顾言风握着少女的手,掌心温暖,坚定有力,仿佛在告诉她。
天塌下,有他在。
不用怕。
什么都不用怕。
-
江月旧补觉的那会功夫,江水瑶将事情的原委都一一告诉了顾言风。
等到少女醒来时,就见男人屈指上下点着桌面,想什么想的出神。
“你怎么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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