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不依不挠,长臂一捞将人又圈在了自个怀中。
顾言风惺惺作态着摸了摸她的发鬓,假意温存,“那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儿记得来找我。”
江月旧推搡几下,好不容易把男人推出院子,回首却发现师兄已没了身影。
少女哀怨地叹了口气,刚准备回屋,却见亓玄木端着盅茶汤叫住了她。
“早些见你精神不好,便做了碗鱼汤。”
男人递上前,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可要尝尝?”
“要要要!”
少女一下子绽开笑靥,忙不迭就要伸手去接。
只是还未等她指尖碰到瓷盅,就被亓玄木一把捉住。
男人指腹带着层厚厚的茧子,将她手背磨得微微发热。
江月旧眨眼,无辜地瞧他。
亓玄木迅速松开手,不敢看她的眼睛,“别烫着。”
说也奇怪,师兄的语气向来平淡,就像一口古井,无波。江月旧却不知怎么听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来。
待亓玄木将鱼汤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少女这才凑过去,轻轻撞了撞男人的肩。
然后似撒娇般笑语,“师兄真好~”
江月旧迫不及待坐下,低头嗅了嗅。汤汁雪白,热气腾腾。
“师兄没生我的气吧?”
少女捏着勺子舀了口汤,放在唇边吹了吹。
心里却盘算着,若师兄真的生气了,就讨好卖乖,喂他喝口汤。
献出个美人计。
亓玄木闻言,也在她身旁坐下。
男人面色一如既往得平和,淡淡答,“师妹又没做错事,我为何要生气?”
江月旧瘪嘴,鼻腔轻哼着将一勺汤塞进了自个嘴巴里。
不生气就说明没吃醋。
没吃醋就说明不喜欢。
到头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修罗场,攻略师兄也还差得远呢。
本来墓碑的事儿就够糟糕的了,眼下完成任务也遥遥无期。
再这样下去,莫说金匣子现世了,就连保命都成了头等难题。
少女想着想着愈发消沉,端起蛊便“咕咚咕咚”悉数往喉咙里灌。
热乎乎的汤汁下肚,总算压下些她心头的担忧。
倒是这汤见了底,露了白花花的鱼肉。
江月旧指了指星型的鱼尾,“师兄,这是东海星辰鲫?”
“你认得?”
“初入谷那晚我在夏兄盘子里见过。只是师兄是从哪里弄来的?”
亓玄木对着伙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许是小童子留下的。我见还有些叫不出名的糕点、水果。”
东海,星辰鲫,夏人疾。
漠北,碧落山庄。
江月旧伸着筷箸边戳着鱼肉边思索,冷不丁将鱼肉都戳成了烂泥。
“师妹?”
“嗯?”
少女羞赧地停下筷子,“啊,一不小心……”
亓玄木瞥了眼稍显狼藉的汤盅,突然从江月旧手里取了筷子。
男人低垂着眼帘,翻动着筷子在盅里挑挑拣拣,模样专注。
过了一会儿,桌面上已多出一堆骨刺。
“好了,现在可以吃了。”
亓玄木将筷子归还给少女,“师妹往日不爱思考问题,下山后却时常有很多想法。”
江月旧还沉浸在师兄为自己挑鱼刺的震憾中,闻言愣神,不知他话外音。
“有时我会糊涂。是我太不了解你,还是你的变化太多。”
鱼肉中夹杂着杉木香。
夏人疾说这样的烧法可以去腥。
师兄又说过,东海杉木制成的器皿可封存万物。
“师妹,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江月旧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好像恍然发现了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师兄熬的鱼汤很好喝!”
少女笑嘻嘻冲男人竖起来大拇指,浑然不觉后者愈发暗沉的神色。
-
夜深之后,江月旧假装回屋歇息,实则等师兄一走,就悄悄溜进了伙房里。
若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公子无招用杉木制成的灵匣盗走了各大门派法器,那顾言风对这星辰鲫想必定不陌生。
如此,便去试探一二。
少女盛了碗剩下的鱼汤,然后借着夜色送到了顾言风的房中。
“宗主,这是给您的谢礼。”
男人斜倚在门框上,抬手掀开盖子。
“汤?”
“鱼汤。”江月旧反问,“宗主知道这是什么鱼吗?”
男人伸着勺子拨弄了几下,反问,“有毒的鱼?”
少女翻了个白眼,端起碗喝了一口以证清白。
“宗主放心,咱们是一伙的,我害你作甚。只是,你当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鱼?”
顾言风将信将疑接过碗,仔细又瞧了遍,“神神秘秘,这到底是什么鱼?”
见他当真不知晓的模样,江月旧蹙着眉头道,“东海星辰鲫。宗主可曾去过东海?”
顾言风喝了口汤,似是觉得味道不错,遂将碗端进了屋里,坐下慢慢品尝起来。
江月旧见状,也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东海潮湿,常年阴雨,小爷还是更喜欢漠北。”
男人这么说着,一碗汤已经见了底。
试探不成,江月旧有些泄气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还未等她转过身,就被顾言风扯住了腕子。
“等等,坐下。”
江月旧循声坐回原位。
“之前你不是说,知道公子无招同谁有关联么。”
少女眼珠子转了转,“我瞎说的。”
顾言风轻笑,并未为难她,只是将碗推了过去。
“汤不错,你可以走了。”
江月旧乖乖端起汤碗,却在低头的瞬间被男人抬手拍了拍脑袋。
“你?”
“头顶有飞虫。”
顾言风浮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随之也站起身。
“走吧,小爷送你回去。”
“别别别!”
江月旧惊呼着拦住他,“天色不早了,宗主赶紧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男人似存心同她对着干,阔步走到前头,悠悠道,“那怎么行。你既然有心道谢,小爷自然得送你一程。”
少女小跑着蹿到顾言风身前,忙不迭摆手,“宗主你说你,这么客气干嘛。夜色深了,此时你送我回屋,若被人撞见了,再误会一二,那多尴尬呀。”
男人俯身靠近江月旧,一直贴到她耳侧,方含笑停下,“怎么,怕你师兄误会?”
少女瑟缩了下脖颈,颤巍巍点点头。
顾言风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然后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向前走去。
“那小爷就更要送你回去了。”
江月旧:……!
-
临入院子,江月旧才发现众人屋中都亮着灯。许是屋子造的严实,她方才在走廊上竟没瞧见一丝光亮。
“他们怎么还不睡啊?”
少女压低声音碎碎念着,却听一旁的男人笑道,“也只有你心大。昨儿才被困在梦境里,今天还敢安心睡觉。”
江月旧撇嘴,“那也不能整夜燃灯费蜡地守着吧。这样下去,还未等见到谷主,咱们就熬死了。”
话音未落,少女瞧见亓玄木出了屋子,手里提着羡仙剑,似乎要月下练剑的架势。
“宗主,你快走吧。”江月旧推了推身侧的男人。
顾言风笑了笑,竟没纠缠,听话地转头离开。
少女长吁一口气,将碗收在身后,走进院子里。
“师兄,你怎么还没睡呀?”
亓玄木抬眸,“倒是师妹,在这儿做什么?”
“睡不着便出来散散步。”
江月旧随口扯了个理由,刚想欣赏一下亓玄木舞剑,却听院子口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顾言风身形一闪,人就到了二人跟前,口中还咋咋呼呼大声嚷着。
“小月儿,你的发簪落在我这儿了。”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将他以头抢地,暴揍一顿。
顾言风顶着那张好看又欠扁的脸凑到她面前,晃了晃手里捏着的木簪子。
簪头刻了枚月牙,那确实是江月旧的东西。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到他手里了?
方才送汤的时候,男人拍了她的头,想来是那时被偷拿了去。
江月旧气恨的牙痒痒,伸手想要夺过来,却扑了个空。
男人嘴角噙着笑绕到她身后,然后倾身将簪子插在少女的发髻上。
江月旧不敢瞧师兄的脸色,只能怒瞪着罪魁祸首。
顾言风心情颇好地同她道了声晚安,刚走了一半,又折回来。
“对了,鱼汤味道不错,多谢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等顾言风的背影一消失在院中,江月旧就立刻揪住师兄的衣袖。
男人面沉如水,只是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寒凉。
“先前我问师妹有什么要说的,师妹没有回答。”
亓玄木掰开少女的指尖,甩袖后退了一步。
“现在看来,师妹只是不想同我说罢了。”
“不是的……”
江月旧瞧出男人态度的转变,慌忙伸手想要再次拉住他,却被后者堪堪避开。
“我只是有些事情要找顾言风确认……”
亓玄木瞧了眼少女手中捏着的空碗,沉默着收起佩剑,转身进了屋。
是确认鱼汤好不好喝?
还是确认今晚月色美不美?
男人背靠着门,心头突然异常烦躁起来。
她的心思真真假假,着实扰人的很。
-
江月旧觉得一切都被顾言风搞砸了。
包括她千辛万苦在师兄那儿刷出来的一丢丢好感度。
少女躺在床上,睁着双浑圆的眼儿,越想越恼火。
一夜无眠至天明。
好不容易捱到早上,刚想爬起来找些吃食,就听见屋门被敲的震天响。
楚三娘身后还跟着夏人疾。
二人皆是一副熬了通宵的疲惫样,哈欠连天。
“小月儿,大伙有要事商议,都在等你呢。”
虽然一点也不关心什么所谓的要事,但江月旧还是跟着去了大堂。
众人到齐后,各自落座。
江月旧瞧见师兄和顾言风身旁都还剩下一个空位。
只是顾言风先冲她招了招手,“小月儿,过来。”
少女哼声朝他瞪了瞪眼,然后小碎步跑到亓玄木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男人也不气恼,只是手撑着下巴,远远望着她笑。
那笑,说不清道不明的,总瞧着有些不怀好意。
西门盼盼因着年长,遂坐正座。
“诸位,咱们入谷都是有所求,想必没人愿意白白葬身在此处。眼下小童子未归,也不知第二关的考验具体是什么,不如,从今天起,大家轮流守夜,以确保安全如何?”
众人纷纷应和。
西门盼盼颔首,接着道,“咱们有六个人,那就两两分组。”
话音刚落,江月旧就举着胳膊恳求道,“我要与师兄一组!”
亓玄木本沉默着坐在一旁,循声慢慢抬起头。
少女态度坚决,顺势还搬着凳子朝师兄的身侧挪了挪。
顾言风见状,眯了眯眼,扬起下巴出声,“怎么办,小爷也想与你一组。”
“你!”
江月旧憋着一口闷气,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儿得罪了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索性西门盼盼及时叫停,抬手掷了块糕点砸向顾言风。
“你少在这儿添乱。”
后者飞快避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显得兴趣更浓。
西门盼盼懒得管他,转头问,“亓公子,你怎么说?”
亓玄木将视线直直落到顾言风身上,而后不紧不慢答,“回前辈,亓某自然是与我师妹一组。”
“好,那就这么办吧。剩下的呢?”
楚三娘环顾一遭,而后嫌弃地抿唇,“净剩下些臭男人们,算了,我要与前辈一组。
西门盼盼不可置否,“既然如此,夏公子就与老身徒孙在一组吧。”
夏人疾温顺地应下。
分好了组,亓玄木也没等江月旧一块儿,独自提着羡仙剑出了门。
少女幽幽叹了口气,拔腿就追了上去。
明明说着不生气,可行为明显就在生闷气。
若说喜欢她吧,好像差点。若说不喜欢她吧,好像又有点喜欢。
师兄的心,好难懂啊。
顾言风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跑出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还未等笑意浮到眼中,就被人冷不丁踹了一脚。
“臭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西门盼盼哪怕踩在凳子上,仍需仰视男人的脸。
顾言风揉了揉脚踝,挑眉道,“我能有什么坏主意。”
“就你,一肚子坏水。”
西门盼盼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那小丫头明摆着想和她师兄在一块儿,你却三番两次凑过去搅局。不是没话找话,就是偷人簪子。难不成,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男人随手摸了摸眼前老人家的头发,语气喜怒难辩。
“掌门啊,她说喜欢,并不就是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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