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亭。
和历史记载中一样,宴席上,盛文帝多次抛出橄榄枝,让张楚湘又是弹琴又是跳舞,就等李庭昭多看一眼,夸赞一句。
然而李庭昭丝毫不买账,他心思都在唐丽儿身上,对别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等到晚宴中场,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李庭昭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向盛文帝告退,说自己身体不适,头晕眼花,需要回房休息。
盛文帝很不高兴,贵妃心急如焚地一个劲儿给李庭昭递眼色。
可惜李庭昭情根深种,想起那字条上唐丽儿头一次愿意提起“王妃”字眼,就铁了心要走,只能回避他母妃眼色。
席上气氛一时尴尬,最后还是硕亲王为了圆场,笑着替李庭昭说情,盛文帝才准他走的。
远远离开观澜亭的视线后,李庭昭带着随从悄悄去了后山。
走到观天阁月门外,李庭昭在朦胧的月色中隐约瞧见唐丽儿正站在院中等他,李庭昭冲随从低声道:“你在门外守着,有人来就提醒本王。”
随从应下,李庭昭旋即追着唐丽儿的身影进了门。
“丽儿?”
李庭昭唤了她一声,唐丽儿听见动静却没应下,反而往东厢房走去,李庭昭忙跟上她,走进了东厢房。
房内烛火摇曳,暖香沉沉。
唐丽儿快步走到供人小憩的锦榻边坐下,低头捂脸,似乎在啜泣。
李庭昭一见,忙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丽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唐丽儿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捂着脸继续哭泣。
李庭昭着急心疼,娇花一般的心上人在面前梨花带雨,他哪受得了,一时情难自制,忍不住将唐丽儿揽进怀中柔声安慰。
唐丽儿将脸埋进他怀中,难得没有反抗。
这让李庭昭心中激动,正想扶起她问问“王妃”之事考虑的如何了,却突然感觉神思模糊,睡意沉沉。
不知是不是宴上酒喝多了,李庭昭晃晃脑袋想挥退醉意,最终却还是失去了意识。
因为李庭昭的突然离席,观澜亭中气氛一直比较微妙。
被儿子当众拂了面子,盛文帝脸色始终阴沉,贵妃在旁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心中一边恨李庭昭不争气,一边担心盛文帝怪罪。
硕亲王一家也是尴尬,原本以为让女儿和李庭昭结亲是天大的好事,现在见李庭昭这幅不成气候的模样,硕亲王搞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这时,李庭绪微笑着起身,向盛文帝敬道:
“父皇,难得硕亲王一家能来行宫相聚,今夜夜色清朗,儿臣特意安排了一场烟火表演,算是小小礼物送给陛下和硕亲王一家。”
“哦?你倒是有心了。”
盛文帝脸色缓和了些,硕亲王也起身向李庭绪笑道:“本王代妻女谢二殿下心意。”
李庭绪挂着谦逊的笑容向席上一揖,道:“后山观天阁视野开阔,儿臣诚邀父皇及在座诸位同往观天阁一赏烟火美景。”
这场晚宴已然气氛不对,盛文帝想拉拢姻亲的目的失败,再坐下去也是徒增尴尬罢了,倒不如去看个烟火散散心,让大家脸上都好看些。
于是,盛文帝便带着席上众人浩浩荡荡地往观天阁去了。
李庭昭的随从远远瞧见山路上有人声和灯火靠近,急忙跑到观天阁东厢房门外敲门。
“殿下,有人来了!”
等了一会儿,门内没有动静。
随从稍稍提高音量,又使劲拍拍门,“殿下!”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这工夫,盛文帝一行已走到了观天阁月门外,随从急得流了汗,不知是该直接闯入东厢房找李庭昭还是该先躲藏起来。
不等他做出决断,盛文帝一行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动。
皇后作讶异貌,道:“咦,观天阁有人在吗,东厢房为何点着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随从手足无措地立在当场。
盛文帝皱眉道:“你是……昭儿身边的人?”
“奴、奴才在……”随从跪下,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
“昭儿不是说身子不适回房歇息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随从嘴唇哆嗦了几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盛文帝看向他身后亮着灯的东厢房,像是猜到什么,他脸色逐渐阴沉。
他走到厢房门外,将李庭昭的随从一脚踢开,大力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中锦榻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相拥而卧。
男的是李庭昭,女的是唐丽儿。
刚刚外边一阵吵闹,已经让二人有些苏醒,李庭昭意识惺忪的从榻上坐起来,手上摸到柔嫩的肌肤,他低头,发现唐丽儿正躺在他身边。
李庭昭一惊,再转头,又见厢房门口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围观,首当其冲的正是自己父皇,盛文帝。
李庭昭彻底清醒了,“父、父皇……”
盛文帝脸色铁青,指着他手指因无可抑制的怒火而颤抖。
“你、你……你这个逆子!”
李庭昭也被眼前情形吓得有些懵怔,他连忙跪下,“父皇,儿子……儿子不是……”
李庭昭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他只记得唐丽儿在哭,他抱住了她,然后他好像醉了酒,再发生什么他就记不得了,醒来后就只见唐丽儿衣衫不整地躺在她怀里。
难道是他酒后情难制止,然后就……
李庭昭一身冷汗,又急又悔。
唐丽儿也醒了,她一摸身上凌乱的衣裳,再一瞧身边的李庭昭,差点没再晕过去。
她抓紧胸口的衣裳,瞪着李庭昭的圆眸里又惊又怒,“你……你!”
再看外头围着的一群人,唐丽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踉踉跄跄地跪倒在盛文帝面前,哭着道:
“陛下,是大殿下他……是他突然来抱我,是他强迫我的……”
她进屋时从后面抱住她的男人只能是李庭昭了,唐丽儿这样认为。
盛文帝未说话,倒是贵妃立刻冲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你这不要脸的贱婢!勾引皇子还敢反过头来诬赖!”
说完,贵妃像是不解气,又赏了她两巴掌,然后心急如焚地向盛文帝辩解道:
“陛下,一定是这贱婢想靠昭儿上位,使计陷害昭儿,昭儿是无辜的啊!”
唐丽儿捂着红肿的脸蛋痛哭流涕,却不敢再出言辩驳。
在盛文帝心里,李庭昭一定比她这个奴才重要,她若再出口说李庭昭坏话,就算不被陛下处死,也会被贵妃暗中弄死的。
在门外一圈围观之人中,唐丽儿看见了李庭绪的身影,一时她只觉天昏地暗,自己在他眼中一定变成了荡.妇形象吧……
唐丽儿心中所有美好的泡沫都在这一刻被戳破,她的梦碎了。
见心上人如此,李庭昭心中钝痛。
他是个情感永远高于理智的人,明知自己或许会很惨,他还是一咬牙,冲上前护在唐丽儿身前,向盛文帝告罪道:
“父皇,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情难自制,您惩罚儿子吧!不要怪罪丽儿!”
贵妃急得面目狰狞,“昭儿!你闭嘴!让开!”
李庭昭红着眼眶,无动于衷,依旧牢牢护在唐丽儿面前。
盛文帝气笑了。
“好,好!朕养出个好儿子,为了一个奴才,欺君逆父,竟如此荒唐!”
他震声道:“从今日起,你不再配有亲王爵位,立刻从朕眼前滚!滚回你府中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一步都不许踏出府门!”
罢了,盛文帝又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唐丽儿,冷笑一声。
“至于你,既然不知羞耻,就去做娼妓吧。”
唐丽儿原本就哭得浑身抽搐,一听“娼妓”二字,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盛文帝拂袖离开后,其他围观之人也很快散去,烟火最终也没能绽放。今夜格外“热闹”的观天阁很快又恢复了冷清。
待人走尽,一黑衣男子出现。
他走向立于长亭中的李庭绪,躬身一礼,低声道:“殿下,计划成功,那位假扮唐司膳的宫女,是否……”
李庭绪长身玉立,背身望向满夜星辰,光芒落入他眸中,瞬间就被黑暗吞噬。
他冷声道:“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不是单纯boy哦(*/ω\*)
第51章 真相
李庭昭出事之后, 大家心知宫中要变天,一时人心惶惶,整个临池行宫格外沉寂。
容汐则内心平静, 毕竟昨日发生的一切, 她早已被剧透。
第二天一早,她惦念冬晚之事, 便去宫女住处寻她,却被冬晚同屋宫女告知,冬晚从前日傍晚被人叫走后, 就一直没回来。
行宫宫人管理松散,再加上冬晚性格内向不常与人交往, 即便两夜未归也无人在意。
容汐又询问冬晚是被何人叫走, 同屋宫女只记得是个陌生的公公,旁的也不知道了。
容汐觉得此事蹊跷,冬晚心心念念想要考取绣娘, 机会好不容易到了眼前, 她又怎会突然消失不见?
只可能是她被人胁迫, 无法前来。
她立刻派人去找,半天之后, 冬晚在后山崖下被找到, 只是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侍卫判断, 她是坠崖身亡的。
容汐心惊,一个小小宫女又没有仇家, 怎会突然坠崖身亡?
她望着冬晚那张神似唐丽儿的容貌, 心中一坠,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昨夜之事,若细想, 确实有过多巧合了。
李庭昭和唐丽儿碰巧在观天阁幽会,李庭绪碰巧在观天阁安排的烟火表演,盛文帝碰巧撞见二人私情。
如果这些都并不是巧合,而是设计好的一出戏……
冬晚或许就是这出戏中,被利用,又被灭口的棋子。
历史只记录了事情表象,背后的阴谋沐浴着鲜血,被掩埋进黑暗里。
而这阴谋的始作俑者,只可能是他,一个容汐不愿去怀疑的人。
下午,天下起了大雨,冰凉的雨水很快将山崖下的血迹冲刷,生命消逝的痕迹好像也被一并带走。
一个卑微宫女的命,轻若鸿毛,无人在意。
然而容汐心中却越来越沉重,她说不清是出于悲悯还是愤怒,亦或是失望和恐惧,在傍晚的时候,她敲开了李庭绪的房门。
李庭绪见她冒雨前来,有些惊讶,立刻将她让进屋中,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
他温声道:“暖暖身子,别伤风了,何事如此着急,非要冒雨来找我?”
容汐握着茶杯没有喝,她直视李庭绪的眼眸半晌,才开口道:“奴婢有一事想问殿下,不知殿下可识得一位名叫冬晚的行宫宫女?”
李庭绪一愣,眸中温柔逐渐被深不见底的暗流淹没。
容汐的声音如雨般冰冷,她又问:“殿下又可知冬晚已经坠崖身亡?”
李庭绪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色,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容汐已经得到了答案。
“……所以,昨夜的一切,都是殿下的计划,是吗?”
李庭绪背身站在阴影中,良久,阴影中才传来一声苦笑。
“果然何事都瞒不过你。”
他回过身来,望着容汐,一字一句道:“是,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便不想欺骗你。”
容汐没有感情地轻笑一声,“在殿下心中,为达目的,即便牺牲无辜之人也无所谓吗?”
李庭绪沉默了,再开口时,他声音中多了几分沙哑和隐忍的痛苦。
“我以为你懂得的,在宫中生存,有很多迫不得已。”
“如果可以,我也想如兄长那般,活得天真单纯,可我没得选。”
“命运不眷顾于我,在我面前,只有这条充满荆棘又黑暗肮脏的路可走。”
李庭绪挺拔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他看向容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柔软的破绽。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这条路他走得太累了,他一直相信她是可以理解他的人。
然而容汐却没有回答,她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李庭绪静静地注视着她,“还是,你想要到陛下面前告发此事吗?”
容汐握紧手中茶杯,面色更加苍白。
屋中空气滞闷,李庭绪略带审视又略带期望的目光,更让容汐觉得几近窒息。
她想离开这里。
她最终未语,只将已经冷掉的清茶放回桌上,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去。
见容汐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李庭绪的随从有些焦急地向李庭绪问道:
“殿下,就这样放她离开,万一她真的向陛下告发您可如何是好?”
李庭绪从雨幕中收回目光,将那一闪而过的悲伤也收回心底。
“她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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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还在下,无休止的砸进人的心间。
冬晚的尸体已经被火化,她寥寥的遗物也正在被宫人无情地扔进火盆,遗物里除了几件有些陈旧的衣裳,最多的就是她一针一线绣成绣片。
容汐远远站在一旁,望着那些鲜艳明媚的绣片在夜色中燃烧,所有颜色都褪去,只剩一地灰烬。
她想上前把那些绣片抢夺回来,可脚步却沉重地一步都迈不开。
如李庭绪所料,她没有去告发,于是她成了冬晚死亡的帮凶。
凶手没有资格去触碰那些美好的东西。
回到住处,落云端来饭菜劝容汐吃点东西,容汐却一口都吃不下。
“我乏了,想早点歇息,你也回屋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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