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落云担心地看着她,想出言安慰,可她嘴笨,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最后,她只道:“姑姑,不管你做什么,奴婢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容汐眸光微微动容,她轻轻拥抱也是一脸愁容的落云,努力撑起一个微笑,“嗯,谢谢你,我没事。”
送走落云后,容汐独自坐在寂静的屋中,听雨声打在她心上。
如豆的烛火照不亮她心间的阴霾。
阴霾中有皇后的声音。
“所以,你能答应本宫,永远陪在本宫和绪儿身边,互相扶持,永不背叛吗?”
还有她自己的声音。
“奴婢此生,定当用尽所有,护娘娘与二殿下周全。”
最后,还有那个她一直想忘记,可每夜出现在她梦中的声音。
“容汐,你不是我的奴隶,我不需要你万事都为我好,也不怕你给我添麻烦,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想要和你一起分享,一起承担,更想要保护你。”
“你的想法,当然重要。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世界里,你身边的人是如何要求你的,但在我这里,一切要求全都作废。”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由心而活,为自己而活,活得自在快乐。”
容汐突然觉得很累,很累,累到想哭。
从未消失的思念在这一刻爆发。
她好想见他,好想躲进他的怀里,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烦恼。
“永不背叛,永远守护。”
当初,这个誓言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如今,它却成了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夜色沉沉,她找不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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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深秋的夜晚,天也在下雨。
2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任南逸的电影已经顺利杀青,新单曲也刚刚上线。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的生活仿佛什么都没变。
只有心变得空空荡荡,做什么都高兴不起来。
没有工作的夜,任南逸从超市拎了一袋冰啤酒回家。换了宽松舒适的衣服,他拿起一罐冰啤酒,有些疲累地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打开了电视。
“……欢迎进入华语音乐公告牌,本期最热单曲榜榜首是来自歌手任南逸的最新抒情单曲《疯子》……”
电视里传出甜蜜中有带着淡淡哀愁的音乐声。
“平行的线,为什么相交?”
“相交的点,能不能永恒?”
“即使相隔几个世纪的长度,也要记得你,追上你。”
“我们,都是爱情的疯子……”
任南逸皱眉,像是逃避一般匆忙将台换掉。
一听到这首歌,他就想起她。
他没能追上她,他想要忘记她。
音乐声戛然而止,电视跳到历史频道。
“……本期讲坛,由南温历史学教授为大家讲述才子皇帝南温太宗的宫闱情史……”
“……一直以来,学界普遍认为南温太宗最爱的女人是拥有传奇上位史的丽妃,从尚食,到被贬去教坊做倡伶,最后却还能被封妃,可见南温太宗对她的深厚感情……”
“……但是根据对南温太宗诗作和文字记载最新研究,目前学界开始偏向认为南温太宗深爱的女人或许另有其人,而这个隐藏在背后的女人,很可能是丽妃在女官时期的死对头,也就是当时的司宫令容氏……”
任南逸握紧遥控器,明明是想要继续换台,可一听到“容氏”二字,他的手好像就不受控制,换台键迟迟按不下去。
因为任南逸白天落了些东西在公司,朱宇晚上就又往他家跑了一趟。
到了他家门口,朱宇按了门铃却没人开门。
他奇怪,就掏出备份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朱宇便看见像丢了魂一般瘫坐在沙发上的任南逸,以及堆满茶几的空啤酒罐。
“哥,你咋又喝这么多酒,你上次喝完不是胃疼了吗?”
朱宇皱眉走到客厅,想替他把桌上的啤酒罐收掉,电视还开着,历史节目刚刚播完,正在播放片尾音乐。
朱宇一瞧,便明白了。
这两月,任南逸只要一看到和南温有关的东西就会借酒消愁。
明明看了会不高兴,他还总是忍不住看。
朱宇也搞不懂他干嘛自虐。
“喂,你……”
任南逸像是终于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他两腮带着醉酒的红,眼神迷茫地看向朱宇,突然发问。
“如果是你,嫁给皇帝还是嫁给我?”
朱宇吓了一跳,赶紧跳远两步才道:“哥,我不是gay,我喜欢女的!”
任南逸垮了肩,失魂落魄地望向窗外,雨下的很大,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阴郁。
容汐只留给他三个字,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她明明向他保证不会一走了之的。
她骗他。
是因为那个狗皇帝吗?
他比不上那个渣男?
朱宇只见上一秒还如男版林黛玉的任南逸,突然用力捏瘪了手中的空啤酒罐,脸色涨红,像是赌气一般。
“哼,我才不稀罕呢!”
任南逸唰地站起身,噔噔噔大步跑上了楼,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站在黑暗的房间中,任南逸有些无力地倚靠着房门。
“……我一定要忘记你。”
可是谁来告诉他,忘记一个人的方法。
他尝试了两个多月了,全部失败。
他忘不掉她。
任南逸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他正式从爱情的疯子变成了爱情的笨蛋。
第52章 教坊
观天阁一事后, 许是因一时动怒过甚,盛文帝旧疾复犯,比上次更加严重。
不日, 盛文帝便下令返京, 回宫养病。
然而又过两月,蝉鸣停歇, 绿叶凋零,已然到了秋风瑟瑟之季,盛文帝的病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他日日缠绵病榻, 人形消瘦,精神不在, 每日昏睡的时候渐渐多过清醒的时候。
整个宫中气氛压抑, 都忙着盛文帝的病事。
只有容汐有些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无论如何努力救治都没用了, 根据历史记载, 盛文帝大限将至, 生命只剩一月有余。
自从李庭昭被削去爵位禁闭在府之后,朝中文武百官都认为太子之位, 大局已定。
再加上回宫后这段时间, 李庭绪日日守在盛文帝病榻前照料, 旁人看了都叹他孝心可嘉。所以无论是从道理上还是情感上,立李庭绪为太子都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等盛文帝一纸诏书了。
然后等啊等, 等了两个多月,却什么都没等到。
盛文帝还是没有立太子。
朝臣们纷纷揣测盛文帝的意思,盛文帝之前为李庭昭培植的党羽势力开始趁机煽动舆论, 想要最后博一把。
后宫不参政,但后宫永远无法和朝堂的斗争割离,体现在如今,就是皇后与贵妃的关系更加恶劣,气氛剑拔弩张。
贵妃想方设法地在盛文帝面前替李庭昭求情,而皇后也态度强势起来,借着方便儿子给父亲尽孝的由头,直接安排了寝殿,让李庭绪日日住在宫中。
容汐最近也在打算事情。
她深知李庭绪必然登基,又想到之前在史册中看到关于自己的记载:“徽和元年,一月,容氏退,谢氏继司宫令之位。”
距离她退任,日子不多了。
容汐并不担心自己,但她觉得该为落云打算一下了。
她不再是司宫令,落云可能也无法再跟在她身边,要提前给她安排个好去处。
因为李庭绪这些日子留宿宫中,皇后娘娘将身边的玉烟派到了李庭绪寝殿打理事务照顾起居,玉坤宫的掌事宫女就剩锦瑟一人,正巧有一个空缺待补。
容汐就寻思着让落云顶上。她向皇后求请此事,皇后很爽快地同意了。
对于皇后而言,落云是容汐身边的人,肯定能保证忠诚,也免去调查底细的麻烦。
这日,她叫来落云,告知她此事。
落云听罢很惊讶,忙道:“姑姑为何要打发奴婢走,奴婢不想离开姑姑身边。”
容汐没办法解释新帝即将登基而她很快就不再是司宫令,只能柔声劝解道:“你现在做事长进,性子也比以前沉稳许多,不能一辈子只在我身边做个小宫女,那是浪费你的才能。”
落云捏着衣角,有些自卑道:“可奴婢觉得自己还不行,还有很多东西要跟着姑姑学。”
“别担心,玉坤宫的锦瑟姑姑会继续教导你,而且你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事,能学到的东西也更多,等你真正成长起来,得到娘娘赏识,到时候再让娘娘提拔你去尚宫局当差。”
等她退任司宫令,现任尚宫谢蘅继之,尚宫局必然也会出现人才缺口。
落云虽然一时不可能当上尚宫,但若她努力,说不定能争取到一个司言的位置,正五品的女官,对落云来说是不错的出路。
落云以前从没敢想过自己可以去六局当女官,容汐描绘的蓝图让她对未来有了希翼,但一想到容汐,她又担忧了。
“可是奴婢不在了,姑姑一个人,没人照顾怎么办?”
容汐笑了,摸摸她的脑袋道:“傻姑娘,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我们同在宫中做事,平日又不是见不着面儿。我不会让你担心,你也要让我放心,在玉坤宫要努力学习,好好表现,好吗?”
落云脸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拉着容汐的手使劲点了点头。
“奴婢答应姑姑,一定好好努力!”
容汐心中柔软,莫名有种看女儿长大的感觉。
落云真心待她,容汐希望她的未来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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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是倡伶乐人集聚之所,分为内外两处,位于皇宫的最偏僻的西南角上。
其中,内教坊中是专供皇家宴乐歌舞的御用倡伶,而外教坊则以官伎为主,人员复杂许多。
唐丽儿如今便是被流放去了外教坊,成了一名官伎。
官伎,说得好听,是可以被官宦招去应酬场合歌舞助兴的伶人,但其实和妓.女的界限很模糊,若是被哪个老爷看上,照样也要卖艺又卖身。
唐丽儿既不会歌舞,也不会乐器,但是她自从来到了外教坊,每天都有人将她招去府中,而且全部是同一个人。
这日一早,唐丽儿还在做噩梦,房门就被拍响,门外传来公公尖细的声音。
“唐姑娘,快起吧,亲王府又来人接你了!”
唐丽儿睁开了眼,闭眼是噩梦,睁眼也是噩梦。
李庭昭虽然被褫夺了亲王封号,但依旧住在亲王府,每日来招她的人就是李庭昭。
唐丽儿如今恨极了李庭昭,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可如果不去亲王府,她又害怕会被其他官员招去侍候。
李庭昭虽然每日找她去,但没再有任何出格举动,只是与她说说话,吃吃饭。
唐丽儿觉得她和李庭绪已经彻底无缘,她不知自己未来该去向何方,该如何生存,是不是只剩嫁给李庭昭一条路了?
可若要她后半辈子都守在她最厌恶的人身边,比死又能好上多少呢?
总之,进退都是地狱。
唐丽儿已经看不见人生的希望了。
她随便换上衣裳,推门出去,刚刚拍门的鲍公公还在门外等她。
鲍公公是教坊的总管公公,五短身材配上一张丑陋的脸,唐丽儿每次见到他都感到害怕,总觉得他一双小眼看人总是黏糊糊色眯眯的,揣着肮脏污浊的颜色。
鲍公公盯着唐丽儿似笑非笑道:“唐姑娘好福气,日日被招去亲王府侍候,大殿下对姑娘真是情深义重啊。”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庭昭招唐丽儿去府中之事,自然早就传到盛文帝耳朵里了,同样,盛文帝的震怒也很快传回了亲王府。
但李庭昭依旧顶风作案。
把自己亲爹气病,看自己亲娘天天苦着脸去求情,还能不为所动,为见心上人不惜忤逆父母,谁看了不道一句痴情种呢。
鲍公公眯着眼上下打量唐丽儿,大殿下这位心上人容貌确实算得上娇美,但对于见惯美人的皇子而言,唐丽儿也并不是惊人之姿。
到底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李庭昭如此忘情呢?
鲍公公眼中射出淫光,他很好奇。
唐丽儿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也不回话,匆匆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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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清心殿。
盛文帝略略吃下点清粥,在李庭绪的服侍下喝了药,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李庭绪将空药碗递给婢女,抬手给盛文帝掖了掖被角。
昨夜盛文帝病情突然加重,李庭绪一夜陪在榻前,直到现在也没合眼休息,眼下一圈青黑。
一旁的成公公见状,上前劝道:“殿下,这有老奴守着,你早点回去歇息吧,可千万别把身体熬坏了。”
李庭绪只道,“无妨,我再陪父皇一会儿,等父皇睡踏实了我再走。”
成公公只感慨二殿下殷殷孝心,也不好再行劝阻,只能安静地退了出去。
殿内寂静无声,只剩父子二人。
午后的阳光穿过秋寒,淡淡洒下,给二人披上了一层温暖朦胧的幻影。
李庭绪的目光也有了些温度,平和地注视着父亲老去的容颜。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像些父子。
他尽孝,而父亲也对他终于有所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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