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景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他轻佻笑道:“喜欢这两个字,从厌夜王嘴里说出来,太过违和了。”
显然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顾煊却仍正经严肃,也不怒,只道:“不必给我贴标签。”
李舒景一默,收了嘴角的笑容。
同是男人,他太知道顾煊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在宣示主权罢了。
桃花眼里情绪缭绕,李舒景道:“你若看不惯我与她一处,只叫她别与我一处便是了。”
他笃定她不会这么做的。
顾煊定定看着他,唇瓣轻阖,“我的喜欢,不是为了限制她的自由。倘若她喜欢你,我也不会干涉她。”
李舒景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她若喜欢我,你当真不会干涉她?”
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道:“真是笑话。”
顾煊也往后轻轻一靠,“我不同你论这个。”
他下巴轻轻一点李舒景怀腹处的银票:“怎么回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宁侯府应当尚未落魄到需要典当度日的地步。
更何况,他是顾涟衡的人。
顾涟衡最是护短,必见不得他落魄。
李舒景眸光一闪。
“就那么回事。”
顾煊未语,视线轻轻笼住他。虽然不似之前沉厉,却也让人觉得压力倍增。
更何况,他的手还在椅背上规律地敲击着。
李舒景看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起起伏伏,终于受不住这股静默,道:“行了行了,告诉你。”
他说:“东宁侯府落魄多年,我二叔从北边运了许多玉回来转卖得了些银子。前些日子,他娶了一个西北边境的女子为妻,那女子不是咱们大庆人。”
说到这里,顾煊便明白了。
大庆律有规定,不允许通番。
与番族通婚的,以通番通敌罪论处。
话到此处,李舒景桃花眼中尽是寂然。
他道:“此一事,我知道的时候,太后与陛下都已知道了,衍王也知道。东宁侯府如今稍有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那些玉不能留在府上,大批典当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只能佯装东宁侯府落魄,一块一块往外掏。”
顾煊眸色凝重起来。
修长的墨眉紧紧拧到一处,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面若冠玉的男子。
李舒景见他如此神情,端茶牛饮了一口,语调重新轻快起来,”不要问我为什么告诉你,我就是觉着,你不是那种人。这京城的尔虞我诈,困囿不住你。”
顾煊嘴角一挑:“我不问这个。”
他眸色沉了下来,带着一百分的认真:“你既知道你如今的境况,该离她远些。”
这话说得突兀,李舒景再次愣住,继而很快意识过来。
不过是前后呼应罢了。
顾煊恐怕很早就知道东宁侯府的境况,而今着引着他说的这一串话,都是为了引出最后这句——
该离姜嬉远些。
“我如果不呢?”
“你会吗?”顾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室之内,香茗沸水,茶香四溢。
李舒景咬牙道:“顾煊,你厉害。”
把握人心把握得无比精准。
他尚在犹豫和逃避的时候,顾煊却叫他直面起后果来。
若他继续纠缠姜嬉,要是东宁侯府事发,他泥菩萨过河,更是保不住姜嬉。
诚然,若是此事与姜嬉有了什么牵扯,太后与皇帝不会对她做什么,可难保衍王找她的茬。
毕竟姜嬉现在的身份尚算敏感,太后身边得脸的未嫁女。
谈话至此结束。
顾煊起身,理了理玄衣下摆,步下楼梯。
断簪早已用银套子堑好。
他取了短断簪,又解决了一个觊觎他大旗的“敌军”,心情颇佳。
他走到半路,又想起什么,转身折返回来。
尚在雅间品茶的李舒景见他去而复返,挑了挑眉毛。
顾煊重坐回他对面,道:“你与她一同长大,可知她最喜什么?”
李舒景轻轻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好让你去讨好我的神仙姐姐?”
顾煊纠正他:“不是你的。”
李舒景:“就是。”
顾煊手指微蜷:“我方才好似听到了东宁侯府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李舒景:“……”
是谁说顾煊不是那种人的!!
片刻之后,一抹修长的玄色身影踏入京城最火热的妆面店中,惹得满满一店的女子红了脸。
顾煊走到柜台前,给了一锭金子,轻飘飘道:“要你们这里‘春花秋月’系列的所有妆面。”
那柜面后头的女子见他容貌脱俗,腰身劲挺,忍不住羞红了一张脸,频频抬眼暗送秋波。
顾煊忍不住拧起眉头:“没听见?”
那女子这才埋下头,刚要去准备,又确认了一遍:“所有的?”
顾煊脸色漠然。
那女子便点点头:“好,公子且稍等片刻,我给公子包上。”
过了一会儿,顾煊带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妆面店。
留下一群女子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道啊,从未见过,出手倒是阔绰。”
“我要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你道买那一车最贵的‘春花秋月’是要给谁的?说不定早就娶亲了,回去讨好他家小娘子呢……”
顾煊原本沉着脸,听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默默勾起了唇角。
第26章 怒吃醋(一)
姜嬉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拉下夜幕。
恰巧步怀敦也收拾齐整,她便邀了他一同用晚膳。
眼见宫保鸡丁等辣口菜色一盘一盘摆到席面上,她转过头,轻轻问道:“皇叔当真不来了么?”
携书颔首:“单大人是这样说的。”
盘中辣椒鲜红。
姜嬉目光落到辣椒上,脸上神色淡淡的,“那便开席吧。”
步怀敦取了公筷为姜嬉布菜,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
姜嬉抿唇受下,淡淡道:“表兄也吃。”
她目光清明澄澈,笑容礼貌疏离。
步怀敦垂下筷子,扯了扯唇角,声音里显出几分落寞:“多谢郡主。”
两人吃到半饱,外头门房的人跑进院子来。
那小厮在院中对着携书直招手,看起来十分着急的模样。
携书正在为姜嬉布菜,见姜嬉碗中的菜色尚还够吃,便撂了筷子,慌忙提了裙摆出去。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道。
那小厮说:“厌夜王赶了一辆马车,在西边的角门上。”
携书眼皮一跳:“谁?”
小厮拧着眉头,一跺脚:“厌夜王啊!”
携书捶了捶手心,看向里面恬淡用膳的背影,道:“你先去吧,我去禀报郡主。”
小厮:“那厌夜王……”
厌夜王,拦是拦不住的,也不能拦。
就在此时,执墨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道:“我去迎厌夜王吧。”
携书听见她的声音,猛地一愣,转过头来。
只见执墨站在廊下,隐没在黑暗之中,面色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她心头猛地颤了一下。
“这样,我去迎厌夜王,你去告诉主子吧。”携书想了想,还是提防着,让执墨回姜嬉身旁。
她未等执墨说话,便对那小厮说:“走吧。”
眼见携书和那小厮的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里,执墨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
明黄色的廊灯映在她脸上,一张脸丝毫没有笑意,目光真是有些怨毒。
姜嬉送了一口鱼肉入嘴,闭口嚼着,转头见执墨进来。
她将鱼肉咽下,又夹了一块,“携书呢?”
执墨道:“方才西边院子的人来报,说是厌夜王已经到了西边的角门下,携书便来不及说话慌忙出去了。”
姜嬉筷子一顿,道:“皇叔来了?”
执墨见她并未追究携书,手攥得死紧,面上却是极温和的:“是的主子,厌夜王赶了辆马车来。”
厌夜王……赶马车?
姜嬉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画面,搁下筷子,漱了口,起身出了门。
才走到院中,便远远见到一抹修长的身影沉沉走来。
他后面跟这的携书埋着头,手上捧着许多同等大小的锦绣盒子。
姜嬉连忙迎上去,轻轻福了一礼:“皇叔来了。”
仿佛他从未说过不来一样。
顾煊眸色沉不可言,未及她见完礼,便往前逼了一步。
姜嬉猝不及防往后一退,身子失去重心就要摔到。
忽而感觉一只长臂圈过腰身,整个人往内一紧,姜嬉贴到一具滚烫而坚硬的身子上。
顾煊大掌紧紧按住她的腰,覆身在她耳边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声音凉沉如青石,丝丝缠绕,危险至极。
他的目光如有万钧之中,直直压到不远处跟着姜嬉出来的步怀敦头顶。
顾煊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觉得自己又失控了。
分明下午才解决完一名“敌军”,眼下又出来一个,还是原本那柄玉簪的主人——
姜嬉可从未明确说过她不喜欢步怀敦。
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怒意。
他只觉得一团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火焰冲至脑中,烈得他目眦欲裂。
分明原本只是想找步怀敦言明的。
可见到步怀敦随着她出来,翩若君子,和他是全然不同的温润,他突然便控制不住了。
这是他头一回尝到情爱的滋味,可这滋味缭绕于心尖,酸涩难言。
行举之间,究竟要如何,又如何才算合适而不为过?
凤眸眯成一道微缝,狭长的沉渊之中迸发骇人翻涌的情绪。
他的大掌越收越紧。
“疼……”
姜嬉腰间被按住,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将将抵在他炽热的胸膛上。
实在疼及,杏眼里便积聚起水雾,娇娇软软喊了这么一声。
顾煊倏然松了她。
深看了步怀敦一眼,转身离去。
※
那日之后,皇叔便未再过府来。
每每郡主府烧了好菜炖了好汤,姜嬉总让携书盛上一盅,送到夜园去。
今日也是一样,郡主府做了些辣酱肉,携书便送出去了。
姜嬉坐着,翻看着《道德经》。
执墨在一旁绣着绢帕,状似闲聊道:“主子,您……怎么日日往夜园送吃的呀?这俗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先……”
“住口!”陶嬷嬷横眉怒目,喝止了她。
“无妨,”姜嬉放下书,取过茶盏抿了一口,道,“我本是一个弱女子,镐京水火浮沉,我须得找个靠山倚着,才不至于下场不堪。若是论权势地位,满镐京,恐怕只有厌夜王是最硬的靠山了。”
“嘶——”执墨不小心被针刺了手,忙放至嘴里喊着。
片刻后,她又埋头笑道:“主子说此话,未免也太过绝对了些。奴婢瞧着,衍王就极好……”她嘴上说着,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因埋着头,加之灯火明灭,让人瞧不真切。
陶嬷嬷和她从来不对付,可此时却也说:“是啊姐儿,多瞧瞧其他哥儿,总不至于总在一棵树上挂着。”
她总是怕姜嬉日后伤心,那顾煊分明就不是个会体贴人的角色。
姜嬉笑而不语。
执墨悄无声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安然遂心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心下一沉。
当夜,姜嬉睡得早了些。
郡主府通明的灯火灭了一半,一抹细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郡主寝院中的下人厢房中摸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整理发饰。
携书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从西边的角门下出去,钻进一顶灰布轿子里。
“这轿子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携书目光随着那顶轿子出去,侧过脸问看门的小厮。
看门的小厮是轮换的,不知道具体何时,道:“今夜上值的时候便在此处了。”
携书点头。
她抬脚出去,又跟了一段路。
只见那轿子穿过夜色,进到灯火辉煌的路段,停在一家茶楼下。
携书抬头看清茶楼的名字,想到姜嬉让她务必小心,转身就要回去。
可还未等及她全然转过身,忽而一个手刀横空劈了下来,她尚未看清眼前人是谁,便觉后颈一阵酥麻,继而晕了过去。
第二日原本是携书当值侍候姜嬉洗漱,却未见着她人。
抱画帮她梳着发饰,听她找携书,便道:“听门房的人说,携书昨天深夜出了门,却不知去哪里,像是崇理街的方向。”
姜嬉听说携书是夜里出门,面色沉了几分。
“执墨呢,怎么也不见她?”
“执墨说是染了风寒,一早便去药铺里看大夫了。”
姜嬉咬唇,衍王这是要下手了。
“嬷嬷,你去找几个小厮散出消息去,便说我贴身丫鬟半夜去帮我买糖葫芦,走失了去。”
陶嬷嬷:“这……”她看了一眼姜嬉恬静的面色,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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