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阿姨见状况不对即刻起身:“夫人您先吃,我带阿琨回房去。”然后就发生了阿琨死屏在餐桌不肯挪位并且对我虎视眈眈的一幕。宋阿姨拉他拉不动,我看着阿琨握紧在桌面的拳头,不由得一激灵。
“阿盛……”我挪开椅子往后退了半步。
郁盛呵斥阿琨道:“要吃就继续吃,不想吃就回房去,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他这番凶煞的话,可真像个大人了。
阿琨的眼神有所颤抖,仍不为所动。
郁夫人看着阿琨:“这孩子状态还是那么差。”
宋阿姨拉扯着阿琨:“阿琨,乖阿琨,跟阿姨进去吃吧。”
“我不!”他挣开宋阿姨的手,咬着牙看着我和郁盛。
郁盛最终拍了桌子站起来:“我数三个数,马上给我回房去,不回去就别在这住了,回你爷爷那儿去吧!”
“一、二——”
阿琨的眼睛渐渐红了,我被这一突变的紧张肃穆的环境吓得有些心跳加速,可这些人的重点仍不在我这个孕妇身上。我抚着肚子,生怕阿琨大闹。
然而阿琨竟然夺路而逃,回到房间用力地关上了门,任宋阿姨怎么敲都不开。
我舒了口气,总归还是回房得好。
郁夫人不忘讥嘲:“你说来了你这儿阿琨会变好,事实却不是如此。”
“总比留在老家受欺负要好。”
我只是这么听着,并不知道阿琨具体受谁的欺负。
饭是没人能再吃得下了,郁夫人又回到刚刚的话题:“不管怎么说,过阵子回去一趟吧,不枉我专程过来看你们。”
郁盛心里有气:“您专程过来看谁,我不知道。小艾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关心过吗?”
“阿盛,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以为自己自立门户有了家,就可以罢免父母了吗?”
眼看着郁盛脸色越来越青,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随便调解道:“您别担心,赶明儿我再劝劝阿盛。”
下面一句反驳使我怀疑我的耳朵,她说:“阿盛连我的话都不听,你以为能听你的?……罢了,随你们的便吧,外人再戳脊梁骨,也戳不到我老太婆身上,只有你们年轻人受人指点,我就算想维护你们,可见不到你们的人,底子也就不够硬。”
“名声,亲情,金钱,对您来说应该都成了身外之物吧,请不要再替我们操心这些了。有时间,多去寺里礼佛布施,也算为我们行善积德。”
我张着嘴,又闭上了嘴。
很快郁盛就叫好了车,在他母亲被气得面目可憎说不出话的情况下,他又周到地提醒了几句:“父亲的身体请您多照顾,我身在异乡忙于事业,实在鞭长莫及。如果有机会,让他亲自来坐坐也行。”
郁夫人看我的眼神从伪装的亲切转到凌厉,算是对他这句话的回答吧。
晚一点,阿琨从房间里跑出来,拖住郁盛的手:“不、不要和小姨结婚!”
我在书房竖起耳朵,这孩子,竟然知道什么是结婚?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否则送你回去,记住我的话。”
郁盛摆脱他进了书房,关上门,他站在门边看着悠然自得举着闲书的我:“以后没事别跟我妈联系了。”
“我怎么能?就像她说的,咱们不能没规矩。”
他走上前,露出今日第一次忧虑:“她变了太多,我实在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我怕你受到伤害。”
“我…我能有什么伤害可受的。”我下意识摸摸肚子。
他幽深的眸子里分明掩藏着什么回忆或者什么秘密,我站起来拥抱他:“你在担心什么?告诉我。”
他也抱住我:“没什么。”
“她是不是嫌我没有背景,给你家丢人了?”
“不是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郁盛喉咙干哑,拍了拍我的背,不肯说下去。
第51章 绿化树和商铺遮住了我的视……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11月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医生说五个半月的孩子大概有一个小香瓜那么大。我听了很高兴,因为我孕期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香瓜,姐姐活着的时候,比起西瓜也更爱香瓜。
有天晚上郁盛带了一箱红富士回来,让宋阿姨给我榨汁喝,我百般抗拒:“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苹果!”
他凶得很:“苹果是最健康的水果,你每天摄入那么多糖分怎么行?”
“是小绿想吃!”
“就你借口多。”
郁盛嘱咐宋阿姨每天给我榨一杯果汁,实在不行掺点猕猴桃也行,最后结果一定要让我喝下去。晚上吃完了饭,我站在厨房一角落喝我最讨厌的果汁,稍一转身,看到站在厅里提留着肩膀、双拳紧握的阿琨。他尤是那样疾世愤俗地看着我,看得我背后发毛……
“宋阿姨,你有没有觉得阿琨最近有点奇怪?”我小声问洗着碗的宋阿姨,她回过头来沿着我望的方向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宋阿姨?”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留在S市。”
我无法作答,喝完果汁上楼去了。郁盛半躺在床上看文化纪录片,我爬上床挨近他:“今天不读书吗?”
“修身养性够了。你呢?也不读?”
我摇摇头:“今天有点累。”
在孩子八个月之前,我始终坚持正常上课,怎么说也得把完整的学期上完,给同学们一个交代。
他想开手臂拥抱我,我也习惯成自然地躺进他怀里,然后摸摸肚子,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郁盛对于我一直都是个性子温和的人,我怀孕后对我也很温柔,我说累,他就不会勉强我做任何其他事,顶多偶尔自嘲两句:“再修行两个月我就要顿悟了。”
“奥,你顿悟吧,不知道寒山寺还收不收出家和尚。”
“你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等小绿出生,她就是我唯一的宝贝,哪儿还有你的份?”
郁盛笑笑:“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哼!”
我们依偎在一起接受文化的熏陶,可没一会儿熏陶就变味儿了,他将手伸进我的睡衣口袋,我心一虚,忙把他按住:“你干什么?!”
“摸摸有什么,鼓鼓囊囊的,你作何这么激动?”
“我没激动,你松手!”
“我不松,你说是什么?”
我死活不说,这人竟用蛮力剥开我的手,一举将我口袋里七八个鲜红的冬枣取出来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不尊重我个人隐私!”
“你背着我藏这些违禁私货,还想有什么隐私保护?”郁盛冷冷得瞥了我一眼,将红枣全扔进垃圾桶里,“以后不准再吃这些活血的东西,听清楚没有!”
我撇嘴。
“听清楚没有?!”
“知道了。”
我躲回我的那一侧,心情不悦地躺倒在床,扯过被子,只给郁盛留三分之一。郁盛钻进来抱住我,一改凶样儿:“生气了?”
我闷出一声:“生。”
“我也是为你好。”
“我不要你为我好管着我,我要快乐地吃喝拉撒。”
“谁不让你快乐地吃喝拉撒?我去揍他!”
“我呸,凶也是你,哄也是你,你不去戏院兼职变脸可惜了!”
郁盛听闻,支起身子,在我耳后咯咯笑:“你像个小孩子。”
我静默了片刻:“我不是小孩子,阿琨才是小孩子。”
阿琨是我们生活中的定时炸弹,比远在S市的二老更像定时炸弹。我知道这颗炸弹迟早要爆炸的,只不过没想到事情来得那么快。
就在第二天,我上着课,宋阿姨打电话给我说阿琨不见了。前因后果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阿琨不见了。
那天又是一个雨天,我急急忙忙下课打车回去,没带伞淋了个半湿,路上打郁盛电话却一直显示通话中,好不容易接通,他只说自己想说的话:“你别回来,好好在学校待着,这里你帮不上什么忙,一切有我,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不许回来,听见了吗?”
“我下班了呀!”
“下班了也别回来!我让段林安去接你,你去她那里待一阵。”
一阵……一阵?一阵是多久,为什么我要出去待一阵?
我在这头听到杂乱无章的人声,里面好像有裴元的说话声,还隐隐约约有警车的叫声。我慌了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啊?”
“等我把阿琨找回来,把家里收拾好,你再回来,好吗?相信我,嗯?”
郁盛急里忙慌挂了电话,段林安又打来:“你在学校吗?我过来找你。”
我说:“我快要到家了。”
“郁盛不是让你在学校等吗?”
“刚刚打不通他电话,我就先回来了。林安姐,我有点害怕,你告诉我,是不是出啥大事了?”
“没…唉,我也不太清楚,刚刚郁盛打给我,让我把你带走,不让你回家。”
“可是我都快到家了呀!”我催司机师傅在前头拐弯,“没几分钟就到了。”
我急促地张望车窗外,自己家方向,绿化树和商铺遮住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到家门的全貌,但我看到天空飘起一大串黑色浓烟。
“小姑娘,好像有消防车堵在前面,不好走哇!”
“消防车…那是我家!你放我下来!”
我下了车,抱着肚子往前赶,巷子口围满了人,一股股烧焦的恶心气味扑面而来,我被呛得咳嗽,捂住鼻子也要向前冲。
此时,郁盛又打电话给我,而我已经急哭了。
“咱们家怎么着火了呀,郁盛……”
“你回来了?!”
“我就在外围呢,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多久,郁盛就拨开人群朝我跑来,手中提一袋子,里面撞了几样我常吃的补给药品,他衣衫上有灼烧的痕迹,蓬头垢面的,握着我的手滚烫滚烫:“你马上打个车去找段林安。”
“我不去,我家都着火了,我还有心情往外跑什么呀!”我的眼泪呼啦啦就滚下来,主要还是心疼郁盛,“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烫着?”
“我也是刚从单位回来,你放心,没有人受伤。”
“阿琨呢?”
“你别管他。”
郁盛目光凌厉得很,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让我上去:“我还得去趟公安局,不能陪你,你一个人先去。”
“那你住哪儿,你吃饭怎么办?”我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我一个大活人还不知道自理吗?”
出租车提速开了出去,黑色的烟雾也离我越来越远,我看到郁盛匆匆折返的背影,心中突然憎恨起阿琨这个没良心的崽来。
等我落脚到段林安宿舍那边,裴元后脚又来了,他在楼下给我送一些换洗衣服和教学资料。我被今天这一茬吓得有点腿软,林安姐帮我下去拿了一趟,好久才上来。我接过完好无损的教科书:“他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
“火怎么烧起来的?”
林安姐眉头一松:“没说,你别操心了,郁盛会收拾好的。”
“那阿琨人呢?”
“在找。”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太平的东西,早晚搞出事情来!”
我恨恨地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百感交集间,林安姐给我准备好了晚饭:“随便吃点吧,不要饿了孩子。”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刚刚裴元带了只椰子鸡过来。”
我抬眸:“裴元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
“我不信,他肯定对你旧情未了想入非非。”
“喂,夏艾,你这个节骨眼还有心情八卦别人的私事吗?”
段林安突然高亢的嗓门让我看出些端倪,她刚离婚没几天,裴元怎么可能放过她这香饽饽?
“火是不是阿琨放的?”我从微信上问裴元。
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不确定他到底是偏向我这边还是郁盛那边的人,但他说“不排除这个可能”的时候,我知道他没有一味维护郁盛,他对我和段林安还是相当坦诚的。我说:“警察介入了?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你要不直接问郁盛?”他多少有些为难。
“郁盛怎么可能告诉我?你在边上看着,有什么情况就通知,没情况就算了。我和段林安在这边总不能干着急吧?”
我把段林安搬出来到底有用,他说:“行吧。”
第二天是周六,我不用上班,就打了个车去外围绕了一圈,事情经过一夜已经平息了不少,没有一人围观。我在巷子口停留了约摸一分钟,看到了整栋楼东半边被烧得黢黑。亲眼看到残垣断壁的惨状,我还是非常惊愕,究竟是怎么样的大火才能把好好的一个家烧得只剩下一半?那火又像是从东侧一楼烧一路上去的,那是书房不是厨房,恐怕郁盛这半辈子收藏的书都被烧完了——还有他哥哥留给他的遗物,不知是否妥善保留。
我愈发肯定这场火灾属于纵火,平常人家着火都是由厨房发生,哪儿有从书房发生的?书房里电器都没有几件!一想到我也有许多藏书放在这间屋子里我就心痛不已,阿琨啊阿琨,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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