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气顺了一些,冷眼看他们拉拉扯扯:“风谨,你不要畏首畏尾。敢和女匪首成婚,何惧生死。”
文蜀使劲攥住他的手,以目光告诫他闭嘴:“风郎应了!”
葛谨风一瞬间对古今典籍和天王的口中所有脏话融会贯通,巧妙运用如同神功大成:杀千刀的强盗你全家男盗女昌,不对是女盗男昌,啊呸……礼义廉耻全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鬼……冷血无情的酒囊饭袋……朱英值一个千刀万剐,你就该枭首示众!活着的当街发卖,死了的挖坟掘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三刀六洞
白虎堂内是一等宴席,堂外的空地上是二等席,山门附近是三等席位。
魏负、柳山阳、王管家、两位县尹子侄、有头有脸的武师们、几乎掌握江湖月旦评的说书先生们怕看的不真切,纷纷起身走出白虎堂。
大肘子上结了油花,凉下来的炒鸡蛋也微微有点腥味,鱼虾都已凉透了,素菜更是汤水涟涟,喜面在碗里陀成一个饼,热好的酒又凉了,除了一名青衫书生之外,谁也顾不得吃喝。幸而油炸的吃食一上桌就被哄抢一空,没落的被放软的下场。
三刀六洞虽不是稀罕场面,却比砍头还好看!砍头是被人砍,三刀六洞却要自己戳自己,江湖规矩是你一刀啊我一刀哎~嗨哎~哟!
朱英斜觑着脸色苍白的新郎官,自觉自己身材高大衣着华丽,本就把他比下去了,看他现在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更觉扬眉吐气:“文道难,你替他应了不行,得他自己答应才行。”
葛谨风心里骂了一阵,忙想应对之策,瞬息之间定下一个决定:“大王和我心有灵犀,我确实应了。”现在没法认怂,不答应当众落了她的颜面,可能会死,要么现在死,要么日后被她百般嘲笑——万一她一怒之下要和我睡怎么办!
众人热切的开始鼓掌:“好样的!”
“是条汉子。”
“想不到竟有胆量!”
“扎扎扎!!”
葛谨风:一群泼皮帮闲,看出殡的不怕殡大。
朱英白净的一张脸上微微有些扭曲,咬着牙,两腮微微鼓起,眯着眼睛:“好,好!好极了。敢答应也值人正眼相看。”
文蜀高声道:“江湖规矩,应了就不算怯。不论他是谈笑风生,还是珠泪涟涟,总归是没落下风。拿箭来!”
朱英接箭在手,一把就掰断了。
葛谨风忍住怒火,不当众瞪她,接箭在手,一用力也掰断了。
折箭为誓是不容反悔的。小太子在心中暗暗发誓:我单知道爹妈不可靠、师父有二心、仆从未必诚,臣子也不忠,江湖上也是处处杀机,想不到文蜀这厮对军师、账房都能如此舍得,若能囫囵个儿的回到京城,我必要从牙缝里再省下钱来,贿赂天师,让我稍稍能有些权力。就算文蜀情愿归顺,我也要把这三刀六洞加倍奉还,再用她来整治其他人。
众人:“来!来!来!”
葛谨风看这少庄主,飞扬跋扈、意气风发,就是京城里那种敢放狠话、对别人恨对自己怜爱的富贵公子,他大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是长子又是朱铲的爱子,十八岁成了亲就开始管理庄园内外诸事,这厮一仗家世,二仗武功,未必有跟人赌斗的实际经历。当年李逆的儿子官封少保,和福王叔叔起了冲突,两人就要决斗,最后一起称病。
他想到这里,心态略微稳了稳:“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只有一点,我过去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你们的规矩。请你先来做个示范。”
文蜀微微惊讶,赞许的使了个眼色。
众人只是看热闹,并无立场,谁飙出来的血都是红的:“好!少庄主先来!”
“给小书生打个样!”
“把血滋新郎官脸上去!”
“就该如此!”
文蜀:“好风郎,我去拿尖刀来。拿大蜡烛过来。”
三刀六洞,用的当然是同一把或同样款式的刀,以免下毒或动手脚。
她轻功卓绝,只一瞬间就提了一把又轻又薄、尖而长的刀出来。刀宽不过二分,长有七寸,乃是齐国惯用的吃鱼脍(生鱼片)的刀。
“好刀。”
“好怜香惜玉。”
“不如拿金背砍山刀,一换一。一刀大腿就没了。”
朱英:“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段玉衡捧过来一只大蜡烛,在煮酒的火炉中取炭火点燃了,捧着站在旁边。
文蜀坦坦荡荡的把刀横着递给朱英:“你请。”
朱英握着刀,在蜡烛上烧了一烧,心里也砰砰打鼓:“风谨!我可告诉你。江湖规矩,我扎一刀之后你在想认输可不成,你必得挨这一刀,你要是不肯动手,就由我来动手,诸位明公都是见证。还有一点,人受了三刀六洞之后,三个月之内要是再有人登门挑战,趁机生事,人神共弃。”文蜀还没机会嘱咐或者设计,但京城来的人准没好心眼,他们惯用这招坑人。
葛谨风心里也不安,自己一贯受气受威胁,那都是心理上的,还真没受过皮肉之苦。咬着牙点点头。
朱英拿着尖刀看了又看。
三等席位上的宾客跑上山看热闹,卧虎寨自家的兄弟把这里围的里三层外八层,密不透风。树上又长满了人。
众人见他迟疑了三五秒,还不动手下刀,纷纷催促、鼓舞、嘲讽、激励。
朱英被逼的避无可避,现在要是认怂,那是不战自溃,别说行不行的问题,天下人都得认他是个鼻涕样的怂货,当即一咬牙,提起腿来踩在凳子上,竖着攥着刀,靠边往下猛地一刺。
刀快的非凡,瞬间就穿过去,从大腿正面进去,从背后出来。
众人:“好!!”
“是条汉子!!”
朱英一瞬间麻痛难当,随手抚落了几个酒碗:“你们都看清楚了,一刀,两个洞。”他拔刀时更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在众人的嗤笑声中,彻底把刀拔了出来,这刀很快,刀身上不带血。
一扬手冲着文蜀扔过去。
文蜀一把接住刀柄,忍俊不禁,也没多说什么。拾起一个酒碗,用粗糙碗底正反各几下的打磨刀刃,磨的又快又亮,在蜡烛上仔仔细细的烧了一烧。
抬腿的同时一抬手,一刀刺穿自己的大腿:“朱英,你我地位相当,风郎现在还不配跟你赌。这一刀,也是两个洞。”
众人:“好!!”
“哎呦妹子!!”
“是条汉…是位大娘子!”
“大王威武!!”
“五姐真仁义!”
说书先生们执手相看泪眼:“精彩!!”不用自己编了!
朱英都傻了,他虽然不心疼,还觉得快意,可是有三个月不能明着挑衅她!气势上又彻底输了,这娘们总是出人意料。
葛谨风心神大乱,睁大眼睛望着她,难以置信:“文蜀?”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能替我?
文蜀瞪他:“直呼我的全名?”这也太无礼了!
葛谨风结结巴巴的叫:“道难,五姐。”
桑三郎被踩醒了,奄奄一息的抬头看了一眼,当下哭着爬下山去。
文蜀没搭理他,点住穴道止血,把刀还给朱英,戏谑:“难得我迎合你,别停。”
葛谨风叫到:“这还不呜呜?”这还不够吗?
干娘一把捂住他的嘴,以免破坏了如此飒爽、如此扬名立万的一幕。
外国都得知道这件事!
朱英一刀。
文蜀一刀。
朱英又一刀。
文蜀又一刀。
半条裤腿湿哒哒黏糊糊的贴在大腿上,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只是朱英哭的令人可耻,担不起江湖儿女这称呼。
文蜀只是笑,让人围了青龙庄一行人:“拿盐和酒来。不急着送客,先包扎好再走,免得有人说我卧虎寨礼数不周。”
硬逼着朱英往伤口上撒盐,用布条捆扎好了。
文蜀点了自己穴道已经止血,端了一碗酒,另一碗被张三硬塞再朱英手里:“少庄主,是条汉子。”
朱英痛的眼前发黑,端着酒碗的手控制不住的哆哆嗦嗦,眼前发黑:“好,好,你够狠。告辞。”喝完摔碗,被一群手软脚软的庄客簇拥着,惶恐而去。
文蜀冲着葛谨风招手:啾恃洸“诸位,少陪。段玉衡和张大、猫儿替我款待诸位,我可要洞房去了。”
识趣的都说:“寨主请便。”
文蜀:“吃好喝好。”
不识趣的:“你还行啊。”
文蜀:“…滚。”
葛谨风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软成一个熟透的柿子,一碰就要破了。红着眼圈,扶着她往内室走。
文蜀一瘸一拐走回去,一屁股摔进椅子里:“去,把药匣子拿过来。玉娇,烧水,干娘,去给我配点药去。”
一把撕开裤子,露出雪白结实的大腿,她虽然风吹日晒脸上有点黑,大腿毕竟不见天日,雪一样白,显得鲜血更红。
文蜀冷眼看他要哭不哭,就觉得好笑,你一天天在心里暗暗骂我,现在哭什么啊:“哭什么,这不是为了你。”
哪有这样的情分。是怕你怂了给我丢脸,更怕你没经验把自己戳死——腿上有两条大血管,不懂行的人也学着三刀六洞,给自己扎死的蠢货哪年没有几个。
就算没死,落了残疾,他哥哥再请朝廷调兵围剿,还打不过朝廷。
有了这一刀,这少不更事的小公子的心就能拿捏住!必为我尽心竭力献计献策,或是一年半载,他家里找上门来,绝没有后患。
葛谨风含泪瞥了他一眼,心说这不是为了我,还能为什么?就算是见色起意,终究是难得的心意——所以你要是知道我不行,会加倍的恼羞成怒。TT_TT。
文蜀在伤口周围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摸,撕起来一块边缘,龇牙咧嘴的慢慢扯开。
葛谨风心里一凉,心说:难道这是假的?天地间还有什么是真的?
“早就给您烧上了。”段玉娇拎过来一大壶滚开的开水,涮了涮铜盆,往外一泼,又倒了半盆水晾着。
这粉粉嫩嫩的东西像是一块皮,却不是人皮,比人皮厚了一些,柔软,里面塞了半卷丝帕,就像是女人柔软的大腿一样,只是薄薄的加了一层,穿上裤子看不出来。
取下被血浸透的纱布之后,三道深而长的伤口显露出来,皮肉向外裂开,虽不狰狞,但看起来很痛。
一样受伤冒血,但表皮上的刀口比贯穿伤容易愈合。江湖中人砍来砍去,经验丰富。
文蜀从药匣子里扒拉个银镊子丢给他:“过来看看,有短线头碎布捡出来。”
葛谨风心甘情愿的坐在脚踏上,擦擦泪眼,还许多感动在心头荡漾。
文蜀坦坦荡荡的说:“别哭了。我逼你答应,又不是逼你去死,谁答应的谁负责,我没有躲事的习惯。收收眼泪,别滴在我伤口上,眼泪怪咸的。”
葛谨风舔了舔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的泪珠:“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天清净
日暮西斜时,文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来送客:“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送客又送了好半天,寨子里的百姓开始收拾从堂前到山脚下的许多狼藉,刷洗干净,寨子上下二百余户和那些单身投奔的人重开宴席,端上炖菜、炸豆腐、肉饼,大吃大喝吃喝起来。
只有两个人留着不肯走,一个瘸僧,另一个则是二等席上的青衫书生。
文蜀等着吃饭,先见他们:“你这老贼秃,还有什么事?”
葛谨风:这一定是狐朋狗友。
瘸僧只是笑:“让这位孔门子弟先说。”
文蜀看着书生相貌堂堂,虽然是破帽旧衣,却不露窘迫之态,也可称为气概不凡,稽留不肯走或是要献策做进身之阶,或是想要借些盘缠:“好,书生,你请说。”
青衫书生笑了笑:“我有一句良言奉劝寨主。”
文蜀示意他说。
“寨主只管安心经营就好,何必好勇斗狠。我今日旁观,几次都能化解仇怨,各自安生,寨主和相公步步紧逼,誓要折辱朱英,莫非有旧仇吗?”
文蜀:“有数年仇怨。他来登门闹事,你却来怪我不息事宁人?这不就是大儒的脾气么,专挑老实人欺负。”
“寨主不要误会,真大儒见不平则鸣,被各国暴君杀了数位,因此剩下的都是假的。”青衫书生耿直的说:“文寨主和老实人之间如有天堑。”
细妹撑不出笑出声:“嘻嘻嘻。”
文蜀:“哈哈哈哈哈,好,先生好有趣。我这是为家为业。”
青衫书生却说:“人有旦夕祸福,还请寨主多多保重贵体。告辞了。”
文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风郎,本来两家斗法势均力敌,事情起了巨大变化,要从风郎等人来此说起:“恕我腿脚不便,不送了。”
葛谨风端详他的相貌,心里也含糊。
黑衣骑士之中的王七弟扛着桑植走进来:“大王,逮回来了。”
猫儿叫到:“这么慢?”
“他从北坡滚下去,找了这半天才从沟里拎出来。”
文蜀扶着头:“他已经被朱英杀了。搁地窖里,过几天把瓢摘了,等我养好伤,趁夜色悄悄去把人头挂在朱英房檐下。”
桑三郎气若游丝:“我还没死。”
干娘捧过来一盘卤牛肉、一碟香油醋、一颗蒜走进来:“行啦,只要还没摘下来,就能保鲜。五姐,吃牛腿补腿,你快吃点。”
那瘸僧眼神闪烁:“寨主,请问闻二叔现在何处?我不瞒你,他哄了我的姘头!那表子跟他相好半年多,拿两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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