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声音,并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了。
她在安息林摔了一跤,磨破了手掌的时候,也听见过这个声音。
她当时没见到什么人影,也没有其他什么鸟儿猫儿的,她只以为是自己听错。
现在,这个声音又出现了,八成是真有什么。
沈韶春下意识又捞起砧板上的那把菜刀。
“出来,是英雄好汉的就别躲在暗处,有本事咱们面对面地……比划比划。”
沈韶春双手握着刀将厨房的犄角旮落都寻了个遍,就连烧火堂里她都弯身去看过。
“哈哈。”
就在她查看烧火堂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沈韶春猛地直起身。
一个碧目童颜的男子。
此时就立在房中,就在她先前准备切蘑菇的案前。
“神仙?妖怪?还是……”
“你想吃了我?”
对方好脾气地笑道,眼睛盯着砧板上水淋淋待切的蘑菇。
沈韶春这才反应过来。
“您是蘑菇?”
“你不知道这是魂蘑?”
她哪儿知道啊,要知道她就不采了。
沈韶春犹举着刀,估计这样子不好看,人不受用,就“咻”一下将她手里的刀飞到一边摔地上了。
“哐当”一声。
那刀落地忒暴躁,忒吓人。
不是魂吗?
魂怎么还能碰实体,还有法力,这不乱套了么?
死了还不安生。
那方霓旌也死了,其恨她恨得牙痒痒,要是方霓旌的魂也这样,她沈韶春可还有活路?
沈韶春觉得现在这问题有点严重了。
“你是乘黄之体!”
对方这话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所以,他说的这是一个事实。
沈韶春本来端着空空的手就有点懵,现在更懵了。
她一直想打听乘黄的消息,折腾一阵,也没有个头绪。
这就好比是出门前打着电话找手机,跟屋子里转悠半天,还边跟电话里头嚷,“完了,我手机找不到了”。
最后发现,自己闹了个笑话,手机就在自己的手上。
就说可乐不可乐。
忒半天,沈韶春才反应过来。
“前辈,您说的乘黄之体是什么意思?”
“乘黄之体,是你体内有乘黄之气,能逢凶化吉,但修的是厄道,不能按一般的方法修炼,那对你帮助不大。”
“厄道?”
面对她的发问,对方却并不搭茬。
沈韶春也不往心里去,兀自做个阅读,给出自己的理解。
“难不成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意思?”
“小姑娘,修炼一途别人帮不上你太多,凡事还得靠自己,而有些话,若是说白了,就真的太不好玩儿了。”
所以,她这是说对了,还是没说对?
“小姑娘,不如我们聊点别的,比如你是谁从哪儿来,又是怎么夺舍了你现在的这个身体?”
“!!”
这是魂体能看到魂体么?
被言中,沈韶春有点心虚。
“夺舍?不不不,不是我,我断不会做这等不道德的事,况且我也不懂,那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韶春不知怎么回事,自己有点不受控制地开始说话。
她将自己是哪儿人,怎么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就连当初保证说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血能解封苏玉舟这件事也一并托出。
即使她捂住嘴,嘴巴也还是balabala的说个不停。
直到她再无可说的。
事态有点严重啊。
“您是不是对我使了什么了不得的法术,所以我才……”
“空瓶术,中术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这魂蘑我是从安息林采来的,这么说,您应该是苏玉舟的亲人吧?”
如果不是,他一个魂体都如此厉害,还不得对苏玉舟产生威胁?
到时,她的饭票可就不保了。
“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得再跟我讲讲你那个世界的事。”
童颜前辈寻了个座坐下了。
他翘着二郎腿,一副很大爷的模样。
沈韶春看了看他,想提醒他跷二郎腿对身体不好,还会影响腿型。
但一想,他一个魂体,身体都没有,还影响个鬼。
“您不是可以直接用空瓶术么?”
沈韶春就是这么一问。
他倒是想,不过……
“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
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最多一壶茶的时间。
“您倒是实诚。”
敢情真没把她当外人儿。
“但我还有好些个其他的术法,你可是想试试?别说,长时间不用,还真有点手痒。”
沈韶春当即摆手。
“您还是别受累了。”
“那你这就开始说呗。”
沈韶春经不住催。
她想了想,便从衣食住行的“衣”讲起。
她正说到凉鞋,什么罗马凉鞋,无后跟凉鞋。
大抵这在他看来是衣衫不整,体统不成,听得是眉头紧皱。
沈韶春想说跳过此处不再多讲,就见童颜前辈的身影像收讯不好的投影一般,闪了两下就没了。
沈韶春一呆,四下里找了找,没瞧见人。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她失去了阵意识,再度回复,她发现她还在厨房,就在砧板跟前。
菇还在,但她方才切的那个蘑菇头上多出了个洞。
像是被什么给啄了一口。
沈韶春不由得朝窗户边走。
就在窗边的案台下,她发现了那只五彩斑斓黑的鸟儿。
它此时正翻着白眼儿,躺在地上。
看来是破案了。
沈韶春蹲下身去看鸟儿,见其身体还在起伏,她稍稍放下心。
还活着就好。
那现在这是晕了还是中毒了?
也不知道它眼前有没有看到小人儿?
沈韶春想说它可能中毒了,想给它灌点水稀释一下简单做个急救。
于是,她捧起鸟儿掰开它的嘴,果真往它嘴里灌水,灌完水她又往它口中吹气。
等它反应的当儿,她瞥眼瞧见切菜刀就搁在砧板上。
第一眼她还没注意,看第二眼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刀怎么在这儿,不是被扔到地上了么?
所以,他们方才的是,魂魄之间的交流?
第15章
鸟儿救回来了。
她这是属于歪打正着。
事实证明,万物有灵。
沈韶春救了这鸟儿一回,它对她的态度都改观不少。
虽然从她手中翻身站起时,它仍是那般头颅高昂的骄傲模样。
但临飞走时,它从自己尾巴上的彩羽中拔掉一根,衔着放到沈韶春手上。
“这是给我的?”
“咯咯。”
它叫了两声,有点像人的笑声,还真是魔性。
沈韶春忍着发笑的冲动伸出根手指,她想摸摸它的小脑袋。
它微眯着眼睛盯着她的手。
脑袋战术性后移了一下,沈韶春就现出迟疑。
她一迟疑,那鸟儿扑腾着翅膀,就这么飞出了窗外,又去守着它的那片瓜地了。
鸟也走了,菇也吃不成了。
沈韶春收拾收拾,擦干净魂蘑上的水,将魂蘑和鸟儿方才给的彩羽一并收进自己的收纳袋中。
转天,苏槐序和苏夷则打外面回来了。
二人一回来就叫人守好门,任何人来都别出去,像是被人追杀一般。
而且,两人是好好的出去,都带着伤回来的,连鬓角的发都是乱糟糟的,别提多狼狈。
二人是直奔西苑。
那里都是炼丹房、炼器房一类的。
沈韶春料想,二人这趟怕不是出去寻了药,现下这是药寻到了,第一时间就送去炼丹房炼制。
但她就是有天大的好奇,也晓得这是敏|感时期,不好去问。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她一介闲人。
她有心想去帮忙看个炼丹炉的火,奈何这也是需要修为的,她没那个本事。
闲来无事,她便泡在藏典阁内。
她想寻苏玉舟家先人的记载,可找遍整个藏典阁,也没找到类似于苏玉舟家族谱类的东西。
不过,她却找到了关于她救下的那只鸟儿的信息。
魔音。魔界的传信使。
下面还附有一大段文字。
许多字她都看不懂,她想大概是生活习性一类或者类似使用说明书样的东西。
两眼往下一移。
魔青。
这是书上紧跟在魔音之后的另一种鸟的名字。
沈韶春注意看了眼它的简介。
情使。
不过后面那大段文字,她除了一眼认出个“羽”和“赠”字,其余的都没大费力去认。
大概就类似青鸟吧,爱情的象征一类的。
看了个热闹,她懒懒将书给合上,踱着步子回南苑。
南苑离外院近。
沈韶春在游廊上坐着,面对这院里荡脚玩儿,就听外面有声音。
她原本耷拉的一双眼皮猛地一开,果断翻身回来,脚沾地就往外跑。
还真有人找上门来。
沈韶春仗着有强大的结界护着,搭着梯子爬上墙头,猫在那儿往外看。
外头来的有八|九个人。
一溜的鲜艳欲滴的小哥哥,个个着月白衫,手里都攥着宝剑。
只是脸色都不大好,有种想扑上来咬人,但奈何面前是辆汽车,不知打哪儿下口的样子。
那不就成了狗?
沈韶春觉得自己这感觉很对。
一溜的帅气犬系小鲜肉,在她眼前排开……口吐芬芳。
嗯,好看。
反正骂的又不是她。
听人骂了好一阵,沈韶春终于理出了头绪。
原来苏槐序和苏夷则二人,此趟出门去了大武宗境内,进了那绿踪秘境。
两人进去干了件缺德事儿。
在人跟妖兽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在边上猫着,等到人好不容易斗败了妖兽准备去拿秘宝,嘿,二人这时候跳了出来,抢了就跑。
人是又气又恨,这才一路追来了此处。
这事儿有点颠覆沈韶春对苏槐序的印象。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温暖又和煦,却没想到也能干出这等事儿。
不过,这么看来,那秘宝八成就是救苏玉舟的关键。
她又猜。
外头的人不太知道这宅子原先是干嘛的,年纪应该不太大,不然也不会贸然追来。
可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二苏的修为都不弱,可不过几个年纪不大的毛孩子,何以能将他二人伤得这样重?
沈韶春后来才知道,原来几大宗派的先贤们,在宗派境内各个秘境的入口处,都专门针对魔修设置了重重防护。
一般的魔修硬闯,那是非死即重伤,修为高一些的,也免不得落一身血和伤口回来。
她知道这事儿那会儿,苏玉舟已经醒来。
所有人都去中苑看望病人。
就连酣春刚刚能下床,也白着一张脸按过去。
苑内一片欢喜。
沈韶春踱步至中苑门口,目光掠过那一片开得热闹的黑莲飘向二楼的最左侧。
平日里看苏玉舟这人这么凶狠,一点也不像个好人,但瞧园子里跟着他的这帮人,却是个个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他好。
可见,他的个人魅力,还是有的。
沈韶春心头飘过这句话,就听阁楼上噼里啪啦一阵掀桌摔凳,闹得好凶。
她被吓了一跳,赶紧闪到门边躲着,只放两只眼睛去瞅里头的情况。
这一瞅,就正见那群扑进中苑的人,被了打出来。
有从窗户里被扔出来的,也有从楼梯上滚下来的,还有被拎着丢进莲池的。
被丢进莲池那个,是可怜的雁月。
她娇|小,在人高马大的苏玉舟的手里,简直像个没成年的小女娃。
被丢进水里后,也不知道雁月是伤到了,还是不会水,反正是没顶好一会儿了,都没能见她从水里出来。
沈韶春才惊觉这莲池不简单,水比她想象中的要深许多。
这是闹的哪出啊?
沈韶春不明所以,但她对危险的嗅觉却够灵敏,见此情形,她可赶紧的脚底抹油。
只是吧,梦想和现实,往往是有差距的。
沈韶春以为自己能跑得掉,但她前脚刚刚踏入连着西苑的门,身前就立着个高大的身影。
只看到其衣服下摆的颜色,她就在想自己的下场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苏玉舟,你刚醒不要闹啊,等会儿动起手来,我下手没个轻重,伤到你哪儿,你可别怪我。”
沈韶春满脑子都是他方才拎着雁月丢下塘里的样子,变态变态的,让人忒害怕。
再有,她在她那个世界就是淹死的,可不想再尝尝被人丢进水里的感觉。
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厉害人物。
沈韶春边退边掏出自己身上那根伸缩棍。
一抖,抻开,举起就拿细尖的那头对着他。
“我跟你说你别过来,我不想跟你动手。”
眼看被苏玉舟这狗贼逼着倒退,快退到了墙根,沈韶春抖着声音重申。
就在苏玉舟的胸膛即将怼上她的长棍是,他却忽然停下了。
然后,他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身上的彩羽哪里来的?”
语气有点迟疑。
但他将她从上打量个遍又皱了个眉,似乎对她这个长相对她的全身上下都不大满意。
大祸临头,沈韶春脑子压根转不动。
她就不是个主角命。
人家危急之时总能想出应对之法,她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片“啊啊啊啊啊”。
所以,听到苏玉舟语气怪怪地问她这个问题时,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腰间挂着的收纳袋“嗖”地飞到苏玉舟的手中。
沈韶春见他端看了阵手中的收纳袋,抬起头来,神色一凝,复问她。
“还有这魂蘑,你怎么进得了我苏家的安息林,你是谁?”
听完这句,沈韶春终于是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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